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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度(出书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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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真的只是因为这些原因吗?侮辱和践踏她已经忍受了二十多年,并不介意再忍几年,如果换成别的男人,她会应允吗?温禧看着前面男人修长的身影,绝望地发现了答案——她不会。
这样糟糕的开头,能有什么好结果吗?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太多鲜血淋漓的例子,以色事他人,色衰而爱驰,爱弛则恩绝。可是她又是这样卑微和贪婪,温禧觉得心脏快被绞磨得碎裂了。
大概是见她未跟上来,莫傅司止住脚步,回头望着她。
他们之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温禧却感觉是漫长的一生,悲恸却灿烂地一笑,温禧加快脚步,追上了他。
劳斯莱斯就停在巷子口,司机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去了,温禧刚想自己拉开车门,莫傅司却拦住了她,替她拉开了车门,又别有深意地说了一句,“坐劳斯莱斯最忌自己开门。”
温禧垂头不语。
莫傅司声音略沉了几分,“我希望你以后学着抬头,而不是只会低头。”
温禧稍稍抬头,默默地坐进了副驾驶座位。
车内,温禧能隐隐闻见来自身旁男子身上淡淡的苦艾的气息,她知道这个气味来自于他惯常使用的沐浴液。她也从未见过有哪个男人有着如同莫傅司一般漂亮的手,手形优雅,手指纤长,蓝色的静脉像平静的小溪蜿蜒地藏在雪白的肌肤之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温禧从这双手上始终感觉到一种唯美的病态。
也许是先前话说得多了,莫傅司一直没有再开口。他只是沉默地直接开车回了莫宅。
老管家在揿铃之后便迎了出来,见二人从一辆车上下来,眼光复杂地看了温禧一眼。温禧被这一眼看得羞愧地低下了头。
“把腰给我直起来,不要佝偻。”莫傅司忽然开腔,扳住温禧的肩膀,强迫她挺直了脖子。
“你自己做的选择,你都能面对自己,为什么不能面对别人?”莫傅司语气冷硬。
温禧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抬脸,正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灰色眼睛。
“是。”温禧睫毛轻颤,努力挺直了脊梁骨,朝老管家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斯蒂文森先生。”
“你跟我过来。”撂下一句话,莫傅司抬脚进了门廊。
温禧朝管家先生抱歉地一笑,跟了过去。
是他的书房。占地极大,华丽的桃花心木书橱一直顶到天花,摆满了书籍,温禧从书脊上看出似乎都是些外文书,英文、法文、俄文,还有其他不认识的语言。
莫傅司坐在一张巴洛克风格镏金镶嵌玳瑁纹饰的高背椅上,交叠着一双长腿,手指则有节奏地敲击着书桌的边沿,“以你的姿色,最容易出头的地方就是演艺圈,怎么样,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今晚就可以把你介绍给有名的导演。”
“不,我对那种地方没有兴趣。”想也没想,温禧断然摇头。
莫傅司没有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勾起薄唇,讥笑道,“你先别看不起戏子伶人,大红大紫可是要真功夫的,拳头上立得人肩膀上跑得马,能骗得了一个人,难道所有的观众都是傻子?花钱的爷们儿可都是长了眼睛的。像你这样一身的头巾气,即使有心捧你,恐怕也难红。”
温禧习惯性地想垂下头去,猛地想起刚刚他的训斥,硬生生地忍住了。
“那森木大学外语系的高材生,你想怎么个出人头地法?”莫傅司唇角挂着轻笑,饶有兴致地盯着眼前的猎物。
出人头地,她想了多少年的出人头地,现在从这个男人嘴里轻飘飘地说出来,反而带给她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什么叫出人头地?锦衣华服?珍馐美食?不,不是,她想要的不是这些。她想要受人尊重,她想要那些昔日践踏她的人日后只能仰望她,她想别人欣赏的只是她的能力,而不是她的长相,她想摆脱那些因为出身而带来的侮辱和轻贱……可是翻开报纸到招聘版,五花八门的职位空缺,三六九等,不怕找不到事做。但骨子都不过是穿戴整齐,然后卷着舌头去说洋话。即使你肯受委曲,你乖巧听话,你有一肚子的才学,你肯吃苦肯流汗,却还得看着大爷们的鼻孔做人,溜须拍马是必修课,媚眼还得见风放,偶尔还得肉偿。老爷们喜欢你,你的真本领才有了着落,否则一张冷板凳保管让你坐到死。
鼓起勇气,温禧望着莫傅司苍白英挺的面容开了口,“我想要一份高贵的职业。”
“高贵的职业?”莫傅司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什么叫高贵的职业?”
