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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匪[强强]-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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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慢慢逼近,迫近眉睫。

一颗硕大强健的牛头从草梗尖梢上露出来,玻璃球似的眼黑亮黑亮的,莫名地盯着两个做贼心虚的人。

“噗——”

牛儿重重地喷出一口浓热的鼻息,不屑地扭头。

邵钧一头栽回草垛上,捶地憋笑。

罗强翻了个身,夹在食指中指之间的刀片悄悄地收了,塞回鞋底。 

大黄牛冷漠地转过身,将它肥硕的臀部对准草垛,噗噗几声,就在距离邵钧的脑袋两米远的地方,流畅地倾斜下一坨牛粪,冒着华丽蒸腾的热气,还带着草沫子的清新味道!

邵钧狂笑着捏鼻子滚走。

身后是罗老二一连串凶残暴躁的咒骂。

“裤子!老子的裤子!……你妈个不开眼的老畜生,你他妈往哪儿拉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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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洪峰过境

那天傍晚天刚擦黑;邵钧载着罗强及时返回监狱。
坐回车里的时候;还是罗强提醒:“手铐;把我铐回去。”
邵钧瞅一眼罗强手腕上的红印子;有点儿舍不得,说:“到大门口再铐。”
罗强说:“别介;让人瞧见了你说不清,赶紧铐上。”
罗强从医院穿回来的那条囚服裤子;原本干干净净散发着洗衣粉的清香味道,这会儿连本色都看不出来,一股子草腥味儿和粪味儿。
邵钧低头扫了一眼;忍不住乐喷:“有人问,你就一口咬死了,千万不要承认那是‘牛’的粪!”
邵小三儿是故意阴损地挤兑人,说话重音落在“牛”这个字上。 
罗强忍不住骂:“你妈的……老子这辈子还没这么丢人过!”
邵钧咧嘴笑,扭头塞给罗强一大块牛肉干,堵住这人嚎叫的嘴巴。 

沉重的大铁门缓缓打开,邵钧把罗强带进高墙之内。
那时候说不清心里是个啥滋味儿。两个人能够生活在这一堵墙里,能认识这么一个人,每天想看就能看见这个人,真要是出了那道墙,他未必还是他,他也未必还属于他。 

晚上在牢号里,罗强换上干净裤子,在水房洗手池里搓他那条沾满牛粪的裤子。还不只是裤子,这人天灵盖顶上贴着一块创可贴,出过血的鼻子塞着棉花球,众目睽睽之下,被迫忍受一群人诡异的目光。
好在罗老二平日一贯面孔威严,目光凶残,没人敢不怕死地问他,您裤子上沾的啥?您出门被人打了吗?
胡岩也拿了个洗衣盆,从罗强铺上翻出待洗的脏裤衩脏袜子。
罗强冷眼一把抢过来,拎走。
胡岩小声说:“早食儿我没抢着,衣服我还洗着。”
罗强说:“不嫌臭?”
胡岩说:“本来也没嫌过。”
罗强冷哼一声走人,不想跟小狐狸过多纠缠。他这人本来就不是个热乎的人,不来假招的,如今对别人就更没那份闲心思。
他现在找着更加不嫌他的人了,心里美着呢。以后要洗,也是让三馒头那公子哥亲手给咱搓小裤衩,那是老子的能耐!

那晚上,邵钧也没闲着,回到管教宿舍一阵手忙脚乱,拿了干净衣服悄悄摸进小澡堂,还怕让熟人同事瞧见。
他在浴室墙角的喷头下磨蹭,蛮腰往后扭成180度,脸冲后端详着,慢腾腾地择他屁股上戳的草茬子。
草地里那么滚着,发起情来都顾不得疼,回来以后才发觉浑身痛痒难忍,又圆又嫩的两瓣屁股,上面戳得全是小眼儿,一大片让草屑硌出来的红印子。 
邵钧轻快地冲洗身体,嘴里哼着口哨。
他低头瞅瞅自己微红发肿的□,用手拨弄几下。热水冲到软绵绵的鸟上,还真有些疼,烧得慌。
罗强的手指关节粗壮,指腹上布满年轻时做工和玩儿枪磨出的硬茧,手法又极其粗暴,几乎把他的大宝贝撸掉一层皮。
邵钧搓洗着,看着自己,脑子里回想起罗强赤条条光着屁股压在他小腹上的模样,想着想着,又快要硬了……

