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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还乱-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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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做衬衫长裤的装束——这当然是很正常的穿戴,并无异常,可偏偏沈嘉义也是这种衣着,两人凑在一起,一大一小,对比鲜明,导致沈嘉礼觉得自己好像一位小朋友一般,不由自主的就要羞恼起来了。
展开一把折扇疯狂的摇了片刻,他忽然不耐烦的说道:“老二,你坐下好不好?你吵得我头疼!”
沈嘉义一听这话,就热烘烘的拱到了他身边坐下。他是孩子心性,一心想和沈嘉礼闹着玩,也不懂得看个眉眼高低。沈嘉礼明明已经是十分焦躁了,但他丝毫觉察不到危机,不仅不收敛,还侧过身去,骤然伸手拦腰抱起对方,将这三弟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沈嘉礼手里拿着那把折扇,连骂人的话都省略了,直接就扭开脸去,极度反感的“唉”了一声,随即就要挣扎下去。沈嘉义松开手,眼看着沈嘉礼在自己腿上一个鲤鱼打挺,马上就要站起来了,忽然再一次出手,将他又抱回了原位。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沈嘉礼暴跳如雷,引得二嫂都走出来指责沈嘉义。沈嘉义毫不羞惭,一边嘿嘿的嬉笑,一边告诉他太太道:“我小时候,最喜欢这么逗老三——我总是把他抱起来放到立柜上面去,然后他既下不来,又喊不到人,气的乱叫,好玩死了。哈哈哈!”
二嫂咽了一口唾沫,转向沈嘉礼说道:“三弟你不要理他,小淳马上就要放学回来了,这孩子前两天还在念你,如今看你在,一定高兴。”
话音刚落,沈子淳果然是拎着书包进了门。
沈子淳在这半年里成长极快,要看背影,已经完全是个青年的身量。他穿着男校夏季的短袖制服,汗涔涔的跑进家门,迎面忽然看到了沈嘉礼,就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即不甚自然的露出笑容:“三叔!”
沈嘉礼当着众人,分外可亲,走上前去在沈子淳头上摩挲了一把:“嗬,全是汗,跑回来的?”
沈子淳笑的有点傻气:“没跑,是电车里太挤了。”
沈嘉礼转向二嫂,自嘲似的笑道:“小淳现在比我高了。”
二嫂也微笑点头:“小淳这一点随你二哥。”然后又吩咐沈子淳道:“快去放下书包洗洗脸,马上就要开晚饭了。”
沈子淳深深的看了沈嘉礼一眼,然后听话的拎着书包上楼去了。
战前的时光
沈子淳不大和沈嘉礼讲话,只是微笑着守在一旁作陪。及至吃过晚饭,沈嘉礼陪着二嫂作了一番闲聊,末了起身提出告辞。沈子淳到了这个时候,才抓住时机骤然说道:“妈,明天是礼拜天,今晚上我想去三叔家住。”
二嫂听了这话,其实是没什么意见,不过怕沈嘉礼嫌烦,所以就迟疑着没有做声;而沈嘉礼听了这话,倒是一派和蔼,并且走过去拍了拍沈子淳的手臂,笑道:“好,既然明天不必起早上学,那今晚就跟着三叔走吧!”
沈子淳像只成长过快的大羔羊一般,悄无声息的就随着沈嘉礼上了汽车。默然无语的经过这一路,他又温驯的跟着沈嘉礼走入了楼内。
沈嘉礼先是不理他,一味的昂首只是向前走,及至上了二楼,他忽然停下脚步侧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盯住沈子淳,压低声音问道:“连着这么多天没见,想没想我?”
这话来的温柔而突兀,让沈子淳先是一怔,随即就脸红起来。沈嘉礼的语气与神态都是完全成人化的,显然已经不再把他当成一名懵懂少年——而他要的就是这个!
