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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渡长河挽轻舟 沈夜焰-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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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挽舟脸上一白,没有再开口。当初出卖楚绍云,是他心中最痛,早已打定主意,此番前去,无论楚绍云如何对待自己,绝无半句怨言。他不知楚绍云命阿右设计将这些武林人士聚在一起,究竟是何用意,但自己已经背叛了他一次,怎能还要再来一回?只求大师兄能念在以往的情分上,对解筠网开一面。当下道:“既如此,那走吧。”率先跃上甲板,其余人纷纷跟上,唯恐落后。
阿右不紧不慢地跟着。他望着众人跃上甲板的身影,就仿佛看到一条一条自投罗网的鱼,一种嗜血的快意,让他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饶是在楚绍云身边练了几年涵养功夫,兀自忍不住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残酷笑意。忽觉身边有人刺探自己,转头一看,正对上顾九城审视的目光,阿右微微颌首道:“顾兄请。”顾九城一摆手,散漫地一笑:“你请。”
殷阔海高声喝道:“起锚!”船上十数个大汉齐声应和:“起锚嘞——”“一帆风顺嘞——”大船在这吆喝声中,慢慢离岸,调转船头,直奔大海而去。
醉墨带着几个侍仆侍婢跪倒相送,眼见大船越驶越远,终究再看不见。
这艘船极大,每人一个房间尚自绰绰有余,那些出海的汉子,包括殷阔海在内,均住在船下底层,和这些武林人士不在一处。
解筠拉着解挽舟的手,道:“三哥,我住你旁边的房间,咱们有空好说话。”解挽舟心知阿右居心叵测,也怕妹妹吃亏,便道:“好。”解筠嘟着嘴道:“只可惜不能像小时和你住在一处,哼,免得那两个人总来缠着我。”
她说的是丁新冯远两个少年侠客,自见到解筠之后,念兹在兹无时或忘,总想找各种机会凑到她身边。可她对这两人殊无好感,只是冷淡以对。偏她越冷淡,两人越是热情不减,解筠又烦又厌,又无可奈何。
解挽舟对楚绍云矢志不渝,别无他愿,对解筠这种小女儿心态如何能懂。更何况他如今心灰意懒,情爱之类看得极淡,听得妹妹诉苦,不过一笑而已。
解筠本和解挽舟兄妹之情最笃,但这次见面,三哥简直就像换了个人,总觉得有些隔膜,只好叹口气,道:“三哥,我回去歇息啦,你也早些睡吧。”
待解筠走后,解挽舟慢慢踱到窗前。此时月升中天,万籁俱寂,只隐约听到甲板上船家的吆喝声,不一会也便沉寂下去。海浪拍打船舷,沙沙作响。解挽舟忽然想起五年前从金沙岛回到中原,也是这般乘船。那时,自己发誓终生不会再上岛一步;那时,自己归心似箭,只盼快些回到家中;那时,蒋雁落和颜瑾还没有离开;那时,大师兄还在自己身边……
他望着月光洒向海面,就如同给幽深的海水披上一层轻纱。也是在海边,大师兄指着日光投下的点点闪烁,告诉自己,那就是点鳞步的真谛……
如果当时自己永远回不到中原,如果自己只能留在岛上,和大师兄相守相伴,一直到老,会不会更幸福?
