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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匪[强强]-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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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猛撞了上去。车头撞击的瞬间罗强的眼眯成一条线,在最精准的角度扣动了扳机,挡风玻璃炸裂粉碎,他藏身的塑料大棚子顷刻间轰然坍塌……
两人都是疯子,端的就是不要命的架势,谁比对方更敢玩儿命,在最后一刻下手,谁就占得胜负先机。
“啊!!!!!!!!!!!!!!!”
人丛里胡岩尖叫了一声,撕心裂肺,双眼一片模糊。 
透过一层水雾胡岩看见客车驾驶室里血喷射出来溅到破碎的车窗边缘,血水将他的眼眶晕染得一塌糊涂。
罗强和邵钧一个往左,一个往右,从高处栽了下来,二层摔到一层,借着冲力翻滚。客车突然再次启动,调转方向向罗强碾了过去。
…… 

原本就是身手势均力敌的一对冤家死对头,这样的结局并不出人意料。战绩烙印在身体上的一道道疤痕是杀手的勋章,男人最愚蠢的荣誉感和尊严在那一瞬间压倒了心底残存的柔软和牵挂。 

“哥!!!!!!!!!!!!”
罗战远远地头一个瞅见了,粗着脖子吼着,让人擒着压着,够不到人。 
程宇从山坡上跳下来冲向路口。
邵钧踉跄着爬起身,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完全来不及喊出口,眼前惊心动魄,血色滔天。 
“大哥!……大哥……”
罗强扭头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黑压压向他面门碾过来的沉重的双排车轮。他掉头翻滚躲闪像一头豹跃出陷阱后脖领子被人拖着拖出车轮倾轧下来的轨迹,血浆爆到他的脸上。黎兆辉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高大方正的客车车头前方突然闪过瘦小的身影,淡淡的紫色在他瞳膜上划过,随即卷入看不见的车底……

“啊!!!!!!!!!!!”
罗强双眼爆出血红,车头下和驾驶位上两个男人同时发出最痛苦的嚎叫。
香山脚下巍峨的牌坊屹立,群鸦在山巅往复不停地盘桓,天边回荡一声一声哀鸣…… 




107

107、第一百零八章 碧云寺钟声


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所有人都惊呆了。
生死关头的瞬间能及时地扑过来;挡在你身前护着你的命的人;他一定不是陌生人;陌生人没那个反应。

“老二,老二!!!……”
邵钧吼着扑到车头拼命拽出罗强。罗强被轧掉一只黑布鞋。这鞋总是不太跟脚;关键时候鞋又找不着了,人还在;死里逃生。 
黎兆辉从破碎不成形的车窗里直接钻出来,头朝下滚到地上,疯狂地扑向车底。他拖出来的人在柏油路面上划出两道暗红色痕迹。
胡岩脸色苍白;身体抖动,血从下半身涌出来。 
黎兆辉沙哑着嗓子嚎了一声,像痛苦中枪的野兽。他扒下自己的衣服,徒劳地捂住胡岩冒血的腿,想要堵血。他双手抖着摸到胡岩一条裤管,然后发现血肉模糊的裤管好像是空的,摸不着腿了。
黎兆辉痛苦地仰天长嚎,茫然四顾,目光空洞,呆滞,仿佛瞬间被惊惧和绝望的情绪吞噬,五官因为极度痛苦而痉挛。
罗强爬起身一脚兜头踹向这人,痛苦,撕心裂肺:“你王八蛋!!!!!”
“你王八蛋混蛋你他妈的为啥不看准了撞为啥没撞死老子你他妈干得下地狱的事儿!!!!!”
黎兆辉用衣服堵住血浆那一瞬间脸色受惊受伤极度混乱的神色,罗强明明就见过。多少年以前,这人也是这样疯狂地扑上去,堵另一具残破身体上迸流的脑浆。
罗强眼眶红肿着怒吼,一枪托下去把黎兆辉后脖颈子砸出血……
黎兆辉直挺挺地跪在胡岩身前,如同一尊僵硬的泥塑……

