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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度(出书版)-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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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门口以前有一个老邻居,他一直在古玩市场里卖这些古董文玩,是他教了我一些这方面的常识。”温禧解释道。
莫傅司知道这些初级市场里,几乎所有的商贩都是真假混卖,以次充好,倒卖赝品自然是家常便饭,就连刚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也是照卖不误,忽然叹息似地喟叹道,“人世间的虚情假意,远比西贝古董多。”
温禧抬头望他一眼,果真是人心永难满足,像他这样习惯了别人锦上添花的人也发出这样的叹息,可叫那些个冰天雪地里打赤膊的人如何是好?
莫傅司收回神思,指了指那只粉彩金丝边龙纹大碗,“你看,碗上的这条龙,龙头面部不但被人格化了,而且是正面龙,额头上还有王字。龙的样子也很凶猛,除了大龙之外还配有小龙,这就是典型的清朝康熙年间的龙纹图样。”
莫傅司居然好脾气地指点温禧去看龙凸起的额头上的王字。这样的他,真叫温禧受宠若惊。
“龙纹根据形态大致可分为团龙、盘龙、行龙、翔龙、过龙等。从唐宋到明清变化还是很大的。像唐宋瓷器上的龙形象一般比较健壮,长尾如鞭,三趾爪,以宝珠、火焰、云朵、波涛作衬托。元代的龙就明显比唐宋时要修长,更接近蛇的形状。颈部偏细,眼嘴微睁,有胡无须,角细长,脊背生焰。龙身有鳞,鳞又分扇形或菱形,前者似鱼皮,后者如席纹。爪三趾、四趾、五趾都有。龙尾亦分两种,或像蛇尾,或像鱼尾。腿上还有毛发三撮,呈飘逸的姿态。”
稍微顿了一下,莫傅司朝温禧微微颔首,“跟我过来,我记得袁仲谋收藏了一个明朝成化年间的龙纹梅瓶。”
温禧望着前面男子清瘦的背影,只觉得心如鹿撞。他竟然渊博如此。
“明代龙纹虽然还基本保留元代风格,但更加有规律可寻。龙的体型粗壮,二目圆睁,秃鼻上卷,嘴上长有胡须,须毛飘逸,龙周围多配有祥云、海水,或穿行于牡丹、莲花之中。”莫傅司戴着白手套的手在藏蓝色的梅瓶上轻轻摩挲,向温禧详细地讲解道。
男子低沉如优质提琴的嗓音衬着满室的古董珍玩,更添几多旖旎。温禧恍若置身旧日时光,沉醉不知归路。


“博禹,你好些日子没上我这儿来了啊,还是上次宋教授带学生过来参观油画展览的时候,我记得你来了一趟,袁伯伯这儿新来了几件六朝的青瓷,要不要来开开眼?”
“袁伯伯,我这不是忙论文的嘛最近。”是清朗的年轻男声。
莫傅司半边嘴角歪了歪,看向温禧的目光充满了调侃。温禧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眼睛。
祈博禹刚进藏室就看见了那道魂牵梦萦的倩影,“温禧?”惊喜之声脱口而出。
“祈学长。”温禧神色淡淡。
原本站在陈列架之间的莫傅司懒散地踱了出来,犀利的眼光在温禧和祈博禹两人身上扫了扫,没有说话。
博禹打从看见莫少的女人,眼睛就没挪地儿,袁仲谋心叫不好,只得陪笑道,“哈哈,这蔺川真是小啊,转了一圈,大家都是熟人,哈哈。”
莫傅司扯了扯唇角,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一面朝门口走去,一面交待道,“抓紧时间把历史遗留问题解决好了出来,我在车里等你。”
温禧只看见一朵蓝芯的橙色火花一跳,然后就是袅袅青烟升腾,她赶紧快步跟上去。
“温禧!”祈博禹忽然出声喊住她,年轻的嗓音充满郁愤与苦楚,还伸手去拽她的胳膊。
袁仲谋心里连呼呜呼哀哉,这没眼色的傻孩子,跟莫先生抢女人,这不是找死嘛。眼看着莫傅司朝外走,也顾不得祈家贤侄,连忙追上去。
“祈学长,麻烦放手。”温禧有些不悦,祈博禹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好人,可惜自我感觉过于良好,还有一腔不合时宜的礼义廉耻,传教士对他而言倒不失为一个人尽其用的职业。想到这里,温禧的心忽然剧烈地一跳,现在的她比过去刻薄多了,莫非这就是近墨者黑?
