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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的晴与雨-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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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途旅行并不孤独。火车上和子熙坐在一起的有一对年轻人,活泼外向的女孩子和腼腆内向的男孩子。女孩子眉飞色舞地讲他们俩的历险。他们曾经是大学登山队的成员,一起登过珠峰,还同去过很多地方。女孩子无限神往地回忆:“我最难忘古格的石山和戈壁,那么壮阔悠远,在自然和时间面前人太渺小。站在那光秃秃的山上,觉得世间再没什么烦恼不可以放下。”
女孩子高谈阔论,男孩子只静默地望着女孩子。
上天终究是公平的,创造一个爱说话的她必然会有一个沉默的他来爱她。他们十指相交,像两株喜阳的蔓藤植物,交缠着一起向有阳光的地方伸展,无论爬多远,总还在一起,因为根在一起。
最后女孩子对子熙说:“我们要去独龙江。反正你也没想好去哪里,和我们一起去吧。”
所以子熙跟着他们再踏上西去的旅程。从昆明再坐二十几小时的汽车辗转到怒江的小县城贡山,最后徒步走上大半天,越过崇山峻岭和苍莽丛林,才到奔腾的独龙江边。
他们住在独龙族的村民家里。那家的主人当过兵,所以普通话也说得流利。两夫妇只有一个女儿,十一二岁的年纪,黑里透红的皮肤,滴溜溜转着大眼睛好奇地看他们。
木片搭成的房子透风漏雨,在晴天反而是种享受。夜晚的月光伴着凉风从屋顶倾泻,远处是独龙江隐隐约约的轰鸣。
江水在村前拐一个大弯,让她想到李白的名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她喜欢《将进酒》里的每一句话,喜欢“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也喜欢“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那样写意人生,她做不到。
事实证明她也不是背包客的材料。经过前一天的跋涉,她的脚上起了大泡。那对青年情侣随着向导去转山,她留下来坐在村口的大树下写生。
碧绿的独龙江在不远处呼啸而过,头顶有蓝天,四面青山环抱,世界仿佛只是江水劈开的山峦中那一道峡谷。可惜她没有相机,但还好她有速写本。
几个小孩在江边用大网兜捉鱼,其中有一个是主人家的女儿,昨天主人介绍过她的名字,好象是什么梅,但她听不懂他们的方言,所以干脆也叫她小美。
小美噼噼叭叭踩着水花赤足向她跑来,跑到跟前探身说:“萧姐姐,你在画什么?”
子熙答:“我在画天上的云。”
小美不解地抬头望天:“云有什么好画的?”
她笑笑。长在山里的孩子不知道城里鲜少有这样清爽的天空。她喜欢小美身上那件象毯子似的衣服,上面有独龙族特有的条纹图案,就说:“我能画你吗?”
小美欣然同意,但到底是小孩子,坐了几分钟就坐不住,好奇地问:“萧姐姐,给我讲讲你住的城里是什么样子。”
小美跟阿爸去过县城,那是她涉足最远的地方。可是城里有什么好讲,子熙连想都不愿意想,于是说:“城里有很多电影看,我给你讲电影里的故事。”
讲故事当然好,小美热烈响应。子熙想到看过的哈里波特,伏地魔的故事还算精彩,就从头讲起。也许是故事真的精彩,小美听得津津有味,连捉鱼的孩子们也都跑过来围住她们。
哪里还画得成什么画,她干脆收起速写本。孩子们大多普通话不好,家里也没电视,就由小美来翻译。
后来子熙才知道,小美的翻译完全是再创作的过程。魔法学院开在山洞里,伏地魔是肩披黑色长发的山妖,伏地魔的小跟班是狡猾的蚂蟥精。独龙族人相信万物有灵,哈里波特挥动桃木树枝和山妖伏地魔大战三百回合,是善的灵魂和恶的灵魂的交战。
这样的故事讲了两天,子熙要和她的旅伴重新出发。那对青年还要北上到西藏去。小美在他们出发的那天早上红了眼眶,她拉着子熙的手说:“萧姐姐,再住几天吧,你还没讲到哈里波特打败伏地魔。”
子熙也舍不得小美。她喜欢她纯真的笑容,黑里透红的面颊,星子般明亮的眼睛。她为小美画了几幅肖像,每次小美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子熙就说:“想想最让你高兴的事。”小美就会笑,天底下最纯粹的笑容,仿佛世界就是她的天堂。
她有一次问小美:“刚才你想的让你高兴的事,究竟是什么?”