程宇跑到跟前一看,站起来扭头吼道:“救护车!还站着看,叫救护车!”
程宇是最冷静的一个,恰恰因为他不认识血泊中的人。他迅速抽出自己腰上的皮带:“帮我一下,把他腿捆上。”
周围又有几个人冲过来,围着伤员,邵钧捧起胡岩汗湿的头和脖子,看着怀中的人用尽力气维持清醒,像是捧着一点一点在指尖流逝掉的生命。罗强两只大手攥着模糊的一团血肉,面无表情,跟程宇一起用皮带奋力捆住胡岩一条腿的膝盖处,以期能稍微止住崩溃性的大出血。 
黎兆辉僵直地跪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从衣兜里掏出一瓶药粉,哑声说:“这个止血,管用。”
罗强盯黎兆辉的眼神能从人脸上剜下肉来,一把抢过药瓶子。他认得这是云南当地土法流传的最灵的金疮药,比市场上卖的白药还好用。 
四个人都把皮带解了,咬着牙,埋头干活儿,该捆哪捆哪。
程宇急促地说:“希望能保命,腿不知道能不能接……”
程宇说了一半,垂下眼,说不下去,他刚才钻车底下想找,没找见另外半截腿。
邵钧突然难受极了,脑子都懵了,想哭哭不出来,张着嘴,茫然地望着罗强。
罗强直勾勾地盯着黎兆辉,两个男人木然对视,眼里曝露的分明都是最深重、最强烈的悔和恨,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胡岩似乎自始至终没有昏迷,睫毛抖动,眼神湿漉,紫色的头发凌乱地盖在额头上,巨大的创痛让他甚至哼不出声音。他的五官完好无损,脸上没沾一滴血,完整而又残忍地曝露出痛苦挣扎时每一分每一毫最细致细微的表情。
黏稠的血浆像要流干了似的,再也流不出来,胡岩想对眼前的人说什么,没有发出声音,攥得紧紧的拳头松开来,象牙形的小项坠在手心里留下像烙印样深刻的痕迹。 

黎兆辉捂住锁骨处冒血的枪伤,浑身痛苦地痉挛。
黎兆辉是个不怕死的人。他会怕死吗?自打在亲爹妈拳脚棍棒下活到六七岁两次卖给人贩子逃亡天涯海角,他就不懂得害怕死亡。恣意地杀戮剥夺别人的性命,直到有一天被暗夜里一颗子弹射穿头颅结束他自己的性命,永生永世活在黑暗里,这是他早已为自己下注的结局。 
黎兆辉都不怕,罗强更不会怕死。
对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什么样的事比死亡更能摧毁他的意志?
如果事情重来一回,黎兆辉希望罗强这一枪不是打断自己锁骨,而是一枪穿透眉心,爆掉他的头,让他灰飞烟灭。
而如果事情能够重新来过,罗强希望他自个儿现在蹲在清河监狱大牢里,在银杏树叶轻摇的小操场上打篮球,带着一群崽子喊喊口号,在食堂小黑板上写下今天的菜谱,闲得没事儿打打架,炸炸号,跟七班一群鬼精灵的小崽子一起干坏事儿,最后灰溜溜地让小警帽抡着警棍摁趴,苦中作乐。
他宁愿自己没有意气用事接受黎兆辉的挑战,没有为了出狱斗狠搏命将身边的人置于险境承受终生无法挽回的残缺。
他宁愿再坐十三年牢,一肩扛了所有的苦和疼。给人做老大的,这就是他该扛的苦难,该偿还的罪孽。
他不偿,就有别人不得不替他偿!
黎兆辉肝胆俱碎面如死灰的神情,罗强认得。当初,他眼睁睁看着他珍惜的人重伤倒地脾脏破裂血流如注奄奄一息的时候,他就是这副神情;更久远的当年,他家罗小三儿在延庆山路上怀里抱着苍白虚弱一条手臂血肉模糊的心肝宝贝儿,一定也是这副神情。
山顶的大钟敲响,沉重惊心的钟声响彻天空。
西山碧云寺的庙宇空旷空灵,水泉院里有一株“三生树”,一树重生三生三世,一代二代的树木均已枯死,从树芯里竟又生发出一株幼嫩的树苗,从皲裂枯槁的老树皮中长出新枝,绿叶生机勃发。
大殿诵经声和木鱼声此起彼伏,传递着荡涤灵魂的颤音,白塔顶端佛光照耀大地,万年不灭……