祈博禹俊俏的脸孔上表情郁结,“温禧,你上次骗我,你说那个男人是你的雇主!”
这种质询的口吻使得温禧心里陡然生出一种恶意来,她抿嘴淡淡道,“我没有骗你,我是他的人,他不就是我的雇主吗?”
祈博禹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太阳穴那里青蓝色的筋一跳一跳,“像他这样的男人是不会对你一心一意的,他们只是玩玩罢了,你不要犯傻,为了一时的虚荣根本不值得如此。”
温禧猛地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手腕留下了淡淡的红色印迹,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声音过于尖锐,“祈学长,我知道你和很多人都一腔情愿地认为我是在做灰姑娘遇到王子的白日梦,这才走上了这条自甘下流的道路。但是你要知道,灰姑娘也是装扮成公主才被王子爱上,所以我比你想象中的更清醒。”
别人都当她是灰姑娘,却忘了灰姑娘奇遇记是多么小概率的一件事,仙女教母、公主的行头、入场请柬……一样缺不得。这大概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商业社会里人人都热衷于这种麻雀变凤凰的狗血桥段,因为现实中很难重演。言情小说家往往喜欢以“缘份”来解释这种偶发事件,却忘记了灰姑娘长得非常非常美。
“你既然清醒,为什么还要这样做?”祈博禹简直痛心疾首,“再过一年你就毕业了,完全可以谋求良好的职业,找一个爱你的男人。”说到“爱你的男人”,祈博禹神态有些不甚自然,“过上幸福的生活。”
“学长,有时候,您真的非常,幼稚。”温禧言辞激烈起来,“满大街都是大学毕业生,个个都想坐亮晶晶的办公室,出入高级写字楼,可社会既不是托儿所也不是游乐场,哪里有这么多办公室给大学生?!不是每个人都和学长你一样出生书香门楣,读书读到死都没有关系。”
祈博禹感觉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打击,他心仪的女人居然这般看不起他,“虚荣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玛蒂尔德就是例子。”
真不愧是书生,居然拿莫泊桑小说的女主人公来增强说话的信服度,温禧反而笑起来,“我没打算要什么好结果。”说罢,快步出了藏室。
虚荣有报应么?当然有,只要足够虚荣,又足够努力,报应将是名利双收。这可是师太的喻世明言。
她穿着一条鹅黄色上有浅灰色花纹的连身裙子,随着步伐,裙摆呈现一种微妙的摇曳,脚踝旁边那根抽动的小骨头动人的让他心碎。祈博禹面色颓唐,除了像以前那样注视她决绝离去的背影,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来,心如死灰是这种感觉。
袁仲谋不知道何时又回了藏室,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别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输在莫傅司手上,不丢人。”
“莫傅司?”祈博禹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对,莫傅司。圈子里年纪再大,辈分再高的,哪个见了他不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莫少’或者‘莫先生’,没几个敢直呼他全名的。市里最高端的私人会所流光就是他的产业,九重天的幕后老板一直是个谜,不过我估计十有八九和他脱不了干系。”
祈博禹没有吭声,他的脑子里一直想着温禧上次在校门口说的那句话:都是矮人一头,我不如找个个子高的。
莫傅司,就是她眼里“个子高”的吗?