小美说:“今天我在河里捉到了大鱼,晚上阿妈会做鱼汤。”
那么简单的快乐,她多希望她也能做到。
子熙留下来,在小村子里住了将近一个月,盘缠几乎用光,最后那一天主人正好要去县城,可以带上她。再是舍不得,也终究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离开的前一天傍晚,小美来大树底下叫她:“萧姐姐快来,阿诗姐姐家有人来说媒。”
她被小美拉去邻居家门口看热闹。邻村来了一个说媒的,正在屋里奉茶。邻居一家统统坐在火塘边,二十岁的阿诗红着脸坐在父母身后。
说媒的应该是个口才不错的,口若悬河,说得滔滔不绝,可惜子熙一个字也听不懂,还好小美在耳边轻声翻译:“他们村有一头牛……还养了一头大母猪……他们家种菜瓜,拿到县城里卖……小伙子有文化,还会读报纸……”
看来小伙子在这里也算是高富帅的代表,条件相当不错。也不知说了多久,小美低声欢呼:“喝了喝了!”父母喝了媒人奉的这碗茶,就算是定下了这门亲事。
这天晚上小美钻进她屋里,拉着她的手躺在她身边,恋恋不舍地问:“萧姐姐,你什么时候再来?”
她自己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只好说:“伏地魔已经死掉了。”
小美说:“我还想听你从头讲一遍。”
子熙说:“我回去给你寄书来,你可以天天看。”
小美扁着嘴:“我还不认识很多字。”
子熙安慰她:“没关系,会有很多插图。”
小美还是难过:“你还没给我讲你住的城里是什么样子。”
子熙想了想说:“我唱我家乡的歌给你听。”
月光穿过屋顶的缝隙,偷偷地钻进来,远处是独龙江婉转的低吟,犹如黑暗夜空里缠绵的叹息。她能想到的只有那一首歌:
Blue moon; I’m standing here alone;
Without a dream in my heart;
Without a love of my own。
小美问:“这首歌唱什么?”
子熙答:“唱蓝色的月亮。”
小美雀跃:“我也会唱月亮的歌,我在县城里听到的。”
小美的歌声清脆,她唱的云南方言子熙听不懂,但这首歌她恰巧知道,叫《小河淌水》,很美丽的旋律:
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哟,
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哥象月亮天上走啊天上走哟,
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
小美唱得颇为动情,子熙笑她:“你才几岁?就哥啊妹啊的。”
小美红了脸,但一本正经地反驳:“我已经快十二岁了,很快会有媒人来说亲的,象阿诗姐姐一样。”
不错,她很快也会长大,会出嫁,会为□为人母,但希望会她一直单纯快乐。子熙抚摸她柔软的长发:“你不怕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小美坚定地摇头:“才不会。阿爸才不会把我嫁给不好的人,我肯定会喜欢。”
子熙微笑:“是,就算一开始不喜欢,以后也会喜欢的。”只要是好的人,有长长一辈子可以学会喜欢。
小美翻了个身,眼皮子开始下沉。在小美睡着之前,子熙说:“小美,明天不要哭。”
小美迷迷糊糊地揉眼睛:“我不哭。阿妈说,你回去的时候到了,不能强留你。”
她该回去的时候到了。子熙想到一部电影里的话:天下万物都有定时,哭有时,笑有时,生有时,死有时。最甜蜜的快乐,都是忧伤的果实。最纯美的东西,都是从苦难中得来。
这些话萦绕在她心头,经过崇山峻岭回到县城,又搭车历经颠簸回到昆明,这几句话一直在心头挥之不去。生有时,死有时,该放弃执念时放弃,才能找到快乐,也许这就是她这段旅行的意义。
在天空下
这一个月第一次见到子墨,是在昆明的大街上。
她途经某个购物广场,看到头顶的大荧幕播放体育新闻。知名企业家秦子墨向高尔夫协会捐赠现金器械若干,高尔夫协会的副会长,秘书长,及世界级高尔夫选手许静雯逐一和他握手,最后镜头定格在他脸上。他微笑,但笑得疏离冷漠,倒是站在他身边的许静雯笑得心花怒放,好象捡到了金元宝。
子熙抬头仰望广场中央的那片天空。原来高原的天空如此湛蓝,天上的浮云几乎伸手就可以摘到。刚来的时候不适应,只觉得胸闷,现在忽然不再那么难过。
她打开一个月没开的手机,往天空拍了一张照片。
三四条短信立刻“咚咚咚”地跳进来。齐颂阳,齐颂阳,齐颂阳。
她先打开最前面的一条,上面写:“老虎生病了!”还有几个触目惊心的惊叹号。短信附有照片,打开一看,是老虎无精打采地趴在沙发边上,嘴里还衔着她的拖鞋,照片PS过,下面几个小字:“因为很想你。”
另外几条信息也有照片。其中一张是老虎哀怨地盯着满满的饭盆,照片上说:“为伊消得猫憔悴。”另一张是老虎滚得满身是泥,扒在浴缸边上不肯进去,下面写:“猫为悦己者容,现在没有洗澡的理由。”
她忍俊不禁。多日不见,她何尝不牵挂老虎。她把刚才拍的蓝天白云发给颂阳,在短信里写:“告诉老虎,想念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抬头望天,就会海阔天空。”
她还想翻回去看那几张老虎的照片,没想到才打开,手机忽然提示有新的消息。颂阳又发来两张照片。第一张是老虎孤独的背影,望向窗外阴郁的天空,下面的小字写:“无论多远,至少她还在同一片天空下……”第二张老虎站在客厅中央炸毛,凶神恶煞般露出牙齿,上面硕大的字写:“流浪够了没?再不回来不给你开门!”