他十五岁了,不想再做旁人眼中的小孩子了。他要长大,要做一名男子汉。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模仿外国电影中的万人迷男主角,极力做出了深情款款的模样:“想。”
沈嘉礼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扭头继续向前走。
沈嘉礼让沈子淳伺候他洗澡。
沈子淳光着屁股迈进浴缸,依旧是瘦,不过手臂上也隐隐显出了肌肉的线条。水淋淋的跪在沈嘉礼那大张着的双腿间,他被对方搂抱着爱抚亲吻。沈嘉礼撩拨他,逗弄他,他意乱情迷的呻吟着,下身那里硬邦邦的支起老高,可沈嘉礼就是不许他再进一步。后来他难受的带了哭腔,喃喃的哀鸣道:“三叔,疼,我那里胀的好疼。”
沈嘉礼把双手搭到沈子淳的肩膀上,缓缓把他推离胸前:“如果忍不住了,那就滚出去自己处理一下。”
沈子淳不想走,于是抓心挠肝的留了下来,在沈嘉礼的手中变成一尾乱蹦的活鱼。他越是无助脆弱,沈嘉礼越是满足得意——沈子靖不是视叔侄乱伦如猛虎吗?不是常年别别扭扭的不肯就范吗?没关系,子靖不听话,子淳听话。
沈嘉礼为了检验自己对沈子淳的威慑力,把这孩子一直从浴缸折腾到床上,直到午夜时分才罢了手。沈子淳被他调理的欲哭无泪,精疲力竭的只是喘气,也不懂得反抗。而沈嘉礼看他乖的像只小狗一样,心中十分满意,这才用手帮他释放了一次,又亲亲热热的搂着他睡了一夜。
沈子淳经过了这一番甜蜜痛苦的折磨,心中懵懂,以为情爱的滋味就是这样的,所以翌日清晨起了床,仍旧寸步不离的紧跟着沈嘉礼。殊不知沈嘉礼嫌他是个淡而无味的小崽子,并没有认真享用他的打算,只不过是闲来无事时,随便尝两口作为消遣罢了。
当晚沈嘉礼把这孩子打发回家,自己清清静静的过起了日子,偶尔出门逛一逛,隔三差五的和段至诚幽会半夜,生活倒也堪称惬意。
在七月初的一个凉爽傍晚,他和段至诚同去日租界内的一家料理馆,和几位友人相聚。进入和室落座之后,他放眼一瞧,发现除了往日常见的那几张熟面孔之外,居然还混进来了一个马天龙。这马天龙高声谈笑,仿佛同在座的盛国纲师长很有交情,又不住的向几名日本商人搭讪,对于沈段二人,也是十分热情。段至诚微笑点头,对于这位丘八新贵采取一种敷衍的态度;而沈嘉礼看了他那个眉飞色舞的德行,不禁皱起眉头,开口便问了一句废话:“你这是从北平回来了?”
马天龙哈哈大笑:“那你说呢?”
沈嘉礼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葛啸东死了吗?”
马天龙这回怔了一下:“他?他没死!他浑身骨折,在医院里养着呢!”
沈嘉礼垂下眼帘,对着面前的白瓷酒杯点了点头,心情倒是略微快乐了一点,暗想:“没死就好。”
马天龙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很狐疑的打量着沈嘉礼:“你——你认识他?”
沈嘉礼摇头一笑:“随便问问。”
交谈到了这里,也就自然而然的告一段落。马天龙自去谈笑风生,段至诚却是心中不快,觉得沈嘉礼和马天龙有些过于亲近了。他现在已经看清了沈嘉礼的本质,知道这人表面俨然,背地风骚,几乎离不得男色;而他独占沈嘉礼已久,又相恋的津津有味,便不由得要摆出丈夫的姿态,看不得他和哪位男子格外亲密。端起酒杯咳了一声,他没多言语,直接就送过去在沈嘉礼那酒杯上轻轻一磕,随即举杯一饮而尽。
沈嘉礼扭头看了他一眼,本打算是不理不睬,但是转念一想,还是不大敢真去得罪段至诚,于是也端起酒杯,送到嘴边,轻轻的抿了一口。
夜深席散,段至诚上了沈嘉礼的汽车,照例是要去对方那里偷欢一场。沉着脸坐在后排位子上,他先是默然无语,后来见沈嘉礼也是一块无情的石头,就忍不住旁敲侧击道:“这个盛国纲也真是的,什么歪瓜裂枣都往我们这里带。那马天龙是个什么东西,土匪窝里拉柳子的出身,竟然也挤到我们这里来高谈阔论了,真是让人扫兴!”