第八章 温暖 18~19。9℃

莫傅司坐在白色宾利欧陆GT的驾驶座位上,脸枕在臂弯里,胳膊则搁在方向盘上。这样的姿势和平素冷硬的他实在不太搭调,温禧感觉内心陡然升腾起一股母性来,简直想把他的头搂在怀里,去亲吻他脑后的黑发,还有他难得柔软的侧脸。
深呼吸了两口气,温禧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位。
“历史遗留问题解决好了?”依旧是懒洋洋的声调,莫傅司趴在方向盘上的头终于略为抬起,温禧才注意到他的鼻梁上架着那副茶色的护目镜。
“我和祈学长之间没什么关系。我跟他说的一直很清楚。”
莫傅司勾起薄薄的嘴唇,“你直接拒绝他了?”
温禧嗯了一声。
“理想主义是年轻人最后的奢侈。”莫傅司一面发动引擎,一面说道,“你的那位学长一看便是位理想家。不过你不该直接拒绝他,以他的家世,他还是有几分利用价值的,怎么把男人吊在手上,让他既吃不到又舍不得丢也是一门学问。”
一个夜夜与你肌肤相亲的男人居然一本正经地指点你该如何钓其他男人,一股难以言说的郁楚顿时袭上了温禧的心头。手指不由自主地用力,指尖被绷得发白。夏日的热风吹进车里,温禧却觉得心里冰凉。
莫傅司升起了车的顶棚,热气瞬间被隔断在外面。温禧眼睫低垂,看着裙摆上的灰色花纹默不作声。
莫傅司瞥了她一眼,“知道古玩市场在哪条路上?”
温禧吃惊地扬起脸,“在石塔路那边的巷子里。”
莫傅司开了导航,在电子屏幕上快速地按了几下,眉毛微蹙。
“那边很乱的,而且路很窄,没有停车的地方。”温禧轻声建议道。
“我知道。”莫傅司淡淡应道。车却按照电子导航仪的指引往老旧的北区开去。
莫傅司将车泊在了一家茶饮店门前,和温禧下了车,步行朝古玩市场走去。
两人并肩而行,即使穿了高跟凉鞋,温禧也只到他的肩膀。看着两人的影子随着步伐不时交错相融,温禧情不自禁地涌起一种异样感。然而只是一瞬,她便忍不住唾弃自己,真是不可救药,刚才心寒的是她,此刻为着这么一点虚无缥缈的幻想,居然又丢脸地心旌摇曳了。她不是动物,不应该会有雏鸟情结,难道这个冷酷的男人当真迷人如此,让她魂不守舍?温禧又一次将目光投向了身侧的男子。
墨黑的眉毛下是深邃的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窝投下小小一片阴影。高挺的鼻子下是两片薄唇,此刻抿的紧紧的。下巴的线条优雅的不可思议。脖子修长高傲如天鹅的曲项。雪白的衬衣穿在他身上服帖极了,简直叫人忘记了他的身体的存在。相比之下,祈博禹就显得不够精致,潦草了很多。
腰肢忽然被人搂住,温禧下意识地想惊呼,却发现是莫傅司,紧接着一辆风驰电掣的摩托车擦着她的裙摆开了过去,温禧一阵汗颜。搂着她腰肢的那双手随即松开,他今日佩戴的是一枚蓝宝石袖扣,被切割成泪滴的形状,袖扣随着男子的动作幻化为一道蓝影,宛如一滴湖蓝色的眼泪蠕蠕流下。
古玩市场相当僻旧,早已锈蚀不堪的铁栅栏,随处可见的砖头瓦砾,形貌怪异的文物贩子蹲在各自的摊前,露骨的眼光在这一对漂亮的过头了的男女身上来回打转。
莲花青瓷尊、青釉人物兽耳罐、鸡血石、白玉古碗、宣德铜香炉、木刻观音像、漆器首饰盒、残破的字画……各种骨董杂乱无章地摆放在透明的塑料薄膜上。男商贩们高高卷着裤脚,露出毛乎乎的小腿,嘴里叼着烟,不时和相邻的同行们说着粗野的荤话,嘴里闪闪发光的不知道是太多的唾沫还是金牙,一面喷出浓浊的烟雾来。一种腐烂的汗酸味渗透进了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这种味道她并不陌生,里仁巷常年都萦绕着这个味道。不适的感觉使得温禧下意识地靠近了莫傅司,视线垂在他的手上。手指微微蜷缩了几下,温禧一根根捏紧了右手五指,她怕,她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去握他的手。
莫傅司并没有温禧想象中一脸嫌恶的表情,他神情淡然,风度翩翩,仿佛不是走在破败的小巷,而是走在王公贵族的优美庭院里。
有小贩殷勤地招呼二人,“上好的缅甸翡翠,冰种,水头足,先生给女朋友买一件吧?”