短短两分钟工夫,四周的人持枪慢慢围拢上来,救护车鸣笛开进现场。
十几条枪交叉对准黎兆辉的头,这人一动不动,也不逃跑,垂眼看着一群白大褂在面前忙碌,急救。
国安密工小心翼翼地从后方靠近,陈处按住衣领里的微型话筒:“抓人,注意,我们要拿到他身上的东西。”
黎兆辉突然回头,盯住企图围捕他的人。
黎兆辉从怀里掏出一只塑料盒似的东西,往身后一抛!
陈处低喊“不好”,一群密工几乎快要扑倒黎兆辉的瞬间像触电般弹开,撒丫子掉头就跑,仓皇地跃起,扑倒,抱住头。
只有罗强、邵钧、程宇仨人都没挪地儿,坐在地上表情木然,沉重。
小塑料盒在地上滚了三滚,就是个空盒子,啥也没有。
胡岩还躺在不远处,黎兆辉怎么可能扔炸弹?
黎兆辉伸手,在自己一侧肩膀锁骨下方,手指用力一抠,几乎挖掉一块肉,抠出一块微型芯片似的黑色东西,手指摁在地上狠狠一碾!

一群人如梦方醒,扑上来你抢我夺,最终只抢到一团黑乎乎的碎片,风中化为齑粉。
黎兆辉让好几杆枪抵住头颅,压倒在地,唇边甩出不屑一顾的冷笑。陈处气得扭身狠狠一甩甩掉手中的通话器,吼着“一群他妈的废物这人把资料全毁了!”  
罗强眼眶发红,突然骂道:“救人呢,你妈逼的,都给老子滚蛋!”
……

罗战从几个人手下挣脱出来。
程宇远远地看见罗战,愣了半秒钟,突然狂奔起来,向罗战跑去,俩人胸膛撞到一起,拼命地紧紧地保住。
“我把咱家的车撞报废了。”
程宇小声道歉。
“车再买。”
“人没事儿就成。”
“回家,哥给你做好吃的……”
罗战咬着程宇的脖子说,用力吸着程宇身上的味道。
程大妈把宝贝儿子的头揽在怀里,心疼地揉揉头发,程宇抱住妈妈安慰。
罗战再抱过来,把程宇和丈母娘一手搂一个,都抱到自个儿怀里,一家人抱得牢牢的不松手……

罗强一条手臂勒着邵钧的脖颈,邵钧扶着人,用手压着罗强胸口。罗强锁骨上的伤处已经凝固,留下一大片黑红色血迹,浑身像是用火燎过一遍,伤口一层叠着一层,看不到皮肤本色。 
罗强把身体大部分重量压在邵钧身上,另一只手倒提着长枪,胸间粗喘着,声音沙哑。
“宝贝儿,找个没人的地方。”
罗强说。
“走。”
“带你回家。”
邵钧眼眶里有委屈难过的液体,偏过头迅速用嘴唇碰了碰罗强的脸。他牙齿间有一股挥不去的血腥味儿,脑子里残留一片殷红,触目惊心…… 