她会心地微笑。不管是否流浪够,都到了回家的时候。口袋里只有几百块钱,再不回去就要彻底变成流浪汉。
她在火车站买了回去的车票,可惜列车要第二天早上才发车,只好住一晚。跟着小路口电线杆子上的广告总算是找到一家便宜的住处,地方不干净,也没有独立卫生间,但她想比睡火车站要条件好。
天渐渐暗下来,背包里还剩一包方便面,用不大热的开水泡了勉强充饥,吃完了上床。电视里演无聊的清宫大戏,她无奈关掉电视,但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想到来了一趟昆明,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眼,不如出去逛逛。
十点多钟,一个城市还毫无睡意。她随便搭上一趟公车,在很多人下车的地方下车,下来一看是体育馆,门口还车水马龙,出租车排成长龙。
有人在大广告前拍照,她在广告上诧异地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偶然经过一个光头高瘦的男人,正凑在边上和两个年轻女孩鬼鬼祟祟地说话:“快演完了才那么便宜卖给你们,现在进去还能听好几首歌,都是压轴戏,最精彩的部分。”
年轻女孩不买账:“这谁啊?他不是早就不唱了吗?”
光头说:“不是复出了吗?你们年纪小不知道,当年罗政文不知道多红,那年他来开演唱会,前天晚上来排队你也买不到票。”
“唉……”女孩子说,“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另一个女孩子附和:“就是,大叔,又不是周杰伦,都快演完了你还要二十块,太黑了。五块钱怎么样?”
子熙断然走过去说:“二十块是不是?卖给我。”
座位在体育馆的最上层,远远看不清罗政文的脸,只看见他模糊的轮廓,孑然一身坐在聚光灯下,手执一支吉它唱一首情歌。他的新歌远不如那些久经传唱的老歌受欢迎,最后他拨动琴弦,低哑的声音说:“下面这首歌献给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虽然她已经过世,但这是她身前最爱的歌,但愿她在天堂还能听见。”
下面掌声雷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这是子熙耳熟能详的歌,歌里唱:
有人说,高山上的湖水,
是躺在,地球表面上的一颗眼泪。
那么说,我枕畔的眼泪,
就是挂在,你心间的一面湖水。
母亲常听的CD上有这首歌,是一个女声的版本,母亲常听着音乐微微出神。她知道那是罗政文写的歌,但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要听别人唱的版本。后来她猜想大概是不愿意想起,又不得不想起的无奈,就象母亲看着她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微微地出神。
她有母亲的白皮肤鹅蛋脸和修长眉毛,但有一对象别人的眼睛。
母亲最后的心愿是让她去见一见生父,今天大概是很好的时机。她不断地想,如果她去演唱会的员工出口等,也许能被看到。她之所以回国,之所以在这里,完全是为了完成母亲的心愿。但躲在黑暗里远比站在光明处来得容易,不断想的结果是,直到演唱会结束,她还是坐在阴暗处。
也罢,她其实不想知道他看见她的反应。
回家的日子终于还是来临。火车快进站的时候她给颂阳发短信:“我回来了。”停了数秒,还是狠了狠心又写:“谢谢你照顾老虎,知道你很忙,今晚不用再麻烦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她等了几分钟,手机没有动静。她咬着嘴唇正想把手机放回包里,“咚”的一声有短信进来。颂阳说:“不用谢。我明白。”
家里倒比她在的时候更窗明几净,沙发前的茶几上有一果盘的苹果,花瓶里有新鲜的百合。老虎扑过来在她脚边转了几个圈子,她抱起他挠他的脖子:“你这家伙,还说你想我,怎么好象比以前更胖了。”
子熙在火车上没吃什么东西,想起家里应该还有方便面,到厨房柜子里翻了半天,竟然没有。老虎跳到厨房的凳子上来凑热闹,她对他怒目而视:“说,是你还是齐颂阳?竟敢扔掉我的方便面!”