“就是像您这样的。”温禧小声补充了一句。
“像我这样的?唔,让我想一想,我还真没有什么正经职业,花花公子算一个,有钱的商人勉强算一个,还有一个,俄罗斯大公的第三顺位继承人。”莫傅司笑得分外邪肆,“可惜这些你都做不了。”
“不过”,莫傅司极其妖娆地拖长了鼻音,“也许莫夫人倒不失为一个高贵的职业。”
温禧听到这话,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连裸露在外面的脖颈都染上了绯色。
“你倒也是个稀罕物,居然会脸红。”莫傅司愈发心情愉快,从高背椅上起了身,懒懒地靠着书橱,抱着胳膊说道,“你是学英语的对吧?二外是什么?”
“法语。”
“你把墙上那幅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给我用英语和法语分别描绘出来。”
温禧转身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油画,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词句,低声地开了口,“Sandro Botticelli was born in 1445。He was formerly known as Alessandro Filipepi。〃Botticelli〃is his nickname which means 〃keg”。 His famous work is The Birth Of Venus。 This painting depicts Venus just beyond the water; naked standing on a lotuslike shell……”
莫傅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生,她的语音语调非常好,而且难得的是还知道桑德罗·波提切利原名亚里山德罗·菲力佩皮,波提切利只是画家的绰号,是“小木桶”的意思,倒是只装了墨水的花瓶。
说完之后,温禧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莫傅司,发现他面无表情,心里不免惴惴。
“你在学校成绩怎么样?”莫傅司忽然问道。
“我成绩一般。”温禧小声答道。
莫傅司上上下下看她几眼,“你学习不是很用功的吗,怎么成绩却是一般?”
温禧眼睫低垂,并不答话,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每次考试都会故意做错一些题目,保证自己的成绩处于班级中上水平,学期结束时能评上一个三等奖学金即可。说来也是荒谬,一向以出人头地为愿望的她,在大学里却是坚定不移地贯彻着低调做人的原则,竭力避免着一切出风头的活动。
一声轻蔑的嗤笑,莫傅司神色了然,“成王败寇,只有庸人才不会招人忌,你一心要出人头地,却又习惯做缩头乌龟。我便是有心抬举你,只怕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我不会的。莫先生。”温禧仰头看着莫傅司。
“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不谈一本万利,起码我从不做蚀本的生意,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莫傅司又向温禧走近了一步,修长的五指托住了她的下巴,拇指还轻轻蹭擦着她下颚的肌肤。
温禧觉得那凉薄的触感火一样点燃了她的周身血液,从她的四肢百骸穿流,然后汇聚进了胸腔左侧。男子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温禧知道,那是等着猎物自动跳入陷井的猎人的微笑。
半晌,她才安静地回答道,“我也可以与别人一争长短,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维持不与人相争的尊严,蹉跎浪费时间。”
“那我就拭目以待。”莫傅司收回手,冷淡地背过身子,“去找Stephen,他会招呼你的晚饭,然后去我的卧室,我会在卧室等你。”
“我不饿的。”温禧梗着脖子,带着豁出一切的勇气说道。
“噢?”莫傅司扭头看她一眼,嘴角挂着一弯晦暗难明的弧度,“既然不饿,那我们就走吧。”说完伸手揽住她的腰肢。温禧立刻浑身僵硬。莫傅司低头看住她,“我不喜欢像死鱼一样的女人。”
温禧想努力放松神经,可是尝试了半天,还是觉得无比的紧张,整个身体像张满的弓弦。
莫傅司忽然松开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我从不勉强女人。”便甩开手自己上楼去了。
温禧惶恐地站在阶梯上,枝形吊灯的水晶穗子垂坠下来,眼见着男子的背影就要消失,温禧感觉如同一个人站立在巨大的雪原上,前后皆是茫茫。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追了上去。莫傅司倚着门框而立,似乎算准了她会追上来一般。一种羞耻的感觉再一次攫住了她的心。
莫傅司伸手摸了摸她乌黑润泽的长发,嘴唇悄悄凑近了她的耳廓,“放心,我对红海畅游没有半点兴趣。”
英语精读课程期末考试,最后一篇长阅读大概是某位女权主义者写的,文中大谈对“第二性”的批判,温禧看着试卷上那句辜鸿铭的经典文句:到女人心里的路经过阴道,手里握的笔不由僵了一下。
昨晚莫傅司并没有碰她,想到他那句戏谑的“红海畅游”,温禧的呼吸又一次乱了。大教室内黑压压的全是人头,电风扇在头顶上慢吞吞地转着,热风吹到人身上,只觉得更热。
努力稳定心神,温禧埋头继续看试卷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然后郑重地写下答案,这是她整个大学生涯里第一次没有故意填写错误答案。
既然要出类拔萃,就要习惯他人注视的目光。人们永远都只记得第一,第一个进入太空的人类叫做加加林,可有谁知道第二名姓甚名谁?