温禧听到“女朋友”三个字,感觉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莫傅司倒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当真朝那个小贩的摊位走了过去。
温禧只得也跟在了身后。
莫傅司随意看了看,并不开腔。小贩眼见这二人长相出众,估计非富即贵,不遗余力地将自己的藏品吹嘘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温禧却盯着一个长相毫不起眼的白玉印章,半天舍不得移眼睛。印章小巧玲珑,经银剔透。印钮是造型稚拙的龙头,方形底部用阳文刻着两个篆体字:欢喜。
欢喜。
傅司。
这样的联想让温禧忍不住一阵耳热心跳。


小贩何等眼尖,拿起白玉印章,滔滔不绝地介绍道,“这位美女真是好眼光。这可是和田玉,最上等的材料雕刻的。你看看这玉的质地,这手感,还有印钮的这雕工,我敢说,整个古玩市场你找不到第二家。”
旁边的文物贩子笑起来,“赵老二,你就胡吹吧你,小心把尿胞吹炸了,你媳妇回去捶死你!”
“嚼你娘的蛆!”赵姓小贩重重朝邻位的贩子吐了一口唾沫,转脸又笑嘻嘻地游说眼前的一双璧人,“你们看这印章的白度,典型的梨花白,而且是籽料,这颗粒缝隙细密的,啧啧,绝对是一等一的好货。还有这上头刻的两个字,欢喜,衬着二位真是……”
温禧生怕从他口里说出什么不着四六的话来,赶紧打断了小贩的话头,“我不感兴趣,麻烦收起来吧。”一面抬脚想离开。
莫傅司却忽然从小贩手里接过这枚印章,在手中略一把玩,开腔道,“你要多少。”
小贩眼珠一转,这位一看就是金主,不宰简直对不起自己这半天的口水,于是便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两千。”
莫傅司嘴角勾起了一抹轻浅的弧度,“籽料?不过是山料玉里头的上品罢了。不够温润,包浆干涩,还有裂纹。雕工和刻工都不过尔尔。最多只值七百块。”
小贩嘴上说着,“我这可是好玉,不能贱卖。”眼睛却一直盯着莫傅司,这男人长的像拍电视连续剧的,没想到居然是个行家。
不动声色的丢下印章,莫傅司懒洋洋地打算离开。小贩这才急了,“七百块,就按照你说的价,今天刚开市,讨个吉利。”
莫傅司扭头,似笑非笑道,“可是我现在又不想买了,七百块钱买个仿物,没意思。”
“我再让五十块钱,六百五您拿走。”小贩神情宛如割肉断腕。
莫傅司徐徐止住脚步,“六百我就要。”
小贩想了想,咬牙答应了。
付了钱,莫傅司直接将印章递给了温禧。
温禧还处在刚才见莫傅司讨价还价的震撼里回不了神。有钱人不都应该潇洒地扔下一叠钞票,然后甩下一句,“不用找了”吗?像他这样有钱人中的有钱人,居然也会这种中年妇女的必修课,而且貌似还相当游刃有余。
“人这种贱东西,你不骑在他身上,他就会骑到你的头上来。”莫傅司面无表情,“撒谎都不会撒。”又学温禧说话,冷语道,“我对它没兴趣,眼睛却都直了。”
温禧这才注意到他掌心里躺着的那枚印章,洁白的玉石和他白皙的手掌几乎融为一体,分不出界限来。温禧迟疑地从他手里捻起这枚小巧玲珑的印章,手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男子的掌心,温禧立刻脸颊滚烫,讪讪地低头朝莫傅司说了声“谢谢”。玉石冰凉的身体紧紧挨着她的掌心,温禧攥紧了印章。