沈嘉礼“哼”的嗤笑了一声,同时把手搭在了段至诚的大腿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唉,至诚,稍安勿躁嘛!”
段至诚摸索着握住沈嘉礼的手,气哼哼的没再言语。
沈嘉礼将段至诚带回家中,好生抚慰了一番。那段至诚在本质上,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大少爷,所以如今坠入温柔乡中,心头风一阵雨一阵的,糊里糊涂的也就受了沈嘉礼的摆布。
如此到了午夜,段至诚想要起身穿衣离去。而沈嘉礼虽然心满意足了,可因兴致勃勃,却是不肯轻易放走对方。段至诚见状,也就草草冲了冲身上的热汗,随后重新躺回原位,侧身搂过沈嘉礼,两人面对面的轻声闲话。
段至诚托住沈嘉礼的后脑勺,凑上前去先亲了个嘴,然后才笑道:“上次我就想着要尝一尝味道,哪知刚才光顾着舒服,又给忘了。”
沈嘉礼低声笑答道:“东西长在你自己身上,想要尝,自己撸点出来就是了。”
段至诚忍不住笑了一声:“我无缘无故的,一个人尝这东西干什么?”
沈嘉礼半笑半怒的反驳道:“岂有此理,难道这东西进了我的嘴,就甜起来了不成?”
段至诚眨着眼睛想了想,忽然掀被向下一摸,发现自己胯间那物似乎还能挤出些许余沥,便急急的爬起来跪坐在枕边,俯身过去自己捏住家伙,将那前端余精一点一点的蹭到了沈嘉礼的嘴唇上。沈嘉礼笑着要躲,没躲开。闭上眼睛承受了片刻,他知道段至诚并无恶意,只是玩笑,所以在这种被轻侮作践的感觉中,反倒是春情勃发起来。
一口叼住对方那个蘑菇头,他像小儿吃奶一般,吮住不肯放开。段至诚四脚着地的跪在枕上,仰起头倒吸了一口冷气,皮肤上仿佛是过了电,麻痒痒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段至诚在翌日上午,心不在焉的回了家。
甫一进门,他就见太太如同怒目金刚般的等待自己,出言一问,他才记起今日是西历七月七日,乃是太太的生日。
往年到了这一天,他必会送上礼物,再请太太同去看电影吃大餐,重温婚前的浪漫时光;然而近来这大半年里,他因为勾搭上了学生时代的梦中情人沈嘉礼,所以终日魂不守舍的,哪里还肯分心思去疼爱太太?
他自知理亏,笑容可掬的赔礼道歉,又愿陪同太太去逛百货公司,买一枚钻戒相送。段太太并没轻饶了他,逼问他昨夜的去处;段至诚虽然不善治家,但是脾气不坏,很会敷衍,这时就坦然答道:“我去嘉礼那里住了一夜。你也知道,嘉礼是个单身汉,上下都没有亲人,生活是很寂寞的,我作为十几年的老朋友,偶尔陪他去喝喝酒聊聊天,也不为过。当然,这个日子挑的是太不对,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饶我这一次吧,好不好,我的太太?”
段太太早就盯上他了,只是没有找到蛛丝马迹,所以一直采取怀柔政策。段至诚这回罪过太大,让她一时间忍无可忍,情不自禁的放弃怀柔,咆哮起来:“嘉礼嘉礼,你怎么总是去找那个沈嘉礼?你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那我也要不告而别了,到时你和沈嘉礼两条光棍正好凑做一对难兄难弟,索性就搬到一起长住去吧!”
