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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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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汤已沸,霍去病将茶汤舀出,盛放到茶碗之中,然后推过来给她。
“汉匈之战,交战至今,你如何看?”他反问她。
子青想了想道:“夏初一战,匈奴已逃往漠北,虽说匈奴主力尚在,但已无反攻之力。
“与匈奴主力决战是迟早之事,圣上目前一面派桑弘羊筹措军需粮草,一面派人在大漠中寻找匈奴主力。一旦找到,就要与他们决战。”霍去病轻轻呼出口气,给自己也舀了一碗茶汤,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战了。”
子青摇头:“我看不易,匈奴一灭,只怕圣上就要开始对西域用兵。你身为大将军,他岂会弃你不用。”
饮了口茶汤,霍去病不在意地轻松道:“我难道不可以有伤病在身,难报圣恩么。”
“……”子青怔了片刻,骤然瞪大眼睛,急道,“你……不可以!你绝对不可以做出自残身体的事情来。”
“傻丫头,又胡说了,我何时说过要自残身体。”霍去病嘲笑她道,“快喝茶吧,要不就凉了。”
子青低首缓缓端起茶碗举到唇边,心中波澜难平,终还是复放下来。
“将军,我不傻。我知道,以你的身份,若不是真的伤病,根本瞒不过太医令,更不可能让圣上相信。你千万莫要为了我,去做这等事情,否则子青粉身碎骨也难辞其咎。”她盯着他,眼中已有泪光。
151第三章昏礼(一)
霍去病伸过手来,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抚去垂落的泪珠。
“不是因为你,傻丫头。说实话,是我自己不想再出征了。对匈奴作战是因为匈奴进犯我中土多年,保卫疆土无可厚非;若当真对西域用兵,那就真是恃强凌弱了。”他叹息道,“圣上将我当做佳兵利器,只是佳兵不祥,我自己并不愿作此利器。河西受降之时,你不在我身边,未看见那些匈奴人的脸、听见他们唱的歌……我想,一场战争,其实哪里有什么赢家,双方都是输家,从开战的那刻就输了。”
子青静静听着,皋兰山那一夜的一幕幕自脑海中掠过……汉人、匈奴人、鲜活,灰败、温热、冰冷,潮水般地漫上来,不由得使人呼吸困难。
“你这想法,可曾在圣上面前流露过?”她轻声问道。
霍去病摇摇头:“眼下时机未到,接连打了胜仗,又有匈奴两大部落来降,圣上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再说,我也不能不为舅父姨母着想……”
是的,还有卫青和卫子夫,子青心中明白。眼下刘彻重用霍去病,冷落卫青,若霍去病再拂逆圣意,那么卫家在朝中权势便会一落千丈。霍去病自己并不在意权势地位,却不能不为舅父姨母考虑。
自己孤身一人转身便可离去,只是将军眼前有这诸多难处,确是不易。子青低头,怔怔看着针般茶叶在茶汤中浮浮沉沉……
管事匆匆又折返回来。
“启禀将军,夫人来了,现正在内堂等候……”他顿了下,“夫人方才问卑职,子青姑娘腿脚可好些了?卑职说已好了许多,可以下地行走。夫人便命卑职将子青姑娘请至内堂。”
子青忙起身:“我这就随你去。”
“被卫长这么一闹,你倒成了个香馍馍。”霍去病猜度着母亲此番前来,大概也与卫长脱不了干系,叹着气起身,与子青一同前往内堂。
内堂之中,卫少儿焦切不安地来回踱步,身上所穿衣袍甚是华丽端庄,并不若日里的家常衣袍。
“孩儿拜见母亲。”霍去病上前行礼,一望便知卫少儿刚从宫中出来。
子青也上前见礼,因不知卫少儿所谓何事,难免有些惶惶不安。
“起来吧。”
卫少儿先瞪了眼儿子,然后转头打量子青,大概是她换了女子装束、这些日子又调养得当的缘故,看上去已不像之前那般黑黑瘦瘦的,双颊白皙丰腴了些,看来自家儿子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心思。
“你昨日是不是带着她一块儿去了城郊,遇见卫长了?”她问霍去病,“今日你姨母特地召我进宫去,问这件事呢?”