莫傅司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摸出手机,看着来电号码,眉头微蹙,抬起脚朝僻静处走去。
温禧知他存心避人,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
太阳照得她心里仿佛开出了明亮的花,她忍不住频繁去看那枚印章,欢喜,喜气洋洋的两个字,温喜觉得心头和夏日的天气一般亮堂。
周围的文物贩子突然开始将塑料薄膜上的古董文玩往箱子里拾掇,还不时伸长了脖子朝远处张望,一个个面色仓皇,仿佛有什么洪水猛兽即将来临一般。不明就里的温禧也看向古玩市场另一头的甬道,一群流里流气的男人正三五成群地往这边走来。
温禧立刻了然,主动往隐蔽处走去。然而,也许是她身上鹅黄色的裙子颜色太显眼,一个有些粗嘎的男声喊住了她,“小喜儿。”
是郭海超。
他穿着黑色的紧身背心,磨砂的牛仔裤,上面故意撕出破洞和须边,嘴里歪歪斜斜地叼着一根香烟。遒劲的肌肉上是藏青色的纹身,一条张牙舞爪的龙。
“你穿这条裙子真漂亮。”郭海超从嘴里取下烟,随手丢在地上,用鞋重重地捻灭了。
和他打扮类似的年轻男人一齐哄笑起来,还有人吹起了口哨,“超哥,这是嫂子啊?真是漂亮的一塌糊涂啊!”其余人立刻打蛇上棍,拉长了声调喊“嫂子好!”
温禧又急又气,转身就想去找莫傅司。
郭海超上前去拉温禧的手,祈博禹这样,郭海超也这样,温禧觉得心里一阵阵怒气上涌,啪地一声甩开了郭海超的手。
“嫂子好辣,带刺儿的玫瑰花,超哥你要当心啊!”
郭海超朝兄弟们啐了一口,笑骂道,“少见多怪,打是亲,骂是爱,你们懂个屁!”
温禧冷冷地注视着郭海超,他的身上,一直有一种她极其厌恶的粗糙,也许是知识的匮乏,也许是教养的欠缺。总而言之,郭海超除了长相还不错,完全就像一只未进化完全的粗鄙的兽类。从小,他就喜欢一边和人说话时,猛咳一口,或者在鼻腔里猛吸一口鼻涕,然后当着你的面将口腔中的黄痰和绿鼻涕,狠狠吐射出去。说话不出三句,必带各种五花八门的脏字,他念书时有本事一个月都背不会几个单词,但学习这些市井俚俗的荤话、黄段子却比谁都快,而且能够运用自如。吃东西时会发出像猪嚼食一样的声音。指甲缝里永远是黑乎乎的。打嗝放屁像吹喇叭。这样的人,想想都让温禧觉得浑身难受。
莫傅司打完电话回头的时候就看温禧在和一个男人对峙一般地站立着。他的眉峰一拧,唇角挂上了一道讥诮的弧度。
伸手自如地揽住温禧的腰,莫傅司看都没看郭海超一群人,他神情漠然一如冰雪,“走吧。”
他一靠近,温禧便能闻见他身上特有的苦艾的气味。心脏仿佛一下跳得缓慢起来,每一次收缩与扩张似乎都被延长,温禧几乎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腔左侧那颗拳头大小的东西正在一张一缩。
郭海超恶狠狠地打量着莫傅司,“把你的手从我的女人身上拿开,否则我会揍的你连你妈都认不出你来!”他周围的一干喽啰也开始跟着吆喝,一时竟十分热闹。
“郭海超,谁是你的女人!你少胡说!”温禧气愤地叫道。
莫傅司还是一脸波澜不惊的神色,只听他冷哼了一声,“歪嘴鸡也想吃好米?笑话!”便搂着温禧的腰准备离去。
郭海超被他轻蔑的神态刺激到了,嘴里滚珠子一般脏话连连,拳头径直向莫傅司身上招呼过去。温禧看着那只呼呼生风的拳头,不管不顾地拦在莫傅司身前,厉声叫道,“郭海超,你又想去吃牢饭了?”
