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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正当关系 作者:公子欢喜[出书版]-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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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俨摊开手,手掌里静静卧着一粒薄荷糖。倚着门扭头往隔壁看去,那边的店堂里也热热闹闹地围了一群客人,都是生气勃勃的年轻人,或坐着打游戏,或低头自顾自在店里翻看。魏迟站在柜台后被人群罩得连脸都看不见,只有一副嗓子依旧中气十足:“正品,百分之两百是正品!不信,你拿去SONY验货嘛。”
“机子肯定原装,到我店里以后拆都没拆过。放心好了,保证你一个亮点都没有。”
“哎哎,谁跟你说这个薄荷糖是免费吃的?我的糖!不行,关系再好也不给你吃。放下来,吃进去的也都给我吐出来!”
店里已经催得不行,阿三喊“严哥”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严俨把糖含进嘴里,正准备进屋。那边似有感应,黑压压的人群里硬是探出半张贼兮兮的面孔来,黑框眼镜松垮垮地挂着,一笑眼梢边就透出几分狡黠。严俨不由站住脚。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相视一笑。

※※※※※※

进入十月,满城丹桂飘香。居民区里常有人家采了新鲜桂花做桂花糕,浓郁的香气从半合的门窗里幽幽地散出来,诱惑着楼下行人的味蕾。
天气渐凉,一夜小雨过后,街上路人匆匆在一夕之间换了装扮,纷纷穿得厚实起来。严俨觉得这个城市的天气变得越来越奇怪,仿佛没有了春秋雨季的过渡似的,“啪”地一下,冬跳到夏,然后又“啪”地一下,炎炎酷暑变作冽冽寒风。天气变脸变得太快,让迟钝的人太措手不及。于是那个常年穿短袖夹凉拖的谁就“阿嚏、阿嚏”地打起喷嚏来。
好心提醒过他,注意保暖,别把身体不当回事。却换来他的嗤之以鼻:“没事,没事,我一年到头都不用去医院。严俨,你说起这些,跟公园里晨练的老头似的。”
现在换做严俨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诘问:“一年到头不上医院的人,喷嚏打得这么勤,是谁想你了?”
魏老板很丧气地摸摸鼻子:“我知道,反正不会是你。”鼻头通红,眼泛水光,作孽得要死。
严俨想要甩手走人,他低低叫一声:“严俨。”
“嗯?”
魏迟却不说话了。严俨回头,他一个人抖抖索索地,抱着游戏手柄窝在沙发的角落里,又是一声:“严俨。”鼻头越发地红,双眼无辜地眨巴眨巴。
然后——
“阿、阿、阿、阿嚏!”响得惊天动地,两眼泪水横飞,魏迟用纸巾擦着鼻子,两手一摊,“这次应该是你在想我,嘿嘿,想得很深情……”
严俨盯着茶几上的罐子,想着该怎么把里头的糖果一粒一粒地塞进他的鼻孔里。
冷冷清清的日子里,理发店的生意跟着天气一起萧条。对街倒喜气洋洋地开出一间小饭馆,震耳的鞭炮声招得四方衔邻纷纷张望。却见里头婀娜地扭出个身形窈窕的女子,虽说看着已不年轻,却保养得当,面容姣好,未开口就显出三分笑。众人说这就是老板娘。
这家铺子几年间已接连换过数位东家,生意似乎都做不长,不出一年半载就齐齐倒闭。都说,这房子的风水不旺财,不知眼前这位能撑到几时。不过眼前这位漂亮的老板娘倒是信心满满,笑容满面地在宾客间往来穿梭着,还不时招呼看热闹的人们进去坐一坐。
这次或许会开下去吧?人们小声猜测着。
理发店没有生意,无所事事的伙计们也挤在自家店门边看着,七嘴八舌地争论,这个美丽的女人是像张曼玉多一点还是比较像刘嘉玲。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宽叔忍不下去了,用手边的美发图册一一敲过他们的头:“不好好做事,凑什么热闹!”
黄毛和阿绿赶紧捂着脑袋躲回里间继续干活。阿三刚要跟着进去,扭头看见门外嫋嫋而来的女子,又看看自家魅力不减的宽叔,大着胆子嬉皮笑脸地打趣道:“宽叔,老板娘回老家安胎去了,这个时候男人最容易犯错误,你要注意啊!”
宽叔气得不清,照着他染得五颜六色的脑瓜重重地敲,打得阿三抱头鼠窜:“小兔崽子,再胡说八道这个月扣你工钱!”
