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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镇09斩龙台 作者:蛾非-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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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镇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唐冬兰和他讲述那天在山寨里所发生的一切的时候,他表面神色很平静,听完也没有说什么,但等到送走唐冬兰后,松开始终紧握的双手,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留下几个渗着血的月牙。請勿隨意轉載
镇上的百姓因为无知和恐惧,以为颜璟是妖怪而将他活活打死——这是罪行,颜璟那个时候明明可以还手保护自己的,但是他没有,是因为他不想伤害那些人,又或者,他至死都相信着自己说的那句话——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自己那个时候如此信誓旦旦地承诺,到了最后,却根本没有做到,留下他一个人面对那些失去理性变得凶暴的百姓,留下他一个守着彼此的承诺,到最后却看不到结果。
小酒酿告诉他,百姓说有人看到他离开了县衙,颜璟死的时候,眼睛还一直看着山路的方向。
就算到了那个时候,他也许还等着自己回来。
因为自己的错,接连害死了最亲近的好友以及最心爱的人,他没有理由再茍延残喘活在这个世上,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所以他不能跟着颜璟而去,他要还颜璟一个公正和清白,还要处理那不知名的黑水,不能让其他人再深受其害。就像那个女子找邹叢筠解的签——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断肠。要见无因见,了拼终难拼。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待重结、来生愿……]
今生缘薄,也许是为了来世的累积。
如若真的有来世……
***
阿斌、阿丁晚了秦灿两日回来,一回来就知道自己强行带走了秦灿,似乎酿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秦灿却没多说什么,他们跟着他回了县衙,他也默许了。
其实从黑雲九龙寨上下来,秦灿就比以前沉默很多,大部分时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其余的时候也是待在房里不怎么出来。
小元知道他心里难过,又不想让他们看见,于是越发迁怒在阿斌和阿丁身上,她一怒之下叫上了阿大他们把阿斌和阿丁打了一顿。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要不是因为你们,我们爷不会死得这么惨,大人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被迫脱光了上半身衣服跪在雪地里的阿斌和阿丁,任由他们动手,等到小元累得再也挥不动拳头了,只站在那里一边喘气一边抹眼泪的时候,阿斌才抬头道:「我们也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三当家的死我们也很难过,但大人的身分不同……]
「什么身分?]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了过来,几个人回身,就见秦灿站在廊上。
——虽然人不似前几日那么憔悴,但下巴的胡渣没有清理干凈,眼里也没什么神气,整个人看来好像被抽去大半的精力一样,顿显得老成了许多。
他走了过去:「谁让你们私下刑讯的?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没人出声,平时一向沉稳老实的阿大脸上也露出了心虚的神色。
秦灿扫了他们几个一眼:「知道错了?自己下去领罚吧?]
于是阿大带着人往前面去了,不一会儿板子声和数数声传了过来。
小元见状,又气又急,连连跺脚:「你怎么到现在都还帮着这两个混蛋说话?如果不是他们……如果不是他们……]说着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流开了。
秦灿伸手,用袖子替她擦了擦脸:「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并没什么过错。]
小元拍开他的手:「那怎么也不见你处置那些暴民?]
秦灿怔了一怔,眼里似有什么一划而过,道:「该处置的时候……自会处置……]
然后转向阿斌和阿丁:「你们现在知道了,我是不会回去的,就算再将我带走,只要寻到机会,我还是会逃回来的……至于你们自己,要是担心没办法向太子交差,可以去库房支些银两远走高飞,如果要留下来,也随你们……]
说完,秦灿便转身走了。
小元看着他的背影,一肚子怒气和怨恨无处发,回头看向还跪在雪地里的两人,便将气撒在他们身上:「还待在这里干什么,要连累姑奶奶也挨板子吗?滚!都滚!]