那时邵钧和罗强并未想到,他们马上就要被迫离开这个地方,进入到又一个陌生艰难的环境。 

罗强回归七班没几天,大伙集体劳动打扫卫生,终于把被涝的厂房和监道打扫干净,监狱领导这时接到当地县政府的通知和示警,今年雨季还没过,京郊地区在明后几天有大量水汽过境,很可能遭遇特大暴雨,再次引发山洪。
办公室里,大伙一听都傻了:还要下雨?还要内涝?
厂房停工半个多月了,犯人们没活儿可干,管教们也就没钱赚,整个季度的经济效益都要泡汤。
监舍一楼是用抽水机弄干净的,墙壁墙角涝得都快发霉了,铺位刚拾掇好,犯人们住回去了,这三天两头又要扛着铺盖卷挪地儿?
一大早七点钟,早饭都来不及吃,监区领导和政治指导员临时召集全体干警,召开紧急会议:整个一二三监区,两千四百名犯人,如何躲避洪水的袭击?
领导一句话:咱们这回,可能得提前收拾,搬家!

邵钧他们所处的清河监狱东部监区,正好位于京津交界的潮白河畔,依山傍水,从办公楼高层就能眺望到一条碧波白练,原本是一处风景优美的胜地。
这些年,随着气候环境的变迁,房地产旅游业的开发,这块地让上边儿操作,开发投资,要搞成酒店漂流地度假村。监狱厂房没什么经济效益,不能给地方政府贡献GDP,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哪片地方都不想要,于是全部挪走。
没想到,度假村如今还没盖起来,洪水大兵压境,掩杀而来。
新的监区基本建成,原本预备明年开春将犯人整体搬迁,住进新家,眼下搬家之事迫在眉睫。 

然而,这座高墙大院内关押着两千多名重刑犯,整个华北平原最穷凶极恶的一群犯人聚在一处,每个人身上都背着至少十几年徒刑。带着这么一群活阎王搬家,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八点钟,监狱跟国家气象局再次通气,得到内部情报,特大暴雨可能性达到百分之六十,橙色预警。
下雨这玩意儿,可能下,也有可能来一阵风把水汽吹跑了,一滴都不下。因此还不让往外边儿乱报,怕万一没下成,市民出行每人扛一把伞,老百姓转过头来还骂你,瞎吵吵啥,逗我们玩儿呢?
可万一真下了,监狱就淹了。
九点钟,头儿正式请示市监狱管理局,跑?还是望天下注,等着被淹?
局长在电话里扯喉咙骂,还等个啥玩意儿啊你娘的,现在不跑,更待何时?跑路啊!!!!!
九点半,各队队长管教正式接到命令,一分钟都不能耽误,立刻行动。

邵钧穿戴得整整齐齐,腰里的武装带挂上全套警用装备,这回是真出了大事儿,帽檐下都洇出一圈汗。
他把手下五六七八班的人全部集中到娱乐室,开小会。
犯人们浑然不觉,有些人还以为邵三爷今天心情好,寻开心,准他们看一天的小电视。
邵钧绷着胸脯,脸上特严肃,宣布道:“今天晚上,对,就是今晚,很可能有特大暴雨,山洪暴发,咱们脚底下这块地儿待不住了,水肯定会淹进来。”
一伙人全炸了:“啥,还要淹?三爷,我们前几天刚打扫干净的,再来水,别抽走了,咱们监区改养鱼算了!”
有人开始算计:“据说现在养殖鲶鱼、梭边鱼,效益可好了,北京城里正流行吃巫山麻辣烤全鱼呢,市价五十八一斤!”
邵钧说:“你们行了,聊够了没?我这没开玩笑呢!”
“这次水很可能更大,所以,监区已经决定,全体服刑人员收拾行李铺盖,装车打包,集体转移到新监区——就是今晚之前!”
大伙“哗”得一声,都很吃惊,吃惊完了集体陷入沉默,然后七嘴八舌低声议论,今晚之前,咱们全体搬家?
老子住好几年了,都住习惯了,住出感情了!
多少年都没迈出过三监区那道威严的大铁门了。
这开啥集体玩笑呢?

