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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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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哨来报,前方五里匈奴伏军四万余人,正等着我们。”霍去病沉着声音道,目光自各位校尉脸上逐一扫过。
校尉们或神色有异或目光微惊,他们并不是没有胆量去打一场硬仗,但匈奴人的数目还是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是块硬骨头,”霍去病轻道,语气忽变得无比坚定,“但非得啃下来不可!现在,我需要一个营,将这四万余人引出来,是个玩命的活儿,你们谁愿去?”
沉寂片刻,彼此间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在寒夜中显得异常清晰。
蒙唐站出来,抱拳道:“末将愿往,以全营之力,冲开血路,请将军带军突围。”
施浩然拦住他,道:“振武营是弓骑营,这近身活儿玩不转,还是让我去!”
“你……”蒙唐怒瞪他。
“你什么你!”施浩然头昂得比他高,“这时候还跟我争什么!”
霍去病望着施浩然,点头道:“好,你去,但要记住,不是要你去杀开血路,而是要你败,边打边退,将人引过来!可明白。”
“明白。”施浩然自嘲地笑了笑,“就是当鱼饵,让他们看得着,吃不着。”他语气间说得轻松,却明白当这个诱饵的代价,一个营仅千余人,面对四万余人,且还须边战边退,这就跟明知是挨揍还得生扛着差不多。
“好。”霍去病接着道,“你将军中余下的马匹全带上,务必弄大声势,要让匈奴人以为你们就是全部汉军。退下来后,我会让虎威、振武两营埋伏在两边接应你。你先去准备!”
“诺!”施浩然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快步离去。
接下来,霍去病看向其余校尉,道:“虎威、振武两营埋伏在前方路口两侧,浩然退过来之后,对追击的匈奴人发射三轮箭弩,三轮之后,建武建威两营以锥形阵插入,其余各营听我号令,变阵为——车凌。”
车凌!
众人听到这个阵法,皆是一凛。
车凌,顾名思义,整个阵法发动起来犹如一只只转动的车轮,高速冲杀的骑兵组成每个转动车轮,生生不息,转动不止,直至将敌军分割碾碎。各个车轮之间大轮套小轮,小轮挨着小轮,彼此间守望相助。
只是此阵法对主阵之人的要求非常高,主阵之人须得有着极为敏锐的判断力和极为快速的决断力,才能有效地指挥各轮变化,稍有不慎,一轮出错则牵发全阵自噬。
因此,此阵虽为古阵法之一,诸人皆知效验惊人,但真正用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霍去病,这位年仅二十岁的将军,他当真能够驾驭此阵么?
将军的脸隐在月光阴影处,众校尉看不清他的表情,仅能看见他浓黑的双眉。忽而,霍去病微转过头来,双目深邃,其中未见丝毫慌乱,淡淡的白雾消散复始,他的呼吸沉稳而坚定,
众校尉深吸口气,道:“诺。”
77第四章绝地(三)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分头做准备。
全营上下都已做好准备,长水校尉施浩然快步复回来,朝霍去病道:“将军,扬烈营全营整装妥当。”
霍去病微点了下头,他知道这诱饵不好当,扬烈营必定折损甚巨,强自按捺着心中歉疚,拍了拍施浩然的肩膀,道:“……有劳,去吧!”
施浩然咧开嘴笑开,白白的牙如孩童一般,拱手行礼,重重道:“末将领命!”
他转身离去,披风一角在风中翻飞。
霍去病独自一人立在原地,看着施浩然翻身上马,领着千余士卒万余马匹往皋兰山龙首方向驰去,很快消失在沉沉墨色的夜中。
望着扬烈营背影并不仅仅是霍去病一人,各校尉已将任务布置下去,几乎每个士卒都已知道今夜将有一场硬仗要打,须得全军迎战,不留一人。
这就意味着,子青、易烨等人皆得参战。
马蹄滚滚,扬烈营就从他们身侧经过,扎入未知的黑暗之中。易烨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不可抑制地在全身弥漫开来。
“哥……”子青低低地唤了他一声。
她最是知道易烨为人,虽在军中多时,也皆参与操练,但他身为医士,只知救人二字,实未曾伤过人,更不用说杀人。
“嗯?”
“打起来时,你跟紧我。”
易烨怔了一下,随即强作笑容:“说得什么话,瞧不起你哥我了吧!顾着你自己就成了,免得我还得分神来操心你。”他见子青一声不吭,只望着自己,双目中尽是忧虑,遂伸手摸了下她的脑袋,“别瞎担心,自有祖宗保佑!你瞧咱们这些天攻破那么多匈奴部落,不也挺顺利的么。……是吧,老大?”
