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鱼跃龙门记 作者:阿堵-第7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青上人,为祖父祈寿,为父亲和弟弟祈福。”
独孤铣略感意外,想想也在情理,于是道:“你这份心是好的,看届时身体康复得如何罢。况且玄青上人近日亦在宫中,你所言九月初一的大斋法事,是否照常,怕是说不准。我若见到玄青上人,当面问问。”
独孤萦微怔片刻,随即温顺垂首:“如此有劳爹爹。”行礼送别。
独孤铣入宫,先去见皇帝。皇帝看他来了,明显放下心,安安生生喝完药,睡觉去了。宝应真人和几名御医在皇帝这里值守,六皇子那边则是李易一个人顶着。宪侯到来,换李御医暂且歇息。独孤铣虽不是御医,对处置外伤却十分在行。李易叮嘱几句,与其他碍宪侯眼的人一并退下。
宋微睡得极沉,周遭来去许多动静,硬是一动也没有动过。独孤铣拨开衣襟看了看伤,挨着人和衣躺下,让他侧趴在自己怀里。
半夜觉得温度不对,倏地惊醒。李易早交待过,多半会出现高烧反复,因此独孤铣并不慌张。起身取了几案上的酒瓶,拔开塞子闻闻,恰是最纯最烈的六曲香。将宋微脱了个精光,一遍遍擦拭。又怕他受凉,擦一阵就停下,拿被子包裹严实,搂在怀里。如此循环反复,不厌其烦,将近凌晨,才觉出缓和好转,终于放下悬着的心。
这么不停折腾,宋微渐渐睡得没那么死了。当再一次被人如婴孩般紧紧拥抱,一双手在后背温柔抚拍,许是诱发了埋藏体内的某种久远的感觉记忆,他迷糊着在那温暖的怀抱里蹭了蹭,喃喃低语:“娘……”
独孤铣一瞬间湿了眼眶。铁骨铮铮,不堪此情。
薛三护送宋曼姬与麦老板回西都,不过月余,尚未有回音。然而母子分别,谁都明白,也许从此重逢无期。
独孤铣愈发抱紧了怀里的人。
欠他那么多,那么多……已经欠下了,便只能变本加厉,永远欠下去。
、第一四五章:情无真伪道深浅,事必艰难择死生
八月十六,仍属中秋假日,许多人头天通宵游乐,这一日不到近午时起不来。
独孤铣凌晨补了个多时辰的觉,便出宫来巡城。街上冷清寂静,就连各处值守的宿卫军士卒,都多数懒洋洋提不起精神。
这种时刻,最容易松懈,也最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独孤铣狠狠处罚了几个玩忽职守的低级军官,又现场嘉奖提拔了数名表现优秀的士兵,最后将所有五品都尉以上的军官召集拢来,这一通好训。
宪侯受封镇国将军,兼任宿卫军、府卫军两军统帅,袭一品爵位,担二品职务。武官中除去资格最老,尚未卸任的昭侯,属他权位最重。论岁数,刚过而立之年;论功勋,三军首屈一指。爵位当然看家世,职务却是实打实战场拼杀出来的。如此出身尊贵、年轻有为的一位大将军,自然是军中上下官兵心目中的偶像级人物。
自从上任以来,独孤铣一直是城里城外两边跑。但只要皇帝一不高兴,就会把他撵到北郊去练兵。因为迎接西北蕃使朝贡,最近几个月的工作重点全在京畿府卫军上,城内宿卫军这边,主要交给副手负责,难免有些疏忽。
谁也没想到,宪侯会在中秋节后第一天,大早上就开始巡城,并且是微服暗访。
军官们被训得一个个颜面无光,羞愧不已。独孤铣觉得差不多了,才黑着脸离开,进宫去看皇帝跟六皇子。
青云把他引到暖阁门口,道:“陛下正与奕侯及宗正寺卿两位大人说话,侯爷不妨先瞧瞧六殿下。”
