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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结同心 作者:寻香踪-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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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尽言道:“就只贩卖茶叶?”
俞思冕反应过来:“啊,是啊。我们家一直都只从事茶叶买卖,不做别的生意。”
莫尽言转过身去摘桔子:“我听你刚才那么一说,柑橘生意的利润极丰厚,想问你为什么不干脆买卖柑橘呢,这样这里很多种柑橘的人就都不愁生计了。”
俞思冕沉吟道:“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柑橘保存极为不易,等到了北边,怕是早已烂成一堆泥了,风险太大了。”
莫尽言点点头:“说得也是。”抬头看看天边的夕阳,只余一个红彤彤的圆球挂在灰蓝色的天边,“天色不早了,俞大哥,我们摘点就回去吧。”说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俞思冕见他摘橘子,也赶紧帮着摘。很快就摘了一堆,两个人双手都拿不完,莫尽言将外衣脱下来,铺在地上,将摘下的橘子尽数放在上边,兜了一衣服:“好了,俞大哥,差不多了,你还想要么,要的话你摘几个吧。”
俞思冕看看,两文钱买了一兜子,足够了,便就手摘了两个,拿在手里:“够了,走吧。”
莫尽言抱着衣服兜,与他一同往园子外走去。俞思冕一边走,一边剥皮吃橘子,还不忘塞两瓣到莫尽言的嘴里。莫尽言吃着俞思冕递来的橘子,不仅嘴里,就是心底都是甜丝丝的,笑意忍
不住扬上嘴角,溢上眼睛,连眉毛都在笑。
俞思冕侧头看他:“小莫你笑什么呢?”
“橘子甜。”莫尽言咧嘴笑道。
俞思冕掰了一瓣放进嘴里,是很甜,但是不至于甜得眉花眼笑吧,这孩子,想到什么高兴事了?
夜间不行船,船就泊在岸边。莫尽言将一兜子橘子尽数倒在船舱里,然后抖抖衣裳,复又穿上,开始洗手做饭。俞思冕吃完一枚橘子,在水里将手洗了:“小莫,要我帮忙吗?”
莫尽言道:“俞大哥帮我将刚才放下去的竹笼子捞上来吧。”
夕阳已经落到山后去了,夜幕开始低垂,视力所及之处,一片苍茫,江水脉脉无声地流淌着。俞思冕走到船边,找到船边上系着竹笼子的绳子,弯下腰扯着绳子将竹笼子提上来。笼子浸在水里,颇有点沉,俞思冕吸了一口气,为了不扯到伤口,干脆在船边坐了下来,伸出双手慢慢拉绳子。过了一会儿,笼子终于出水了,有鱼儿在竹笼里扑腾扑腾地跳,凑近去一看,好大一条鱼,俞思冕一喜:“小莫,兜了一条好大的鱼。啊呀,里面还有个什么东西!”这时候光线已是极暗,笼子底部有个灰黑色的东西在缓缓爬动,看不清是什么,胜在俞思冕胆子大,没有将竹笼子扔掉,只是提到莫尽言旁边,“小莫你看看,里面是个什么物件?”
莫尽言放下手里的柴火,接过笼子抖了两下,然后笑起来:“嘻嘻,好东西,是个王八。俞大哥有口福啊!就这么一会儿,居然还能装个鳖,真是好运气。俞大哥你帮我看着火,我来宰了这只鳖。”说着提着笼子走到船头去宰鳖去了,于是这只倒霉的王八,就成了两个人的晚饭。
第十章 吃鳖
莫尽言本来是想让这只鳖给俞思冕滋补一下身体的。但是俞思冕不愿意独自吃,非要坚持莫尽言也吃点,他的想法很简单,小莫正在长身体,白天又那么辛苦,正是需要滋补的时候。盛情难却,莫尽言只好吃了一脚鳖腿,然而俞思冕觉得还不够,又给他夹了一条鳖前腿,将碗里剩下的汤汁也都浇在莫尽言饭里了,莫尽言推辞不得,只好心怀感激地吃了。结果这半只鳖,吃出问题来了。
莫尽言年龄小,但身体却很结实,白天划船是很辛苦,却是睡一觉就恢复过来了。现在接近入冬,按说吃鳖也算是很合适的季节,一般来说不会上火,可是小伙子年轻,火力壮,吃过半只鳖之后,上火了。
为了节省灯油,他们晚上通常很少点灯,吃过饭就吹灭了灯。俞思冕的伤好了不少,他抓紧一切机会练功,以锻炼身体、恢复身手。每天晚上吃过饭后,只要有可能,他都会上岸去练一下拳脚,莫尽言这才知道,原来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俞思冕,其实是个练家子,而且身手还相当不错。
闽人尚武,莫尽言虽然没有见过传说中飞檐走壁的高人,但是知道不少人都会一点拳脚功夫,而俞思冕的身手看不出到底有多厉害,但肯定比他所知的那些人高去不少。莫尽言有几次想问:“你身手这么好,上次怎么会受伤呢?”
