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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 作者:priest-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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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三日,送信的翠屏鸟飞回来了,又半月,施无端正忙得团团转地跟着顾怀阳招兵买马,敛财屯铁时,便有人前来报,说是有几位客人前来,点了名要见他。

施无端眉间一跳,在没人的地方露出一个坏笑,心道总算来了,来了您可就别想回去了,跟着咱们这条贼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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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端方 。。。 
 
 
古吉城中,每日清晨都会起一层非常轻薄的晨雾,等日头微微升上去一点的时候,雾气散去,地面便会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若是晴天,等日头完全升起,便蒸腾散了,一条细细的护城河爱答不理地穿过城墙下的水道,安安静静的。
一个背着破旧行囊的男人走进了便是踩着晨雾方消的水汽,走进了城中。

他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却并不显得落魄,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潇洒之意,身着长衫,一条胳膊肘上还打着补丁,眉眼好像总是含着些许笑意似的,看起来一点也不急着赶路,仿佛出来游山玩水闲晃一样,四处走走停停,看哪里都新奇,这让他的眼神看起来很年轻,然而脸上却煞风景地留着一把猥琐兮兮的山羊胡。
他腰上别着两个巴掌大的铜铃,那铃铛个头很大,然而声音却并不蠢,好像挂在姑娘闺阁链子上的小风铃一样,随着他慢条斯理的脚步,一路叮叮铃铃响个不停,有早起做小生意的路人听了,都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

男人引人注目的还不止这个,他肩膀上停着一只大鸟,趾高气扬地昂着脖子,那一身的羽毛在晨曦中像是五彩的缎子一样,比孔雀还要艳丽些。

可是旁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大鸟的模样,便见它忽然展开双翼,直冲上天,仿佛融化在了开始刺眼起来的天光里,然后盘旋两圈飞走了。

男人肩膀骤然一轻,他也不在意,随便坐在了一个馄饨摊前,眯起眼望着大鸟飞走的方向,豪迈地喊道:“老板,来一大碗馄饨,再加四个烧饼!”
他想了片刻,又补充道:“肉馅!”

摊子老板应了一声,片刻端上来,男人就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眼睛登时绿了,他那一口山羊胡看来丝毫没有影响嘴的功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干掉了一个脸那么大的酥皮烧饼,绝不超过三口,也不知是怎么塞进去的。

老板才放下东西,还没来得及转身走开,便目睹了这么一幕,不由心有戚戚然地打量了男人一番,心道这位爷不会是个没钱的吧?
这位爷确实没钱,不过有人给他付钱。

当他一口气把四个烧饼啃得渣都不剩,仿佛喝水似的把一个大海碗的混沌也都倒进了肚子的时候,便看见一队人往这边走来,有人认出了这是新上任的“古吉”城主手下的红巾军,立刻退避开给他们让路。
古吉城主走马灯一样地换人,虽说这位姓顾的还算是最仁义的,可是百姓们却已经战战兢兢地成了习惯。

为首的却是个身着便装的青年人,肩膀上站着方才飞走的那只大鸟。细看起来,他走路并不算很慢,然而不知为什么,就是给人一种悠闲拖沓的感觉。
男人砸吧砸吧嘴,用袖子抹了一把嘴上的油,装模作样地站起来,对来人长揖见礼道:“这位想必就是施先生了吧?”

施无端看了他一会,仿佛没反应过来似的,好半晌,才点头“啊”了一声,回礼道:“夏掌门,久闻大名,失敬失敬。”

两人便站在馄饨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客气起来,无非是“久闻大名”“愧不敢当”之类胡捧臭脚的话,仿佛非要将酸腐文人见面时拜山头的那套词说完整,懒婆娘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
反正施无端身后跟着一群红巾军,他们心里有数,在古吉城中,顾将军以下便是这位看起来上不着调下不靠谱的青年——虽然这位爷看起来有些不灵敏,和他说一句话,他要反应半天才酸酸气气地应上一声,叫人瞧了便想在他屁股上踹两脚。
寻常百姓们自然也不敢来触这个霉头,只有施无端肩膀上的翠屏鸟不耐烦了,低头在主人脑袋上啄了一口。

这位神奇的“施先生”就连感觉到疼都比别人慢一些似的,口中一句话非要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地全全吐出来,这才得了空隙,说了句“哎哟”,揉了揉脑袋。
然后他瞧了一眼一边站着的馄饨摊老板,放下了些铜板,说道:“这位先生的饭钱我付了。”