她只好去冰箱里看一看。她的冰箱向来没太多东西,更何况过了一个月,即使有什么也不能吃了。
没想到冰箱里有新鲜的两个凉菜,还有一大锅笋干老鸭煲,沙锅上有“陈生记”的字样,看来竟然是从餐馆直接连锅端来的。她把沙锅放在火上,又做上米饭,不到片刻厨房里就香气四溢。
老虎从她开始找食物,到坐下来狼吞虎咽,到洗完碗,一直跟在她后面虎视眈眈。直到她坐在沙发前削苹果,子熙终于忍不住瞪回去:“看什么看?”
她摊手摊脚地坐在沙发上吃苹果,才看到果盘下面压着的小纸条,上面写:“An apple a day keeps the doctor away。”这句谚语本来是说苹果有益健康,多吃不会生病。颂阳在下面的注释是:“多吃苹果,不用见我。”
她“哧”地笑出声,回头又看到老虎谴责的目光,只好叹气:“我知道。到现在我都不感动,是不是太没人性了?”
老虎严肃地看着她一言不发,表示十分同意。
又见晴天
子熙这个月第二次见到子墨是在去上班的路上。
她抓着扶手站在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车厢里,低头冷不防看见前面坐着的那个人看的报纸上有子墨的头像,报纸上的标题写:“两军交战勇者胜,华悦娱乐花落CityTV。”她扭着脖子连猜带蒙看了个大概,似乎是说面对万盛的收购攻势,CityTV 出来充当了白骑士,最终以均价高于万盛要约收购价十个百分点的天价购得华悦娱乐25%的股份,成为华悦娱乐的第一大股东,挫败了万盛的收购行动。CityTV的老总赵志诚表示,不重组不换血,齐颂平仍然是华悦娱乐的总裁,华悦娱乐会为CityTV拍摄网络电视剧。
这样一个结果出乎意料。她不知道子墨在打什么算盘,也不想知道。
这一天是子熙第一次回公司,第一件事是去找大Boss陈振宇,跟他信誓旦旦地保证:“我现在状态良好,再多跟几个项目都没问题。辞职什么的都是过眼云烟,陈总您千万别放在心上,尽管给我分配任务,我什么都能干。”
她也没办法辞职,她需要这份工作糊口和攒钱买机票,更何况她还有没完成的事。
陈振宇只是淡然地微笑:“我不需要你什么都干,能回来就好。”
事实证明这样想法的人只有陈振宇一个。宋真美女的脸比平时更冷更长。她“啪”地在子熙面前扔下一堆文件,勾起嘴角冷冷说:“这个项目三天以后要见设计初稿。如果你打算在三天后消失的话,提前通知一声儿,免得大家跟着你手忙脚乱。”
白晓琪看见她也冷言冷语:“哟!这不是萧姐吗?去哪儿风流快活了?晒得又黑又瘦。有的人果然是待遇不同的,来去自如,那叫一个潇洒。”
子熙只好陪笑脸,把自己的格子间打扫干净,顺便把过道上的文件柜也擦一遍,又泡了上好的锡兰红茶递到白晓琪面前说:“小主,请用茶。”
白晓琪朝她翻白眼:“奴婢践命一条,可受不起,还不快端去讨好宋贵妃。”
子熙低眉顺眼地陪笑:“我可没那个本事讨宋贵妃的欢心。宋贵妃的心等皇上滋润下就没事了。”
白晓琪“扑哧”地笑,接过杯子作势要点她的脑袋:“没规矩的,当心本宫撕烂你的嘴。”
这一天子熙埋头在文件里,到下午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硕大的雨点象鞭子般狠狠砸在玻璃窗上,噼啪有声。许是太久没下雨了,空气中有烟尘的味道。下了半晌,尘埃落定,才是清清爽爽的大雨,下得横冲直撞,满世界一片白花花的水幕。
大雨一直下到下班时分还不肯停。子熙在电梯里还担心会被淋成落汤鸡,走到楼下,却意外地看到了颂阳。
他站在大楼外狭窄的屋檐下,头发上蒙着细小的水珠,手里收起来的黑伞还在滴水,背后的屋檐也在滴滴嗒嗒地滴水。漫天水雾中他转过身看见她,忽然扬起嘴角微笑说:“你瘦了。”
她讶然:“你怎么在这儿?”
