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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龙门记 作者:阿堵-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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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听说已经会飞,怕不小心溜走,宋微只把抽门拉开少许,将小碗平推进去。
趴在鸟笼边上,轻声细语道:“喂,吃吧。”见人家不搭理,锲而不舍地劝诱,“很好吃的,我早上也吃这个。”
两只雏鸽互相看看,又往前看看,试着啄了一下。大概觉得味道尚可,分据两侧,脑袋上下一点一点,越吃越欢。
宋微把两只小灰团子看了又看,越看越爱。忍不住拉开门伸手进去摸了一把。新生初羽既软且滑,令人爱不释手。看小鸽子没意见,他也就摸个不停。忽然想起光喝粥不解饿,应该加点儿主食,合拢手指,把小碗又拖了出来。
食物被夺走,小鸽子立刻追上来抗议,个头稍大的那只抬嘴就在宋微手背上啄了几下。
“哎!你个不知好歹的小混蛋!”宋微边咒边乐,关好笼门,喜孜孜进到厨房,扯了块饼,剁得碎碎的,泡在米粥里,再重新送回去。
他拿不准喂多少合适,一碗见底,不敢再添,趴在笼边看两只雏鸽互相梳翎。
他一直打心眼里喜欢各种活蹦乱跳的小东西,奈何过去不论哪一世,不论活多久,都过着充满了限制的生活,或者没法养,或者养不长,鲜有遂心如意时刻。此生虽说也有无奈,然而可供随意折腾的空间却不知大了多少,很是知足。
想象着鸟儿已经养大,在自家院子上空展翅盘旋,一挥手令其直冲云霄,再一呼哨命之翩然落地,宋微心里这个美,比喝了酒还要陶醉。
过得两天,突发奇想,弄了些羊奶喂鸟,自认补钙,促进骨骼生长,结果喂拉稀了……床帐子都一股鸟粪味儿,差点被宋曼姬连人带鸟一并丢出去。心想还是不能瞎养,得找行家请教。最好的行家,肯定在独孤府里,却没法去。宋微提着小家伙急匆匆跑到相熟的禽鸟铺子,人家看了看,便说没见过这品种。宋微当即就后悔了,不该贸然把鸽子亮出来。幸亏对方也不在意,帮他配了点药喂下去,讲了讲鸽子的常规养法,随他在店里溜达玩耍。
原来这时代最得宠的赏玩禽类,鹦鹉排第一,有个文人雅士赠送的美称曰绿衣使者。其次是画眉、百灵、黄莺一类长得漂亮叫得好听的鸟儿。至于鸽子,养来吃的比养来玩的多得多。偶有喜欢养着玩的,也没人养灰鸽子,只认纯白墨黑色泽亮丽形体矫健的品种。而专门驯养做传讯之用,并未普及。糜费资财,消耗工夫,一般人根本玩不起。
禽鸟铺子的师傅跟宋微说鸽子罕见,是不好意思笑话他。宋微倒被他提醒了,从此只把鸟儿圈在家里,有什么要问的全凭空口描述。
重阳过后,击鞠训练松懈不少。待得入冬,下了点薄雪,比起宋微,翁公子更加怕冷不肯吃苦,发了笔年终补贴,击鞠队暂时解散,得闲的几个隔三岔五在丽情楼泡着。麦阿萨已经定了回纥新年过后迎娶宋曼姬,宋微忙着帮母亲准备嫁妆,去得便不是那么频繁了。