阿斌阿丁最终没有离开,又换上捕快的衣服,和以前一样,扫院子、巡街、做捕快该做的那些事。
县衙里似乎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只是再看不到五更天亮,有人在后院飒飒练刀;再看不到县太爷被人一路追打,从后院逃到大堂,又从大堂逃回后院,最后被从柴房的柴堆后面揪出来;再看不到满脸淤青的县太爷鬼鬼祟祟蹲在狗官的窝前,拿一块肉骨头贿赂狗官——
「狗官啊……好狗官,你去替我咬那个山贼头子,这个呢……是订金,你多咬一口我就再给你多加一块……]
全然没有注意身后的人,然后在狗官兴奋地「嗷呜嗷呜]啃骨头的声音里,夹带了县太爷仿佛被凌迟的惨叫……
也再看不到,阳光和煦的午后,书房里有两人临案而站,执笔研墨,偶尔窃声细语,轻声笑闹,而所有的喧闹与烦心事都止在了书房那堵门外……
***
邹叢筠跟着秦灿来到县衙,言称自己没处去,现在天又冷还大雪封山,想留在县衙混口饭吃,可以帮着做些文书笔记的事。
秦灿也没拒绝,反正县衙里的闲杂人等已经很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当日去云龙山闹事的暴民,秦灿总算都收集齐了名字,但是等到想定罪的时候,才发现这些人已经陆续死了,没有死的也因为那种黑水带来的怪病,而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据其他人所说,他们从山上下来的那个晚上,还大肆庆祝打死了妖孽,但是第二天早上,就惊异地发现,许多人家的房屋被那种黑水从外面包裹了起来,而那些黑水就像从地里伸出来的藤蔓,一夜之间就全冒了出来,旁边的两户人家都相安无事,只有这户人家被困在里面。
镇上的人便猜测,一定是因为那只妖孽被打死,所以他手底下的妖物出来报复了。
秦灿听闻,面上不动,只捏了一下拳头:「就算是妖物——也不该私下处置,何况那天你们的暴行差点伤到无辜的孩子,如果真的伤到了,你们的良心能安吗?]
对方被他这么一问,给问得哑口无言。
秦灿没再多说什么,就去了其中一户人家,走到院子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那股浓烈的腥臭。
——照理说,无论什么疫病,一旦到了冬季,因为尸体腐败缓慢,温度又低,其传播的速度也会慢下来,最后慢慢消散。现在大雪封山,各村镇的商路也停了,大家都靠着之前的储备度过这个冬天,但是这种奇怪的病症却没有消减的迹象。
秦灿环顾了下四周,看到院子的篱笆,遗有那房子的土墙以及屋瓦上都还黏着那种黑色的黏液,于是转头对身后的邹叢筠道:「小心不要碰到那种黑色的液体,沾到衣服上就把衣服脱了,若是沾到皮肤上,最好把那部分的皮肉都削了。]
邹叢筠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恐怖?]
秦灿却没多说什么,只让他听从门里传来的哼哼唧唧的声音,像是痛苦至极的呻吟。
「这还不算恐怖的,更恐怖的……马上你就能见到。]说着便推开了房门。
***
甫一开门,就见一个黑影扑了上来:「救命啊——请山神大人饶恕小人——]
秦灿还好有所防备,往旁边一闪,阿大和阿二上前一步,两人用手里的水火棍夹住扑上来的那人腋下,两棍交叉将他压在地上。
屋里一股腥臭以及血腥味,邹叢筠掩着鼻子走上前一点,借着外面那光打量这个人。
就见寒冬腊月,这人光裸着身体,却不是因为他不信冷,而是身上的皮肤正在腐烂,有些地方整块皮肉都掉了下来,生生的露出下面的骨头。
他被阿大阿二架在地上的时候,就不停地咳嗽,黑色的血喷在身前地上。
「饶命啊……山神大人饶命……]
秦灿不由冷冷一笑:「哪来的山神大人?你们不是说他是妖孽吗?]
那人用力摇了摇头,一张嘴,满口黑色的液体涌了出来:「是山神……是山神……是小人愚钝,是小人被人蛊惑……那绝对是山神大人,他就盘坐在那山头之上,那么高大,那么肃严,但是他看起来很生气 ……很生气……]
这人说着眼睛越睁越大,露出惊恐不已的表情,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像是要躲避什么。
「他那样的生气,整个山头上的云都变成了黑色,整个山上的水也全都变成了黑色 ……他会把我们都杀了的……他会一个一个把我们都杀了的!]
秦灿再不想听这个人胡言乱语,转身走了出来:「现在知道后悔也晚了。]
邹叢筠追了出来,问他:「他说的山神是什么?]