俞思冕有时候还会指点一下莫尽言,教他习武,不过到底是时间有限,除了一点基本招式的路数,他还没能练出什么来。
这天晚上,俞思冕在收割过后的田地里练了一遍功,就着月色回到船上,莫尽言已经将热水烧好了,他知道俞思冕出了汗后,要擦洗过身子才能睡。
终于夜深人定,两人在船舱中躺下了。黑暗中,俞思冕同莫尽言说了一会儿京城的风土人情,便睡去了。莫尽言闭上眼睛,睡意迟迟不肯来访,他听着俞思冕轻浅绵长的呼吸,身体若有若无地触碰着他的身体,一股暖意从那具温热的身体上传过来,便觉得浑身慢慢燥热起来,胯下那物又像有了自主意识似的抬起头来。他背转身去,屈起腿,夹紧双腿,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让沁凉的空气包裹自己,好让燥热能够散下去。以前好几次都是这样的。
然而今天晚上这个法子却不大奏效,他轻轻地下了床,穿着单衣在船舱里走了两个来回,感觉好些了,躺回床上,发现那冲动又回来了,如此反复了几次,依旧没用,他难受得几乎要哭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太久没有自渎的缘故?但是躺在俞思冕身边,他绝对是不敢自渎的,那简直就是对俞思冕的亵渎。他显然
没有料到,这都是因为那只该死的鳖惹的祸。
最后他实在是没办法了,钻出船舱,对着清冷的月光和寂静无声的流水呼吸了好几口气。今晚的月色不错,与当初莫尽言救俞思冕的那个夜晚差不多,不过到底是十月的夜了,颇有点凉意。莫尽言将自己脱得精光,在身上搓了几下,深吸了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江水中。十月的江水说不上冰冷刺骨,也算得上寒气袭人了,莫尽言从接触水的那一瞬间起,浑身的燥热终于散下去了,他划动四肢,憋着一口气在水里游了好一段,才冒出水面来。回头来看自己的小船,已经是数丈开外的距离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看江对面,决定游到江对面去。
莫尽言此刻什么都不去想,唯一的念头,就是游到对面去。他舒展着修长的手臂,甩着头一下接一下地划水,江水带着他,逐渐偏离直线,但他也毫不在乎,这点距离,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高难度挑战,一两里地而已。
他还没游到对岸,便听见一个声音在喊:“小莫!”
莫尽言以为是自己幻听,俞思冕睡着了,怎么可能喊他。直到再一声“小莫,回来!”响起来,他才回过头来往小船上看,月色朦胧,船头隐隐绰绰站着个人影,他心里一惊,踩着水停下来:“俞大哥?”
“小莫,你干嘛呢?这种天气,怎么下江了,不冷吗?赶紧回来。”俞思冕的声音有些严厉,还带着些担忧。
莫尽言扭头看看江岸,又看看俞思冕,决定往回游:“我这就回来了。”
大冷天泡在水里,在人们眼中是极冷无比的,但是对游水的人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冷,他们在水里是活动着的,游得久了,身体就会发热,就感觉不到水冷了。
俞思冕披着外袍,立在船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水面,看见人终于游回到船边,弯下腰,伸出手去,抓住人的两只上臂,用力一拉,“哗啦”一声,人便离了水。甫一离水,莫尽言便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俞思冕略带怒气地说:“你这孩子,到底想干什么?好好的觉不睡,大晚上的,这个时节,居然跑到江里去游水,万一腿脚抽筋了怎么办?我连水都不会,到哪里去救你?”言语中尽是担忧。
莫尽言身上赤条条的,一丝不挂,他顾不上身上还是湿的,连忙将自己的衣服拿过来胡乱往身上裹。
俞思冕道:“穿什么衣服,赶紧进舱,我给你烧水洗个澡。”
莫尽言如获大赦,连忙曲着身子,钻进船舱里去了,月色虽然不及日光,但是俞思冕是练家子,隔着那么远都能瞧见自己在水
里的位置,这面对面的,身上那点东西不给看个一清二楚才怪。船舱里没有光,应该就看不见了。
他在黑暗中将衣服胡乱穿上了,才说:“俞大哥,不用忙了。我不用烧水洗澡,我不冷,就是想去江里洗个澡才下去的。”
俞思冕也跟着进来了,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背上:“你小子魔障了吧,这种天气,要洗澡烧水啊,去江里洗什么澡!赶紧上床裹着被子去。”
莫尽言迅速钻上床,用被子裹紧自己。
过了一会儿,俞思冕才过来床边坐下,伸手摸到了莫尽言湿淋淋的头发,将一块布巾盖上去,伸出双手,给他擦头发。莫尽言心中惊异莫名,他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发现自己的心思了?他正想说点什么,突然听见俞思冕问:“小莫,你睡不着?”