他缓缓摩挲着青布袍的袖口,默默在窗前站了一夜。
单云井华毕竟年长,经验丰富,在船上各处小心试探个遍,又去储存清水和食物的舱房中验毒,见并无异样,这才放心住下。
一连过了两日,风平浪静,大船一路向东,海面波澜不兴。自苏州以来,众人近半月相处,彼此渐渐熟稔。张梁张穆兄弟和董风甚是相得,常在一起比验刀法;孙承海性子粗豪,大大咧咧,最喜口出狂言,宋强声与其相和,二人喝多之后连比带划,说得口沫横飞,仿佛杀手血印就在眼前;唐又礼但笑不语;霍天生和霍瀚生神色讥讽;严健面无表情;顾九城懒散成性,颇为好酒;至于单云井华举止稳重,轻易不肯开口。其余诸人或难掩兴奋,或假意谦虚,或言之凿凿,不一而足。阿右依旧温和有礼,不急不躁。解挽舟独处一隅,众人皆知他和杀手血印大有关联,若非要得到杀手血印的下落,谁也不愿找他,因此也不来和他攀谈。解挽舟吃了饭就回到房中,绝不出门一步。只有丁新冯远两个侠士一直围着解筠,嘘寒问暖殷勤已极,解筠不胜其烦,总算看在名门子弟的颜面上,没有直言责斥。偏生丁新冯远还以为解筠是因为对方而对自己不加辞色,彼此相看两厌,时不时明讥暗讽几句。到得后来,一说话便怒目相视。
其实解筠倒对俊美有礼的阿右颇有好感,常常聚在一处观赏海景,以此也可以找借口避开丁冯二人。
到了第三日早上,丁新刚出房门就见阿右倚在船栏远眺海天交界之处,一定是在等解筠了,不免心中不忿,上前道:“阿右兄好兴致啊,这么早就出来观海。”阿右微笑行礼,道:“解姑娘说要钓海鱼,让我去找船家借了几支海竿。”丁新醋意上涌,嗤笑道:“阿右兄乃神神二仙的高足,正所谓能人无所不能,借几支海竿,别人当然不能拂了面子,想必钓鱼也是一把好手喽。”
阿右仿佛没有听到他语气中的讥讽,仍是温和地笑,道:“我不是在海边长大,其余诸事还好些,钓鱼比不上贱内。”
丁新心中一跳,道:“你说什么?你是说……嫂,嫂夫人……”
阿右笑道:“不错,小弟在去年就已娶亲,贱内烹鱼手段着实了得,日后有机会不妨到敝舍一叙。”丁新又是激动又是诧异,叫道:“你怎么不早说?!”阿右目光一闪,笑道:“丁兄说笑了,这种事情用不着到处去宣扬吧?而且不止是我,冯兄家中也已定亲了。”
丁新“啊”地惊呼一声,道:“你是说冯远?他……他也……”阿右话一出口便微露悔意,低声道:“丁兄,你知道就算了,可别告诉别人。昨夜冯兄喝多了,是我将他送回房中,他拉住我自己说的。”昨夜阿右送回冯远乃是丁新亲眼所见,一听之下再无怀疑,心中欢畅莫可名状,心道:冯远为什么不敢让别人知道?啊,一定是想瞒着解筠。嘿嘿,你早已定了终身,还想和我争么?这件事非得让解姑娘知道不可。阿右早已成亲,冯远又意图欺瞒,她终究会发现,对她最好的还是我。
丁新一颗心砰砰乱跳,一想到解筠受人欺骗伤心欲绝,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一时间柔情满胸却又豪意顿生,若是从此以后解筠钟情于自己,定会对她死心塌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竟连向阿右告辞都忘记了,一抬眼正看见解筠姗姗而来,忙上前道:“解姑娘!”解筠见丁新一张脸涨得通红,双目放光,遂不耐烦地道:“怎么,有事么?”
丁新丝毫没有看出解筠的反感,上前道:“解姑娘,我有事对你说……”刚要开口,忽见解筠眼望自己身后面露微笑,挥手叫道:“阿右,阿右,我在这儿呢。”丁新一回头,果然是阿右和冯远远远地在甲板上并肩而来,知道此时说话不便,压低声音,极快地道:“解姑娘,我真有要紧事和你说,和冯少侠有关,今晚初更,我在一层左侧舷等你。”说完,也不等解筠推拒,转身走开。
他心情愉悦,连午饭都没有去吃,到得房中,将随身带着的几件衣服全拿出来比量,着实有些后悔带的太少。又用干净的布块将身畔宝剑擦了又擦,眼望天边等得心急火燎。一会沉思一会傻笑,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外面安静下来,他提剑走了出去。
这艘大船分为二层,一层二层在海面之上,留给客人居住,这些武林人士均住在二层。一层以下为底舱,住的是殷阔海等十数名平涛帮的好汉。武林人士不到一层以下来,那些好汉若非换班驶船,也轻易不到二层去,因此一层极少人来。
丁新快步奔到船舷,不见解筠的身影,他枯等了一阵,眼见黑定了,天边阴暗得很,月光时隐时现,海风吹得身上发寒。他来来去去踱了会步子,只听得身后脚步声细碎,心中一动,暗道:“来了。”沉住气慢慢回身,见一角衣袂在舱边一闪而过。他轻声唤道:“解姑娘?”连忙跟了上去。转过一盘粗大的缆绳,便是下去底舱的楼梯,暮色灰暗之中,隐约有个身影在楼梯口隐没。那身影举止婀娜,定是女子无疑。
丁新微微提高声音道:“解姑娘?”