段至诚听到这里,心有所感,不由得笑了一下:“太太,宝贝儿,我和嘉礼不一样。你要是也跑了,那我会千山万水的追了你去。”
“呸!我不稀罕你追!”
“你不稀罕,我稀罕呀!”段至诚走过去拥抱太太,笑嘻嘻的说道:“好啦,好啦,太太,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你快去换换衣服,我们这就出门去!”
段至诚和段太太在中原公司逛了半个多小时,终于闹掰了。
段至诚诚然是和蔼可亲,但毕竟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出身,耐性终归是有限。他陪着小心在太太跟前伺候了半天,先还情绪稳定,可后来见太太一直挑三拣四,吹毛求疵,加之天气又热,周身烦躁,他便忽然变脸,也没有吵闹,一扭头就赌气走了。
段太太见状,知道自己是失了分寸,不过仍然不肯示弱,坐上汽车就直奔公婆家中。段家老太太是个溺爱儿子的妇人,与段太太一直不和;而段太太也不和婆婆废话,直接就去找了公公。段老爷一心扑在仕途上,此刻穿着小褂,正在书房里痛斥部下,忽见儿媳妇梨花带雨的来了,便暂停痛斥,腾出心思来断儿子那边的家务事。
段太太知道公公一直高看自己,于是添油加醋,狠告了一状。段老爷早就看不惯儿子的胸无大志游手好闲,如今再受了儿媳的挑唆,越发暴跳如雷,也不穿戴了,就这么一身短打扮的出了门,要去为儿媳伸冤。而段至诚提前回家,正站在二楼向外眺望,忽见自家那爹在院外下了车,不禁魂飞魄散,咚咚咚的飞跑下楼,从后门逃之夭夭。
段至诚逃到沈嘉礼公馆,请求避难。沈嘉礼高坐在家中,无所事事,乐得留下他来作伴。两个人在二楼嬉笑玩闹,十分快乐,到了傍晚时分,见太阳落山了,又一同出门,去起士林大嚼了一顿。双方的相处既是如此融洽,段至诚就更是乐不思蜀,而沈嘉礼自知根本不可能得到葛啸东、或者类似葛啸东那样的人物,所以渐渐收拢心思,重新爱起了段至诚。
段至诚在沈家度过了一夜。翌日清晨,他一边吃早饭一边看报纸,忽见报上登载大字新闻,说是日本军队昨夜向卢沟桥开了炮,如今已然包围宛平县城,开始向中国军队发出进攻,就当即大吃一惊。
他虽然无用,可毕竟是政客之子,从小耳濡目染,也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匆匆的嘱咐了沈嘉礼几句,他也不怕挨揍了,出门直接前往双亲家中,去向父亲讨教当下的时局情况。
天津沦陷
北平那边的战事十分激烈,天津卫的百姓们在愤慨之余,自然也是人心惶惶。沈嘉礼住在租界区,对于当下时局,并不能做出一个相当的预测,所以只好是依照本能反应,让家中厨子乘坐汽车,出门抢购回了几百斤大米,以及若干铁皮罐头。
厨子出去一趟,回来向他报账,顺便又描述了市区内的情况,说是“挺乱”。沈嘉礼无意出门亲自查看乱情,但是立刻给沈嘉义打去了电话,一是提醒他囤积食品,二是叮嘱他万事小心,不要纵容孩子们乱跑。沈嘉义似乎还没有产生危机感,不过也有些茫然无措了,沈嘉礼这边说出一句,他在电话那头就老老实实的答应一句,非常的乖。
如此过了几日,紧张的空气越发浓厚。市民们开始络绎涌入租界,而租界内的华人阔佬们则是拖家带口,纷纷赶往码头,乘船南下避难。沈嘉礼见了这种情景,不禁也有些坐不住,偏是此时,段至诚忽然给他打来了一个电话。
在电话中,段至诚很坚定的告诉他道:“嘉礼,你不要走,我这里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
沈嘉礼,说老实话,并不是很相信他的本事,这时就摇头叹道:“至诚,这哪里是个能准备的事情?要说走,我也是不想走的,我的房产都在天津,一旦扔下,那得是多大的损失?只是情势所逼,无可奈何,万一……”
未等他把话说完,段至诚就匆匆的打断道:“嘉礼,这个时候,你听我的就是!一旦真到了那个地步,我也能够保护你!”