邵钧的视线下意识扫过罗强,遇上七班大铺沉默皱眉探究的表情。
邵钧轻轻一闭眼,点点头,跟罗强打了个肯定的眼色,随即宣布:“所有人听我的要求,我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就一个小时,打包你的一切个人物品,用被褥包裹捆好,统一装车。换好轻便球鞋,在宿舍里等候集结哨。我过时不候!!!”
犯人们嘀咕着,迅速回监收拾东西,邵钧默契地靠近罗强,俩人在楼道里耳语。
罗强问:“真要转移?”
邵钧点头:“真的要发水,可不敢再玩儿一次。”
罗强耸肩道:“跑啥跑?齁累的……一楼人上二楼挤两天不成?”
邵钧拿手柞比划着说:“气象局内部的人透露了,至少一百二十毫米,你自己估摸估摸?这雨要是下一柞的深度,全市的水都往低处流,咱这潮白河中下游的地界,还不得淹出一个渤海湾?”
罗强翻了翻眼皮,心里琢磨这降雨量,别说监舍楼一楼了,自己这二楼的下铺都保不住,水能把他的上铺围成个孤岛。 
罗强问:“两千多人,怎么转移?不怕有人趁机逃跑?”
邵钧说:“想办法呗,你给我盯好你们班的人,谁跑你也不准给我跑了!”
最后半句话邵三爷说得咬牙切齿,眼里搓出火星,罗强忍不住露出嘲弄的笑。

双方用眼神短暂地交汇,然后掉头各自走开,各忙一摊。
邵钧一个班一个班地检查铺盖,正好顺便“清监”。
果然,枕头芯里藏骰子的,饭盒里私藏一袋白酒的,鞋底塞了人民币贿赂狱友的,全部收缴。 
他经过罗强的铺位,故意扭过头不看,不查罗强的违禁品,可又忍不住眯起眼角偷瞄。
他瞅见罗强从枕头下拿出那张生日卡,从信封里取出来,用自作多情的表情又欣赏了一遍,然后连同粉罐子一起,收进行李包…… 

邵钧自从把罗强接回监区,俩人之间除了偶尔逮个隐秘的机会暗渡陈仓,平日表面上,就是此种不冷不热的常态。
邵三爷亦极少再流窜到七班牢号里闲扯瞎整,甚至有意识地避开七班,开始到五六八班拉帮结派。他也刻意不跟罗老二走得太近,说话一本正经,不苟言笑,挂起一张威武的条子脸,斜眼都不带瞄一眼大铺上盘腿坐的某人。 
他只在私下里瞄,罗强在篮球场上打个球,咱邵三爷在场下俩眼珠子烧起来似的。
看见过不穿衣服的,就再没法忍受穿着衣服的。罗强每一次动作时肩胛细微抖动手臂青筋凸起臀部肌肉剧烈起伏强健大腿迈出步伐,浑身上下蒸腾出雄性动物的荷尔蒙气息与极具暴力美学毁灭性破坏性的冷酷气质,这一切都令他发狂。
邵钧那一双钛合金X光眼放射出小刀子,一刀又一刀削上去,等这人下刀不如三爷亲自下刀,恨不得就地扒光,剥皮,啖肉,咂摸骨节最细微处的滋味儿……