话音未落,门外的人却已推门而入。对街风情万种的老板娘站在这边擦得雪亮的玻璃门边,巧笑嫣然:“老板,能帮我弄一下头发吗?刚才不知道是谁,把我的发髻碰乱了。”
宽叔赶忙迎上去待客,生怕人家听见了阿三的玩笑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可以,可以,那……那你坐那边。”
躲在里间的小伙计们忍不住偷笑。严俨一声不吭地站在角落里,略微感到些许无奈。现在的小学徒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自称叫做金莉的女子有一双灼灼的桃花眼,里头三分世故掩着七分妩媚。她落落大方地同宽叔攀谈:“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大家多多照应哦。”
宽叔娴熟地替她把散落地碎发拨到一起,点头答应着:“这是应该的。”笑容中依旧带着些许僵硬。
他们两个人在店里这般交谈开来,微微客套,微微善意,微微投缘。临走时,老板娘说要在这儿办一张会员卡,宽叔拒绝了:“第一天做生意就破财,不吉利。”
沉吟了一会儿,老板娘不再坚持,只用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把宽叔看着:“那我下次再来。”
“那……下次我再来……”里间的小伙计们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俩,跟看电视剧似的,还有模有样地学起两人说话的语调,笑得都快站不住。
这时,严俨才走过来,一个一个拍他们的肩膀:“黄毛,把地扫一扫。阿绿,给客人用的毛巾都晾干了吗?还有你,阿三,不想学手艺了?”
于是在回过神来的宽叔找他们算帐之前,小伙计们擦窗掸灰、洒扫庭除,一个个装得乖巧。宽叔背着手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最后站在严俨跟前,重重地“哼”了一声。
严俨赔笑着唤他:“叔……他们闹着玩的。”
一抬眼就看见,宽叔的背后,一头金发的黄毛正和额前染了几缕碧绿的阿绿挤眉弄眼地玩闹着。这些学徒……严俨无奈地维持着笑容,想起魏迟同他说过的话:“叫你们宽叔再招一个学徒进来吧,给他染个红头发,就叫小红,和黄毛、阿绿站在一起,一定跟红绿灯一样,多有劲,多好看。”
这品味……哪里好看了?
宽叔找不到人撒气,背气哼哼地走了。他一走,阿三就勾着阿四泥鳅似地钻进了隔壁店里。今天魏迟进货去了,只留下那个叫珺珺的长头发女孩看店。也不知道那个人感冒好了没有,今天又降温,满大街或许就他一个还穿着单薄的短袖。严俨想象着他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弯出一个弧度。
隔壁传出阵阵欢声笑语,阿三和阿四的嘴都很甜,说着说着就能把姑娘们的脸说红。自从跟魏迟混到一起,更是功力见长,见了女孩子都跟抹了蜜似的,甜得能腻死人。
笑声清晰地传进店里,小青的脸色很难看,一语不发地坐在理发椅上发呆。小青喜欢阿三,谁都知道,独独阿三不知道。不止爱情如发丝,其实烦恼也如发丝,三千烦恼丝,说不清,说不尽,也说不出口。
严俨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习惯性地扭过头想说几句,转念看到身侧空空落落的店堂,才发现原来魏迟不在。
这天及至关门打烊也不见魏迟回来,严俨想:那个家伙一定又是跟朋友们喝酒去了。魏迟交游广阔,三天两头不是这个聚会就是那个邀请,前些天又和几个朋友一起跑去学箭道,其实还是变相地凑在一起消遣玩乐。
他嘴上说着:“老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真没劲。”却每次都跑得比谁都勤。第二天一觉睡到下午,头昏脑胀地跑来找严俨:“严俨啊,你帮我揉揉,头疼死了。”
每次都回他:“喝死了就不疼了。”
他听不见似的,兀自扶着额头,“哎呀哎呀”大呼小叫,表情痛苦难当。伙计们和客人们都扭头侧目,宽叔在帐台后喊:“严俨。”
于是于是,严俨伸手,魏迟闭眼。揉揉……就真的不疼了,至少魏迟这么说。严俨暗地里思索,是不是该去开个推拿诊所,专治宿醉头痛。回头醒过神来,默默在心里“呸”了一声,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不着调,自己竟然也开始跟着他七想八想,想些不着调的事了。
“严哥、严哥……”
有人轻轻拽他的衣袖,严俨猛然回神,才发现自己居然在魏迟的店门前站着发呆,顿时一阵尴尬:“哦,我、我……”
珺珺的眼神很关切:“什么?”