霍去病笑了笑:“姨母也奇了,她既要问,问我便是,何苦还去问您。”
“你过来坐下……”瞧儿子又嬉皮笑脸的,卫少儿扯着他坐到榻上,望了眼仍垂立在旁的子青,淡淡道,“你也坐吧,不是腿脚不好么。”
“谢夫人。”
子青择了下首的枰坐下。
卫少儿刚想开口问,家人又上来奉茶点等物,被她不耐地甩袖道:“都下去吧,不唤你们的时候都莫再进来。”
“诺。”
家人们依言尽数退了出去。
霍去病顺手捻了块杏花糕,还未吃入嘴里,被转回头的卫少儿看见。她伸手便取了过来:“怎得还惦记着吃。你就不想知道今日我入宫,你姨母问了我什么?”
“肯定是问子青的事呀,这还用说。娘,我早起吃得少……”
自然是不忍儿子饿着,卫少儿只得把杏花糕复递给他:“卫长说,你们、你们……你们还当着她的面抱在一块儿,简直不堪入目。”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她腿脚不便,又是在山里头,我就抱她走了一小截,要不她再跌一跟头,这俩月的汤药不就白喝了么。”霍去病嗤之以鼻,“娘,您别老听卫长胡说八道。”
“腿脚不好,还去山里头。”
卫少儿没好气地看向子青,自然认为是她惹的祸端。后者低眉垂目,只管听着,倒也不十分往心里去。
“是我想去,硬拖着她。”霍去病笑着解释道。
“明日要进宫去,这宫里的规矩,她可都懂了?”卫少儿问道。
霍去病怔了下:“她腿脚还不利索,不便进宫,我会替她向圣上解释的。”
“那怎么行!山里头都能去,宫里头倒去不了,你如何向圣上解释的了?”卫少儿未想到自家儿子竟然为了维护这女子不惜抗旨。
“圣上定是听了卫长的话,一时好奇而已。”霍去病摇头,“我不想让她去,眼下她并无名分,只是庶民一个,难道到了宫中让他们当猴耍么。”
“我就知道你是心疼她,连圣上的旨意都敢违抗。”卫少儿觉得儿子小题大作,“不过是一席家宴,你就在旁边看着,又不会有人吃了她,你担心什么?”
霍去病把手中最后一点杏花糕吃下去,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就光他们瞧她的眼神我就不喜欢,昨日卫长那眼神,我都想揍她……”
话还未说完,他的额间就被母亲戳了一手指头:“你敢!”
“所以我想了想还是没动手,就是因为怕您生气。”他朝母亲笑道。
子青在旁,听在耳中,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油嘴滑舌。”卫少儿推着让他坐端正了,“既是怕我生气,就绝不可违抗圣旨,明日带她进宫。”
“那可不行!”霍去病忙道。
卫少儿面色微沉:“还有我在,我也替你看着,不让她受委屈还不行吗?”
“娘……”
霍去病还欲拒绝,却听见子青在旁轻声道:
“夫人,将军,子青愿意赴宴。”
“青儿……”
他转头颦眉望向她,她神色如常,朝他轻轻地点了下头,示意自己无碍。
总算还识些大体,卫少儿看着她,目光稍缓:“既是如此,你就得赶紧跟我学宫里的规矩,明日稍有行差踏错,丢脸的可不光是你自己。”
“子青明白。”
霍去病暗叹口气,开口道:“娘,规矩还是我来教她吧。”
“你自己就是个最没规矩的,你来教她?!”卫少儿直摇头,“行了,莫光惦记着心疼她,规矩没学好,明日出了岔子才是害了她呢。”
“可是……”
卫少儿站起身,不再理会儿子,朝子青道:“走,去你房中教规矩,图个清静。”
“诺。”
子青起身,在前头缓步引路。
卫少儿转头瞥了眼儿子,警告他:“不许再跟来。”
霍去病只得苦笑着应了。
从日中之后,卫少儿便一直呆在子青房中,其间霍去病命人送过几次点心。待家人退出来后,他便上前询问里面的状况。
家人总说子青看上去并无疲惫,夫人也未训斥她,霍去病听了,方才放心不少。
直至日暮将至,子青这才将卫少儿送出房中,等候已久的霍去病忙迎上前。
“你虽然都已背熟,但仍须在脑中反复演练,方可保明日不出岔子。”卫少儿叮嘱她。
“子青明白,多谢夫人教导。”
霍去病扶着母亲道:“娘亲辛苦,我已命庖厨温了娘亲最喜欢的菊花酒,娘亲就留下来用饭如何?”