当天十一点,整个监区全体犯人整装完毕。每人在牢号里所拥有的个人财产,拿一个铺盖卷一卷就收拾妥了,再拿军用行李带捆扎结实。
转移时为避免夹带违禁物品,行李与人分离,犯人们排着队把各人的行李掷上大卡车。每个铺盖卷上都系一张彩色布条,写着主人的号码名字,卡车上五颜六色无数彩条在风中飞舞,可热闹了。
十二点钟,犯人们在食堂里匆匆忙忙吃午饭,馒头配猪肉炖粉条白菜。这是他们在这间食堂吃到的最后一顿午餐。

拉犯人的车一辆一辆开进监区。车子是当天早上紧急联系的。一开始找的私营客运公司的大巴,竟然临时说来不了了,只能改调公交车来,用监狱管理局的名头跟对方好说歹说,才借来二十辆985路公共汽车。
一监区,二监区……犯人一拨一拨戴上手铐,由持枪武警押解着,上车拉走。
从下午一点钟开始,天空的云层布起阵势。
两点钟,部分地区淅淅沥沥飘荡小雨。 
四点钟,眼瞧着降水量达到中雨,这么连着下一宿,肯定是暴雨了。 
邵钧所在的三监区一大队,拖在最后,整支队伍从中午等到下午,从下午等到傍晚……
犯人们开始不耐烦,刺猬那小子急得频繁上厕所,一小时去三趟,一屋人取笑“小年轻的是不是也前列腺肥大了”。
熬到傍晚天黑下来,一屋人终于坐不住了。
接他们的车竟然还不回来?!
邵钧急了,抄电话跟那边儿的领导嚷嚷:“车呢?我们三监区的人还有一多半留在这儿没走成,没人管我们吗!”
领导也急:“车不够,一趟一趟运得很慢,小邵你别着急。”
邵钧仗着嗓门大,脸皮厚,跟头儿继续嚷嚷:“我忒么能不急吗?我不急我手底下一百多个犯人他们急啊!”

水随时都能倒灌进来,谁不急?邵钧是在水里淹过一回的,知道洪水的厉害,其他犯人有过或者没有过经历的,都惴惴不安着。
“为什么没人来接我们?!”
“警察不管我们了吗?把我们扔在这儿?!”
“水进来淹死我们咋办?我妈还担心我呢!”
邵钧回头拿警棍一指:“你坐下,别喊。”
带头乱嚷嚷的是三班王豹,满脸横肉撇着,两眼布满烦躁不安的血丝,冲邵钧低吼一句:“凭什么别的队先走,咱们队给人家断后?老子的命不是命吗?!”
邵钧冷冷地说:“没人拿你不当一条命。车马上就来,大家都在等,我也没走呢。”
王豹低声嘟囔着,骂骂咧咧个没完:“操他娘的,老子判决书上可只剩下五年了,不是死缓无期!老子很快就能出去逍遥了,别忒么给憋死在这鬼地方……”
冷不丁的,人丛里冒出一声:“有完没完?老子剩十五年的都不急,你急个屁?邵警官看场子的地方,这有你说话的地儿?”
王豹红着眼睛一扭头,对上的正是罗强那一张酷毙大神样的冰块儿脸,斜睨着的眼神像射枪子儿。
王豹小声嘟囔:“哼,你是不急,反正你且出不去,你熬着吧……”
邵钧眼一瞪,你姥姥的,小王八羔子挤兑谁呢……
他还没发飙,罗强沉着嗓子骂道:“你再嚷一句老子听听?作死还他妈想给自己抄个近道,你试试?!”
罗强粗粝的烟嗓兹拉拉甩出一串火星,暗红色的眼斜斜地盯着王豹,把那家伙盯得,运了好几口气,愣是没敢再炸一句刺儿。 