话到这里,段至诚那边仿佛是很匆忙的,也不让沈嘉礼再做提问,直接就挂断了电话。沈嘉礼听的满腹狐疑,不明就里。径自回到楼上,他将存折等物翻出来收在一只密码箱中,也没有什么传家宝可带,除了现金就再无其它了。
他没打算即刻启程,因为实在是舍不得这边的房产。当年沈家三兄弟分家时,众人所得财产几乎平均,可如今那两家一个烟消云散,一个捉襟见肘,唯有他是日益富贵。
他是靠吃瓦片发的家,年少的时候他就有好眼光,将手头的一笔款子拿出来买房置地,得了钱再去做股票期货,有所收获后再去买房置地,如此反复轮回,他那财产竟有了滚雪球之势,这几年尤为兴旺。他也不知道自己那些不动产到底能值多少钱,因为一直没有过出手的心思,所以也不曾细算过。
他爱钱,倒不是说他花销多么大,他只是单纯的爱钱。他本人没有什么出众的才华,品性也未见得多么高洁,之所以走在外面能够受人恭维,还不因为他是财大气粗的沈三爷么?
沈嘉礼被他的房产和股票五花大绑住了。
他心神不定的坐在家中发呆,偶尔打电话和朋友们通通声气,结果发现众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主意,段至诚则干脆是失踪了。沈嘉礼往段宅打去电话,连个接听的人都没有。这让沈嘉礼很觉疑惑,怀疑对方大概是拖家带口的跑去父母那边居住了。
沈嘉礼不出门,他那个汽车夫年轻胆子大,不时的会溜出去打探消息,回来后就站在他面前,一五一十的做出汇报。沈嘉礼在隐隐传来的炮声中,尚算镇定的倾听着,因为知道自己身在租界区,英国人的势力范围下,总不会闹出太大的乱子。
这天,沈子淳忽然来了。
他穿着背带裤与短袖衬衫,头上歪歪斜斜的扣着一白色凉帽,满头满脸都是汗,衬衫后背处被汗水湿透了,成片的贴在皮肤上。
沈嘉礼本来是正躺在一张藤制躺椅上乘凉,忽然看到了他这副惨样,不由得心中一惊,以为是沈嘉义那里出了事,一个鲤鱼打挺的就跳了起来:“怎么这个时候跑来了?有事么?”
沈子淳抬手摘下凉帽,露出了一头湿漉漉的短发:“没事,我来看看你。”
沈嘉礼又问:“你家里都还好?”
沈子淳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满脸的擦了擦汗:“他们挺好的,反正现在大家都不出门了。”他喘了一口气,又以一种兴奋而恐慌的口吻描述道:“三叔,外面人可多了,他们要往租界里冲,可是英国兵架了路障,不让他们进来。
沈嘉礼上下打量了沈子淳,见他愣头愣脑的,果然是平安无事的模样,就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回原位,抬腿又躺了下去:“不让你乱跑,你怎么还敢出来?”