他猜测自己那个早死的便宜爹应该不咋地,要不怎么这么多年也不见宋曼姬嘴里念叨心里惦记呢?由此推测,母亲多半没有正儿八经办过婚礼。老子欠债,自当儿子来还。逍遥坊送来的两千一百万钱,他留出一百万零用,剩下的换了两套黄金翡翠嵌宝首饰,给母亲压箱。
麦阿萨的儿女们都已成年,该拿走的早就拿走了。老麦将自己手里的生意账目交了一部分给宋曼姬打理,也还算大方。他曾表示欢迎宋微去酒肆帮忙,宋微哈哈笑着摇手,彼此心照不宣,客气几句作罢。
宋曼姬二婚,薛三公子脑子抽筋,居然上门来送礼。宋微哭笑不得,心想这叫什么事儿,坚定不移地谢绝了。经此一番,倒被他清清楚楚看出了薛璄的企图,只好借薛四小姐的东风,来挡薛三公子大驾。等招架不住薛四小姐,再利用窈娘躲避势头。如此反复,苦不堪言,套用后世一个流行词,典型的累觉不爱。
形势出现转机是在宋曼姬出嫁后。薛长史决定来年送儿子进京参加武举考试,从军中聘了个师傅特训,薛三郎顿时失去自由,再没工夫缠着宋妙之。而翁寰则说动翁老大人,正式请媒人往薛府说媒。两家大人一合计,都觉得这桩姻缘不错。薛四小姐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顾得上倒追宋小郎。
于是整个世界清静了。宋微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多么喜爱这样自在冷清的生活。之前的热闹缤纷并非不好,只可惜过于虚幻。浮华喧嚣中落不到实处,偶尔为之还行,时间长了,越热闹越寂寞,越忙碌越空虚,容易令人厌倦。
两只鸽子痊愈之后,眼看着一天天茁壮成长。宋微心里痒痒的,只想放出来试飞一把。最开始就在房里,门窗都关紧,打开鸽笼候着。小家伙们懒洋洋瞥他一眼,根本不动弹。这些时日,宋微把西市禽鸟铺子都跑遍了,得来不少间接经验,知道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尽量不要上手。见此情景,遂捏根筷子进笼拨弄,两鸽子烦不胜烦,一振翅膀便飞了出来。
宋微喜上眉梢,还没来得及多高兴会儿,忽觉后脖子一湿,回手摸去,热乎乎稀软软一小坨——鸟屎……
恶狠狠冲空中挥舞几下拳头,反锁房门出去清洗。幸亏母亲不在,否则定然逃不脱一顿好说。
宋曼姬临出嫁,曾经哭着要儿子一起住到麦府去。麦老板府上断然不会缺了宋小郎一口饭一间房。宋微抱着母亲肩膀安慰:“娘,你知道这不成。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好。回头到我说媒的时候,女方来看人家,总不能看到麦叔那里去。你就不怕看岔了,害得麦叔以为你替他纳妾?”
宋曼姬破涕为笑,给了儿子一巴掌。
宋曼姬婚后,母子间并未疏远。宋微几乎隔天就到波斯酒肆晃一圈,跟母亲见个面,说几句闲话,还动不动跑到麦府蹭吃蹭喝,习以为常。只不过,他坚持回自己家住。毕竟如今再不是孤家寡人,家里两大两小,尽皆嗷嗷待哺,都等着他回来喂食呢。
小鸽子在屋里飞了一段时间,便被宋微带到院子里。因为担心还不能完全认巢,宋微很是费了些口舌,从禽鸟铺子借回来一张林间捕鸟用的超大罗网,堪堪将自家小院子整个罩住。他在院墙上房顶上爬来爬去地安网子,嗯昂在底下欢实地蹦跳叫唤,不知道主人要玩什么游戏。得哒则连头都懒得抬,慢条斯理嚼着自己的特供草料。