“没、没什么。那个,我有事先走了。”几乎是落荒而逃,严俨只觉气血上涌,瑟瑟寒风里,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真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

回到租的屋子时,街边的路灯早已亮了多时。站在社区门边往里望,万家灯火通明,即使夜风嗖嗖吹过,心头还是会油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温暖里却又夹杂着离乡人不足为外人道的酸楚。
严俨和蹄膀、阿三、阿四一起在理发店附近的社区租了一间房,确切说,是一间房间。房东把整套八十平米的房子隔成小间分别出租给不同的房客,原本二室一厅的屋子里,满满当当住了不下八九个人。
老公房的条件本来就好不到哪里,房型差,光线暗,大中午客厅里也晒不到阳光。人多了以后又嘈杂脏乱,有时候上卫生间还得排队。但是好在租金便宜,离理发店也近,周围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倒也方便。背井离乡的,能够有一张床睡个安稳觉就已经算是一种幸福了。
宽叔总是跟严俨说,人呐,想得开的时候就要往前看,这样才能有前进的动力。而想不开的时候,就要往后看,纵使再潦倒再落魄,总能找到有人比你更潦倒更落魄,住房里的看住桥洞的,住桥洞的看露宿街头的,露宿街头的看卧铁轨的。这样或许残忍,但是唯有这样才有信心熬过当下。有时候,熬过当下远远重于开创未来。
严俨咬着嘴唇心有同感,对他而言,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真的足够了。
报纸新闻里管这样的租房方式叫群租,很不被社区居民们待见。太多陌生人在居民区内进出,会影响安全,况且这么多人住一块儿,万一有个火灾或者煤气泄漏之类的,后果也很严重。
这里的社区也在调查群租情况。严俨刚踏进屋子,里头就满满地站了一屋子人。一起租房的房客告诉严俨,是居委会的阿姨们来登记房客的情况。
之前,阿姨们就已经来过几次。看来,这房子大概不能再租下去了。严俨暗暗地叹一口气。
心里有些犯愁。这个城市的房子一天一个价,连带着房租也跟着涨,若是搬出去,恐怕再也找不到比这更方便便宜的。
上门来查访的阿姨里就有魏迟的外婆,老太太是所有人里年纪最大的,但是精神矍铄。不同于那天呵斥魏迟时的色厉内荏,老太太待人很好,说话和和气气的,笑眯眯的眼里透着一股慈爱的光芒。她拿着一张表格问严俨:“是在哪里工作的?”
严俨告诉她:“社区边上的理发店。”
戴着老花镜的老太太伸长手,把表格离得远远的,而后笑着说:“我记得你,我的头发也是你剪的。我一直听她们喊你『严俨』,现在才知道,这两个字是这么写的。”
严俨腼腆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摸着头。他也记得她:“阿婆,下次要剪头发你提早跟我说一声,我空出时间专门替你剪.不要排队了。”
表格上的问题零零碎碎的,老太太一边问,一边和魏迟聊着天:“我外孙也在社区门口开店的,就是你们店边上那个。”
严俨点头说:“我认得。”
老太太便笑得更深,刻满皱纹的脸上几许得意又几许无奈:“我想也认得的,远远近近谁不认识他?从小就会闯祸,碰上坏事情,人家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唉呀……以前我愁得啊,完全都没办法了。现在算是好一些了,帮他开个小店,虽然不像人家坐办公室的,也总归太平一点。”
她说话轻声细语,提起自己的外孙,脸上别有一番叫人动容的神采。那个混帐小子再调皮再捣蛋再不成才,却始终是她膝下的一块宝,是她自呱呱啼哭的孩童一手拉拔到大的一条鲜活生命。
严俨弯下腰,笑着对上她的眼:“魏老板挺好的,是好人。”
老太太的脸上划过一丝欣慰,眼角边的皱纹因笑容而显得逾深,口中却依然带着几分不屑:“你不要帮他说好话,他是块什么料我比谁都清楚。”
严俨一直将她送到门口。站在昏暗的过道灯下,老太太忽然回头:“严俨啊,如果那只小鬼头又做出什么不三不四的事情,你来找我,我会教训他的。但是对他,你们帮帮忙,不要太为难他,好吗?”
她不知道严俨与魏迟的熟稔亲密,只将他当作一个与魏迟相识的普通友人,却以如此至诚至切的语气相求。严俨一时默然,仓皇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用力点头:“我、我会的。”
老太太这才放心地走了。晦暗的灯光照着她佝偻的背影,却把地上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严俨想起烧烤店里魏迟那张半隐在烟雾中的脸:“后来是我外婆……男人嘛,养家糊口是第一位。养不起老婆小孩,起码也要养得起自己。以后,至少也要有钱给我外婆买药,她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忽然有一点点明白过来,魏迟对老太太的毕恭毕敬与那份不能诉诸于口舌的亲厚情感。
半夜时分,手机铃声大作,严俨睡得不深,顿时被惊醒。同房的蹄膀他们也都醒转过来,哑着嗓子没好气地问:“谁呀?”