赵钟汶正在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弓弦松紧,听见他问,笑而不语。
易烨瞧他又笑得极温情,终于忍不住了,撺掇着他:“老大,都到这时候你还能这么笑,你真不愧是我们老大!到底什么好事,说出来听听,我们也好壮壮胆气。“
赵钟汶仍是笑而不语。
易烨拿弓柄去捅他腰眼,赵钟汶一躲,生怕闹出更大动静来,遂道:“好好好,我说就是……可这事跟你们没关系呀……”
“说说,说出来,我们一面可壮胆气,一面也是替你欢喜呀。”
赵钟汶踌躇片刻,笑了又笑,才用极小的声音道:“我有儿子了!”
“……”
易烨与子青皆是一愣,易烨率先反应过来,喜道:“是嫂子有了?”
赵钟汶点点头,满足地叹了口气道:“现下我有儿子了,所以我才不怕死呢,我是有儿子的人!”
其实子青本想说孩子还在腹中,未必便是儿子,犹豫片刻,终是不愿扫赵钟汶的性,微微一笑道:“恭喜老大!”
“原来有了儿子便不怕死,”易烨嘿嘿直笑,“老大,商量个事,我当你儿子干爹成不成?”
赵钟汶笑着点点头道:“求之不得。”
徐大铁把脑袋凑过来,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事,急道:“那俺也要当干爹!”
“你不是干爹,你是孩子舅舅。”赵钟汶笑道,“我媳妇认了你妹子当妹妹,你可不就是孩子舅舅么。”
“舅舅也挺好的。”
徐大铁憨笑,倒是容易满足得很。
一时之间众人辈分皆长了一级,彼此孩儿他爹,孩儿他舅得称呼起来,其乐融融,浑然忘记身处何时何地。
沉沉夜里,蒙唐不知自何处冒出来,死盯着赵钟汶,重重地咳了两声。众人立时敛笑收声。
“不知死活的东西!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闲扯家常。”蒙唐压低了声音怒骂他们,“若非大战在即,全都该领军棍。”
众人噤若寒蝉,再无一人敢出声。
此时各营皆已准备妥当,将军策马慢慢行至军前,全军寂然无声,静候将军的军令。
望着面前黑压压的人马,霍去病足足有半晌工夫没说话,双目如星,只是看着他们,看着………
“前方,是四倍于我军的匈奴人!”他终于开口道,
军中起了一阵按捺不住的骚动,骤然知道面对如此强敌,咂舌吃惊者不在少数。
霍去病接着平静道:“也就是说,你们每一个人,只要杀掉四个匈奴人,我们就可以回家去!”
在他口中,这场硬仗这仿佛成了件极简单的算式。
“想回家么?”他几乎是带着笑容在问。
敢出声的只有几个胆大的士卒,稀稀落落回答道:“想!”
“想回家么?”
他略略提高声音,复问了一遍。
“想!”回应的声音也更多。
“想回家么?!”
霍去病大声问道,猛地抽出剑来,剑光如雪,寒气逼人,。
这次,他得到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回应:“想!想!想!”
“好!”霍去病重重朗声道:“凡我将士,必英勇杀敌,战端一开,即为死战之时!”
“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立斩!”
“临阵,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
“敢违军令者,格杀勿论!”
接二连三杀气腾腾的军令下来,全军士卒热血翻涌,都不由自主地握紧手中兵刃,将背脊挺得笔直。
在千军万马之中,子青望着她的将军。
幽暗夜色中的一人一马立在她前方,剑光映着他的卓然身姿,遥远而陌生,却让人心生敬佩之情。
生也罢,死也罢。
跟着将军,打这场硬仗,也不算窝囊。
虎威、振武两营被安置在路两侧的密林之中,弓弩齐备,蓄势待发地等待着……
紧握着弓,易烨的手心直在冒汗,时不时就往衣袍上蹭一蹭。
子青蹲在他旁边,看出他的紧张来,低低道:“哥,你还记不记得从军时你对我说过什么?”
“嗯?”易烨平素话就多,此时更加想不起曾说过什么。
“自今日起,咱们兄弟俩同生共死,黄泉路上,总是有我陪着你的。”子青目光盯着暗黑的来路,轻道,“便是死在此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易烨扯开嘴,无声地笑了笑。
远处来路,墨般浓重的雾霭之中,隐隐已传来刀戈马蹄之声。
来了!
他们来了!