俩人还没走出几步,没来得及开小差,就被一脸严肃追上来的邵局长给拎回去,强迫着把人塞进一辆救护车。
“跑什么跑?!”
“想上哪去?”
邵国钢一脸的揪心:“那一身的伤,上医院,都给老子上医院,先治伤。”
专案组完成任务,解除威胁。公安方面顺利抓捕到嫌犯,圆满收兵。邵局长也松一口气,他这回又立功了。
只有九局的人憋气懊丧。人倒是抓到了,但是没拿到他们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芯片资料,这个月全白干了。
罗强锁骨上的子弹让这人自己用刀挖出来的,但是伤口仍然需要清创缝合,避免感染坏死。
邵钧坐在手术室门口,等罗强,从来没这么安静过,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一动不动。 
医院楼道里,九局的头儿在骂一群手下,陈处垂头挨骂,解释。这回他们是情报不准,策略失误,原本以为黎兆辉会把机密的东西藏在别处,或者藏在暗处接应的同伙身上,因此要抓活口;早知这人就是单枪匹马豁命找死,而且竟然将东西镶在身上,他们现场一早就下必杀令,把人一枪爆头,干净利索。

邵钧沉默地听着,突然站起来,走过去,直接问国安的头儿。
“局长,我想问问罗强的事儿,他这回帮你们抓人立功了,受这么重的伤,能保外吗?还有我们小胡,这人怎么办?”
九局的头儿莫名看了邵钧一眼,哪顾得上罗强,说:“这个回头再说……这次的行动非常失败。” 
邵钧寸步不让:“失败那是你们的人失败,罗强把人抓到了,你们用人白用吗?”
头儿说:“……我们过几天开总结会,再讨论这个。”
邵钧冷冷地看着对方,一字一句道:“我等着你们开总结会的讨论结果。你们不给罗强办出狱,不给他身份,局长,您等着,下一个轮到我炸TIAN安门,我让你们忙。”
邵钧说完扭脸就走了。
…… 




108

108、第一百零九章 憧憬的人生


傍晚的老城;笼罩在一层热辣喧嚣的热气中;时光飞逝;步履匆匆。
故宫角楼的倒影静静停泊在护城河上;像泊在港湾的船影。鼓楼大街模范社区高高挂着“人
民热烈庆祝喜迎XX大”的红色横幅。银锭桥头排着一溜挂“古城胡同游”招牌的三轮车,车夫静静地看报纸;等待他的主顾。莲叶铺满半个什刹海的水面,人流与霓虹交相辉映;在湖面点燃千帐灯。
巡逻扫街的小警帽从便道上走过,风尘仆仆,回派出所交接;要下班了。
六年多了,罗强终于迈出清河农场的大牌坊,自由自在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贪婪地吸着充满粉尘和汽油微粒的空气,厚底布鞋踩着不太平整的便道,享受凹凸硌脚的兴奋。
罗强知道这时候医院里肯定闹翻天了,大伙应该已经发现他从楼道厕所跳窗溜了。
他刚吃完他家三儿送来的三菜一汤热乎饭菜,趁着三儿回去给他做晚饭再送过来的工夫,颠儿了。
他连馒头都没告诉,一条胳膊还用绷带吊着,纱布下面洇出血迹。

罗强走过银锭桥,穿过后海派出所那条胡同,自德胜门大街再往西,仿佛让什么东西勾着,
引着,去了西四小胡同。
环卫垃圾车停在便道边,穿桔红色制服背心的老环卫工拎着大扫帚,扫街。
树坑里摆了一张小桌,小男孩坐小马扎上,写作业。
罗强慢慢踱步过去,低头,认着小孩作业本上的方块字。
小男孩抬头,冲他咧嘴一乐,露出一排小牙。
罗强拿开烟,夹在袖筒里藏着,问:“咋坐这写作业?”
小男孩一指扫街的桔红色背影:“爷爷看着我做功课,不做完不能玩儿。”
罗强蹲下来,眯眼看那些代数公式,哼道:“你都会做吗?”其实是他自个儿不会做,看小学六年级数学课本,都算不过帐来。
他家罗小三儿也有过这么大的时候,估摸着也这么可爱,虎头虎脑。可是他那些年都不在,
背井离乡,错过的时光再找不回来。 
罗强挤个眼,问:“嗳,家里有哥吗?”
小男孩嘿嘿傻乐,摇摇头。
罗强下巴一横,哼道:“可惜了,没哥,不幸福。”
小男孩撅嘴,骄傲地说:“有爸爸,有爷爷,幸福!”
罗强露出一嘴整齐的白牙……