邵钧暗暗地给罗强甩个眼神:悠着些,不许骂人。
罗强下巴一横,缓缓地扭开视线:哼,有人敢在老子眼皮底下不听三馒头的调遣,谁不听话老子逮机会收拾谁……

然而,那晚三监区一大队的一百多名犯人,愣是没等来车子,洪峰就已经涌上来。
领导在电话里急切地布置,来不及等车了,必须快走,启用第二套方案,你们大队的人开拔上山,迅速撤离到高处,然后步行转移到新监区!
田队长和几个同事扛着逃亡装备跑进来,几根粗长的麻绳,一箱锃亮的手铐。
邵钧拽过绳子穿起一只手铐,拎过两名犯人的手腕,“咔咔”铐在一起。
他手下几个班的犯人,两两铐成一对,用一根绳穿起来,串成个人肉串。
罗强有意无意拖在最后,手里还拄着拐,腿还没完全好利索。
田队长回头扫了一眼,皱眉:“哎呦我说罗强,忘了你这腿了!下午应该让你跟着车先走,你这咋弄?”
罗强安静地说:“我没事儿。”
田队长说:“嗳,咋就剩你一人儿了,你不能跑单啊……”
田队长浑然不觉异样,四下寻么应该把谁跟罗强铐一对拽着这个半残,邵钧麻利儿扣好整条绳子,拴在自己腰上,把自己当成队尾那枚大秤砣,然后抄起手铐,“咔”、“咔”,干脆利落地将罗强跟自己铐在了一起。
邵钧表情十分镇静,自然:“罗强我盯着,没问题。我断后,走!”

邵钧头上端端正正戴着警帽,面孔英气勃勃,说话间指挥若定、大义凛然的,脸没红,心也不乱跳,一切如常。
罗强一手拎着拐杖,崴着一条小腿,脸扭向另一侧,若无其事。
一条绳子拴着的人肉串,踏进雨地,浩浩荡荡,向目的地遥遥进发。
外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只手铐铐住两只腕子,两条麦黄色的手背悄无声息贴合到一起,轻轻地蹭着,默默呼吸对方的体温……

雨夜冰冷,前路漫漫,彼此牢牢套住对方的手,路的尽头有明亮的灯火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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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暧昧逃亡路 

邵钧在监狱里混这些年;统共也就经历过这么一次;用麻绳、手铐拴肉串的办法牵着几百名犯人;徒步在道路上进发。

从监区通往小镇的那条路;地势低洼,早已被水漫过;小车完全无法通行,大客车已经被水没到车轮的高度。
步行的人只能往地势高的地方逃窜;深一脚浅一脚,在泥泞小路上艰难前行。
没人在这时候还惦记逃跑,如此暴虐的天气;傻子才会脱离大部队一个人进山寻死。
有的犯人有雨衣,于是两个人并排半搂着披一条雨衣。
邵钧也把他的雨衣撑起来,毫不客气地把一大半盖在罗强身上。
罗强说:“我不用,你别冻着。”
邵钧说:“我里边儿垫了三层,你穿太少,腿别泡烂了。”

耳畔水声很大,哗哗得响,四周都是嘈杂的脚步声和雨点噼啪砸落的声音。
暗夜中星光点点,步伐有序,武警战士押队的枪管子泛出生铁的灼灼寒光。
邵钧把雨布撑在两人头顶,弄起一张掩人耳目的屏障,在幕帘子下边儿给罗强打小眼色。
俩人半笑不笑,悠着表情,悄悄地眉来眼去,用眼角和嘴角最细微的表情对话。
罗强一条腿不太利索,走了一会儿就开始吃力,眉头微皱。
邵钧看出来了,嘴巴慢慢撅起来,压低声音埋怨:“你早干啥来着?不让你出院,你非闹着嚷着要出院……”
罗强翻白眼儿。
邵钧说:“你要是这会儿在医院住着,就跟赖红兵他们一起装车拉到新监区,不用爬山涉水,多美!”
罗强嘴角微耸:“美啥啊?我在这儿多好,我跟老癞子那浑玩意儿一处待着,有啥意思?”
邵钧瞪他:“平时瞧着那大脑瓜子挺聪明的,傻不傻你?”
邵三爷嘴上埋怨,心里其实美滋滋的。
他当然知道,罗强为啥急着回来。出院回监区的那条路,是他这么些年走过的最美妙最销魂的一条路。只遗憾极致的快乐太短暂,时光的脚步留不住,只能闷头往前蹚。 