卫少儿也有多日未同儿子一块用饭,犹豫片刻,便点了点头,转头朝子青道:“你也过来一块儿用饭,就当成是在宫里,先练习一遍。”
“诺。”
子青颔首。
“还练规矩啊……”霍去病叹口气,“咱们家里人一块儿吃饭,规矩多了吃着可不香。”
“就你话多,我这是为了她好。”卫少儿道。
一时家人将饭食端上来,各人入席坐定。子青身份最为卑微,自然是坐下首。
卫少儿朝她道:“现下是在家中,你可与我们同出一室。明日家宴,因你只是庶民,说不定会在廊下另行设案,到时候你须得等内侍指引,或是瞧我的眼色,切不可莽撞入席。”
“诺。”
霍去病看着子青,烛火映着她的面容,神情平静淡然,并无丝毫异样。
“若有人向你施礼,该如何?”卫少儿又问她。
“起身避席。”
子青答道。
“对,因为席间你的身份最低,无论谁向你施礼,你都受不得,皆须起身避席。”卫少儿点头。
“娘,我替你斟酒……”霍去病起身替卫少儿斟过酒后,方才回到自己案前落座,举箸时朝子青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吃,莫饿着。
这个眼色落到卫少儿眼中,叹口气朝儿子道:“明日席间,圣上、姨母、舅父、还有平阳公主都在,去病你可千万莫在席上与她抛眼色,落人话柄。
“娘……”霍去病已有些不耐。
“还有件事忘了嘱咐你,”卫少儿转向子青,“头一遭进宫,宫里比不得外头,有很多物件都是你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切切记住,再新奇也好,管好自己的眼珠子,莫到处乱转,做出小家气的模样来,更不要总是看着去病。”
“子青记下了。”
“娘,你再不吃,菜可就冷了。”霍去病在旁催促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啊,就会给我添麻烦。”
一整日下来絮絮叨叨交代了子青许多,卫少儿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还有其他事情,遂低头举箸用了几口饭菜,猛烈又想起一事,急道:“明日保不齐会上奇珍美食,若是她不懂该怎么吃,又该如何是好?”
“这有何难,看旁人怎么吃不就知道了。”霍去病倒不在意,“实在不会,装装样子总是可以的。”
“唉……总之明日你要机灵点,虽说是庶民,但既然是去病带了你去,你就莫让人看笑话。”卫少儿朝子青道。
“子青明白。”
子青顺从地点点头。
好不容易将一顿饭吃完,家人上前将食案撤下,子青轻声道谢,被卫少儿听见。她随即颦起眉头,训导子青道:“你怎么还向他们道谢?你可知他们只是家仆,身份卑微,你向他们道谢无异于是自贬身价。明日千万不可犯这种错误。”
子青微怔片刻,点头应了。
霍去病看在眼中,心中莫名烦躁,只是出于对母亲的敬重,强制按捺住,一言不发。
直至将卫少儿送上回陈府的马车,大门掩上,霍去病转身便将子青搂入怀中。
“将军……”
子青轻推他,想示意他旁边还有管事及家人,殊不料转头看去时,周遭已然空空如也,管事及家人们早已四下散去。
“我不要你为了我勉强自己受委屈。”他在她耳边低喃道,“知道吗?看你这样,我心里不好受。”
子青静默一瞬,抬眼看他,笑道:“夫人教了好些规矩,一夜之间便要融会贯通,确是有些勉强,不过并不觉得委屈。”
“为何要这样难为自己?”他问。
她把手指放在他胸前,轻轻划着圈,低道:“你事事都要来护着我,还要为了我违抗圣意,我觉得,我能为你做的事情太少了。何况只是进宫赴宴,学些规矩而已,对我来说不算难事。”
“那些规矩我听着都烦,更何况你。”霍去病皱眉道,“明日席间,你身份最低,跪啊拜啊这些事少不了,仔细又伤了腿。娘也是的,教了你那么规矩,索性都不懂也就罢了。”
“夫人是严格,但还及不上将军你。”子青笑道。
“怎么说?”
“将军还记不记得在军中时,是如何让我们背熟旗帜号令的?蒙校尉被你整了之后,就把我们往死里头逼,各曲长每日须得交互抽查曲中士兵旗帜金鼓号令,凡在操练之时出错者,四十军棍,重犯者,斩!”
霍去病回想起当初练兵的时候,忍不住也笑了笑:“要不怎么说响鼓须用重锤,蒙唐这小子还算不错。你说老实话,那时候,你可曾背地里骂过我?”
