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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略 作者:欧俊呈-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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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记得那人驯服乌骓马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人百战百胜,睥睨天下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人若无其事地调侃自己的时候。

那人是他心中的王啊,为何那人的所作所为,却一步步将自己拉下神坛?
战巨鹿,坑秦卒,放沛公……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许,这就是他的契机,他的机会。
他能真正在那人面前展现自己……
他的价值,将会从此在天下诸侯面前施展……
那人的危机,让他去解除……
那人的倾颓,让他去扶起……
他咬了咬牙,再次向那人的主帐中奔去。

他匆匆地想要赶到那人身边,却遇到了都尉陈平。

陈平脸笑得如狐狸一般:“韩幕僚,你往何处去?”

他皱眉,想绕开陈平却不得:“在下正去项王帐中……”

陈平挑眉看他一眼,流转的凤目打量着他,让他心中十分不舒服,

“在下正从项王帐中出,项王已决意,定都彭城,逐义帝置江南,封沛公为汉王,封臧荼为燕王,封长史欣为塞王,封张耳为常山王,封韩信为辽东王。封英布为九江王……”

他一怔,不禁睁大了眼。
这……这是步步败机啊……

“在下要去见项王……还请都尉让步……”

陈平丝毫没听见他的话一般,仍是拦住了去路,狭长的风目微微虚了起来:“韩幕僚……为人便在借势二字,莫要徒劳……”

他一把推开了陈平,一路闯进了项王帐中:“大王,您要定都彭城么?您要大封天下诸侯么……您要……”

却见亚父范增正在项王身边,他似乎打破了范增和项王之间的僵持的气氛。

他却仍然硬着头皮说:“咸阳天下之重,还望大王……”

项王却轻轻抬手,止住了他说的话。

范增在一旁倒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这才看出,这位他一直尊敬的谋士,项军中的主心骨,却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般,对着那人嘶哑地开口了:“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得臣骸骨归乡里。”

他一怔,范增这是……告老还乡?这……这又是为何??

项王深深地看着范增,道:“诺。”

他心下震惊,天下未定,那人……那人……居然驱逐谋士……

范增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耗尽了一生的筹谋,摇了摇头道:“你呀……”

便驼苍老的身躯,背手从那人身边走去,出门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碰了碰他的衣角。

他这才得以进殿入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大王……彭城是大王的故乡,但并不适合做首都;那二十万秦卒是天下士人的心,还望大王谨虑;大封诸侯王……“

那人有些疲惫地看了他一眼,只是道:“韩信,你先下去吧,容某想一想。”
他躬身退出了营帐,帘子落了回去,他在那人的大帐前跪了下来,从晌午,一直跪到了深夜。

全身的麻木,却抵不住心灵的震撼,他甚至第一次怀疑,那人的命运,将往何处去,真的能通向那条帝王之路么……

夜深寒重,那人走出帐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遮住了他眼前的月光,那人的双瞳在星辉下尤为耀眼。

那人伸臂脱了自己的外套,轻轻地盖在他身上:“你跪了一天了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倔强地跪着。

那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起来吧,走,孤让人给你做些宵夜……”

他猛地揪住那人下摆的前襟,仰头道:“大王……听臣一言罢……”

那人笑了笑,不知是什么意思,竟一手拉起了他,他足下早已僵硬,站立不稳便要歪倒,那人却一把抱起了他,在漆黑寂静的夜色中。那人的足音,如踏上他的心弦。

那人为他暖脚,他几乎落下泪来,他见那人将他的脚踝暖在肚子上,咬着唇不让自己落下崩溃的泪水。

“还冷么?”那人轻声问他。

他使劲地摇摇头。

那人笑了,笑着看他,却又在下一刻没了笑容,欺身在他身边,将他推在塌上,咬住了他的唇。

他全身都失去了力气,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就被那人全部扫进了舌中。他的全身如通过了一阵电流般战栗着,那人或粗鲁或温柔的手指在他身上逡巡。

他直到很多年以后,多少次想回想,都仍想不起来细节。欢愉的,刺痛的,恍惚的,迷离的,爱慕的,厌恶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人给他的。