罗强一路腿儿着走到西四,路过昔日他爸爸上班的“鸿宾楼”旧址,路过西什库大教堂和教堂隔壁的必胜客麦当劳,拐进大翔凤胡同。他慢慢一扇门一扇门地找,沿着墙根儿捋过,问开冷饮店的小妹:“28号有吗?”
他找到28号,带红漆的木头门只剩下半扇,头顶的瓦片残缺不全,大杂院后身那座山墙自从
76年地震后重建,就再没整修过,如今墙皮斑驳剥落。
“这就,28号,再过两天就没啦。”
对门的老大爷嗡声嗡气地给他指。
罗强看见红门两侧的墙上,一边圈出一枚硕大硕大的“拆”。
罗强一屁股坐到破木门槛上,把那块老朽的木头坐得咯吱咯吱响。他就这么敞腿傻坐着,抬头怔怔看着胡同房檐上下坠的夕阳。
离开太久了,茫然,失重,仿佛找不准回家的路。罗强吊着一只胳膊,静静地抽烟,等待,
侧面镀着金红色光芒,轮廓坚毅,就好像当年坐在门槛上等哥哥领回家的小屁孩……

胡同口缓缓伸出一道很好看的影子,罗强抬头,邵钧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偏过头也正看着他,眉毛漆黑,眼睛发亮。
邵钧的衬衫松松地拢在腰上,长裤裹腿显得身形修长,领带松垮地歪系着,脸纯净得发光。
罗强面无表情呆看,那个瞬间他呼吸不畅,一颗老心软得一塌糊涂,像看到从阳光里走出来一步踏入人间的天使,身影完美得让他不敢直视,自惭形秽。
这是要带他回家的那个人,他的大馒头,大宝贝儿。 

邵钧回头跟陈处那几个人打招呼:“我说了罗强不会跑,还要打报告呢你们?”
“这人就是犯拧巴,没事儿,我哄哄他。”
邵钧走过来,缓缓蹲□,蹲到罗强面前:“嗳。”
罗强板着老脸:“来干啥?”
邵钧:“你说我来干啥?三爷抓你来了,让你一人儿瞎跑。”
罗强撒赖似的哼哼了几声:“老子就是想,找个没人地方,找找自个儿家在哪……”
邵钧嘴角翘起来,似笑非笑看着人,伸手捏罗强的脸:“你说你家在哪?”
“我在哪?”
“我在哪你就在哪……”
“再瞎跑我不要你了!”
“还跑不跑了?……”
俩人怔怔地望着,眼里心里都是软的,暖的……

罗强屁股底下“稀里咔嚓”几声,门槛禁不住了,破木头门槛彻底让俩人的重量压塌了!
邵钧后脖子弓得像一只发情的公猫,猫着腰,四爪着地窜着扑过来,蛮横地骑到罗强腿上,两腿夹住胯骨,薅住罗强的衣服领子。
罗强一屁股坐在一堆烂木头里,怀里抱着他的人,辗转磨蹭的胸膛发出一阵粗喘。
陈处那几个人被迫又看了一轮活人秀,忿忿地用皮鞋扬起一脚土,扭过脸拼命咳嗽。
胡同墙根儿下乘凉的老大爷扇着蒲扇,扭头,瞪着这俩人看,脖子扭得都定住了。
俩人再分开时,嘴角还挂着晶莹的口水丝。邵钧脸色发红,眼眶微湿,桔黄色的晚霞斜斜照亮了脸,特俊。 
罗强让对过的老大爷盯得后背发凉,大爷挺大岁数,可别临了快进棺材板儿了,再让咱给带坏了,带歪了!
罗强一拍邵钧后屁股:“回家。”
邵钧神情有些怔忡,突然问:“老二,以后会变吗?”
罗强半笑不笑:“我变成啥?老子活半辈子了,还能再抽回去?”
邵钧是心里有话憋着,受他爸爸某些话提点,心情一直压抑着:“嗳,以后有一天你发现,咱俩门不当户对不对,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你想要的那种生活,就跟我爸我妈当初那样,俩人不和谐了……怎么办啊?”
罗强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老子想要啥你知道吗?老子忒么就想要你!只要你还是你,咱就和谐,老子就要。”
邵钧婆婆妈妈的:“那,有一天你要是发现,我不是你当初稀罕的那人了,变了,你咋办?”
罗强脑袋发晕,最烦小少爷这么婆妈扯淡:“你敢变?你个小猴子七十二变变一个给老子瞧瞧?你变成啥样老子捏吧捏吧能再给你捏回来!我让你变!!!” 