子青笑道:“那会儿军中人人自危,做梦的时候都在背旗帜金鼓号令,那里还有其他空闲。跟那时候比起来,现在学这点规矩,实在算不上什么委屈。纵然错了,也不过就是被人笑话;在军中一旦出错,性命便岌岌可危。”
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霍去病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温暖,长呼出口气,朗声道:“说得是,横竖也不会少块肉,何必在意!”
一轮皓月当空,繁星点点。
152第三章昏礼(二)
巍峨的宫殿轮廓渐渐在树木空隙间显露出来,马车哒哒哒地转过一个弯道,建章宫便出现在子青眼前,只是初初一瞥,其富丽堂皇,仅仅用“奢华”二字根本形容不尽。
下马车后,她跟在霍去病身后,往殿内行去。低首间,只见殿上地面以丹漆漆地,门坎以黄铜包裹,再鎏以黄金,白玉石砌做阶梯。再往里行去,身侧左右窗扉多是绿琉璃,晶莹通透,弄得落在地上的光影也是绿茵茵的。地上干净得惊人,连一丝毛发都不得见。
因谨记卫少儿的嘱咐,子青并不四处张望,始终垂目低首。在风过时,幡旄光影,在地面上影影绰绰,也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铃镊之声,清脆悦耳。
若她抬头望去,便会看见顶上得壁带为黄金釭,含蓝田壁,明珠翠羽饰之。上设九金龙,皆衔九子金铃。五色流苏,带以绿文紫绶,金银花镊,故而,风过时,流苏影绰,金铃动摇,才有了子青听到的声响。
跟随引路宫女一路曲曲折折行至一处廊下,等候在此的内侍朝霍去病施礼并轻声道:“请骠骑将军上承光台,陛下正在射猎。”
霍去病点了点头,举步欲行,子青跟在他身后。
内侍忙又道:“皇后娘娘请女眷们往博源阁叙话。”
霍去病脚步一滞,转头望向子青,他并不愿意子青离开他的眼界内,尤其是在宫里。
子青朝他微微一笑,示意无碍,便随引路宫女,往博源阁去。
博源阁中,帷幕重重,进门便是一架极大的彩绘木制屏风。宫女在屏风外细声回禀,听里头应了,方才领着子青进去。
子青见正中一华服女子端坐案前,容貌秀美不可方物,眉眼间的温婉与卫少儿多有相似,猜想此人应是皇后卫子夫,上前行跪拜礼。
“民女秦原,参见皇后娘娘。”
坐在侧旁的卫长公主自然是一眼就认出她来,朝母后直打眼色做口型:“就是她!”
另一旁的平阳公主也认出子青就是那日霍去病拼命也要护住的人,面露诧异之色,询问般的目光投向卫子夫。
“姐姐,这位就是去病府里头的那位姑娘吧?”卫子夫笑着问旁侧的卫少儿。
卫少儿含笑点了点头:“就是她。”
卫子夫打量着垂目低首的子青……
正如卫长所说,这个女子姿色平平,并无出奇之处。若放在民间,最多也只能清秀二字,但霍去病自小在宫中进进出出的,眼界不该如此低才对。
“起来吧。”卫子夫柔声道。
子青依言站起来,仍是垂目而立。
卫少儿示意旁边的女官,女官会意,手捧锦盒走向子青。
“头一遭见你,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对珍珠耳络还算别致,”卫少儿朝她温柔笑道,“你就拿着顽吧。”
此时女官已打开匣盒,显出里面的珍珠耳络给她看,小指头般大小浑圆白皙的珍珠发出柔和的光芒。卫长未料到母后竟还给这女子预备了礼物,毕竟年纪尚幼,面上立时便阴了几分。
“秦原一介布衣,无功无德,不敢受礼。”
向来是不愿收受礼物的,子青往后退开一步,本能推辞道。
并未想到她会拒绝,卫子夫微微一楞,转而朝卫少儿无奈笑道:“看来是我这点小东西拿不出手,姐姐可别笑话……”
“她小孩子家没见过世面,娘娘千万莫往心里去。”卫少儿连忙瞪了眼子青,“娘娘一番心意,还不快收下,叩头谢恩。”
子青犹豫一瞬,伸手接过锦盒,跪下叩头谢恩:“谢娘娘赏赐。”
“你去吧。”卫子夫微微一笑,丝毫不见动怒,仍是柔声朝她道。
“民女告退。”
拿着锦盒,子青仍退了出去。
阁内,卫子夫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
卫少儿朝她笑道:“这孩子从我头一遭见她便是这般摸样,笨笨的,又不会说话,失礼之处,娘娘莫往心里去。”
“还只是个孩子罢了,再说,笨一点好,”卫子夫笑道,“现在这世上就是聪明的人太多,想找个笨点儿都不容易。要我说,姐姐真是好福气。”
卫长在旁已郁闷半晌,忍不住开口问道:“母后,她不过是个庶民,与表兄又无名分,您还送她东西做什么?”