秦灿想了一想,回答他:「在二十多年前,云龙山这里发生过一起瘟疫,病症就和刚才你看到的那种一样,什么办法都没有,没有草药可以医治。
「——因为查找不到原因,百姓们就觉得是鬼神作乱,于是想到了长久以来在这里流传的山神传说,便以为是有人得罪了山神,所以降罪下来。镇口村口都能见到的破庙,就是当时大肆祭拜山神留下的。但这一切,不过是两个人外乡人作祟而已。
「——二十多年后的今日,这种怪病又在云龙山下传开,而这一次,却是找到了病因,那是一种黑色的液体,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从地底冒出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若是人碰到了,就会肌肤溃烂而死……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种样子,而颜璟是唯一一个碰触到那种东西不会死的人,百姓就以为他是云龙山的山神。
「——但是因为我的无能,这种病症迟迟找不到解决的方法,人越死越多,于是大家再也不相信他是山神,因为神虽是来保护百姓的,而不是残害天下苍生的,于是就把他当做了妖孽……]
秦灿恍神了一下,只觉心口被什么揪起来一股疼痛难耐。
如果自己早一天把这些事情都解决,颜璟就不会被误以为是山神,甚至更不可能被误会成妖邪……
「都是自己的错 ……]
「都是……自己的错!]……
「你怎么了?]
大约是觉得秦灿的脸色有点不对,邹叢筠忙问上一句,秦灿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对了,先生,你既然精通卦象,是否对玄门之术也有所了解?]
邹叢筠愣了一愣:「了解算不上,略知一二吧……]
「那正好,我带你去看一点东西。]
***
秦灿将邹叢筠带到青花镇外的破庙——章殊原来住的地方。
「之前我和你说的章殊先生就住在这里,但后来不知所踪,他留下了一点东西,一部分我拿回了县衙,可能还留下了一些,我想要你看一下。]
秦灿说完,却发现身旁的邹叢筠不见了身影。转了一圈,看到他已经走到破庙前,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什么正拿在手里打量。
秦灿走过去伸长脖子一看,发现他拿在手里的是一片碎瓷,类似酒坛的碎片,便奇怪他捡这东西研究做什么,然后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了起来。
——这个坛子的碎片,是之前他们在这里拿到的一个坛子,但因为那些活死人的关系,两人破门而出,摔在地上的时候,把坛子磕破了。
不过却也有奇怪的地方,坛子是封口的,被颜璟打开了之后却发现坛子里面是空的,只是被打开的那一瞬间起了一阵怪风,别的什么都没有了。自己觉得这东西邪门,就抢了下来往墙角根一扔,故而才成了碎片。
邹叢筠手里捏着这片碎片,低着头用脚在雪堆里翻找,然后找到带着坛口部分的坛子碎片,捡了起来:「这里面的东西呢?]
秦灿眨了眨眼睛,道:「这里面没有东西,那天我们打碎的时候,就发现是空的。]
邹叢筠眸眼闪烁了两下,笑道:「我见它原先有封口的痕迹,便以为里面是有东西的。]
秦灿摇了摇头,然后带着他走进破庙里头。
「章殊是个很奇怪的人,脏兮兮的、头发遮着脸,看不清楚他的长相,似乎一只眼睛还是瞎的,乍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老乞丐。但这里的人都知道他,说他是个「半仙],因为他懂得很多民间失传的方子,就算死得只剩下一口气的人,章殊也能救回来……]
秦灿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然后又补了一句:「我也是亲眼见识过才相信的……]话中却带若几分犹豫:「因为他说话神神叨叨、真真假假的,也不知道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们也不知道他究竟多大年龄了,感觉上他年纪已经很大了,似乎活了很久很久。]
说着,将破庙墙上那些鬼画符指给邹叢筠看:「这些像是文字一样的东西,根本没有人看懂,我倒是有一个朋友也许识得一些上古的文字,但此际我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他……]
秦灿一边说着,一边将邹叢筠带到那时候发现那些活死人的前殿。
「先生,我想问下,在玄门法术中,是否有一种法术可以让人死而不僵,还像是活人一样行动?]
邹叢筠露出几分惊讶:「你见过那种样子的死人?]