夏掌门的笑容立刻真诚了几分,认为眼前这位不单长得人模狗样的,做事情也很上道。

夏掌门的尊名叫做夏端方——君子端方的端方,通过这个名字,可以看出当初他还没有这样猥琐的时候,长辈对他的厚望,然而不幸长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其实和他的门派也有很大的关系。

天下并不是只有三大教宗众人才能修道的,在很早以前,当第一个走上这条路的天才苦苦求索推开了这道大门之后,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出了很多杰出的人物,在山水中间隐隐呈现出一种百花齐放之势。

那是道法一门最为繁盛的时候,然而也是最黑暗的时候。

仿佛老天也会偏爱某一个时代的人,叫天才挑着扁担满街跑,前仆后继,随意一把便像是在天空中撒了无数的星星,大师辈出。然而星星总是在夜里才出现,人间像是装不下这么多的灵秀,当他们太过密集的时候,总会引起巨大的动荡——无止无休的战争、倾轧、混乱,最后惨烈的一同轰然陨落,仅剩的光辉凝聚在一起,落成某一小部分的辉煌和平衡。

群星黯淡,这时太阳便升了起来,天下太平了,可是永远的白昼其实是比黑夜更恐怖的一种灾难,它会把整个大地都给烤得腐朽。

但星星的种子也从来未曾没落,只是隐藏在刺眼的白日后面。
比如夏端方所在的海吉小乘教宗。

尽管名字很威风,然而传到了夏掌门这一辈,除了他这个掌门以外,只剩下了三个弟子,都还是少年,还拿不出手。
夏端方接到信以后,便知道自己不得不来,施无端落款是以“海宁郡现任守卫将军顾怀阳”的名义请他出手相助的。夏端方也不傻,心里知道这位大将军那印多半是自己找小工刻的,十分做不得数,然而他却不得抗命。

自古以来,教宗不论大小都是不事生产的,打从他们入门起的那一日,脑袋上便被贴上了“高人一等”这个标签,做不得农活,当不得小工,开不得商铺,保镖护院更是不用说。不说修道者自己拉不下面子,朝中更是命令禁止的,便是不禁止,谁又敢用这些道爷爷呢?

然而“高人一等”也还是人,须得吃喝拉撒,大教宗自然是每年有朝廷拨的巨款养着,另外那些个挖空心思想把自己子弟送进去的富贵人家也会不吝资助,自然是不用为黄白之物这等俗物操心的,小教宗就只得自己找门路了,大部分到了现今依然存在的小教宗,都是与当地百姓有誓约。

修道者保一方安康,不受邪物妖魔侵扰,百姓们每年供奉些许粮食物资。

海吉小乘教宗的依附地便是以古吉为中心、海宁郡的一小片地方——眼下都是顾怀阳的地盘,夏端方估计自己若是说一个“不”字,那厚颜无耻的大土匪就敢让他们师徒几个在山上活活饿死。

这个时候,大家都忙着抢地盘,抢粮食抢金银,谁有功夫管一个妓女是给什么东西给弄死的呢?夏端方觉得这件事,用脚后跟琢磨琢磨,也知道有阴谋,可是奈何秀才怕遇上兵,道爷也怕遇上兵,他思前想后躲不过去,便打定了主意,把三个小弟子扔在山上,自己一个人大无畏地下来,便是要做一件事——吃大户。

直到施无端亲自来接他,夏端方一边接话,一边细细地打量着这个青年人,虽然施无端十句话有九句半都是废话,唯一的半句有用的还是“这边走”,但他还是在施无端身上发觉了一点古怪。
夏端方感觉施无端身上有一层极薄极薄的修道之气,道法主流便是咒法和武修,两种都不是什么安闲宁静的买卖,修炼时间长了,人身上自然会留下一些痕迹,寻常人是感觉不到的,唯有同道中人,能瞧出些许深浅来,若是那些名门大派,说不定还能叫人一眼道出师门来。
然而却又太稀薄了,便是个小孩子,但凡入了门,有师父给做了洗髓,也不至于这样稀薄,稀薄得叫别人瞧不出他的来历。