一行人走了很久,前方手电灯光漫射,茫茫黑夜里,看不到路的尽头。
队伍里有一两个不安分的,贼眉鼠眼,东张西望,才一扭头,就被身后的武警“吭”一枪托,敲在肩膀上:“老实点儿,看前边!”
邵钧斜眼瞪罗强:“老实点儿!”
罗强嘴角扯出坏笑,用口型说:屁股嫩吗……
从高处向下望去,俩人同时认出来,他们恰好经过那片养牛的牧场,记忆里那一大片金黄色的牧草在夕阳下抖动,草丛里一阵粗喘和挺动……
邵钧喉结滑动了几下,没说话。
罗强眯眼盯着邵钧的侧面,身上都淋湿了,可是这会儿完全不冷,身上阵阵发热,发燥。
走到一处僻静背风处,前方领队的人喊停,原地休息五分钟。
前方有人举手:“管教,我要撒尿!”
队尾也有人举手:“我也要撒尿,憋不住了!”

两个班二十几号人拴在一根绳上解不开,一个走了全体都得跟着走,去哪尿?
邵三爷在队尾遥遥地扫一眼,高声喊话:“有几个要撒尿,举手给我瞧瞧?”
哗啦哗啦手铐声狂作,一条肉串几乎所有人都举起手,嗷嗷得:“我!我!”
这里边只有一两个是真需要撒尿,憋不住要尿裤子了,还有五六个是让人勾得,勾出那么一丝尿意,剩下人全忒么瞎起哄的。犯人本来就没剩下几项权利,政治权利自由权利都被剥夺了,老子就剩下吃饭撒尿睡觉的权限了,人权不用白不用啊。
“姥姥的……”
邵三爷嘟囔。
话音未落,跟他铐一起的某只大手,恬不知耻地伸出来,哗啦一声,高高举过头顶,连带着邵三爷自己的手,也一起拎了起来。
“邵警官,老子也撒尿, 憋不住了。”
罗强面无表情,说得一本正经,声音里却隐含一丝耍赖捣蛋寻求关注爱护的意味。
邵钧狠狠瞟了罗强一眼,罗强斜眯缝着眼冷笑,小样儿的我看你怎么着……

邵三爷扬声令下:“全体立正——”
“向右——转!”
“向前两步——走!”
“散开,溜边儿……就给一分钟,尿!!!”
于是,那天在路边土沟里,一条肉串上的人排开了,手还互相锁着,全体面对同一个方向,哗啦哗啦解裤子掏鸟。

监狱这种特殊环境,人群扎堆儿,多少年同吃同住,互相知根知底,恨不得比亲爹亲妈亲兄弟都更了解对方。犯人们也最喜欢集体活动,都怕挂单,怕寂寞,大伙一块儿干个啥都挺开心,乐呵。
水声阵阵,也分不清是哪个发出的声音,一队人抖着肩膀互相取笑着,晒鸟儿,也不管有尿没尿,都跟着甩两滴,苦中作乐。
罗强把手往自己这边一扯,解裤子,连带着把邵钧的手也扯过来了。
邵钧拿白眼翻他:不许瞎闹。
罗强示意:你往这边过来个,不然老子手腕掰不过来啊。
俩人被迫拥挤在一起,低头默默地掏……
然后一声不吭地互相盯着看,又有好多天没有裸裎相见,盯得眼热,胸腔的血气往上涌……
邵钧一边还拿手挡在裤裆上,搭个遮雨棚。
罗强憋不住噗哧乐了:“你干啥呢?”
邵钧低声嘟囔:“淋着我的宝贝了。”
旁边有眼贱的偷偷伸过脑袋,往这边儿寻么。
罗强斜眼瞪:“看啥呢?没看过老子长啥样?”
罗强往前跨了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邵钧,完完全全遮住一侧的视线。三馒头遛个鸟,哪能让不相干的兔崽子随便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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