邻居路人无不被宋微动作吸引,纷纷引颈驻足,笑嘻嘻问他忙什么。待得听说为了放飞饲养的小鸟,一个个全傻眼了,继而摇头失笑。关心的说他几句,不关心的瞧够了热闹,乐呵呵离开。大概都觉得这小伙子本来就不靠谱,如今没了母亲在身边管教,彻底堕落成糊不上墙的稀泥了。
两只鸽子在有限的空间里飞得也很快乐。嗯昂很有点招猫逗狗的习性,看见头顶盘旋的鸟儿,急得直撅后蹄子。宋微索性解了它缰绳,任它在院子里乱窜。自己搬把椅子,坐到拴马桩边上,翘起二郎腿,跟得哒一块儿看戏。浑然不觉搞出了两口子闲看小儿女打闹的氛围,一面嗑瓜籽儿,一面不时跟傲娇的马儿唠嗑。
如此大半个月过去,宋微觉着差不多了。某日清晨,咬咬牙撤掉网子,将两只鸽子放了出来。鸟儿渐飞渐高,在院子上空盘旋几周,忽然转向北面,笔直去远了,眨眼间只剩下蝴蝶大小两个灰点。
宋微拔腿就追,门都没顾上关。一口气奔出两三里,抬头看时,哪里还有鸽子影儿?心中沮丧不已,擦把汗,发了会儿呆,闷闷回转。慢腾腾跨进院门,拍拍两头牲口:“还是四条腿的好,养熟了跟儿子没两样。长翅膀的家伙太没良心,这么久都喂不熟。”
听见毛驴嗯昂叫唤,还以为是对自己的言论表示拥护,旋即觉得不对,下意识抬头,便看见两个灰点绕着圈儿下落,很快变得清晰,正是那两只小鸽子。这下喜出望外,跟毛驴一块儿蹦起来。
鸽子落在瓦檐上,精神抖擞,昂首盼顾。明明是最不起眼的灰色,偏偏气质优雅,姿态优美,简直就像是天生的贵族,衬得地下一人一驴又土又傻。
望着鸽子们与青瓦类似的色泽,深沉素净,宋微叉起腰,指指左面那只:“你,灰不拉叽,以后就叫拉叽。”再指指右面那只,“你,灰不溜丢,以后就叫溜丢。”
自觉报了被鸽子摆一道的仇,哈哈笑着进屋,端出一碟子粟米,放到院中,等人家享用。
从此,被鸽子溜,成了宋家一人两牲口的晴天必修功课。
清早把鸽子放出来,骑着马牵着驴狂奔追鸟。早上人少,这个跑法倒也没什么。开始在城里,后来就出了城,直至北郊。鸽子飞翔的路线是固定的,摸熟之后,便用不着再傻追了。有时候宋微骑着得哒尽情奔跑,在前方必经之处等截,先是一对鸽子从头顶掠过,然后小毛驴甩着尾巴追上来。有时候他体谅嗯昂,跟毛驴一块儿慢悠悠前行,任凭马儿自己奔驰,待他赶到北郊,鸽子已经返航,马儿自己溜达,一副等得很不耐烦的样子。
鸽子是十分耐寒的鸟,西都的冬天也不算太冷,凑巧今冬雨雪不多,一家子十天倒有八天在外头溜。
更多的时候,宋微把皮袄铺在枯草地上,双臂枕着脑袋,放空思绪,目光随着高空一对飞鸽自由翱翔,心也似乎跟着飘飞到蓝天白云之间,充满了无法言说的闲适与惬意。自从在南边闯荡一年,回来后又打了这许久马球,体格比过去好不少。如此大冬天在外头闲晃,也不见感冒。
鸽子往回返,人和牲口也往回走。在西市吃个早午饭,看看街面新鲜玩意,回家逗逗鸟,喂喂马和驴,单纯又充实的一天便过去了。
一日又是跟着鸽子回家,宋微不经意间想起禽鸟铺子伙计的话:鸽子是十分忠贞的鸟儿,配对之后,一夫一妻,白头偕老。鸽子也是少有的可以放养的禽类,一旦驯熟,不论飞出多远,归巢是其天生的本能。
不琢磨不觉得,这一琢磨,立刻发现,独孤铣这份礼物,送得恁般阴险。
、第〇五三章:何处江山解寂寞,几时风月抵自由
夏历除夕,对蕃坊众人来说,无非五花八门的各族节日之一。有些人家照着夏人习俗过得隆重,也有些人家完全不在意。蕃舶街铺子为招揽生意,节日气氛反比坊内浓厚得多。只是年货采办已然结束,到得午后,整个市场就没什么顾客了。