像这种情况,夏端方以为,要不是自己被那四个大烧饼撑得脑袋晕了,便是对方身上有什么东西,掩住了那股子本该有的气息。

施无端将夏端方安顿下来,又唠叨了不少客套话,仿佛他肚子里有一本客套大典一般,虽然翻来覆去都是在说一个意思,偏偏用词没有一个重复的,却并不着急叫夏端方去看那受害女子的尸体,只是每日叫人好吃好喝地管他饭。
这正合了夏掌门之意——他本就是来混吃等死的。

就这么住了好几日,直到有一天,夏端方出门闲逛的时候,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从施无端的院子里走出来,他猝不及防,与那人目光相接,登时便傻了。

头顶七道煞,脚下万魔影——

夏端方在那一瞬间紧紧地攥住了拳头,手心开始发热,那是他藏掌门之剑的地方,冷汗慢慢地浸透了他的后脊梁,这个人是,这个人是……

忽然,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夏端方猛地一惊,一偏头,正看见施无端怀里抱着一只五大三粗的兔子,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夏掌门,今日朝中来人传旨,顾将军请您一起去前厅。”
夏端方还没回过神来,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便应道:“是……是,就去。”

然后他心有余悸地转过头去,只见那白衣男人已经移开了目光,远远地对施无端点点头,似乎还笑了笑,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着急,马上就要闹起来了~



34

34、第三十四章 困阵 。。。 
 
 
等夏端方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这群臭不要脸的王八羔子们涮了,已经是临近中午的事了,他莫名其妙地跟着施无端去了前堂,莫名其妙地便接了一道封赏旨意,令他为“随军祭察”,甚至在他那穷得叮当响的海吉小乘教宗前面加了个“御赐”二字。

夏端方一口气还卡在嗓子眼里没上来,旁边一个长得相貌堂堂的男子便一把拉了他起来,还揽住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得谁也插不进来的模样,只听那传令官笑道:“顾大将军和夏祭察果然兄弟情深。”
夏端方目瞪口呆地想,你不说“顾大将军”,我都不知道这一上来便跟人搂搂抱抱的怪胎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就变成兄弟情深了?

只听顾怀阳十分感慨地对传令官说道:“我小时候家里穷,唉,见天吃不饱饭,多亏这个夏小兄弟,每日拿粟米菜饼子给我吃,才没饿死我。”

夏端方更加目瞪口呆地想道,我自幼在教宗中修习,这姓顾的传说不是江淮人么?去哪拿的鬼饼子给他吃?他叹为观止地看着一边摇头摆尾的顾怀阳,心里恨恨地道给你吃,给你吃耗子药馅的大烧饼,药不死你。

然而夏端方没言语,四周除了这位传令官之外,都是些拿着刀枪棍棒的野货,何况顾大将军眼下还是他们教宗的衣食父母,纵然他不将这些兵将放在眼里,总不能让他那三个小徒弟饿死啊。
于是他一脸拉不出屎来似的表情默然不语。再配上顾怀阳一唱三叹地追忆往昔,竟十分相得益彰起来,只将那传令官看得也有了几分动容,仿佛马上就要抹眼泪了。

夏端方心里判断道,别看这传令官嘴上有胡子,准是贴的,瞧这黏糊糊的劲头,他八成是个太监。虽说海宁边境,册封个把招安的将军不算个事,竟派出这么个阉货,朝中就无人都这种地步了么?
不过夏掌门眼下实在没有那么多忧国忧民的心思,他觉得自己当务之急,最好的一条出路就是连夜收拾行囊,打包点吃食银两,抓进逃出这个流氓窝子,然后带着他的几个小徒弟远走高飞,最好隐居在个什么深山老林里,虽说以后便和野兽打交道,日日需要风餐露宿了,可也比在这里任人家搓揉强。

何况……夏掌门目光一闪,心里想起方才撞见的那个白衣人,便皱了皱眉,心中那种战栗的感觉怎么也挥之不去,他心里想道,那人看似是和姓施的小王八认识,那年轻人自己古里古怪的,又是去哪招惹来这么一个魔物来?

传说几千年前有一场大战,几乎所有幸存的修道者都被卷进其中,又有人叫做神魔之战,最后将天魔封入了万魔之宗,或许别人不知道,海吉小乘教宗的祖上却是参与过那场大战的,这名不见经传的小教宗正是因为它的不显眼,经年历久,才保存下无数的真实。
据说之后的玄宗落户九鹿山,也和那别人都不得入的万魔之宗有关系。

是自己看错了?不……夏端方自幼便是读着这些密卷长大的,当他看见那白衣人的刹那,还以为是书卷上的人从纸面上逃了出来。
难不成魔宗已破?