他只记得那夜的月色,亮得让人羞惧。

第二日他起来的时候,床榻边却已经空了,散下几缕纠缠的青丝,他撑起身子,腰间却是酸痛难耐。

他忽然想起,自己昨晚,无数次地恳求那人,恳求那人定都咸阳,恳求那人莫要放走汉王,恳求那人莫要坑杀那二十万秦卒,请求那人……饶过他……

他再次听到传来的消息时,全身都僵在了那里。

那人……竟真去坑了那二十万降卒,还放火烧了一直在汉王手中保存完好的秦朝宫殿。

他去了三天没有回来,阿房宫的火,也烧了三天,连绵不绝……

他发烧了,烧得厉害,军中却多跟着那人去秦皇宫抢珠宝金银,他一个人躺在自己的帐中,连一碗水也喝不到……

他想起自己回营的尴尬,他分明已经走不动了,却得强打起精神,顶着苍白的脸色,穿越长长空空的营寨。

西楚霸王的旗帜,就在他的颅顶,猎猎作响。可那个被称为西楚霸王的男人,却早已离他而去。

他躺在床上,周身都是滚烫,他几乎窒息过去……

这时他才忽然想起了母亲的教诲,想起了他的使命……泪水簌簌地流了下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任性……

迷迷糊糊的时候,却感到一只温暖的大手罩在他的额头上,他心中又侥幸又自责地缓缓睁眼,眼前的人却不禁让他失望,并不是那人。却是那人的亚父,范增。

老人慈爱地看着他:“孩子,我一直没问你,你多大了?”

“过了年,我就二十了……”他哑声道

老人寂寥地笑了笑,边起身给他倒水:“十九岁的娃子呵……”

“范大人……”

老人喟然而叹:“我看了这么多人,就是你是个有见识的,又万事为阿藉着想……可惜阿藉啊……”

“大王他……为何要……”为何要驱逐你?

老人缓缓地摇了摇头,缓缓地道:“我走了,你可要照顾着阿藉……陈平……收了汉王的贿赂,如今就撺掇着阿藉怀疑我这把老骨头……你以后在军中,可要万分小心他。”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老人,老人却阖上了他的眼眸:“好孩子……睡吧……睡一觉,都好了……”

他再次沉沉地陷入了黑暗。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听说那人已经回来了,他再次站了起来,他还想最后再看那人一次,最后,再给那人一次机会。若是那人不愿从他所议,他便只能投于他主了。

昨夜的梦境,今日的昏厥,让他痛苦,却也更加清醒。
他回想起了很多,母亲给他的期望,他的梦想……难道都要埋葬在这个名为项羽的坟墓里?

他走到项王的大帐边,外围的兵士都认得他,便只是放他进去。

他却在近处听到了大帐中的谈话声,这个声音,明显便是陈平。

“恭喜大王,如今抱得美人归……”

“某已定天下,如今又得美人,其爱更胜当日乌骓……”

“大王江山美人同得,果然英雄盖世,器宇无双,如今便只等着归军定都彭城称帝了……”

他们……在说什么……什么美人?

“只是……韩信似乎十分迷恋大王……若是他知道美人之事……岂不是……”

“某夜只是见他望某的眼神有趣,玩玩而已……”

身后却忽然响起马蹄声,他回首望去,却见一名女子骑着那人的爱马乌骓,停在帐前。

那名女子美得耀眼,乌发垂肩宛若瀑布,眉目之间,藏着狂嚣之气。
身侧佩剑,火红的衣衫衬着她英气的眉目,如火红的睡莲在冰天雪地中盛开。
直到走进了,他才蓦地发觉,原来,女子身侧挂着的剑,竟是那人一直带在身边的雄剑干将的佩剑,镆铘。

环佩丁酮,她步伐稳健地走过他的身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呆滞。她掀帐而入,带起微风,如飘香的花瓣:“大王,你的马真好……”

那人笑了,声音爽朗。一如初见。

他想他也许在帘子掀起的那一霎那被看见了,但那又如何?他转身而走。

美景在眼前一点一点地风崩离析地破裂,他之前坚信的,认为矢志不渝的东西,如今却如风中残叶,漫天狂卷……

先不说那人如何待他,就说那人的做派……又怎么配得上帝王?他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呵…… 