解挽舟吃了晚饭便回到房中,静默吐纳一阵,轻轻脱下那件青布破旧的外衫,仔细放好。躺在床上刚要入睡,就听见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砰砰地敲门,叫道:“解少侠在不在?”是唐又礼的声音。解挽舟一坐而起,匆匆披上外衣,应声道:“怎么?”上前开门。
唐又礼脸色凝重,道:“丁少侠死了。”顿了顿又道,“是冯远冯公子发现的。”
解挽舟微吃一惊,回房握住长剑,沉声道:“走。”
解筠听到声响,推门出来,叫道:“三哥。”解挽舟拉过妹妹的手,觉得她手冷微颤,轻声道:“不用怕,有哥在。”解筠点点头,心里安定了不少,跟在兄长身后,走下楼梯。
一层的楼梯口处,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大家脸色都不太好看,或皱眉沉思,或窃窃私语。解挽舟走过去,那里是摆放杂物的地方,显得很脏乱,绞索缆绳散了一地。丁新的尸身俯趴在粗大的缆绳上,一支利箭自右脑斜贯而入,穿透头颅,箭尖自左脑太阳穴而出。丁新的脸侧着,大部分隐在地面的阴影里,仅能看见一只大睁着的眼睛,目光惊恐而迷惑,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古怪的东西。他伤口中鲜血流得很少,只有一条血痕蜿蜒而下,衬着青白的脸,在火光的映射下,令人毛骨悚然。
解筠浑身发抖,躲在哥哥身后不敢再看。解挽舟一看到尸体,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阿右,不由自主扫过去一眼。阿右也站在人群中,望着丁新,双唇紧抿着,神色迷茫惊讶,似乎对此毫不知情。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各位亲,隔了整整一周才来更文,最主要的问题是我卡文了,因为要写他们在船上如何一一死去,想好好设计一些场景,构思了很久,终究一无所获。我想写出那种悬疑的感觉,不过我早知道自己没什么能力写这种文,想尝试一下,借鉴了很多书,还是没构思成,只能说自己没这项本事,嘿嘿。幸好这个文还不是那种风格类型的文,所以这方面差一些也无所谓吧,不过还是要感谢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无人生还》。她在自序中说自己构思了很久,真是太伟大了。
后面应该没有问题了,这个文快结束了。
香入寒风清冽
单云走近丁新的尸身,蹲下仔细观瞧。唐又礼四处打量,沿着箭尾的方向看去,走到旁边的木柱旁,指着一个小小洞口,道:“暗器是从这里射出去的。”单云忽然道:“你们瞧。”轻轻举起丁新的手腕,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丁新右手攥得死紧,指尖夹着一个小纸片。
阿右上前一步探查一番,道:“咦,这里有个缺口。”绳缆旁的墙上果然有个方形的凹槽,似乎曾经放过什么东西。这个凹槽隐在绳缆背后,若非细心人,决计发现不了。
井华慢慢地道:“依我看,丁新是误触了某个机关,发现了这里。”他一指墙上的凹槽,继续道,“里面有一本书或是一片纸,他拿了出来,结果被机关射出的利箭刺死。”
种种迹象表明确是如此,众人尽皆默然。井华转过头来,眉头微皱,目光阴沉:“他到底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唐又礼看了看站在一旁魂不守舍的冯远,问道:“冯兄,你来的时候,就是如此么?可曾见到一些特别的事物?”冯远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神色怔忡,目光闪烁,隔了半晌才道:“没……我来的时候他……他就是这样了,我什么,什么也没动。”
顾九城忽地一笑,道:“冯兄,你胸口痛么?”冯远怔怔地道:“啊?”一低头,猛地醒悟过来,慌忙收回抚在胸口的手,强笑道:“没有,我没事。”
单云站起身,沉吟着道:“你们不觉得奇怪么?这么晚了,丁新到这里来做什么?”说着转头看向冯远,“敢问冯兄,你又来干什么?”
冯远支吾着正不知该如何接口,解筠低声道:“丁新是,是来等我的……”她轻咬着下唇,几乎要流下泪来,“他约我出来……出来见面……”单云皱眉追问一句:“那你为什么没有赴约?”
“我……”解筠刚要开口,解挽舟打断她的话,道,“事关舍妹清誉,是我不同意。”解筠感激地看了哥哥一眼。丁新只想着找个无人打扰之时将事情告知,情急之下随口说出初更二字,却没想到一男一女无缘无故岂能夜半私会,就算解筠有意,解挽舟也决计不能应允,这条命送得真有些冤枉。
众人暗自唏嘘叹惋,井华抬眼望向冯远,道:“那你又来做什么?”