“没事、没事。”严俨赶紧抓起手机,而后埋头捂进被子里,“喂?”
手机那头的声音很理所当然:“严俨,陪我吃宵夜。”
严俨探出被子长呼一口气,关了灯的屋子黑得不见五指。难怪他外婆不放心他,这个人做事还真是不三不四:“你知道现在几点?”
魏迟在那头笑:“吃夜宵的点。”
严俨不自觉把手机抓得更紧:“我已经睡了。”
魏迟接得很快:“睡了可以再起来的。”
“我困了。”
“吃了宵夜就不困了。”
“我明天一早还要起来开店的。”
“我也是啊。你起不来,我打电话叫醒你。”
“你!”
声调忍不住高了起来,严俨赶紧噤声,蹄膀他们还是被吵醒了:“严俨,出去打电话吧。我们累了一天了……”
电话那边的人听见了,笑声透过听筒传到严俨耳中:“出来吧,我就在你们楼下。”
摸黑穿上衣服下楼,秋夜阴凉的天气立时让严俨打了一个激灵。站在香气浓郁的桂花树下,魏迟笑得灿烂:“不困了吧?”
“都快天亮了,还吃宵夜……”严俨甩下他,低声嘟囔着往前走。
他跟得快,没走两步,就已经同严俨并肩:“呵呵,想起来就来找你了。”
是想起来夜宵还是想起来严俨?魏迟不说,严俨不问,沿着一排排路灯慢悠悠地往前走,甜丝丝的桂花香在冰凉的空气里越发被衬得妖娆。
“进货去了?”
“嗯。去补了点货,又弄了些新游戏,明天来我店里玩吧,我先让你两个球。”
“谁让谁还不知道呢。”
“呵呵呵呵呵……”魏迟毫不留情地大笑。
严俨站住脚,拿眼睛斜斜地睨他。
“呵呵,不提这个。提这个你会跟我翻脸。”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魏迟顺势勾住了他的脖颈。
男人穿得很少,只是一件图案简单的长袖T恤,胸膛却是热的,紧紧贴着严俨的背。于是一瞬间秋夜的寒凉就都被驱走了,甚至连脸上都稍稍觉得有些发烫:“刚回来?”
“嗯。进完货就被胖子他们拉去喝酒了。死胖子,不就是暗恋的小姑娘今天嫁人嘛,人家根本就没对他有过意思,他连失恋都算不上,还硬拽着我们喝到现在。”
“那你还吃什么宵夜?饭桶啊你。”
魏迟就不回答了,臂膀用力把严俨勾得更紧,两眼抬头看着不见星光的夜空:“想吃就吃咯。”
“切——”严俨嗤之以鼻。
某人索性耍起了无赖:“喂,饿也不可以啊?吃宵夜又不犯法的。”
都懒得理他,烧烤店近在眼前,通红的火炉把小伙计的脸都熏得红彤彤的:“哟,魏哥,严哥,又来了?还是老规矩?”
严俨挣脱了魏迟的胳膊迈腿往里走:“小金,还有位子吗?”
唤作小金的跑堂托着沉甸甸的托盘灵巧地在座位间穿梭:“有!有!跟我来。”
木质的阶梯陡峭而狭小,小金“蹬蹬”地往上踏,灵巧得如猴。严俨走上几步再回头,魏迟却没有跟来。他站在高高的楼梯之下,身后是炭炉边腾空而起的朦胧烟雾。在混合着羊骚味、肉腥气的油腻腻的店堂里,身侧满是喧杂的音乐与跑堂们嘹亮的喊声,严俨无措地靠着同样油腻的楼梯扶手,神色迷茫。魏迟仰着头,目光清澈见底:“严俨。”
“嗯?”
“我们去看电影吧。”
“啊?”
“我说,我们……阿、阿、阿、阿嚏!”响声惊天动地,满眼泪水横飞。
面前的男人很懊恼很狼狈很作孽,严俨抿了抿嘴,迟疑了一会儿,缓缓下楼站到他跟前,把一直揣在口袋里的药塞进了他手里:“跟你说过,多穿件衣服,你偏不听。”
魏迟愣怔了半晌,低头看看手里的药,再看看早已上楼的严俨的背影,低下头“嘿嘿”地笑,然后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哎哎,那个谁,赶紧给我扯张纸巾!阿嚏!阿嚏!阿、阿、阿、阿嚏!”