莫尽言心里一惊,嘴上却说:“不是,我真是想去洗个澡,发现没那么冷,便游到江对面去玩玩。”
俞思冕屈腿在他臀部顶了一下:“胡说八道,你起来那么多次,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莫尽言撑不下去了,只得将脸埋在枕头里,硬着头皮说:“俞大哥,我、我觉得热得睡不着,所以才去凉快凉快。”
俞思冕愣了一下,突然笑出了声:“看来晚上不该让你吃那么多鳖肉的。”
“啊?”莫尽言有些不明所以,这跟鳖有什么关系。
俞思冕笑道:“我以为你年纪还小,每天又这么辛苦,所以不打紧呢。你跟大哥说,是不是想姑娘,所以睡不着?”
莫尽言总算是明白过来,他也有些尴尬,嚷嚷道:“谁、谁想姑娘啦!”这是真的,不想姑娘,只想你。
俞思冕嘿嘿笑了两声:“好,好,不想姑娘。”又憋不住笑了两声。
莫尽言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地哼哼:“俞大哥你怎么没事?”
俞思冕止住笑,轻咳了一声,不自然地说:“也不是没事,静一静心就可以了。”
莫尽言心说:还不是因为你在旁边,我才没法静心。
经过这么一闹,莫尽言终于能够安然入睡了。
临入睡前,莫尽言好像听见俞思冕在黑暗中说:“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别去洗冷水澡了,容易着凉。大哥帮你想办法解决。”
莫尽言心里迷迷糊糊地冒出一个念头:你能帮我想什么办法?
第二天,莫尽言果然有些头晕,还打喷嚏流鼻水。俞思冕又是忧心又是气恼:“胡闹出问题了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来。”
莫尽言缩着脖子:“对不起,俞大哥,不会耽误
你的行程,一会儿吃了早饭咱们就出发。”
俞思冕怒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行程。给我去床上老实躺着,我去给你煎点药,你吃药发发汗,等身体好了再走。”他想的是对的,如果顶着寒风赶路,划船又出点汗,病情肯定会加重的,所以决定等莫尽言病好了再走。
“不用,俞大哥,小病而已,不碍事,我能赶路的。”莫尽言说着便要掀开被子下床。
俞思冕压着他的手,严肃地说:“给我躺好,既然叫我大哥,就要听我的。赶紧躺着去!”
莫尽言乖乖地躺了回去,他有很久没有听到这种话了,没人管他已经很久了,此刻这话还是从俞思冕嘴里说出来的,他的鼻子突然一酸,眼眶就湿润了,他嗯了一声,将被子拉上来蒙住脸:“谢谢俞大哥。”
临走前,聂芸给了个药包,里面有各种常用的草药。俞思冕去翻检了几味祛风、散寒、发汗的草药,加水煎了。从小被教导君子远庖厨的俞思冕,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居然也学会了生火烧水,想想也是极不容易啊。
俞思冕将药端到床边,推他醒来:“小莫,起来喝药。”
莫尽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啊?哦。”说着便要伸手来端碗。
俞思冕看他睡得迷糊,便说:“我来吧。”一只手托着莫尽言的背,一只手给他喂药。
莫尽言靠在俞思冕臂弯里,大口大口喝着世界上最甜蜜的药汁。
俞思冕看他眉头不皱地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都喝了,想起自己吃药时莫尽言递上来的饴糖:“药不苦吗?”
“啊?”莫尽言抬起头来,看见俞思冕眼中带着略有些戏谑的笑容,不由得心里酥酥麻麻的,愣了一下,摇摇头,“不苦,不苦的。”
“这傻孩子,烧糊涂了吧!”俞思冕摇了下头,收拾好碗站起身,“先去躺着休息吧,我去做饭。”
莫尽言张了张嘴,想问:“你会做吗?”然后又想,从来没吃过俞思冕做的饭,不如试试?