独孤铣点头,青云转身离去。李易和蓝靛都在里边,见他进来,说罢六皇子伤情病况,一前一后,上外头歇着。
独孤铣在床边坐下,给宋微掖了掖被子。因为只能保持俯趴的姿势,宋微其实睡得很不舒服。过一会儿,就压得手脚发麻,不由自主挣扎乱动。大概潜意识里知道不能翻身,整个人如同螃蟹般在床上横来横去。
独孤铣不觉失笑。心头却涌起无从描述的怜惜疼爱,满满地似乎流溢得无处不在。脱了外衣和鞋子,坐到床头,让他趴在身上,枕着自己的腿。握住他胳膊,一点点轻轻揉搓,缓解由于睡姿不当引起的酸麻。便是这样,宋微也彻头彻尾没醒过。
独孤铣心想:怎么就困成这样……这副样子,只怕睡不醒,得等他饿醒。以蓝管家之精细,饮食必然早有准备,无需操心。
靠在床头,阖上眼睛,就这么陪着他。恍惚间想到,彼此这般温馨宁谧的相处,似乎很久、很久不曾有过了。
皇帝正与奕侯及宗正寺卿谈话。谈的是什么,不问可知。休王遇刺之事,恐怕该有个结果了。具体进展如何,独孤铣没法过问。他比较清楚的是,当夜走脱的那名刺客,皇帝明确怀疑是五皇子安王,至今尚未逮捕归案。不过,据冬桑传回来的消息,似乎发现了某些踪迹。
一场朝贡将六皇子推向前台。毫无疑问,回纥必然从此亲近休王;而突厥人最怕的,则是他宪侯独孤铣。无形之中,西北藩属中的两大力量都有了倾向性。
独孤铣明白,以太子之窄量,皇帝必不敢放心。追查遇刺案也好,换人主持朝贡也好,都是为了叫休王有制衡之力,令太子将来投鼠忌器。
手指穿过他披散肩背的长发,在心底发问:小隐,你为什么要回来?
有人按摩伺候,宋微越睡越舒坦,右胳膊圈住独孤铣的腿,宛如抓住一只长型抱枕,咂嘴打呼,贴贴蹭蹭。独孤铣被他的呼吸吹得发痒,一股战栗自腿上扩散,从皮肉到筋骨,都忍不住跳了跳。
心想:他不回来,还能去哪里?
不见青云过来通报,猜测皇帝那边只怕还要说一阵,索性躺下去,咬着宋微红润的嘴唇横冲直撞地亲。亲到气息不稳,才硬生生按捺停住,抱着人一块儿睡。
独孤铣没有白日入眠的习惯,稍稍补了昨夜缺的觉,便神清气爽起身,取过龙案上给六皇子写作业备下的御用文房四宝,开始起草奏折。他需要从自己的角度,将此次接待朝贡使团任务做个全面总结,上呈皇帝。在与蕃使打交道过程中得到的新信息,分析出的新形势新动向,朝廷与军方如何调整策略,方可防患于未然……如此种种,皆是宪侯职责所在,且无法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边思索边下笔,写个三五行,回头瞅一眼,顺手给宋微挪挪胳膊腿,调整一下姿势。不知不觉,奏折写到末尾落款,抖开瞧瞧,不下千言。他知道自己笔墨速度,这么些内容写下来,至少半天过去了。果然这一回神,立刻感到饥肠辘辘。扭头去看床上的人,那表情,那造型,整个一只趴窝的猪崽。
算起来,宋微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高烧早上就退了,竟然还不醒。独孤铣左右扒拉一番,认为他确实是睡着,而不是昏迷。但并不十分放心,出来找李御医复诊。得到肯定答复,便管蓝靛要吃的。先自己吃饱,然后强行将宋微弄醒,要喂他吃饭。见他昏昏沉沉实在没有胃口的样子,问过御医,干脆抱着人去泡澡。
【和谐】
两人重新回到水中,宋微软塌塌趴在独孤铣身上,懒散又惬意。
半晌,听见他在耳边问:“小隐,消气了么?”