沈子淳没有经过战争的残酷,家里也没个明白人向他讲述时局的恐怖,他十五六岁,没心没肺的,眼看大街上乱成一锅粥,竟然还起了看热闹的心态。他现在叫不到黄包车,电车也挤不上,独自一人顶着大太阳跑过来,居然也挺乐呵。盘腿在躺椅旁边席地而坐了,他压低声音说道:“三叔,我都好些天没来了,我想看看你。”
沈嘉礼摇着一把折扇,听了这话,不禁扭头看了沈子淳一眼,见这孩子红头涨脸的,一旦和自己目光相对,就害羞似的低下了头。
他略顿了一下,随即也起了玩心,欠身凑到对方耳边,轻声笑问道:“想我了?”
沈子淳转过脸来,近距离的凝望了他。双方无言的相视片刻,沈子淳忽然鼓起勇气,探头过去,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
沈嘉礼微笑着躺回去,觉得这个吻很纯洁,让他丝毫没有情动之意,倒是感到了一点温暖的安慰。这些天他无处消遣,终日守在这阴凉空旷的老房子里,也有些寂寞了。
合拢折扇在沈子淳的头上敲了一下,他望着天花板笑道:“好孩子。”
沈子淳红着脸,喃喃的反驳道:“我不是孩子,我长大了。要是日本鬼子真的打进天津来,我会保护你的。”
沈嘉礼听了这“保护”二字,不由得想起了段至诚——那个货当初也口口声声要“保护”他的,当然,他倒是没有百分之百的真指望对方来保护自己,毕竟人家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问题是如今这家伙跑到哪里去了呢?以段老爷那个身份地位,要说撤退,现在大概也到了出发的时候了——莫非这段氏一家已经卷包逃了?
沈嘉礼叹息一声,还是舍不得他那几条街的房子。一直都是天下太平的,起码天津很太平,这怎么忽然就打起仗来了呢?
沈嘉礼让沈子淳先去洗澡,然后从冰箱里拿汽水喝。沈子淳答应一声,起身离去,片刻之后回来了,身上穿着沈嘉礼的单薄睡衣。
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他一边喝汽水一边向沈嘉礼讲述身边的新闻:“有三名三年级的大学长,结伴走了,说是要去当兵打鬼子。他们家里人不知道,还到学校里找,哭的不得了。妈说爸爸不顶事,家里没男人,不许我和他们凑热闹。”
沈嘉礼点点头,和声答道:“你妈这话说得对,现在家里就数你是个大孩子了,你爸爸那个样子,不添乱就是好的,还能指望他当家么?”
沈子淳喝光最后一口汽水,舔嘴咂舌的意犹未尽:“嗯,我知道,我没想走。其实我要是想走,他们也肯带我的,我个子高,像大人。篮球比赛的时候,我都是参加高年级队呢!”
外间遥遥响起了炮声,大概是从市区一带传过来的。沈嘉礼握住沈子淳的一只手揉搓了一会儿,随后放开说道:“冰箱里还有汽水,自己去拿。现在瓜果梨桃是买不到了,全靠喝汽水过夏天吧!”
沈子淳答应一声,刚要起身,不想这时那爆炸声音接连响起,虽然相隔遥远,但是听起来就像连珠炮一般,最后竟是混成一片。汽车夫惊慌失措的跑进来,大声说道:“老爷,了不得,日本飞机开始轰炸市区了,人都往租界这边跑呢!说是日本鬼子马上就要进天津,怕是要大屠杀!”
沈嘉礼一听这话,猛然起身,虽然知道自己身在租界区,但是一颗心也提到喉咙口,瞪着眼睛说不出话。如此直愣了有两三秒,他才骤然转向沈子淳,急急说道:“快给你家里打电话报平安。这两天你留下来,等外面平定了再回去!”
沈子淳天天和同伴们议论城外战况,大多都是纸上谈兵的少年,说起话来义愤填膺,全有英雄气概;可如今祸事当真临头了,他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也不禁吓的茫然,哆哆嗦嗦的便去找电话机。沈嘉礼此时坐在楼内,外面又隔着个大院子,可也依稀听到了鼎沸人声,走到临街的窗前向外一看,他就见街上全都是人,也不知是要往哪里跑,一个个哭天抢地狼狈不堪,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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