他冷汗涔涔,越发觉得眼下的局势乱七八糟,若不过一些地痞聚众造反,这还好说,这江山已经风雨飘摇了这许多年,几番小动荡动摇不了其根本,然而……

夏端方只觉自己的小命仿佛悬在梁上一样,悠悠哒哒地随时准备掉下来,于是当晚便背着行囊,从袖子中幻化出几只瞌睡虫来,打算逃出古吉。
他摸黑走出了院子,空无一人,只有守卫均匀的鼾声——他们都睡得熟了,便是打雷恐怕也惊不醒他们。

然而不知怎么的,夏端方的心却随着他的脚步狂跳起来,他又往前两步,终于顿住,凝神皱眉,瞧着院子门口升起的雾气,周遭的草木都变得不真切起来,恍惚间房舍石板全都不见了,地面上只剩下纵横交错的直线。
人盯着这些线看的时候,便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吸进去了一样,一阵晕眩,顷刻便不知东西南北了,夏端方皱起眉,知道自己这是被高人用阵法困住了。

顾怀阳军中……竟有这样的人?

然而他虽惊,却并不慌,这是纵横阵,夏端方看见过,知道它得名于脚下这些纹路如棋盘,只要找出局中的“子”便可以破之,流传下来的纵横阵阵眼其有固定的位置,但是……似乎被阵主改动过了。
他凝神合眼,静静地站在院子里,手中掐手诀默诵咒文,腰间忽然飞出两条链子,竟是以他为中心,横扫八方一般地甩了出去。

每一丝的波动都握于他掌中,忽然,夏端方睁开眼,一把攥住飞出的链子,猛地回头望向一个方向,目光锐利如出鞘之剑,他看见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光点,极细微,仿佛渺茫无边无界的夜空中混进去的一只萤火虫一样。

链子像是有生命一样地向着那亮点的方向追了过去,只听一声轻响,他感觉周围隐隐束缚他的法阵忽然一轻,一阵小小的旋风自他站立的地方往上腾起,向四方扩展开来,他脚下的纵横方格突然破碎,然而雾气却丝毫没有散去。

反而更沉重了些,将他整个人簇拥期间,整个星空压下来,那些星星仿佛伸手可触一样,夏端方猛地睁大了眼睛,口中竟情不自禁地叫道:“这不可能!”

这是天方阵,纵横阵属地,天方阵顾名思义,属天,除非天地合,否则没有人能把分属天地的阵法罗在一起,这不合常理!

他耳畔响起一声轻笑,一个好听的青年声音慢吞吞地说道:“夏掌门,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夏端方抬起头,望见那星云的尽头,一个身着长袍的人正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一块小小的星盘,他仿佛是漂浮在空中,和他隔着云山千万重的距离一样,是施无端。

夏端方知道,这青年人很可能就在他对面,只是阵法所隔,他碰不到而已。阵法无边,方寸之间可为天地小世界,这道理每一个入门的人都明白,夏端方沉下心来,抱拳道:“不知有高人在此,惭愧惭愧。”

施无端不接他的话茬,盯着他那块光芒诡异的星盘,好半晌,才问道:“夏掌门是起夜么?”
夏端方冷汗直冒,忙道:“不错不错。”

“哦。”施无端淡淡地看了他身后的包裹一眼,点点头,说道,“带这一大包的草纸,想必是拉肚子拉得不轻。”
夏端方只得道:“惭愧惭愧。”

“不,施某惭愧。”施无端笑道,“未尽地主之谊,反而放夏掌门水土不服,连夜跑肚,实在不是待客之道。”

夏端方打了个哈哈,一边敷衍他,一边想法设法探测这诡异的天方阵,所谓天方阵,实际不过将人困在一小块区域中,以一颗星星做阵眼,破起来也十分简单,只要找到那颗星星,跟着它自然能走出去。

虽说地阵与天阵混在一起叫人震撼,然而无论是纵横还是天方,都是比较初级的阵法,无论是建还是破,都不大费工夫,可是……

当夏端方抬起头的时候,去寻找那传说中“西起无极处,三寸入南天”的阵眼星,却发现没有——整个天空就像是一张扣过来的大型盘,七大神星各司其位,不曾偏离一点,走得极精确,周遭万万小星更是旋转运行,一丝不乱。

他是……怎么做到的?