宋微没反应过来:“嗯?……”
想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为先前把自己关起来的事道歉。顺便想起来,上回吵完架还没和好呢。况且当时已经决定了不再爱他,权当回归火包友关系,也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迎着对方温柔却隐忍的目光,宋微陡然愣住。那目光深处,是毋庸置疑的爱欲和情意,沉甸甸如有实质。他霎时觉得自己置身于某个深广而充实的梦境中,迷失了方向。张张嘴,竟忘了要说什么。就在这怔愣之间,听见独孤铣道:“我叫李易封穴截脉,为的是替你圆场,不是叫你妄自逞强。”
咦?老子还没找他麻烦,他居然算起后账来了。
独孤铣仍在喋喋不休,宋微脑袋一撇,冷哼道:“我饿了!”
宪侯认命地住口,服侍王爷殿下穿衣着袜。宋微吃完饭,趴在床上继续昏昏欲睡。他泡了个澡,又被动操劳一回,肩上的伤也疼得轻了许多,一身松爽,眨眼工夫,睡得比之前还要深沉。
独孤铣拿起自己的奏折草稿细读,一边提笔修改。才改了几处,青云进来相请。原来皇帝与奕侯及宗正寺卿说完话,睡了个长长的中觉,总算想起召见一直等在寝宫的宪侯。
听罢青云解释,独孤铣心情沉重。皇帝精力勉强,已然无法掩饰。那种眼见着油尽灯枯渐趋衰竭之感,令人哀伤难抑。
原本以宪侯身份,平常觐见,大可不必磕头。然而独孤铣望见皇帝半躺在床上,忽然想到,从什么时候起,朝堂之外参见,皇帝就没离开过床榻?心头一阵酸楚,双膝跪倒,正正经经行了个大礼。
皇帝居然也没阻拦,愣是看着他把头磕足,才温言道:“起来罢。润泽,过来坐。”
青云搬把椅子放到皇帝床前,独孤铣过去坐下。听得脚步声远去,室内一个伺候的也没留下。这种绝对信任待遇,甚至远超某些皇子皇孙,放眼朝廷,一只手数得过来。
独孤铣说了奏折的事,皇帝道:“这个不急,待你递上来,朕慢慢看。”转口问起老侯爷独孤琛的身体,以及孩子们的学业,赞一番独孤氏后继有人。之后又追忆独孤铣初入军中,后来回归朝堂的往事,慨叹良久。
独孤铣不敢打断,陪着皇帝东拉西扯。开始还有意识知道皇帝是东拉西扯,说到后来,不觉动容。独孤氏自高祖起兵即追随左右,与帝王几代深交。眼前既是君主,亦是长者,独孤铣一面暗中揣测,一面不由自主卸下心防,被皇帝言语牵动情绪。
“润泽,朕记得你提过,待儿女稍长,欲往西北凉州驻守。”
独孤铣闻言一凛:绕了半天,终于来了。老老实实道:“是。”
皇帝笑笑:“巧得很,老六也跟我说,要去封邑长住。”
独孤铣心说,这叫我怎么回答。便不做声,只抬头望住皇帝。
皇帝笑容渐渐沉敛,沉默许久,忽道:“假设便如你所愿,新皇登基,六皇子长居封邑,宪侯领兵驻守西北。润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皇帝眼神陡然锐利,如刀剑淬出寒光,“宪侯,朕问你,如果有朝一日,老六在封邑遭遇不测,便如当初……老三死在流放地一般……你怎么办?”
皇帝这一问,声音不大,却狰狞而凄厉。
独孤铣猝不及防,惊惧交加:“不,陛下,不……”
皇帝丝毫不给他喘息机会,步步紧逼:“朕问你,若新皇以你家人胁迫,强令你舍弃老六归京,你怎么办?若你与老六长居西北不归,皇帝与三公猜忌你二人里通外族,命你与老六自辩以证清白,你怎么办?!”