下午,波斯酒肆聚餐,宋微也去了。跟母亲及麦老板喝一阵,便跑到大堂和伙计们胡闹。但凡有他宋小郎的地方,笑声都要高出几个调。如此这般闹到天黑,与一帮同住蕃坊的年轻人一起,敞着皮袄放开嗓门,沿途勾肩搭背鬼哭狼嚎,最终各自归家。
自从鸽子认巢之后,宋微清空杂屋,专门在窗下为小俩口搭了个宽敞舒适的栅条笼。回家第一件事,先看鸽子动静。见没什么异样,便挂起风灯,给拴在院中的驴马加草料。饲养禽兽上了心,也是相当花功夫的。家里四张嘴等着伺候,虽说都调教得十分听话,清洁打扫之类的活照样少不了。有专门收肥的人固定上门,宋微不要钱,人家于是兢兢业业替他将廊厩鸟笼打扫得干干净净。
宋微到底是个懒散脾气,做事从来三分活,七分耍。一天磨蹭下来,并无多少空闲。那些个冶游嬉戏勾当,好些日子没去了。
给牲口喂了宵夜,觉得时候还早,坐在廊下横栏上发呆。
这一世稀里糊涂乱七八糟,竟然也已过去三年。连绵不歇的鞭炮焰火昭显出一派热闹景象,干燥的硝烟香气更是令人置身于浓厚的人世风俗之中。想起去年今日,远在南疆交趾,某个脑筋短路的人强拉着自己喝酒守夜,宋微忍不住望向天空,带出一缕笑意。只可惜那明眸与微笑,都隐在朦胧夜色里,无从辨识。
又想起半年前见面,独孤铣曾说,争取年底来一趟。如今没来,自然是来不了。重阳节匆匆作别,当时睡得迷糊,若非两只鸽子为证,说不定自己会以为是一场梦。
宋微感觉身体内部涌起一股莫名的躁动。呆坐一会儿,忽地跳下横栏,准备进屋拿钱,牵马出门,上丽情楼找窈娘打发这一晚。即便窈娘没预约不得空,那个叫做小搦的婢女,也温柔伶俐,清秀可人,足以打发无聊。
走得几步,猛然想起,今日除夕。丽情楼遵循夏人传统,今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开门迎客的。
从床底下拎出一瓶酒,重又坐回横栏上。后背靠着柱子,一条腿屈起,一条腿往侧面伸,在驴背上轻轻踢了踢:“嗯昂,你要是能陪我喝酒说话就好了。得哒那家伙,就是变成人,估计也没趣得紧。”
说完,自嘲地笑了笑。拔开塞子,酒香入鼻,不由得一愣。随手提溜出来的,竟是一瓶甜白冰酿。重阳节给独孤铣送行,正是此酒。
宋微愣怔半天,终于举起酒瓶,仰脖咕咚灌下去好几口。酒液划过喉咙的瞬间,往昔几世糊涂人生,化作最清晰最透彻最简洁最深奥的哲理:
要自由,就要忍受孤独与寂寞。
偏偏人心不足,最难把持。
正月十五,西都元宵灯会。这是一年一度官民同乐的超级盛事。宋微第一年来,时机不巧,灯会刚过;第二年他正跟崔贞鬼混,心不在焉;第三年在交趾国和独孤铣鬼混,没看着;直到今年,才算真正有空得闲,且入乡随俗赏一回灯。
正月十五也是他生辰。不知不觉,从十八岁混到二十一岁了。
中午在母亲那里吃了长寿面,听两位长辈唠叨教训一回,把红包揣兜里,约齐蕃坊几个好友,不等天黑,便上街游逛。朋友们无不带着拖油瓶。王大郎家闺女已经满地跑,裴七领着侄子,侯小夏带着外甥,凑出四五个小萝卜头。宋微掏出大把铜板,买了一堆吃的玩的,孩子们于是围上来叫嚷蹦跳。他笑嘻嘻地蹲在地上逗弄人家,压根没有自己是个大人的自觉。
一帮人里年纪最小的侯小夏,瞧见他那副模样,愁眉苦脸对旁边王大郎道:“王哥,你说小隐往后可怎么办哪?”