考试结束后,温禧背着书包出了考场,没走几步,就看见一辆拉风的乳白色宾利敞篷跑车向教学楼方向驶来,周围有女生们议论纷纷:
“看见没有,宾利欧陆GT啊!”
“车里那个男人也好帅!”
“这怕是我们学校出现的最高档的车了吧。”
……
温禧胆颤心惊地瞥了一眼,心头一片绝望,是他!
这个男人一定是故意的,他有那么多车,偏偏选了一辆最招摇的敞篷跑车,他是在用这种方法将她逼到更难堪的境地。
白色宾利缓缓停了下来,莫傅司手肘随意地搁在车窗框上,一副茶色的护目镜架在脸上,正隔着镜片望向教学楼走廊里的一干女生。
温禧觉得自己每一步都走在熊熊烈焰上,他又是那副等待猎物自动跳入陷阱的姿态,他在逼她,逼她在众人的眼光里一步步走进他,然后坐进车里,然后……
她不敢往下想,他从不会给人两次机会,也许昨晚就是教训,如果再次违逆他的意志,温禧重重地叹息一声,捏紧了书包的肩带,抬起了有千钧重的双脚。
她走得很慢,简直可以说是一步一挪,莫傅司眯眼看着她,心中愉悦到了极点。
“莫先生。”再长的路也有尽头,温禧终于站在了宾利的车门旁边。
“上车。”莫傅司扶了扶护目镜的镜腿,目无表情地说了两个字。
温禧拉开车门,认命地坐了进去。
不知道院里的同学会不会认出她来,但愿不会。温禧在心中默默祈祷。
莫傅司一面发动汽车,一面转脸看她一眼,讥笑道,“怎么,摆出这么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难道是我丢了森木大学高材生的脸面了?”
“没有。”温禧视线低垂,小声应道。
学校林荫道上的悬铃木飞速地退去,莫傅司转脸看向前方,“在这个交易里,我没有迁就你的义务,这一点希望你记住。”
交易。一个赤裸裸的词汇,直接粉碎一切幻象,温禧自嘲地一笑,“我明白。”
莫傅司赞赏地一笑,“梦可以做,不过只限于午夜到清晨的时间段,其余时间还是面对现实的好。”
出了森木的校门,莫傅司直接开车去了国贸。
这是温禧第二次踏进这个晶光闪闪的地方,和上一回的窘迫相比,这一次又多了羞赧。她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微微泛黄的白色帆布鞋、褪色的牛仔裤、最简单的宽松T恤,脸颊一阵阵发臊,她真恨不得自己能无限缩小,小到没有人能看见她。
“你也读了奢侈品管理课程,那你觉得为什么那么多人对奢侈品趋之若鹜?”莫傅司姿态一如既往的潇洒不羁。
温禧望着两边的橱窗,在璀璨的灯光下,模特倾斜的小脸是一个倨傲的弧度,钉珠、亮片、波点、褶皱、蕾丝、镂空、不对称剪裁、塔夫绸、桑蚕丝、欧根纱、麂皮绒、乔其纱……
“因为奢侈品代表的是美好的事物,它们提供的不仅是纯粹的物品,而且是高品位的代名词。就像光可以带来光明一样,奢侈品会给拥有者带来一种愉悦的心理体验,仿佛一旦拥有就和某种更好的生活的联系得更加紧密了。”温禧轻轻地说出了自己的理解。
莫傅司一脸的不屑一顾,他随手指着GUCCI的巨大铭牌说道,“美好的事物?你可知道古琦的发家史?古琦第三代掌门人毛里西奥·古琦为了和帕特里齐亚结婚而放弃了继承权,看看,多么伟大的情种!结果呢,结婚后毛里西奥又花了十年时间和数百万美元律师费,就为和‘挚爱’离婚。91年帕特里齐亚得了脑瘤,毛里西奥去探望‘爱妻’的时候,你知道他说了什么?”