独孤铣被皇帝问得冷汗涔涔,膝盖一软,扑通就跪下了。
皇帝闭了闭眼睛,幽幽叹息。独孤铣心中惊涛骇浪,不知皇帝究竟有何意图。
最终,皇帝一字字轻声道:“润泽,朕欲改立六皇子为太子。你……意下如何?”
独孤铣怀疑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试图从皇帝脸上找出令自己产生幻觉的证据。许久之后,浑身冷汗都仿佛凝成了冰碴子。他听见自己涩声道:“陛下,臣……反对。”
、第一四六章:大义当前无反顾,深情到此竟相逼
皇帝表情不变,一副意料中耳的样子,道:“你反对?你何以反对?你觉得六皇子当不得太子之位,总得说出个理由。”
独孤铣脑中一片混乱:“臣……”
“莫不是老六能力太低?”皇帝气场全开,笔直看着他逼问。
宪侯勉力抵挡天子积威,艰难摇头:“不……”
“那是他品行太差?”
“不……”
“能力不低,品行也不差,你给朕说说,六皇子如何便做不得太子?”
一滴冷汗流进眼眶,眼睛顿时涩痛。独孤铣深吸一口气,冲皇帝磕个头:“陛下,臣无法赞同改立六皇子为太子,非关能力品行,而在性情意愿。陛下想必清楚,六皇子……小隐他一定不会喜欢。臣……我已经逼迫他做了许多他不喜之事,若赞同陛下此议,等同将他为难到绝境。太子之位,不是非六皇子不可。事到如今……我惟愿他……开心一点,舒坦一点,无忧无虑,无灾无难……”
皇帝忽地冷笑:“润泽,你这是在指责朕?”
独孤铣俯首不动:“臣不敢。”
皇帝哼道:“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连朕的儿子都敢上。忿忿然片刻,想起今日意图并不在此,放缓语气:“你的意思,就因为知道他会不愿意,所以你反对?”
“陛下如此解释,亦无不可。”
“润泽,你抬起头,看着我。”
独孤铣抬头,看见皇帝正目光森然盯住自己。
“宪侯,你告诉朕,你不赞同改立六皇子为太子,那么,新皇登基后,朕适才问你那三个问题,你可有解?”
——如果新皇派人成功暗杀六皇子,怎么办?
——如果新皇以独孤府上下为质,逼宪侯回京,怎么办?
——如果新皇猜忌六皇子与宪侯里通外族,叛国投敌,怎么办?
独孤铣想说,未必就到那个地步。他还想说,我总有办法,护他周全。然而经验和理智都不允许他如此天真。
不待他开口,皇帝凉凉补一句:“当真到了那一天……你、宪侯独孤铣,可会为了六皇子,不忠于新皇?”
独孤铣大惊,霎时汗流浃背。他知道,必须马上、立刻、毫不犹豫,给皇帝一个确切的否定答复,然而喉咙里竟似堵了块重铅,发不了声。脖颈也像卡住的门轴般,无法转动摇头。
皇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等他平复紧张激动。
独孤铣终于能够说话,稳稳心绪,一字一顿:“陛下,一日为臣,则一日忠君。生为大夏子民,则死为大夏子民。假若……当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带小隐离开。我会保护他——生死不渝。”
皇帝似在沉吟。片刻后,叹息:“这么说,你愿意为了他,抛家舍业,隐姓埋名,从此江湖逃窜,天涯浪迹?”
独孤铣沉默一阵,缓缓点头:“是。”
皇帝一拍床沿,眉毛倒竖,脸色铁青,怒斥:“放屁!你真有这份心,早干什么去了?!”