11、第十一章 允诺 。。。
莫尽言喝过药,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地醒来,鼻塞头疼的症状全都消失了,只是肚中饥肠辘辘,才想起来还没吃早饭,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时间了。穿好衣服出来,发现外面并没有人,倒是河堤上在冒青烟,看看天色,起码已经是巳时了。
“俞大哥!”莫尽言站在船尾喊。
“诶,小莫你起来了?”河堤上冒出个人影来,可不是俞思冕?他的脸上沾满了烟灰,黑的白的,像个花猫,莫尽言一看,差点笑出声来。
俞思冕浑然不觉,只关切问道:“小莫你好了?”
莫尽言忍住笑,跳上岸:“嗯,好了。俞大哥你在干嘛呢?”
俞思冕正在收获过的田地里烧火,已经烧了一大堆烟灰。“我在煨芋头。你饿了吗?应该就好了,扒出来看看。”
莫尽言找了根木棍,拨了下火,咧嘴笑:“俞大哥,我来吧,你去洗把脸。”
俞思冕愣了一下,哦了一声,脸微微红了,赶紧跳下河堤洗脸去了。他长得俊帅,受人关注颇多,故也比较重视形象。
过了一会儿上来,莫尽言已经将火堆堆起来了,不再加柴草。俞思冕问:“就好了吗?”
“嗯,等会儿就好了。”莫尽言笑盈盈地看着俞思冕,“俞大哥你不想吃饭,想吃芋头了?”
俞思冕不自在地笑了一下,在莫尽言旁边蹲下来,用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水:“不是,我不太会做饭,正好看到河边上有芋头,便挖了来烧着吃,没想到要这许久。”事实是他对着一堆生米生菜无处下手,又怕把船给点着了,才跑到岸上来生火的。
莫尽言笑弯了眼,就知道他不会做。他用棍子扒开火堆,挑出两个热乎乎的芋头,一股子烧芋头的香味传出来。闻到香味,俞思冕肚子“咕”地叫了一声,他尴尬地笑了一声,莫尽言抓起一个芋头,在手里捏了捏,然后左右手倒腾着拍了几拍,去了灰土,递给俞思冕:“俞大哥你先吃。”
俞思冕接过来,被烫得一下子松了手,芋头落到了地上。
莫尽言忙说:“忘了说了,有点烫。”
俞思冕道:“我看你拿着怎么没怕烫?”
莫尽言嘻嘻笑道:“我皮糙肉厚,不怕烫,再说我也没有一直拿着,左右手倒换着的呢。”
俞思冕抓过莫尽言的手看了看,又捏了捏,莫尽言的手掌很宽,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手心里和手指头上都是厚厚的茧子,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突然做了个决定,道:“小莫,你吃太多苦了。等大哥安顿下来,你跟着大哥一起做事吧。”
莫尽言有些意外地看着俞思冕,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感动:“好啊,谢谢俞大哥!”
俞思冕笑道:“你这孩子,都不知道大哥让你做什么,你就满口答应了。”
莫尽言偏着脑袋嘿嘿笑:“大哥肯定不会让我做坏事。”
烤芋头火候没把握好,有的地方已经烧焦了,吃得两人满嘴黑麻麻的,互相嘲笑了半天。每人两个烤芋头,自然也顶不上什么事,莫尽言吃完芋头,一拍手:“走,俞大哥,上船做饭去,也该到做晌饭的时间了。”
俞思冕忙活了一早上,吃两个小芋头根本就是饮鸩止渴,抵不上事,巴不得能吃饭了。如今莫尽言病好了,自己的口粮终于有着落了,岂有不赞同的道理:“好,我去打下手,也学学做饭,下次就不用非得等你来做了,我也可以做给你吃。”
这是莫尽言最快乐的时光,自从那次病过之后,俞思冕和他仿佛掉了个个。以前俞思冕病着,总是自己给他做饭洗衣,事无巨细都得仰仗自己。如今俞思冕生龙活虎了,很多方面开始照顾起他来,真像一个大哥一样,教给他一些处理问题的方法,教给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两人之间的隔阂,一下子便消失了许多。
莫尽言心里充满了希望,俞大哥说了,以后就让自己跟着他呢,那么自己便可以继续悄悄地喜欢着他,说不定还能够结为契兄弟。
几天后,船到了古田溪和闽江的汇合处。这一路上,江面的船只渐渐多了起来,除了夜间出没的渔舟,还有不少载货的货船与载客的客船。有的沿江上行,有的顺流而下,人们见了面,不管认识不认识,船家都会吆喝着打招呼。
这天晚上,船泊在闽江和古田溪的交汇处,那儿视野开阔,溪流速度因江面突然阔大而迅速缓下来,倒是适合泊船,莫尽言将小船系在岸边的柳树上,开始淘米做饭。俞思冕将昨天晚上晾晒在船篷上的衣服收下来,突然听见不远处隐隐传来一阵粗犷的吼声,俞思冕驻足凝听,节奏分明而抑扬顿挫,听起来似乎是在唱歌:“小莫,这是什么声音?”