温禧摇头。
莫傅司低头凑近了她的脸孔,脸上带着奇怪的微笑,“我就是来看看你死没死。”他声音低沉,带着微微的沙哑,将这么一句可怕的话说得又森冷了三分。眼见温禧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战,他才挑了挑眉毛,恢复了先前淡然的口吻,“后来帕特里齐亚找了一名意大利杀手,将自己的前夫射杀在米兰办公室的楼梯间里,。”
温禧愣住了,典型的豪门恩怨,她只知道汤姆·福特一手将古琦打造成一个以性感冷艳著称的奢侈品品牌,哪里知道这光鲜是成长在血腥土壤里的恶之花?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莫傅司居然抬脚进了古琦的大门,然后就是导购小姐们清脆如黄莺一般的声音,“欢迎光临。”
见温禧还呆立在门外,莫傅司眉头微蹙,转身走到她身边,亲昵地搂住她的肩膀,“还愣着干什么,刚到了新款夏装。”温禧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吹拂在她的后颈上,肌肤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细小的粟粒。
店堂负责人早已经热络非常地迎了上来,“莫少,好久不见。”说完眼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他身畔的温禧。
“人不见,我的卡总是常见的吧?”莫傅司懒懒地睨一眼店长,“女装新款在哪里?”
“莫少和这位小姐这边请。”店长一阵风似地将二人撮到新款货架去了。
温禧觉得浑身不自在到了极点,店长窥伺的眼神、店员小姐们不加掩饰的嫉妒里还带着隐隐的蔑视,都像文火一样细细地煎熬着她的一颗心。
莫傅司在新款夏装里快速翻捡了一下,将好几件衣裙径直塞到她的怀里,拉了拉她的马尾,“去换上,先换那件黑色的。”
被领着去了试衣间,温禧抱着衣服,茫然地看着布置精良的换衣间。
他口中所说的是一件黑色的真丝裙子,抓在手里,轻飘飘的像一朵云絮,漂亮的V字领口,周围还有细细的木耳边,背后是镂空交叉带子,腰线掐得流畅极了。上好木质纸浆制成的标价牌,标牌边角还有金色的暗纹,但上面的黑色字体简直令人心碎——三的后面有四个零。温禧定睛又数了一遍,还是三后面四个零。
温禧感觉脸上一阵阵发烫,她笨拙地脱下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换上了这条裙子。
裙子十分合身,凉匝匝地贴着身体,简直像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她不敢去摸裙子,生怕手指上的倒刺会勾起裙子的丝头。
镜子里的女生眉目如画,黑色的衣裙越发显得肤若凝脂,只除了脚上穿的是一双帆布鞋。
鼓起勇气出了换衣间,温禧简直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
“这是莫先生为您挑的鞋。”店长面带微笑,“我来为您换上。”
“我自己来就行,谢谢您的好意。”温禧窘迫地连连摆手。
莫傅司不声不响地从店长手里接过那双金色的高跟凉鞋,淡淡地朝温禧说道,“脱鞋。”
温禧垂下头,默默地解开了鞋带,刚褪下袜子,莫傅司已经握住她的踝骨,托起了她的脚。
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她的头顶心一直传递到脚趾尖,温禧臊得羞涩地蜷缩起了脚趾。
她的脚趾小巧玲珑,淡粉色的指甲像春天里桃花的花瓣。莫傅司俯身为她穿上了凉鞋,又系好了绑在脚踝上的金属链子。从未有人如此对待她,即使她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百花丛中过的男人的甜蜜伎俩,温禧还是无法抑制战栗了。
“站起来。”
温禧徐徐起了身,周围的店员小姐轻声抽气的身音此起彼伏。她身材匀称苗条,腰肢盈盈一握,但胸脯却并不贫瘠,反而像两颗成熟的水蜜桃,越发显得身材凹凸有致,曲线玲珑。
莫傅司站在她身后,和她咬耳朵,“真看不出你的胸脯如此伟大。”温禧脸上好容易平复下去的绯色又一次爬了上来。
“把这几件衣服包起来。”莫傅司交待道,一面递出去一张黑色的信用卡。
店长刷卡的时候,温禧拽着裙子的下摆,不知道该说什么,店员小姐早已将所有衣服包装妥当,装在一个精致的提袋里,递给了她。
她拎在手里,像沉甸甸地提着她的自尊。
离开的时候,所有店员小姐排成两列,弯腰鞠躬,用练习过无数遍的嗓音说道“感谢您的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出了门,莫傅司随手将刚才的那张黑色信用卡递给她,“这是我的副卡,给你的。”
黑色的卡身上有三个金色细骨字母,溜出一行金线,温禧在心里暗暗拼读了出来—“莫傅司”,原来他叫莫傅司,在蔺川方言里,喜欢一个人叫做“欢喜”,发音类似于“傅司”,他的名字,是让女人不要喜欢上他吗?