冯远看了看红着眼眶的解筠,又看了看众人探询的目光,一咬牙,蓦地抬高声音道:“我为什么不能来?我当然要来,丁新居然妄图私下相会。若非阿右兄提点,我还要蒙在鼓里,这个卑鄙小人,妄图在背后中伤我!”他涨得脸色通红,直喘粗气,“不过我可没杀他。”
霍瀚生嗤地一笑,道:“你倒想一招就杀了他,只怕还没这个本事。”冯远见到他满脸不屑的神情,怒气上涌,刚要回嘴,猛地想起胸前的事物,不想节外生枝,只好先咽了这口气。
阿右见众人都望向自己,苦笑一下,道:“我是听丁兄说冯兄家中早已定亲,于是随口问了一句,谁成想丁兄竟是……唉,这话又从哪里说起。”
众人不再开口,这等争风吃醋情海生波,怎么能问得明白?许多人看向解筠,未免不怀好意,正所谓红颜祸水,若非这个女子,丁新还活得好好地。解筠脸上发烧,双目含泪,躲在兄长身后。唐又礼轻咳一声,道:“看样子船上机关不只这一处,需得找船家仔细问问清楚。”众人被他一提醒,不再理会解筠,齐声道:“正是。”
单云找人唤来殷阔海。殷阔海见死了人,双眉紧锁,叹口气道:“果然如此。”
井华听他话中有话,追问道:“怎么,你知道会死人?!”殷阔海道:“那人送来的信上说了,船上会有古怪的事情发生,叫我等不必理会,专心开船便是。”单云问道:“这艘船是你们自己帮内的么?怎么会有机关?”殷阔海搔搔头,道:“这船不是平涛帮的,那人在信上写了地址,弟兄们找来就看到海边的大船,食物清水铁锚缆绳一应俱全,都不干咱弟兄们的事。”
单云又问了几句,见确与其无关,便让他回去了。他深吸口气,将在场诸人扫视一圈,缓缓地道:“看样子咱们是上了贼船了,这里机关处处,大家需得小心。”
孙承海哈哈一笑,满不在乎地道:“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丁兄太过莽撞了。不过是些小小机关,又有什么可怕?若是真有本事,大家真刀真枪干一场,那才叫英雄好汉!”丁新刚死,尸身还在眼前,他这话说得未免不够地道,众人默然不语。井华嘿嘿两声,阴森森地道:“杀手就是杀手,逞英雄好汉又有什么用?”
唐又礼道:“无论如何,大家小心为妙,还有数日就能到得金沙岛上,咱们可不能让杀手血印得逞。”说着,一皱眉,“只是不知,丁兄在这个凹槽中,究竟看到了什么?东西又到哪里去了?”
这两个问题谁也不能回答,事实上,也没几个人当回事,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心思。这些少年侠士,均是血气方刚盛名在外,谁又把谁放在眼里。都觉得纵然杀手血印布下机关重重,这个丁新也未免太过脓包了些,若是设身处地,定然不会就这样轻易死去,很多人倒有些跃跃欲试,盼着杀手血印快些出现,一战成名。
唐又礼和单云命人先将丁新的尸身找个底舱妥善放好,此时天气尚寒,还不至于腐坏,只等回到中原,再交予丁家。
大家三三两两尽皆散去,顾九城半眯着眼轻轻踱到冯远身后,一拍他的肩头。冯远吓了好大一跳,险些跃起,猛地一回头,看见顾九城,道:“你……你干什么?”