裴七撇嘴道:“他娘都懒得操心了,你操的哪门子闲心。这家伙搞上了丽情楼的头牌,哪里还看得上一般女子!”语调间酸气冲天,一缸好醋。
侯小夏叹气:“那种地方的女人,就是再好,总不是个事儿。”
王大郎忿然道:“别跟我提这个!上回给他说了说你嫂子娘家表妹,他居然嫌弃人家不识字,见都懒得见。他以为他是谁啊?翰林公子状元郎?他宋小隐识得几个字?麦老板铺子里的酒牌子都认不全呢!不过出去一回,能玩个鞠球,就当自己高人一等了,看不起咱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兄了!猪鼻子插葱,装他娘的哪门子象……”
看样子被宋微气得不轻。
侯小夏道:“小隐义气得很,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
王大郎发泄完了,心里也明白侯小夏有道理,悻悻道:“懒人有懒福,凭他那张脸,过二十年都有的是女人情愿倒贴,管他去死!”
裴七又酸了:“撒小妹到如今说起他还掉眼泪,造孽啊混蛋。”
一行人乐哈哈在外边吃了饭,拐到主街看灯。入夜时分,各家老人女眷都赶来汇合,孩子也都有人照应,宋微只管袖手随行,专心瞧热闹。逛了些时候,有老人疲乏走不动的,提前回去了。有孩子犯困哭闹的,大人招架不住赶紧往回返。也有女人惦记家中婴儿,草草看过几趟,拉着丈夫匆匆回家。
结果,到后半夜,就剩了宋微自己。
元夕不设宵禁,但这时候还在外头流连的,基本只剩下精力旺盛追求浪漫的青年男女。灯火灿烂下衣香鬓影,双双对对,衬得单身者愈发孤寂。
孤寂往往容易让人变得文艺。
宋微冷不丁想起几句后世老少皆知耳熟能详的诗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眼前这许多浪漫柔情,不知是谁令谁众里寻他?又是谁叫谁蓦然回首?
管他是谁呢?宋微俯仰盼顾,独立灯火阑珊处的,惟余一个自己。
几乎就在一瞬间,他动摇了某些刻意为之的坚持。
拨开人群,穿过人流,回到家中,骑上马,往长宁坊行去。
远远望见独孤府所在街道,两侧高门大户,悬满彩纱刺绣宫灯。有些奢侈人家,连院墙和门前树木也挂上了花灯,各争奇艳。毕竟是权贵住宅区,路上人少得多。宋微并没有走近,只站在街口向熟悉的位置瞅了瞅。独孤府门前也挂上了宫灯,中规中矩四对八角琉璃柱彩灯,华贵端庄。与左右邻舍玲琅满目的灯饰比起来,稍显冷清。大门紧闭,不见有人出入。这样的日子,主人不在,仆婢们自然放了大假,冷清些也正常。
宋微在马上掉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跟马儿说话:“看这模样,获罪抄家砍头什么的,大概还没有。至于过得好不好,可就难说了……”
不由自主想起去年元宵节,每一个场景画面,均历历在目。他想不承认也不行,独孤铣在心中留下的印迹,比任何其他人都来得深刻而难以磨灭。那些欢场艳情,赛场欢呼,时过境迁,尽皆风流云散。唯独这个男人,从相识到熟知,再到纠缠不休,每一个环节都如此清晰。好比今夜的月亮,云层遮得再严实,心里也知道,它稳稳当当挂在那里。只要风起云动,便是白光满地,再多的灯加起来也亮不过它。
宋微再清楚不过,在时空及性别条件限制下,找一个比独孤铣更令自己心动的对象,恐怕不大可能。
果然距离产生美。
都是月亮惹的祸。
宋微摇摇晃晃骑在马上,心想:如果这场皇位更替顺利完成,宪侯大人还活得不错的话,也许可以考虑对他稍微客气点。
元宵一过,很快春意盎然,宋微忽然有了一件大事须烦恼。
小鸽子长成大鸽子,成日扑棱在一块儿,有点要学妖精打架的意思了。宋微特地问了懂行之人,道是一周岁左右配对比较好,这会儿稍微早了点。出于为孩子身心健康着想,他开始成日琢磨着怎么隔离小俩口。笼子是早就分开了,平时喂养也尽量拉开距离。然而架不住人家会飞,翅膀一展,躲在家长看不见的某个角落搞些暧昧小动作,能奈他何?