虽然揪痛,但他却看得异常的清晰,所有的思路,那人自从战功赫赫以后所做的一切,都在他脑中迅速的流过。这次没有带着迤逦的幻想,没有带着晕人的光环,他终于能从一个豪杰,一个帝王的角度看那人了。

也许他该欣喜自己的觉察和冷静,但在这冷静的审视中,他的心,却被揪得生疼。

他捂着心口,开始冷静评判那人,却发现,那人称霸尚可,却根本够不上帝王略。

心中有伤有痛,却仍然有想念,他闭眼,再睁眼,是他离去的时候了。

他找了一匹马,带了干粮,便出营而去。

他要去找那个张良口中深知帝王略的汉王。

虽然心中隐约仍有难以割舍的什么,似乎在滴血,在呐喊,让他不要,但他知道,母亲的遗愿,他的梦想,他不得不起追寻……

如今,这些宏伟的东西,才是支撑他再次站起来的动力。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大丈夫当如何,渐渐在心里对自己说,功业未建,岂能罢休。他要去洗刷他自己心中涌起的羞愤和屈辱。

可是却在离营二十里的时候,被身后赶来的士兵追了回去。不,准确的说,是逮捕回营。

他被投在监牢中,罪名是私通汉王。

那人来看他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也要如那范增一般,背某而去么?”

他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多少年来,那魂牵梦绕的面庞,如今却似乎丧失了他的魅力,他见到这张面庞,不再会不由自主地注视,不再会脸红心跳,不再会因他的喜怒而牵动自己的情绪。

他并不辩驳,只是沉默。他坐在监牢中,冷冷地打量着那人。

其实再看到那人之前,他便已经决意一刀两断,重侍新主,可在看到他面庞的那一刻,心中却又马上抗议般地提出了另一个选项。

如果那人能道歉,如果那人能采取他的方针,如果那人能承认自己的错误,万事,未尝不能商量。

但最后一丝侥幸没有发生,监牢落下了最厚重的镣铐。

他闭上了眼,他再也不会给自己机会,给那人机会了。

陈平来看他的时候,他走过去,手臂伸出栅栏,握住陈平的手,触感如柔软无骨般的细嫩滑腻。

他哑声低道:“救我出去,我要投奔汉王……”

陈平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手心,低声道:“放心……汉王是明主……我尽全力助你。”

他在等待施救的每一个夜晚,都是难熬,他睡不着,他在想他这些年在做什么,在荒唐什么……这个逐鹿争鼎的天下中,他的荒唐到底浪费了多少时间………张良,已经成为汉王第一谋士了,多少计策,都是从他而出,而后响彻天下,而他韩信却仍在项王军中,做一个小小的幕僚……

不……

不应该是这样……

一切需要重来,万事,需要重构。

却在他自我厌恶的一个个夜晚,居然等来了项王。

对,项王,在他的心中,已不是那人。

“冷么?”项王问他。

“臣安好。”他坐在肮脏的草堆里,微微欠身道。即使他的唇已经被冻得裂开,即使他的腿已经被冻出脓疱。

“唉……”项王叹了口气,在昏黄的烛光下深深地看着他:“某怕你冷,给你送件棉袄来……”

“多谢大王。”

项王开门进来,将自己的皮裘脱了下来,披在他身上,握住他的手:“你手都是冰凉……只要你答应再不走了,某放你出去,好不好……”

他垂着目:“大王抬举臣了。”

项王亲亲他的脸:“想你,却又不好坏了军法。私通敌人是杀头重罪,某却舍不得杀你……关着你,却又忍不住来看你……”

说着,项王吻上他的唇,他笑了笑,伸手搂住项王的脖子,和他对吻起来。脑中清明,嘴上甚至还恶心。

项王在自己的皮裘上再次抱了他,他迎合着,尽兴的时候,项王用掌拍着他裸+露在外的臀部,他的意识好像飘远了,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自己荒谬的一幕,那是自己最后的祭奠。

 

作者有话要说:深夜更文被娘亲怒吼,求安慰,求评论。




47

47、韩信番外(中) 。。。 
 
 
一天夜里,就在他以为他会这么死在阴湿的牢狱中时,却有个黑影推门入内:“项王要定都彭城,全军东迁,现在外面兵荒马乱,你快随我出来。”

他听清了,这是陈平的声音。

再一次见到圆月和阳光,他真想大吼出声。

他在旷野中骑着胯+下的坐骑奔跑着,汗流浃背,却感觉好像重生了一样。从此以后,他还是韩信,那个愿意为了扬名而忍受胯+下之辱的天下奇士。

从此以后,过去的种种,一切一切,都让它们随着割面的烈风散去吧……

重来,一切需要重来!