秦灿点点头:「就在这间屋子里,原来有好些个;在云龙山的深山里也遇到过,它们一直在山林里转悠,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啊!],我想起来,在它们身上,我看到像是烙印一样的东西。]
邹叢筠想了想,说道:「我也只是听说过,确实有人可以用法术驱使死人,让其听从命令行动,但因为死人是没有思想的,它只能接受简单的指示:「比如搬运、看守又或者充当杀手……]不过,这种法术玄而又玄,且失传已久,这个世上恐怕已没有什么人会使用了……]
秦灿低下头沉吟思忖——
「搬运、看守……?]
「搬运什么?看守什么呢?]
然后他想了起来——
「「对啊,那天已经死去的乌巍袭击他们的时候,是因为他们正沿着那条溪水往上游走,而颜璟发现云龙山深处的三珠树的时候,也解决了其他那几个逃走的尸体 ……]
「——也就是说,它们很有可能看守的就是山里那株三珠树,一旦有人靠近,就夺其性命,然后将尸首丢进树下的深坑当做养料?]]
但是,按照自己和颜璟的记忆,那天那个晚上,他们几个似乎都闯进过那棵三珠树的地界,但为什么他们没有被这些尸体袭击,而只是失去意识呢?……
「你在想什么?]见秦灿一直发愣,邹叢筠出声问道。
秦灿回过神来,摆了摆手:「我想到了一点东西,但还是什么头绪都没有。]
邹叢筠宽慰他:「没事的,不是所有的谜题一上来就给你答案的,总要抽丝剥茧、一点一点来才好。]然后他却又笑:「不过秦大人,你还是少来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秦灿不由奇怪:「此话怎讲?]
邹叢筠敛下神情故作神秘:「秦大人不知道吗?有些人特别容易被那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盯上,有时候那些东西和秦大人待在一起,还会特别精神……]
秦灿听了这话却是一怔,像是一下子被震惊到了那般,抬头,紧紧盯着邹叢筠,简直要将他的脸看出一个窟窿出来。
邹叢筠被他这么盯着,觉得都背脊发寒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的脸有什么奇怪的?]
秦灿摇了摇头:「没,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
从破庙回到县衙来之后,秦灿又让邹叢筠看了那些从章殊那里拿回来的、上面写着乱七八糟东西的纸张,邹叢筠对于云龙山发生的事情也大致有了一个了解。
之后秦灿便回到自己房里,用过了小元送来的晚膳之后,就一个人呆坐在那里,两眼发愣地想心事。
白日里平复下来的心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便又泛起了波澜,像是在他心湖里投了一块石头。圈圈阵阵的涟漪将好不容易已经沉淀下去的东西,又翻到水面上来。
——身边亲近的人都离开了自己,思念日甚,就算可以忍耐和克制,但是心里始终还是承受不住这种沉重,尤其是颜璟……
他活到这个年纪,从能自由出入王府的时候开始就整天纵情声色,流连「章台平康],最爱莺声燕语、温香软玉。
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这辈子有美酒美人作伴,便已足矣。
然后因为和太子打赌,到了这个穷乡僻壤。
起初他感觉自己迄今为止的生活都被颠覆了,没有山珍海味、更没有美人作陪,一路走来,满目尽是忍受着饥荒旱涝的穷苦百姓、种不出什么庄稼的贫瘠土地。
于是京城的繁华与热闹和这里一比,就像是一场奢侈华丽的美梦,那里歌舞升平、酒醉肉香,而这里除了穷苦,再无其他。
紧接着在自己连退堂鼓都还没来得及打的时候,就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在这里,他第一次体会到失去挚友之时那种心如刀绞、恨不能自己代他去死的难过,还有第一次办案中充满了未知的神秘与惊险。
行事张扬、举止霸道的山贼头子颜三,甚至让自己生平第一次差点直接气死过去,还有虞老大和山寨兄弟们间虽没有血缘却胜似亲人的兄弟情义……
和在京城里的声色犬马比起来,这里的生活就是寻常老百姓的油盐酱醋、酸甜苦辣,虽然质朴单调,但又时不时的会有那么一点两点触动人心弦的地方。