第六章 热 22~24。9℃
南方的日落总是那么快,仿佛是一瞬,天便暗了。
莫傅司带着妆扮一新的温禧去了流光。
沿着盘山公路逶迤而上,温禧感觉到傍晚的风呼啦啦直往身上钻,影影绰绰可以看见不远处花木扶疏里挑高的仿古檐角,鸱吻端坐在高翘的檐角之上。檐下的铁质风铃正在夏风的吹拂下发出悦耳的声响。
碧青色琉璃瓦,朱砂红的立柱,镏金牡丹的窗棂,紫棠色的匾额……色彩的强烈对照给人一种浑噩的感觉,仿佛置身某个杂糅的时代,有门童恭敬地开了车门,温禧随着莫傅司一并下了车。
正中的匾额上两个瘦金体字“流光”,银钩铁划,风骨尽显。莫傅司率先进了门,温禧赶紧跟上。
早有穿着西装,带着白色手套的管事迎了上来,朝莫傅司弯腰鞠躬道,“莫先生。”
莫傅司微微颔首,稍稍驻足,等温禧走过来。
波斯地毯花纹繁复艳丽,踩在上面总叫她产生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温禧的脚步不免有些犹疑。
“典瑞的颜少,骆家二公子,晟时的沈总都已经在二楼等您了。”管事禀报道。莫傅司正要说话,就听见二楼传来一个轻狂的男声,“有你这样尽地主之谊的吗?几天不见,傅司你的架子是比我们苏书记还大了啊!”
温禧仰头看了看说话的男人,他双手撑在黄铜阑干上,侧着头,一脸的吊儿郎当相。感觉到有人注视,骆缜川吹了一声口哨,“傅司,是你的妞吗?真是好颜色。”说完还不忘竖了竖大拇指以示嘉许。
温禧不适地垂下了眼睫,专心去看地毯上的头顶水壶的女人。莫傅司忽然伸手搭住她的尾椎,沉默地往楼梯上走去。
尾椎,位于腰臀之间的暧昧地带,温禧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就感觉到他搁在她尾椎上的那只手仿佛成了火炭,她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正翻滚着大大小小的泡泡。其实他的手根本是凉的,真丝裙子也是阴匝匝地箍着人,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想到这里,温禧只觉得热血一阵阵往脑子里冲,太阳穴那里嗡嗡直响。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他搂着上了二楼,又进了一间金碧辉煌的包厢。
包厢开着红绿二色的双球灯,沙发上倚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左拥右抱,一只胳膊里搂着一个女人,而且还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打个形象的比喻,如果说左手里深目削颊的是糖醋排骨,右手里白净秀美的那个就是粉蒸肉,当然,是精肉,不是五花肉。
莫傅司盯他一眼,“颜霁,你真不愧是杂食动物。”
叫颜霁的男人歪了歪嘴角,“不挑食是一种好习惯。”
“消化不良,胃好难受,请服吗叮咛。”骆缜川嬉笑着接了一句。
“你们俩能不能别一见面就抬杠。”一个沉稳的男声插了进来。
温禧这才留意到暗处坐着的男人,他有一张英挺锐利的脸。
这一屋的四个男人长相都极为出色,温禧忍不住在心底叹气,难怪朱元璋长得那么丑,崇祯皇帝朱由检却进化为美男子,可见是一代代人工选择的功劳。老话说,“三代为宦,方懂穿衣吃饭”,这几个男人,一看便知道出身优渥,非富即贵,相貌自然也是各种优势资源结合的产物。
“曾艺宁被你甩了?”左拥右抱的男人忽然起了身,凑到温禧面前,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
曾艺宁,上次在国贸遇见的时候就觉得眼熟,后来回去一查,才知道是当红的玉女明星。提笼遛鸟,熬鹰赌马,捧戏子、逛窑子、掷骰子、吸泡子,这些公子哥儿干的事儿几千年来半点新意都没有。不,不,他不是这样的人,潜意识里温禧拒绝将莫傅司划归到纨绔子弟一类当中去。偷偷瞄一眼莫傅司,正好看见了他微微凸出的喉结,温禧感觉耳朵一下子烫起来。
莫傅司朝沙发上的二女微微一笑,“还不快把你们颜大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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