大风灌进他单薄的袍袖,冰冷的贴在身上,却无法浇灭他心中再次燃起的烈火。星空下,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他能再次握住了自己命运的咽喉。

他在汉王进汉中之前,赶到了汉军中。张良不远数里,去迎接他,他跳下马去,远远望见张良站在那里的清越身影,一如初见的淡然温雅。

张良快步向他走来,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走,我带你去见汉王。”

他轻轻落了手,只是笑道:“若得我韩信扶持,倒还要看他当得当不起。”

张良也笑了,脸上欣慰:“这才像是你。”

他拒绝了张良的引荐,却自己在汉军中谋了职位,也许,这是他再次重构人生中,不可缺少的高傲与尊严。

汉王的丞相萧何似乎注意到了他,常常在无事的时候,来找他相谈。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萧何于汉王,倒是有些像范增于项王了。他们都是主公身边最近的谋士,都看重他……只可惜……

他甩开纷乱的思绪,拉开帐子,走进夜里。
汉中的夜似乎和中原的夜并不相同,似乎更加清晰,更加广阔,能让他去思考更多。

已经好几个月了,萧何也曾经说想向汉王举荐他,可是他仍是拒绝了。已经错过一次,他如今不会轻易地将自己卖给任何人。他要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这个汉王,他要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汉王的臣子……

但是他却在考察的时候发现,汉王的军中,多是贪图富贵的投机客。他们没有忠心,对于汉王没有敬仰,所作所为只关乎“利益”二字。

这和项王太不相同了,项王的部将们尊敬项王爱戴项王,上战场愿为了项王而死;而汉王的部众,每一战役,逃走的就有很多。

他想,这并非是取天下最佳的军队。他本以为汉王多善治军治国,却不想来到汉军中一看,却是勇武缺失。这么看来,以后的天下所归,还是两说。汉王的帝王之路,也是曲折。

若是……汉王能用他,并如他设计的那样行事,才有大的胜机。若是不能,汉王也非帝王之选。

但若是要一个主公对一个臣下言听计从,还是太难了,至少以他的经验来说。

他思虑了很长时间,终于还是决定,去其他诸侯王处看看,有没有符合他心中理想的主公。

他连夜走了,随着那些三心二意投奔汉王,见汉王封地汉中偏鄙又弃之而去的投机客们一起,骑着马想东奔去。

相似的一刻再次发生了,但这次来追他的,并非是逮捕他的士兵,而是气喘吁吁的汉王丞相,萧何。

“韩连敖,你这是往何处去?”萧何平顺了呼吸,终是开口道。

“天下之大,自有留我之处。”

“唉……”萧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你如此孤傲不群,在下看,这天下,只有汉王的胸襟,方能容下你的才华……”

他微微一笑,只是道:“萧丞相,您已向汉王举荐过我了罢,他不愿用我,又奈之何?”

萧何叹了口气:“你跟我回去罢,我再向他举荐你一次,若是他还不用你,我跟你一起走,如何?”

他怔住了,他没有想到,一国丞相为了挽留他能做到如此地步,深夜来追,还说出这样的话语。
就这样,他跟着萧何再次入了汉军的大营。

几天过去,却全然没有消息。
有一天,他听见众将议论纷纷,说是汉王要拜大将军了,他心下挑眉。他从来是一个自负的人,自从离了项王的军营,他的本性渐渐地张扬了起来。隐隐有种感觉,这个即将接受敕封的,汉军中最高军事统帅的职位人选,便是他,韩信。

他自然不会跟别人说,却见四处都有人在暗暗猜测,这个大将究竟是谁,会不会是自己。甚至还有两个武将为此大打出手。

他沉默地在一边看着,看着汉王选定了日子,看着汉军中架起了高高的圣坛,看着汉王斋戒沐浴……

他一直观而不语,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使他变得沉默而寡言。

直到汉王在高台上宣布那个将要成为汉军最高统帅者的名字时,他这才缓缓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四周先是安静极了,然后又响起如潮水般的窃窃私语。他面无表情地沉着向前走着,没有狂喜,没有惊诧,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万人的瞩目下,他登上了高台。