宋微虽然也盼着早些见到鸽蛋跟小鸽子,然而深信早婚早育有害健康,上蹿下跳着搅和,俨然人生头等大事。幸亏驴跟马在到他手里前就被骟了个干净,否则不定闹腾成啥样。
鸽子从外形上难以分辨雌雄,为此宋微一度把人家里外上下端详个遍。如今长大些,神态便显出差异来。妩媚优雅的是雌鸽,昵称小拉。矫健神气的是雄鸽,昵称小丢。
季春三月,风和日丽,柳绿桃红。鸽子在天上飞,毛驴在地下跑,马儿跟主人同样的懒馋德性:一个躺在草地上,不时往嘴里丢颗干果;一个低头啃嫩草,偶尔甩甩尾巴。
独孤铣在北郊找到宋微,入眼就是这幅图景。灰马灰驴灰鸽子,恰巧宋微今日穿了件浅灰外衣,一家子灰。然而印在五颜六色春景里,却好似青绿山水粉彩工笔上边落了几处淡墨写意,顿时素净了清新了悠远了,眼里心里都舒坦,怎么也瞧不腻。
多少俗务烦忧,尽数消解其间。
春游的人集中在近郊几处有名山水,此地偏僻,除了野林子杂草丛,没什么特别看头。再加上日头刚出来,打算出门游玩的都还在家里,因此根本没别人。
独孤铣让侍卫停住,自己骑马悄悄挨近。青草柔软,掩住了马蹄声。嗯昂跟得哒比宋微警惕性高,发现是熟人,果断无视。
风吹过,长草叶拂过耳边,痒痒的。宋微一边挠耳朵,一边转过脸。与独孤铣对望片刻,笑着挥挥手:“早。”
确实还早。若非身下垫着薄皮毡,晨露早就浸湿了衣裳。
独孤铣看他片刻,问:“刚才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宋微听罢,忧愁地望着高空中盘旋的鸽影:“想怎么叫它们晚点儿下蛋。”
独孤铣一愣,随即哈哈大乐:“你管得可真宽。天要下雨,鸽子要下蛋,顺其自然即可,何必杞人忧天?”
被他这么一说,宋微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闲得蛋疼。
独孤铣就在马背上俯身,向他伸出手:“别这么躺着,湿气太重,不好。”
宋微手刚搭上去,就被对方猛然发力,直接扯上了马背。才坐稳,身后的人又是一个弯腰,把那块不透水的皮毡子提了上来。
独孤铣驱使马儿往更偏僻的树林子里走,扳过宋微脑袋亲吻。
两个都是久旷之身,干柴烈火不足以形容。
独孤铣断断续续道:“管什么……鸽子下蛋,你不如管管……”
宋微深知这流氓定然说不出什么好话,索性一口咬上去堵住。
、第五十四章:惜将覆雨翻云手,误断盘龙卧凤枝
独孤铣单手一挥,那皮毡子就被他甩开铺在了林间平坦的空地上。另一只手扣紧宋微的腰,带着他跳下马,推倒在毡子上。嘴里轻声打个唿哨,凌云训练有素,抬起蹄子小跑一段,在外围警戒。
宋微撑起胳膊,满脸惊叹羡慕:“以前怎么没觉得这家伙这么精呢?你怎么驯出来的?”
他衣襟已然大敞,三月晨风带着寒意,吹得胸前皮肤起了本能反应,两颗可爱的相思豆又红又润,仿佛随时都能滚落下来。
独孤铣捏住他下巴扭过脸对着自己:“谁叫你看它?以后有空告诉你怎么驯。”
许久之后,终于放过饱满红湿的唇舌,顺着脖颈急速而轻快地往下亲。宋微觉得有点凉,十分自觉地扯开对方衣襟,贴上去取暖。独孤铣索性脱光了上身,又把宋微上衣整个往下剥,多余的衣衫统统垫在他腰下。
明明应该更冷,肌肤相贴的触感却带来心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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