78第四章绝地(四)
几十匹惊马是最先退到他们眼界内,紧接着便是扬烈营的人马,展目望去,原先的千余士卒,现下退回来的尚不足百余人。
子青攥紧弓彛ǘǖ乜醋叛矍盎肷碓⊙耐勖恰N私艚粢⌒倥耍遣荒鼙成矶樱荒芮掖蚯彝耍咐锫吠讼吕矗艘宦返氖祝鲇嗔私偃私倥送弦链恕
匈奴人的长刀挥过,正从近处一名同袍脖颈上划过,血沿着刀锋飙出,淋在旁边树枝之上,顺着往下滴落。
同袍自马上栽下来,他的血正滴在子青的手背上,尚还温热,炙得她的身体紧绷如弓弦
匈奴大军尚在其后,战鼓未响,他们不能有任何异动。
霍去病隐在黑暗中,看着前方咬牙强撑的扬烈营,一个又一个倒下的士卒在他眼前倒下去,面上毫无表情,仅仅咬肌在颊边隐隐凸起。
终于,匈奴大军踏上了埋伏地域,他注视着,缓缓举起手来……近旁鼓手攥紧鼓槌,力贯双臂,等着将军的号令。
手自空中狠狠斩下!
鼓槌猛力击上牛皮大鼓,鼓面剧烈震动!
埋伏着的汉军骤然爆发出如雷如霆地嘶吼之声,震彻山野!
这种声音是只有受伤的猛兽在反扑时才会发出的声响,自胸腔中喷涌而出的悲鸣,在眼睁睁看着扬烈营的同袍兄弟们折损殆尽,他们再也按捺不住……
与此同时,箭离弦而去,子青飞快地又探手自箭箙中取一箭,复搭上弓,满弦,又是一箭射出。伏在两旁的虎威、振武两营,弓弩齐发,接连不断地发射了三轮,箭矢弩矢飞得密不透风,将匈奴大军的前军射得人仰马翻。
三轮弓弩之后,胡笳声响,匈奴人还未及反应,前方适才惨败的汉军骤然人数暴增,一改败退之相,策马以势不可挡之速度朝着他们冲过来。这正是建武建威两营依将令,以锥形阵插入匈奴大军之中,如一把最尖锐的匕首直刺下来,匈奴大军在猝不及防间被分割开来。
鼓声突得一滞,继而响起的几下,是有特定节奏的鼓声。
这是车凌阵法启动的鼓声!
过往的操练中,子青早已听得烂熟于心,可在此时此地听到这鼓声,还是不由自主地望了眼暗夜中的将军所在方向。
车凌,转动起来固然效验无穷,但面对数倍于汉军的匈奴大军动用此阵,若是落败便是全军覆没,绝无突围逃生机会。
“战端一开,即为死战之时。”
——直至此时,她方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将军没有留下任何后路,包括对他自己。
易烨提铩上马,由于紧张又或是手心汗太多的缘故,他手滑了一下,几乎摔下来。子青侧身用肩膀顶住他,助他上马,方才自己跨上马背。
行在前头的同袍已然冲了出去,视线所及之处,一位同袍直接与匈奴人撞了个人仰马翻,摔倒在地后,尚用长戟将匈奴人刺倒。
视野中一片猩红,子青叱马冲入战阵之中,左刺右挑,耳边尚能听见身后易烨为了壮胆,异于寻常地在嘶声吼叫!
锐不可挡的汉军一鼓作气冲入匈奴大军之中,累月累日上千遍的操练在这刻体现出了惊人的效验,一个个车轮合拢成型,开始转动,重重碾过……匈奴人回过神来时,大军已被切割成碎散的小块,每一块都被汉军所困,在不停歇的奔驰砍杀之时车轮亦在缓缓收拢。
长久以来,汉朝骑兵向来是弱于匈奴,折兰、卢侯两王从未想过汉朝骑兵竟然有这等凶悍的冲杀,而对于车凌阵法,他们更是从未见识过。
不过这些并不能吓到在马背上长大的匈奴人,他们与生俱来的强悍不拘,压根就没有把这区区一万汉军所耍的把戏看在眼中。
被围住的匈奴人凶悍地砍杀,各个车轮都在经受着猛烈的冲击。
马刀挥舞,长戟突刺,鲜血顺着残肢流淌。
汉军顽强地抵住一次次匈奴人的突围,纵然车轮中有人倒下,后面很快补上,碾压着更多的匈奴人。
“跟着我!”