似乎能量在他身周汇集,仿佛历史的门扉在这一刻打开,他终于知道,他要名闻天下了,他要让诸侯们闻风丧胆了。

项王……不知道项王知道了这件事,会作何感想。思及此处,他的嘴角不禁挂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有些寥落的笑意。

在高台上,他第一次近处看见了汉王。汉王看起来比项王要大许多,也许二十岁,也许更多……汉王的脸上,已有了风霜的皱纹,自从他上台的那一刻,汉王的目光就一直锁在他身上,而在此同时,他也在暗暗打量汉王,汉王眉间开阔的豪气,似乎能将人心中所有的阴霾驱尽。

他在汉王面前跪了下来,在万千汉军将领面前,宣誓效忠汉王。汉王笑了,有些急促地从最高的阶梯上赶下来,似乎是想将他扶起,结果却在中途绊了一跤,礼服的帽子也歪了,台下响起轰然的笑声。

汉王不以为意地快速整了整衣襟,又扶好了高冠,再次赶到他的身旁:“我得韩卿相助,甚慰。”他看着汉王略有狼狈的身形,露出了久违的,真心的笑容。

和多少年前一模一样的话语,却在他心中激起了不一样的涟漪。

多少年以前,他为了项王的那句话,愿为项王出生入死。
多少年以后,他为了汉王的这句话,愿为汉王建功立业。

那夜晚上,汉王邀他夜谈。汉王脱去了礼服,穿上布衣,更像一个年长的兄长。汉王拉着他手的样子,汉王给他倒酒的样子,汉王请他入座的样子,像一个认识了许多年的朋友,没有丝毫他曾经那么熟悉的,举手投足贵族气中暗藏的那种礼贤下士的味道。

汉王坐在他的对面,盘着腿将酒推到他的身前相请:“丞相,总是在我面前念叨你……今天见你,我还真有些惊讶,没有想到盖世雄才,竟如此的年少……”

他看着项王的眼睛,只是道:“如今和大王你争夺天下的人,岂非项王邪?”

汉王叹了口气,道:“然。”

“大王自料勇悍仁彊,与项王相比,孰强孰弱?”

汉王默然良久,方道:“我不如项王。”

他跪坐在塌上,给汉王行了一个拜礼:“臣亦认为大王不如项王。但臣曾侍奉项王,臣如今向您说说项王之为人。”

说着他站了起来:“项王在战场上喑噁怒目,万人都会心胆俱裂。但项王不能任用贤者,却听信谗者计谋,所谓匹夫之勇。”

“军士有疾病,他为之涕泣而分予食饮。可别人立功当封时,他却舍不得将功劳让给部将,所谓妇人之仁。”

“项王虽霸天下而臣诸侯,但他不居关中而都彭城,此乃失策一也。项王有背义帝之约,分封诸侯,天下不平,此乃失策二也。项王征战,所过之处,无不残灭,坑杀秦卒,天下多怨,百姓不亲附,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此乃失策三也。有了这三项失策,再广大的疆域也会破灭,再强壮的军队也会羸弱。如今若是大王能反其道而行之,任天下武勇之将,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

“大王入关,秋毫无犯,除秦苛法,约法三章,秦民无不翘首以盼大王。”

汉王听后,沉默了半晌,抬眼诚挚望着他道:“萧何曾数荐你于我,我恨不早听萧何之言……如今,相见恨晚……”

从此以后,汉王对他言必纳,谏必听。
汉王见他少了衣裳,便将自己的王服送给他。
汉王见他饮食不多,便每用膳,都让人将菜多做一份,送到他帐中。
汉王见他没有马匹,亲自将汉王的銮驾给他做车马。

他心中最干涸的地方,似乎被汉王一点一点地熨平了。最黑暗最无助的自卑和彷徨,对命运埋藏在心里的迷茫,也渐渐地被汉王一点一点地解开。

汉王年纪已过五十,笑起来,总是让人心安。

就连张良都来跟他说:“我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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