独孤铣不做声。皇帝无非迁怒发泄。许多事,不到迫不得已,根本不可能成为抉择选项。
皇帝继续发飙:“当真到了那一日,你以为你想走就能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走到哪里去?时时提心吊胆,处处担惊受怕,我只怕你自顾尚且不暇,更别提保护他!还扯什么开心舒坦,无忧无虑,无灾无难!独孤铣,你看清楚,当初你无法为小隐做到的,如今照样做不到,将来更加做不到!”
“陛下,我……”面对皇帝暴风骤雨般的质问,独孤铣沮丧地发现,彻底无能自辩。
皇帝吼累了,口干舌燥,转头没找着人,冲地上跪着那个道:“给朕倒茶!”
独孤铣一愣,忙咕噜爬起来倒茶,小心翼翼送到皇帝面前。也不好再跪回去,垂手低头站着。
皇帝喝一口茶,靠着枕头喘气。自肺腑而出的呼吸,浑浊沉重,仿似老旧的风箱。
独孤铣犹豫一阵,单膝跪地,伸出手替皇帝顺气:“陛下……请保重。”
皇帝歇了半天,低声喊他的名字:“润泽。”
“臣在。”
“你是宪侯。宪侯乃五侯之首。当年高祖开国,将宪侯爵位赐予独孤氏。朕且问你,那封爵的金印上,是哪四个字?”
皇帝提及的这枚金印,正是昔日小侯爷把身世未明的六皇子,愣是污成窃贼,硬绑在身边的赃物。
“回陛下,是高祖亲笔‘惟圣时宪’四个字。”
“你给朕说说,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宪侯爵号来历,是独孤氏历代继承人自懂事起上的第一课,答案脱口即出。然而独孤铣却没法马上回答。他知道皇帝为何偏在此刻提出这个问题。事实上,说出高祖御笔印文那一瞬,他就感到了深深的恐惧。这恐惧源自即将到来的,最无能为力的,对自身的失望。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坚持到底,毫不动摇,心中却早已预知,自己一定会动摇。
面前长者,是受命于天的一国之君,算无遗策。
独孤铣觉得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插在心上。
“这四个字,出自《书经》。《书》曰:‘惟天聪明,惟圣时宪,惟臣钦若,惟民从乂’。意思是:上天明察万物,掌握至理;圣主效法天道,统治天下;臣子敬顺君主,承接大化;民众追随君臣,太平安定。宪者,法也。高祖赐封宪侯,乃武臣之首,兵武法度之所在,亦是……”
独孤铣喉头哽住。
皇帝冷冷接下去:“亦是五侯之中,唯一与三公同责,督促天子行天子事者。必要的时候,可兵刀谏主,武道勤王!这些话,想必你父亲在承爵大典之前,给你说得很清楚。朕以为,你多少明白几分。随着年事渐长,只会越来越明白。宪侯名副其实,指日可待。今日看来……你竟是……一分也不曾想明白。”
独孤铣听到最后一句,浑身僵硬,面色煞白,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皇帝停了一会儿,目光望向无限远处,徐徐道:“润泽,你是堂堂宪侯,镇国将军。上有君父,中有同袍,下有黎民。你生来才华卓著,肩负重任。开疆辟土,靖难平乱,保家卫国,这才是你宪侯独孤铣该做的事。你要陪着老六江湖逃窜,天涯浪迹,别说你做不到,便是能做到,你以为,有朕在一日,可能容许你们如此荒唐?”
皇帝嗤笑一声:“新皇登位,宪侯带着六皇子满天下逃亡——朕若是许了,何异于自毁社稷长城、江山基石?朕要拿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顿一顿,轻声补充,“真有那一日,宪侯与休王,便成乱臣贼子。润泽,你要叫小隐为此背下千古罪名么?”
看着年轻的宪侯满头冷汗,脸皮打颤,却说不出一句话,皇帝长叹一声,语调间满是悲悯无奈:“小隐是皇子。上天注定,无可置疑。可惜他至今也不明白,或者……是他不愿去明白,身为皇子,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润泽,你年长小隐九岁。若朕今日这番话,你终究听懂了,那么,焉知小隐到你这个年纪,不会懂得他该懂的道理?”