莫尽言抬起头,听了一会:“哦,是闽南河洛郎们的船歌号子。”闽江上的船工都是闽地人,闽地民风悍勇机智,粗犷而不失率真,闽南人尤甚。
“河洛郎?”俞思冕第一次听说这个称呼。
“嗯,也叫客家人,据说最早都是从黄河、洛河一带迁过来的人。”莫尽言说着自己听来的来历。
“原来如此。”俞思冕恍然大悟,“就是客家人啊,难怪叫河洛郎,还真是十分形象贴切。从河洛而来,他们漂泊得还真是不近啊。”言语中有些感慨。
莫尽言突然像想起什么来,他有些出神地说:“黄河与洛河在哪里呢?据说是中原地带了,我的祖先,据说是在中原还要过去呢……”
俞思冕想听他继续说点什么,但是莫尽言已经低下头去继续舀水淘米了。水装在船中的水缸里,是从河边的水井中打来的,虽然他们一直在水上游弋,但河水也不是一舀就能喝的。
莫尽言果真是色目人吧,俞思冕心想。他想得出了神,直到被响亮的船歌号子惊醒过来。
原来出神间,喊着号子的船已经近了,那船逆水而上,行得很慢,船体很大,至少有上千斛(60吨)的装载量,看规模不太像民间私家船只,而应是官府的官船,大抵是装载盐米用的。船吃水很深,行得也很慢,船两旁各安装了十个桨位,各有十名水手在奋力划桨。
俞思冕只在南北大运河中见过这种规模的船只,那也是官府的官船,常常是整队出行,装载着满满的粮食、布匹、丝绸、井盐、奇珍异宝等,从南向北,送往京城。入了闽地,大船却是极为难得了。而他从书中翻到过,前朝时,闽南的泉州是当时最大的造船基地,能够造出上万斛(600吨)载重量的大船。这些超大船只航行于汪洋大海,如履平地,毫无畏惧。然而禁海令颁发之后,这些大船都被迫尽数毁去,大抵都做了村妇炊米的柴火。俞思冕每每念及此处,便禁不住扼腕叹息:这是一个时代的没落。
莫尽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俞思冕身边:“这船比我们的船大多了。”
俞思冕看着那船:“你见过比这更大的船吗?”
“啊?见过的。”莫尽言答道。
“有多大?在哪见的?是官船吗?”俞思冕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
“好多年了,那时候我爹带我去连江去拜访朋友,在那里见到的。那船已经废弃不用了,就搁浅在海湾里,船底都进了水。有三层楼那么高,长有二三十丈,阔十来丈,比这船那是壮观多了。”那是莫尽言见到过的最大的船,“我爹说,那船能够装载五千斛。是以前某个海商的私船,后来朝廷禁海,这些船都朽败掉了。”
俞思冕看着暮色中渐行渐远的大船,想象着莫尽言看过的那条大船,那该是怎样的雄伟壮观,还有那传说中的万斛船,那岂非有气吞河山的气势?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见见那些大船呢?
莫尽言眼中也有些抓不住的东西,他喃喃地说:“我希望将来,也能造出这样的大船。”
俞思冕低头看他,笑了一下:“也许会有机会的。”
静夜,船儿安静地枕着江流,轻轻浮动着。水中的寒意,隔着薄薄的船板透进船舱,寒气弥漫在小小的船舱内。两人挤在并不宽敞的床上,莫尽言与俞思冕并排躺着,他尽量与俞思冕保持一点距离。俞思冕伸出胳膊,揽住莫尽言的腰往床内带:“小莫,天气冷,挨得近一点没关系。”
莫尽言真想哭啊,别再靠近了,实在是经受不住煎熬和折磨了。但是俞思冕却浑然不知,他将莫尽言拉到自己身边躺着,身体某些部位不可避免地相贴着,温热的体温传导过来,鼻中全都是对方的气息。莫尽言大气都不敢出,使劲儿憋着,拼命忍住身体本能的冲动。
黑暗中,俞思冕听见莫尽言时长时短的呼吸,明显气息不稳:“小莫,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说着伸手摸了摸莫尽言的额头,摸到了满脑门子的汗,吓了他一跳,“小莫,你又伤风了?”
莫尽言摇摇头,沙哑着声音说:“没事,俞大哥。”
“还说没事,这声音都变了。肯定是受风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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