虬髯染血,折兰王一马当先,挥舞着长长的马刀,在嘈杂厮杀的千军万马之中,他凭着野兽般的天生本能嗅出车轮中的弱处,手起刀落,两名汉军士卒滚落马背。
车轮断裂缺口,就出现在一瞬间。
折兰王带兵突围,却仅仅只有十几人跟上了他,车轮很快合拢,而折兰王很快意识到,自己只是从一个车轮之中进入到另一个车轮。
匈奴人不似汉军,并无齐整军服,故而要在暗夜中辨出他们首领并不容易。方才折兰王所用那柄马刀镶嵌的宝石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再加上他所着貂裘,针针反射着寒光。
将寒光收在眼底,霍去病一剑斩落近旁匈奴人,微眯起双目,对于他而言,辨出匈奴王的所在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将令至,鼓声又变——这是命乾位轮实施绞杀,其余诸轮全力协助的将令。
是乾位轮!就在他们的旁边。子青单手持铩,将一个匈奴人挑下马背,皮甲上早已溅满鲜血,不知自何时开始,她已再听不见身后易烨的吼声。
易烨是否还跟在身后,是否还活着,她全然不知。
车轮转动不止,她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无法做到。
有风声自脑后呼啸而来,她本能地俯□子,稍迟了一刻,粗壮的铁棒挟带疾风自她脑侧擦过,耳根被撕裂开来,温热的血顺着脖颈往下淌。
骤然间,充斥在耳边的喧嚣厮杀声被远远抽离,她被奇异的宁静所包围着,抬起双目,所及之处仍是血光淋漓杀戮遍野——
在她不远处的前方,是被迫入轮内的赵钟汶,单枪匹马地在三个匈奴人的围攻之下苦苦挣命。肩头、腹部、大腿上全都被马刀砍得鲜血淋漓,他素日和善的面容此刻近乎狰狞,长戟死死握在手中,全然不顾性命地在拼杀……
稍近处,另一同袍举矛的手被齐刷刷的砍下,断臂处血流如注,失去兵刃的他策马一头朝匈奴人撞过去,硬是将一名匈奴人撞到马下。
被砍下的匈奴人头颅被挑在长戟尖端,高高地飞甩出去,鲜血雨般淋下来。
噩梦般的不真实,又或者这就是个噩梦。
她在这片不合时宜的全然宁静中,茫然发怔。
猛然间,她的马被一股大力猛得一撞,踉跄跌入旁边轮中,她不得不紧紧攥住缰绳才能不让自己自马背上掉下去。只这一撞,所有的声音瞬间又回来了,冰冷的刀戈之声,将她自恍然懵懂之中狠狠拽了回来。
她被撞入的正是乾位轮,身遭几乎全是折兰王的近身侍卫,而折兰王就与她相隔半个马身。
两、三把马刀同时朝她劈砍下来!
一直留意着折兰王的霍去病看得分明,即使是在暗夜中,他也能准确无误地辨出那个少年的身影。
还未想明白自己该做什么的时候,他已举起手中经过改良可连射的小黄弩,没有丝毫犹豫,三发弩矢流星般激射而出,自厮杀的人马缝隙中穿过,奇迹般迫开子青身遭的匈奴人。
子青单手持铩护在胸前,抬头与霍去病遥遥相望,看见他尚未放下的小黄弩,知道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自己。
“杀了他!”
她是距离折兰王最近的人,弓弩笔直地指向折兰王,他朝她下命令。
喧嚣过甚,她听不见他的话,可她看懂了。
“诺!”
她在心中领命,迅速收回目光,挥铩击飞一柄砍向自己的马刀。
另一柄马刀砍得是她的坐骑,马匹脖颈被划开,剧痛使它用后足立起,长嘶哀鸣……子青几乎被它甩出去,不得不松开缰绳,借着马儿立势,用短铩掷穿近旁一名折兰侍卫,与此同时高高纵身跃开,正落在折兰王的马背上。
未料到汉卒竟然如此胆大,折兰王视此等为奇耻大辱,勃然大怒,反手一刀狠狠劈过来,子青手中已无兵刃,硬是生生挨了他一刀,左肩胛骨裂开的声音清晰地让人毛骨悚然。
听声音便知道劈中,折兰王手肘向后猛击,想把子青甩下去,却不料喉咙一凉,似有冷风灌过,他迟疑地低首看去——一柄冰冷的箭矢自喉间穿过!
正是子青取了背上箭箙中的箭矢,以挨他一刀的代价,徒手用箭矢刺穿了他的喉咙。
折兰王身死!被一只毫不起眼的汉军小卒所杀!