同颜璟刀枪棍棒、拳脚相向的相处里,他渐渐被这个性格肆意张扬、言行霸道凶悍、甚至还有些粗俗难堪但本质里面又藏着一些小善良的山贼头子所吸引,而后又有了几分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倾心,等到自己意识到自己这份情意的时候,那种倾心早已转化成了喜欢……
就这么深深地迷恋上了一个人,任其占据了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时时刻刻都想和他在一起,甚至于想要和他分享自己所有的一切,就连生命也愿意……
屋里点着的蜡烛,就像是知道秦灿的心思那样,轻轻地跳了两下,恰如此刻他心里的悸动。
秦灿有些痛苦的用手抚上心口——
那种痛,宛如胸口里头那颗跳动的心脏,被人用刀子一下一下在上面割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但也就是这种痛,提醒着他,自己心里有那么一个人,哪怕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他依然会让自己惦念,也依然会让自己心疼到无以复加……
秦灿起身开门走了出去,走到厨房里面给自己拿了一壶酒。
酒能解忧,也能浇愁,但一个人独斟的寂寞却是喝再多也冲不淡、浇不灭、忽视不了的。
——冀州的酒,就如同这里的民风与土地,粗糙劣质,带着一股凶劲,冬天的时候两杯下肚最能御寒。
秦灿喜欢酒液冲喉所带来的辛辣畅快,一路烧到肠胃,然后沿着血脉奔流,最后连脑袋里面也一片炽热,会让他有一种将所有的一切都烧尽烧干的错觉,这样他就不用再去想,也不会再去想……
虽然秦灿的酒量不差,但这么烈的酒这么快地下喉,桌上那些菜也几乎没有动过,空腹饮酒最易醉,何况贪杯之人本就是为了把自己灌醉,于是几杯下去,秦灿「扑通]一下倒在了桌上,人事不省了。……
第四章
醉过去之后,秦灿又开始做梦。
虽然颜璟走后,他每晚都几乎陷入在梦境里,时而是过去和颜璟在县衙里生活的片段,两个大人追打玩闹,孩子一样的不成体统;时而则是两人初见面时,被颜璟挂在半山腰的树枝上,接着树枝断了从半空之中掉下来,不论几次都还是吓得心口几乎忘了跳动。
也有那一晚在客栈里做过的梦——自己正在山路上渐行渐远,而颜璟则死在了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而这一次,他却是梦到了颜璟死之前他一直梦到的画面。
与其说是梦境,不如说这一段更像是他脑海中缺失的记忆片段。只是无论梦境再如何重现,每一次都是有所差别,而自己也依然想不起来,也不能确定那个晚上自己是不是因为看到了不该看到的那棵三珠树,所以才会失去了记忆。
——而现在,在梦境里,他再次站在那棵三珠树下,高大茂盛的树冠,遮蔽了天空,投下巨大的阴影。而树根的周围,则是数之不尽枉死的冤魂。
邹叢筠说:「那些死而不僵的人在过去是被用来看守或搬运。……]加之自己几次遇到的情况,便猜测这些「人]是被用来守护着这棵三珠树,不让人靠近,抑或者杀了闯入禁地的人,然后成为那树下冤魂中的一个。
这棵树,一定隐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
***
不仅仅因为它是能给人带来长生的三珠树,秦灿觉得,在云龙山深处的这棵「三珠树]所包含的秘密,一定已经远远超过了长生。
秦灿看着眼前这棵树,反反复复,相似又不完全相同的梦境,像是为了帮助自己回忆,又像是在给予自己什么暗示。
——到底是希望自己知道什么?
在他揣测的时候,那种黑色的液体悄无声息地顺着三珠树的树身攀爬了上去,像是一条条黑色的蛇那样、游上,树的冠顶之后便聚拢在了一起,仿佛是有生命有意识的活物。
秦灿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那些黑水所过之处都寸草不生,人畜也会被连累而死亡,但对于三珠树却没有任何的损伤?……
那时候在朱府的地窟里,听到陈培元说他们拿尸体来养树,但是尸体堆积的地方会有这种黑色的液体出现,于是便以为黑水是因为用了错误的方法而出现的——是三珠树本身所带来的。
但现在看来,这种黑色的液体其实和三珠树并没有关系,三珠树就是三珠树,但这种来历不明的黑色液体对于三珠树完全没有损伤,这又是为何?
那树上聚积的液体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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