※※※※※※

魏迟病得不轻,死要面子的下场就是活受罪。原先只是小感冒,撑着撑着就撑成了流感加发烧,亏他还好意思在那边吹牛皮:“老子从来就不知道医院的大门是往哪里开的。”
要不是珺珺奔来理发店求助,魏迟大概就得软泥似地躺在沙发上,一直等到有人来收尸。
一从急诊室里走出来,严俨就绷紧了脸:“现在你知道医院的大门长什么样了吧?”
魏迟摸着头跟在他身后,满脸都是尴尬:“其实以前就知道,不过就是、就是……”
再抬头,严俨已经没了影子,径自甩下他去配药窗口排队了。
这个季节冷热交替,患流感的人很多。目下虽是半夜时分,候诊大厅里依旧人满为患,挂号的、取药的、做检查的,大半都是因为流感引起的发烧。预检台的小护士连问都懒得问,一见有人来就先给一根温度计测体温。连大厅里的座椅都临时改装了输液架,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们来来往往几乎脚不沾地。
配药窗口也是大排长龙,严俨拿着处方单静静地站到队尾,魏迟很自觉地站在他身边。严俨阴着脸,拿手指了指一边的空座位:“去坐着吧,都烧成这样了。”
袖子高高挽起,魏迟一手还用棉花球按着做抽血检查的胳膊:“我没事,不就是……”
话音未落,严俨一个眼刀扫过来,叱咤中小学的魏老板就不敢出声了,垂头摸摸鼻子再眨眨眼,乖乖往边上走:“那……我等你。”
从一开始严俨的脸色就很难看,铁青铁青的,被谁招惹过了似的。从来医院的路上起,不论魏迟怎么逗,他都很少说话。平时看惯了他的温情柔和,即便被欺负狠了,也是咬牙切齿着虚张声势。现在的严俨让魏迟心里暗暗发毛。
听话地坐在一边慢慢等,医院大厅里乱糟糟的,小孩子刺耳的哭闹声,病人痛苦的呻吟声,家属关切的问候声……乱七八糟地混到一起,撞得原本就混沌的头脑愈加昏沉。眼皮子忍不住打起架来,魏迟看着不远处的严俨,白衫黑裤的年轻男子,瘦瘦高高地站在一众神情各异的人群里,一眼就能认得分明。一如当日初见,隔着鞭炮炸起的重重烟雾,在理发店那一群五彩缤纷的发色里,一头清爽黑发的他反而意外鲜明。从清晰到模糊,又从模糊到清晰,严俨的身影虚虚实实的,不知不觉,魏迟心底一片安宁。
在急诊室被医生问诊时也是一样,坐在一边,听着站在身后的他同医生一问一答,莫名地,打心底里生出几分信赖。
“什么时候开始感冒的?”
“一个多星期前。”
“吃过什么药?”
“没有。他忘了。”
“这个也会忘记?”
“……”魏迟无辜地看严俨,严俨横了他一眼。
“除了感冒,还有其他不适吗?”
“头晕,没有力气。”
“怎么到现在才来医院?”
魏迟知道又要被严俨瞪,赶紧心虚地垂下头。
严俨的口吻很内疚:“原本以为慢慢就会好的。”
“胡闹!”值班医生的火气立刻就大了,喋喋不休的责备劈头盖脸而来,“慢慢就会好,那还要医院干什么?医生都可以下岗了。多少大病都是从感冒发烧来的?你们也不好好注意!现在的小年轻,哼!”
“那个……”小心翼翼地扬起头,魏迟想要出声说几句。肩膀立时就被按住了,正满脸愧色对着医生检讨疏忽的严俨拿眼角狠狠睨他,按在魏迟肩头的五指用力下扣,疼得魏迟险些跪下。
即便如此,起身的时候,严俨还是小心地搀住了他,虽然神色阴沉,但是眼中却泛着几许不及掩饰的心忧。
严俨啊,是所有人里最心软的一个。宽叔常这么说。太心软不好,太容易上当受骗。
输液室里同样是一片忙忙碌碌,进出的人流拥挤在小小的门口,人人都要侧着身体才能慢慢一步步蹭进里头。好不容易在密密麻麻的输液椅中找到自己的号码,不等严俨开口,魏迟便识相地赶紧坐下:“你也找个地方坐吧,吊点滴要很久的。”
“不用,我去给你买些吃的。”
魏迟无所谓地说:“回去吃也一样。”
严俨又开始皱眉,像是在隐忍什么,魏迟看见他的嘴角在轻微地抽搐着:“空腹输液不好,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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