骤失统帅,这一瞬间,周遭的折兰部匈奴人在短暂地呆楞之后,渲然大乱,毫无章法地左突右冲。
六、七把马刀齐唰唰地砍向子青,皆是要为折兰王报仇的匈奴人。子青左肩剧痛,勉力用短铩堪堪挡了几下,便自马背上滚落,重重摔到地上……
头顶处,几点星子澄清透亮,温柔如水,便似娘亲的双目。
终于可以不必再留下来了么?
刀光雪亮,寒气逼人,她闭上双目,等待着最终的那刻。
逆水河畔,在距离渡口不远的地方,依从邢医长的吩咐,几十顶医帐平地而起。还有马车接连不断地将各式各样的药草运送过来。
忙了一整日,此刻虽已夜半,阿曼却是了无睡意,坐在河边,静静地听着水声潺潺。
眉头微皱,他双手交握着,带着子青送给他的那副手衣。
夜空中,骤然响起一声鸟儿凄厉的鸣叫,
他心头猛得一悸,抬头望去,夜空沉沉,哪里还寻得到鸟儿的踪迹。
79第四章绝地(五)
预想中的刀锋并未落下,一只大手擒住她胸前铠甲,径直把她拎到了另一马背上,用几乎嘶哑的嗓子朝士卒们怒吼道:“匈奴王已死,杀啊!”
身侧的匈奴人不知何时被同袍们所杀,子青方看清说话的人正是伯颜。伯颜已无暇再搭理她,一剑割下折兰王的头颅,高高挑于长戟之上。
那支箭尚穿在折兰王的咽喉之上,在森冷的月光下,箭镞反射着寒光。
子青只看了一眼,便不欲再看。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倒着尸首和受重伤的人,有匈奴人,也有汉人。一个腹部被剖开的匈奴少年躺在地上不停地嚎叫着,他看不见自己的伤,只会本能拼命用手去把流淌出来的那摊子温热往回塞。
他的痛苦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有一柄长戟径自狠狠落下。
心脏所在,简单的扎进去,微转了下,嚎叫声便消失无音,只有双目犹自还睁着,那双手中还捞接着殷红的温热。
他的旁边是个右掌被齐根斩掉的汉卒,似乎全然感觉不到痛楚,捡回自己犹握矛的右手,坐在地上满脸疑惑地想把它再装回去……
子青在马背上挣扎着坐稳,左肩的伤血流如注,疼痛非常,疼得让她连手中毫无兵刃都忘记了,只将缰绳在左掌中绕了绕,双腿用力夹了马肚,便要跟上伯颜。
忽旁边有一柄短铩被递过来,她本能地想躲开。
那人吼道:“拿着啊,你空着手想去送死!”
是的,是塞过来给她,而不是刺过来,她接过短铩,抬眼望去,看见了缔素——他亦是浑身浴血,恼怒地瞪了她一眼,随即转开,自在地上的尸首中拔了一柄长马刀出来,挥了两下,似乎感觉甚是顺手。
他竟是将自己的短铩给了她。
“老大呢?”他朝她吼道,似乎在战场之上,每个人说话都只能用吼。
脑中掠过在匈奴人中苦苦挣命的赵钟汶,子青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她看着缔素,他双目充血,眉宇间昔日的稚嫩仿佛被血洗净,一夕长大成人。
缔素狠狠皱了下眉头,未再看她,持刀策马复冲入战阵之中。
不再去理会肩头那近乎要将人撕裂的疼痛,子青咬牙,右手攥紧短铩,叱马亦冲入战阵之中。
鼓声急促,又有所变。
震位轮告急,此时的乾位轮中匈奴人已被绞杀殆尽,乾位为空,伯颜率部赶往震位轮,两旁车轮疾驰转动,很快补上乾位缺口。
群马奔腾,夹杂在其中的子青已然回不去,便紧紧跟上缔素,跟着伯颜前往震位轮。
月光森冷,马蹄翻腾,他们堪堪到达震位,迎头便撞上大批匈奴人马,正是冲出震位轮的匈奴人马。他们所经之处势如破竹,绛红浸血,断肢残骸横飞。
或是将令使然,或是胸中血气,汉卒无一人退缩,离位与坤位的汉军迅速补上,霍去病双目痛缩,挥剑劈开近身两名匈奴人,不得不再下将令。
胡笳响起,反反复复的长鸣,是变阵的分外凄厉。
变阵!
同样是车凌阵法,之前的各个车轮已开始有序散开来,在月光下,马蹄纷沓,浸透着鲜血的绛红在砍杀声中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不停旋转的漩涡。
这便是车凌阵法的终极阵型。
几支弩矢破空而来,玄马适时地挪了半步,弩矢自霍去病身侧擦过,臂甲被射破,血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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