顾九城微微一笑,道:“冯兄,上去么?不如结伴同行?”冯远强自镇定:“不,不必了,我有些心慌,先去喝口酒。”说完,快步走开。顾九城斜着身子倚在船栏上,望着冯远的背影,目光骤然变得犀利,慢慢敛了唇边笑容。
冯远低着头疾走,到得房中回手将房门紧闭,背靠在门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闭着眼睛沉静了足有移时,这才渐渐平稳住砰砰的心跳,镇静下来。他睁开眼睛,却没有动,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之后,众人回到各自的房间。冯远又耐心地等待了一盏茶的功夫,确定再无丝毫异动,这才走到桌边,燃着灯烛,忍住内心的激动,从怀中摸出一本破旧的薄册子。借着烛光,清晰可见紫缎封面上四个字:掩月心法。
不错,那个凹槽中藏着的,就是这本书。丁新也正是因为看到这本书,过于惊讶,才会躲不开射来的暗器。因为掩月心法,正是丁家祖传的内功秘籍。
丁新此番前来追寻杀手血印的下落,绝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得知家中有人将心法秘籍卖于杀手血印,而前来追讨回去,完全是因为想除掉武林一害,扬名立万而已。否则他一见自家心法秘籍,决不能那般震惊。他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这本秘籍是真是假,就被突如其来的利箭刺穿了脑袋。
但冯远不知道这些。他从解筠那里得知丁新和她约定在初更见面,胸中嫉恨难当,本想突然出现破坏其好事,没成想脑子昏昏沉沉,一觉睡倒,醒来已是初更三刻。他急忙奔向一层,在船舷处却找不到两个人的身影,不死心到处细察了一番,结果在楼梯口发现了死去的丁新。
冯远大吃一惊,刚想放声高呼,一瞥见看到丁新手中紧握的掩月心法。冯远很谨慎地四下扫视,确定再无旁人,这才将那本秘籍夺了下来。匆忙之下略略翻动时,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夜色之中辨认不清,索性揣到怀里,这才大声呼叫众人前来。
方才顾九城问他胸口是否受伤,冯远一颗心蹦到喉咙口,幸好那人只是随口问问,不再提起。绕是如此,也把冯远吓出一身冷汗,不过,终究还是没有人发现。
冯远将那本秘籍摊在桌上,又审慎地听了听四周的确极为安静,这才轻轻打开那本破旧的薄册子。上面的字迹很小,很密,很工整,所记载的却无非是青菜如何碎肉怎样,竟是一本菜谱。
冯远从前翻到后,从后翻到前,不肯死心,将封面展开,对准灯光一映,果然有暗影。他竭力按捺心中狂喜,用力将封面撕开,露出一页字纸。冯远一点一点将字纸打开,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这句话令得冯远身心巨震,险些从地上跳起来。
极度的恐惧像冰冷的带着毒刺的蔓藤,从脚下瞬间将他整个吞噬。他赫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他永远也动不了了。
第二天众人发现死去的冯远时,他全身泛着一种阴暗的青蓝色,像是刚从大染缸中捞出来一般。大家都围聚在门前,没人敢走进房门一步——冯远很明显是中了剧毒而死,若是不小心也染上,那可糟糕之极。
尽管如此,所有人还是都看到了那张飘落在地上的字纸。字纸上清晰地写着一句话:只能活一人。
众人静默了好半晌,单云轻轻吐出一口气,道:“看样子,咱们是落到陷阱里了。”宋强声望着冯远大睁着的眼睛,低声道:“这个杀手血印可,可真毒……”
唐又礼一皱眉,问道:“这张字条是什么意思?”阿右看一眼解挽舟,道:“敢问解兄,听闻你初到金沙岛之时,曾和另外几位少年侠士,一起被杀手血印关到铁笼子里自相残杀,不知是否有过此事?”
霍瀚生接口道:“不错,我也听说过。而且听说最后也是如此,只有唯一那个活下来的人,才能作为杀手血印的嫡传弟子。”
解挽舟没有回答。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那个惨烈的场景,明明毫无仇恨的几个人,彼此刀刃相向,血肉横飞惨不忍睹。那时,他真觉得江雪涯是天下最阴险毒辣的恶徒,理应碎尸万段不得好死。可是后来呢?后来,堂堂武林名宿居然对自己和大师兄栽赃嫁祸,甚至不惜用些卑劣手段;后来,那些名门正派为了一己私利,顶着为武林除害的名头,齐聚解家庄,逼迫自己说出大师兄的下落;后来,就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会因为仇恨和家族名誉,而出卖自己……他们和江雪涯又有什么区别?难道就因为笼罩在正义这个名号底下,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为非作歹么?真小人和伪君子,到底哪个更加卑劣可恨?
解挽舟抬起眼睛,将在场诸人一一看过去。自从得知母亲将自己送与江雪涯的隐秘之后,他便知道那些和自己一同被掳上金沙岛的孩子们,一定也是同样的命运。每一条生命的背后,隐藏着怎样肮脏的交易,和贪婪的目光?还有这些人,他们为什么会登上这条船?单云、井华、霍氏兄弟、董风、孙承海、宋强声、严健……他们应该早就知道自己兄弟或姊妹,被亲人出卖的事情。他们甚至做不到置身事外,他们选择了来找杀手血印。为了什么?还不是那些武功秘籍,为了天下第一的名头,为了能将其余门派的弱点牢牢掌握在手里。
解挽舟忽然很想笑。这里没有铁笼子,没有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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