郭海超只觉眼皮重重一跳,硬生生地止住了拳头。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牢了温禧,“上次是长的像娘们儿似的小白脸,这次又换了个没晒过太阳的痨病鬼。小喜儿,你是越发出息了啊,你妈把她的生意交给你了?”
莫傅司眼睛猛地眯了眯,铅灰色的眼底升腾起一阵阴霾。
温禧一张脸一下子变得雪白,声音越发尖锐高亢,“郭海超,你放心,我就是再沦落,也不会看上你!”
郭海超呸了一声,“我会等着看你的收梢,温禧,到时候你别哭着来求我。”说完又看住莫傅司,“躲在女人背后算什么本事?痨病鬼,你给我当心点!别他妈让老子再看见你!”
一干喽啰跟着咒骂了几句,这才散了。
莫傅司朝温看了一眼,眼睛里一片冷硬,“你倒是荤素不拘,连这种货色也沾惹,我倒是小瞧了你。今天这才几个时辰,你已经给我来了两次喜相逢。真是好本事。”说罢还鼓起掌来。
清脆的鼓掌声听在温禧耳里,却让她耳膜一阵阵疼痛,连带着太阳穴也痛起来。炽烈的白太阳当头照射着,温禧觉得双颊滚烫,眼里却滚下泪来,泪水流到腮上,凉的,冷冰冰地简直像要直流进心底去。
“你以为我想要认识这种人?是,没人勉强我和他这种人在一起,可是我的出身,我的环境,我的背景,我的经济条件,一切都迫着我和这种人一起成长。我战战兢兢,我如履薄冰,我夹紧尾巴做人,为的是什么?为的都是自己不要变成这种人!”
眼泪流的更欢了,温禧在心底惨笑,看吧,自从认识了他,泪腺就像坏了龙头的水阀,再也别想关紧。
莫傅司怔怔地看着眼前流泪的温禧,那悄无声息的泪水,那样郁结委屈的神情,那张紧紧抿着的樱唇,悄然和记忆里一张稚嫩美好的脸庞重合。乌黑的瞳仁里含着薄而湿润的光,米粒一样的牙齿咬着下唇,一张脸如同初绽的白莲花,平静却有所期待地望着的少年。
小哥哥。
小哥哥。
那样甜糯的声音,像最绵软的桂花糕,仿佛一口咬下去,齿颊留香。
莫傅司觉得心乱了。


郭海超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了他口中那个没晒过太阳的痨病鬼。
三年前,他替道上所谓的大哥高凯国蹲了监牢,过失致人死亡罪,判了三年。好在这位大哥倒还算念旧恩,出狱之后一直提携着郭海超,将石塔路那边古玩市场交给了他“打理”。
“超子,你闯大祸了!”高凯国浓眉紧锁,“你什么时候得罪骆家的二少爷了?”
正在喝啤酒的郭海超从一堆绿幽幽的酒瓶里抬起头来,嘟哝道,“怎么可能,我得罪谁也不可能得罪骆家,活腻歪了啊?骆慎川可是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
“得罪了骆慎川你还有命在这里喝酒?不是骆慎川,是骆缜川,骆家二公子!”高凯国用拐杖狠狠地捣地喝斥道,他早年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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