他不急不缓地说:“我今天轮休,正好在附近办事,下那么大雨,猜想你也许用得到这把伞。”
她低头,为自己的明知故问惭愧,说话也变得底气不足:“谢谢你,其实走到地铁站不过几步路。”
他倒丝毫不以为意,微笑说:“那我送你到地铁站口。”
她走得飞快,他走得很慢,走出几步他才跟上。一把黑伞本来挺大,偏偏雨下得更大,才几步两个人都淋湿了肩膀。她终于往伞中央挤了挤,颂阳笑着问:“老虎怎么样?一天没见,我竟然就有点想他了。”
子熙诚恳地点头:“他很好,谢谢你照顾他。”
他侧回脸轻声说:“你已经谢过我了。”
她说:“我还没谢你留的苹果和老鸭煲。”
他低头微微笑了笑,不说话。
离地铁站真的只有几步路,比想象中的更短,转眼已经到了入口处。她停下来站定,轻声说:“也谢谢你的伞。”
除了“谢谢”,她好象没什么别的话可说。大雨里很多人顶着皮包和文件夹冲进来,与他们擦身而过。他站在外侧挡住行人,还是微笑说:“不用谢。”
本来想说再见的,子熙低头迟疑片刻,最后还是说:“以后还是不要对我这么好,总让我觉得对不起你。”
她听到站里传来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尖锐刺耳,一阵风猛灌出来。有那么一刻她希望这一片嘈杂声里他没听清她的话,但已经看到他脸上的微笑渐渐淡去,直至褪尽,只好急急说:“车来了,再见。”
她以最快的速度转身,疾步冲下楼梯。一辆地铁正进站,在前方不远处呼啸而过,风吹在脸上一阵凉意。月台上所有人的头发和衣裙都随风飘起来,站台边上书报亭外挂的报纸杂志也飘起来。
其中有一份是当天的证券报,上面写:“两军交战勇者胜,华悦娱乐花落CityTV。”
她忽然想到颂阳脸上慢慢褪尽的微笑,仿佛春光渐暮刚刚一派光明忽然归于午夜的沉寂。
喜欢她一定不容易吧?家里一定给他不少压力,齐颂平不过来见了她一面,对于颂阳却是天天要面对的现实。肯定有争吵有威胁有不理解,而他除了沉默的坚持,没有和她提过一句。她对他所有的不冷不热,他自始至终只有一句“我明白”。
她谢过他照顾老虎,谢过他的苹果老鸭煲黑雨伞及所有的无微不至,唯独没有谢过他的明白。她也不是不感动,怎么可能不感动?
想到这里她又掉转头疾步冲上楼梯。背后的地铁又呼啸而去,对面的人潮不断涌进来。她逆流而上疾步冲出去,希望还来得及看见他站在原地。
但他已经不在那里。
进站口的水泥地上还有他的黑雨伞滴落的一片水渍,而他的人已经不在那里。
这样的结果难免让人沮丧。她回到地铁站内,登上回家的列车。下班时间的车厢内人贴着人空气混浊,满是泥水和汗水混杂的味道。车厢有节奏地摇摆,她的思绪也跟着节奏一前一后地晃动。
一个人孤独的坚持又能维持多久?她正打算感动的时候他撤退了,天意果然弄人。
想到天意,她忽然改变了回家的打算。她很久没去江滨大道了。她曾经一见到下雨就跑去江滨大道,可惜从来没等到过彩虹。据说人倒霉的时候比较容易中大奖,那么她现在那么倒霉,也许能等到彩虹。
事实证明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她在下一站下车,换乘地铁,坐错了方向,又只好在前面车站下车,掉头重新坐回来。等她终于坐到江滨大道,天都黑了,雨还在下,里里外外灰蒙蒙的一片,哪里会有什么彩虹。
刚才混混噩噩坐错车的时候曾经收到颂阳的短信,他问:“以后还能见到老虎吗?”
她犹豫了片刻回:“今天不行。我在江滨大道,不会很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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