独孤铣呆若木鸡。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未如皇帝这般考虑过。不得已的时候,就逼迫他。不忍心的时候,则纵容他。从来没有像皇帝这样,深刻而长远地考虑过。
“朕欲改立六皇子为太子,因为朕相信,小隐他一定不会是个糟糕的皇帝——哪怕他不高兴、不愿意。而你,宪侯独孤铣,朕同样相信,你定会全心全意,尽职尽责,辅佐他,保护他,鼓励他,鞭策他;不仅如此,你还会陪伴他,安慰他,爱惜他,心疼他……润泽,你比朕这个父亲,识他更早,知他更深。朕尚且时常因他而惊喜,莫非你就不愿试一试,看一看,他……究竟可以……走到多高多远的地方?”
独孤铣完全被皇帝蛊惑了,瞪直眼睛,差点就点下头去。
皇帝最后叹着气叮嘱:“润泽,朕请求你,不要纵容他。纵容……才是更深的辜负。”
独孤铣呆呆在皇帝床前跪了许久,终于定定神,强行冷静下来,脑筋回归逻辑,道:“陛下欲改立太子,事关国本,三公五侯之中,需两位国公,三位军侯赞同,方可推行。不知……”
皇帝面现嘉许之色,道:“你放心。襄国公处有所不便,然明国公与成国公均无异议。奕侯一早便欣赏老六。昭侯与威侯向来不肯轻易表态,朕也不勉强。多亏还剩下一个英侯。”
见独孤铣不甚理解的样子,皇帝笑笑:“英侯长子娶的是工部尚书欧阳敏忠独女。当初定下这门亲事,欧阳敏忠不过一个四品侍郎。徐世晓看重他人品清操,主动提出结为儿女亲家。朕探过欧阳敏忠的口风,对六皇子可是赞赏得很。朕打算叫他给英侯写封信,徐世晓看在亲家面子上,大概不会拆朕的台。所以,润泽,此事成败,只在你一句话。”
独孤铣本以为皇帝第一个问的自己,孰料竟是不动声色取得了两公两侯的支持。宪侯如何表态,成为最后的决定因素。
皇帝看他半天不说话,叹道:“润泽,朕的时间……不多了……朕只想,留一个最好的局面给子孙后代。仓促改立太子,本为国之大忌。然而,你想过没有,为何明国公与成国公肯赞同朕?只因为他们与朕一般想法,希望看到的,是一个于将来、于长远而言,最好的局面。即便于小隐自己,这也是……最好的……哪怕他眼下并不愿意。”
皇帝定定望着独孤铣,目光沉重锋利,伴随着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在他心上刀错斧凿:“宪侯,告诉朕,你会辅佐六皇子,助他继承大统,位履至尊,成为一代明君。”
独孤铣与皇帝默然对望。这是天下之主,帝国君王。如此苍老,如此衰弱,又如此睿智,如此强大。那朝夕相争为天下计长远的胸襟智慧,足叫人舍生忘死,忠心追随。
独孤铣双膝跪倒,挺直腰身,青霜宝剑横置膝前,右手指天,左手触地:“臣,宪侯独孤铣,立誓辅佐六皇子,助他继承大统,位履至尊,成为一代明君。谨诺。”
得了他这句话,皇帝颓然泄气,软倒在龙床上。
独孤铣惊慌中就要喊人,皇帝出声制止:“不……不必,润泽,朕无妨,无妨……你扶朕起来。”
皇帝借着他的力量坐起,一口一口慢慢喝些茶水,道:“你左手,御案上方的小抽匣里,有一盒子丸药,替朕取来。”
独孤铣忙遵旨取出药盒。皇帝拈出一颗,就着水咽下去。缓过一阵,精神好转,道:“你坐下,朕还有件事,须当面与你说清楚。”
独孤铣心头一跳。他已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