夏端方心中忽然对这满口胡言乱语的青年升起一丝敬畏,只听施无端说道:“不知道夏掌门出来,我瞧这院子地方大,睡不着出来练练阵法,真是对不住。”
夏端方看着他,脸上不再有嬉笑神色,正色道:“不敢,请教施先生,天地分阴阳两端,自称极致,天阵地阵如何共存?”

施无端轻声说道:“阴极便是阳,阳极便是阴,纵横阵原本七七四十九行,不过是天上十八长反向,地一触极破,破即成天,说来不难的。”
夏端方又问道:“那这星星……”

施无端笑道:“这星星是真的。”
他终于从那块星盘里抬起头,仰天望向那璀璨又大得叫人心生畏惧的星空,说道:“我一直觉得天方阵太傻,虚构几颗转不到一起的星星,十个指头都能算出哪个是阵眼星,便将真正的星图化简一番,搬下来了,夏掌门以为如何?”

夏端方毫无看法,他心道这人端着星盘,难不成便是在算九天繁星的行走路线?忍不住道:“这……如何算清?”

“算得清的。”施无端说道,“又不是真的星图,不过七颗神星加上些小星,算术用得对,最捷径的法子,有六十四个式子便够了。”

夏端方哽住,觉得施无端脖子上扛得不是个脑袋,是个神器。

施无端叹了口气,他忽然说道:“夏掌门,你瞧这天。”

夏端方一言不发地望向这人手造出来的天空,神星分布几端,各自成型,却又各自牵制,然而偏偏异常和谐,仿佛亿万年也不会擦肩而过那么一次似的。

“看懂了么?”施无端笑着问道。
夏端方迟疑了片刻,才轻轻地点点头,低声道:“将碎未碎。”

“我知道夏掌门是聪明人。”施无端继续道。

夏端方忍不住顺着他的话音说道:“施先生,容我三思。”

施无端也痛快,说三思便让他三思,一挥手,星云也好,浓雾也好,竟全都不见了,他们又回到那寂静的小院子里,只有面对面地两个人,施无端抱起星盘,转身往外走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说道:“哦,对了,我知道夏掌门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很寂寞,于是叫人去了一趟海吉小教宗。”
夏端方手心立刻握紧了。

施无端无知无觉地说道:“不日,夏掌门便能见到您那几位高徒了。”

说完转身打了个哈欠,悠悠然地走了。夏端方瞧着他的背影,方才一点敬畏之心早灰飞烟灭了,只恨不得扑上去踩他一万脚,心想道:“果然还是个小王八羔子!”





35

35、第三十五章 事发 。。。 
 
 
夏端方这样愤恨着,于是一时嘴快地叫住了施无端:“施先生慢走,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施无端有些诧异回过头去,显然是没想到夏掌门如此有气量,忍住把自己扒皮抽筋,还要说几句话,他抱着星盘点点头,做好了没有好话听的准备,微微欠身,应道:“夏掌门请指教。”

夏端方胃里一边抽筋一边想道,这小兔崽子,明明是个流氓,还非要做出一副谦谦君子模样,看了实在叫人恨得牙根痒痒,勉强忍住,方才说道:“倒也没什么,今天白日里在院子里瞧见的那位兄弟,我见他丰神俊朗很是不凡的模样,不知他是……”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原本低眉顺目的施无端便抬起头来,他脸上再瞧不见一丝不正经的笑容或者敷衍的假客气,绷紧的嘴角隐去了那颗小小的、叫人看了觉得亲切的酒窝,竟显得有些冷冽了。
那表情叫夏端方心中一跳,不知为什么,便觉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过了好半晌,才听施无端避重就轻地说道:“他是我小时候结交的一个朋友,失散了些年,如今方才遇见,过来住几日叙个旧的,多谢夏掌门看中,你若是有意,施某也不妨引荐一番。”

夏端方干笑了一声,摆手道:“不敢劳动。”
随即,他试探性地观察了一下施无端的表情——对方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然后问道:“不知……这位朋友是个什么来路呢?我瞧那位兄台的模样,并不似寻常人。”

“哦,他是狐族。”施无端说道。

“狐族?”夏端方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故意地说道,“狐乃异兽,生而迷惑,百年成精,千年通神,古有‘无狐魅,不成村’的说法。传闻狐族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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