邵钧眼神软了,心一下子就放下了。
他也理解他爸爸的担心,但是他信罗强,信俩人铁打的交情。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不能复制,这世上能有多少人经历过他跟罗强所经历的一切?没人尝过那些滋味儿,大风大浪都熬过来,迈过最后这道坎,就是平淡幸福。 
邵钧问:“走,吃饭去。你这几天吃的啥?”
罗强说:“他们给我买的盒饭。”
邵钧不满:“这帮人忒小气!……我刚发工资了,走,请你吃潮州菜,SOHO楼底下新开一家特高档的潮汕海鲜。”
罗强眯眼琢磨了一句:“你要是整天吃这些花哨玩意儿,那还真不是你男人过的日子。”
邵钧努嘴:“那你要吃啥,你点?”
罗强一把搂过邵钧的脖子,捉着耳朵,声音低哑惑人:“走,老子带你吃咱老北京的打卤面,那个最好吃!……” 

陈处开车,把俩人送到三里屯一家面馆。
罗强指路,东指西指,陈处一边儿开车一边儿骂这是哪旮旯地方。面馆位置真不好找,就是一家苍蝇小馆,竟然开在居民楼里,厨房就是厨房,客厅里摆三张桌子。门口排一大长队,人数颇为壮观,排队占座的客人直接把名字写墙上。老板把面做好了端出来,从厨房里探头,挨个儿叫名字! 
邵三爷哪来过这种地方?
他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吃上这口面,饿秃噜了。听见老板终于从厨房里探头出来喊“老二”和“三馒头”的时候,邵钧汪汪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罗强直接给俩人叫了六大碗面条,那种比脸还大的海碗。两人一头扎进面碗里,胡噜胡噜地吃,吃得满嘴油汪,用袖口乱擦,时不时昂头吼一声“好吃”、“地道”,然后埋头继续吃……
西红柿打卤面,茄子肉丁面,辣子鸡丁面,这是邵钧这六年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吃饱了一路狂打嗝儿。
“以后,你给我做面条,我吃你手擀的打卤面。”
邵钧说。
“成,老子以后给你做。”
罗强吃饱了抽根儿烟,懒洋洋地答应着。俩人用眼神滋滋啦啦互相放电,就是看不够。

夜晚,俩人坐在三里屯夜店街的马路牙子上,喝啤酒,每人手里攥一把羊肉串,一根一根痛快地撸。
罗强唇边胡茬儿上沾了肉渣,邵钧喝得半高,嘿嘿傻乐了一声,伸手帮罗强抹嘴。
肉渣抹到他自个儿手指头上,邵钧眼珠水汪汪的,小孩似的,手指搁到嘴里吮干净。
罗强下巴一抬,眼神特酷:“舔了。”
邵钧上脚踹:“滚。”
树坑里竖着一只大号音箱,传出嘶哑苍凉蚀骨豪迈的歌声。
“当我走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
我的心似乎从来都不能平静。
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和电气之音,
我似乎听到了它烛骨般的心跳。
……
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去,
我希望人们把我埋在这里;
在这儿我能感觉到我的存在,
在这儿有太多让我眷恋的东西。
我在这里欢笑,我在这里哭泣;
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儿死去;
我在这里祈祷,我在这里迷惘;
我在这里寻找,也在这儿失去……
北京北京,北京北京……”
两人静静坐着,眼前划过一年又一年流过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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