“你瞧你这孩子,这话说的,她既然是你去病表兄的人,又是头一遭进宫来拜见我,我自然该给些见面礼。”卫子夫笑嗔她,又转过来朝卫少儿道,“不过卫长说得对,也该想着什么时候给去病收在房里,给个名分才是。”
“娘娘说的是。”
卫少儿笑应道。
平阳公主在旁听了半晌,见连卫子夫对子青也并不在意上心,面上虽附和着笑意,心中免不了暗叹口气。虽然她也很明白卫子夫心中所想——
长年的宫廷生活,卫子夫对于男女之事早已看得清楚。当年刘彻何尝不是对她宠爱有加,现在虽亲情尚在,但他的热情早已转移到其他女子身上。何况,连卫青都给刘彻跟前正当宠的李美人送金锭示好。
只可惜,她没有看见霍去病如何在马车前护住那女子。
若是看见,她就会明白,霍去病并不是刘彻,那女子也不若宫中佳丽。
子青退出来后,因其身份尴尬,引路宫女一时也不知道该带她去何处,但皇后娘娘既然让她退出来,显然是她还未有资格同室而坐,想必晚间的家宴她也无需出席。
思前想后一番,宫女极客气地询问子青可否愿意仍回到骠骑将军马车旁等候。
不必再在人前唯唯诺诺,子青欣然应允。
宫女遂将她引至停放马车的地方,告退而去。
所谓停放马车的地方,其实就是建章宫的马厩,只不过这处马厩比起寻常马厩更大更加华丽,也干净清爽。
马车一长溜停靠着,不光有霍去病的马车,还有卫青的、卫少儿的,其中最前头的是刘彻的御用马车。马儿都卸下嚼头,拴在马厩之中。马厩旁有草料房,还有专供车夫休息的屋子,车夫们常在里头凑个赌局,因赌得小,也不伤筋动骨,只图个闲暇消磨。
因建章宫颇大,子青行了这么一大圈下来,腿便隐隐有些吃不住劲,不便往车夫堆里头凑去,自在马厩中捡了处干净地方靠坐着歇息。
有人走过来,抱着一大捆草料,添加在马槽中,瞥见一旁的子青,楞了楞,竟忍不住看了又看,才迟疑问道:“你是……子青姑娘吗?”
子青抬眼,看见站在自己跟前的正是日磾,不由地又惊又喜,起身道:“没想到在此处能遇见你。”
日磾笑了笑:“我现下是宫里的车夫。”笑容中有几分苦涩,从匈奴王子到低人一等的仆从,这条路对他来说何等崎岖坎坷。
子青轻叹口气:“物不能尽其用,委屈你了。”
“对于我这等阶下囚来说,陛下肯让我驾御用马车,已算是开恩。”
“扎西姆和孩子呢?她们可还好?”
日磾答道:“扎西姆被派去浣衣庭,孩子由老嬷嬷带着,虽说累一些,但还算过的稳当。”
子青想起那个被险险救回来的孩子,倒有几分挂念,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是怎生模样:“可惜你们都在宫里,想见一次都不易。”
“你此番是随霍将军进宫来的吧?怎得一个人在这里?”
“嗯……我只是庶民,不能与他们同席,所以宫女就让我回来在这里等着。”子青微微一笑,“你知道宫里规矩多,我也不敢乱走动。”
日磾含笑点头,低声道:“对,还是小心点好。”
他在宫中这些时日,虽只是马夫,却早已学会绝不多行一步,也绝不多说一句。身为阶下囚奴,稍有行差踏错,自是有一堆人等着拿他的错处呢。
“对了,阿曼呢?他现下如何?”日磾问道。
“他已经回到楼兰,我想他应该继位了。”
日磾闻言,沉默了良久,才道:“……他这辈子,就因为这担子,过得太苦了。和他比起来,我实在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本不该是他的,可他哥哥宁可寻死都不愿意回去继位。”
子青想起那夜亭隧外阿曼离去的背影,眼眶便有点发潮,深吸口气,硬是按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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