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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略 作者:欧俊呈-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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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王年纪已过五十,笑起来,总是让人心安。

就连张良都来跟他说:“我跟着汉王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汉王如此对待臣下……汉王待人,本从来是呼来喝去的……”

那天夜里,那就要率军出征的晚上,他坐在最高的高地上,吹着清冷的风,想要看尽天下。

身后却搭上了一件披风,他回首,却原来是汉王。汉王,这些天的相处下来,于他来说,已是兄长一般的人物。汉王关心他,总是给他衣食,汉王欣赏他,总是喜欢听他宏论。

汉王在他身边翻身坐下:“冷么?”汉王问他。

他笑了笑:“明日,臣便要帅着汉军,为大王建功立业了。”

汉王也笑了:“天下苍茫,我得你,是天意。你助我,也是天意……”

他垂首:“大王天命所归。”

汉王拍上他的肩膀,望着远方道:“你在外面,只有个大将军的职位,有些事情你仍无法一人决断,我再给你加封一个汉左丞相……”

他闻言微怔,心中不知涌起些什么,原来,他竟是如此被信任。上古的齐桓公待管仲,也不过如此。

他翻身跪拜:“臣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

他率军出关,从此建立了前无古人的功勋。

他挥师东进,以五万之众,举兵东出陈仓,连连以少胜多,定三秦,出关,收魏、河南……韩王、殷王皆降于他的军前。

他不断地打败各路诸侯,让曾经臣服于项王的人臣服于汉王,让曾经项王的部属变成汉王的士卒,让曾经是项王的地盘变成汉王的地盘,

从此,他的名字,超过了那个有韩国王族血统的韩王韩信,名闻诸侯,响彻天下!

最后的兵锋所向,直指楚国。

让率军前去击楚,却闻西楚霸王早已领军亲自去战了汉王。汉王战败的消息几乎是同时传来,他忙率着部众,去和汉王的残兵败将回合。

还没有遇到汉王,却收到了一封信函。打开的时候,他微微皱了眉,手中不禁轻颤——“某邀韩将军,会猎荥阳。”

放下战书,他便命人布好了军阵。
果然,不久楚军开至,便在十里之外,帐前有人叫阵。

他披甲挂帅,策马而出,两军整肃的对阵前,他看见了那个早已被他埋葬在心里的人。

那人周身铠甲,便如初次军中相见。

那人还是之前的样子,英俊的棱角,慑人的眼神,只是目光中的满是疲惫。他策马过去,和项王在中军的旷野中,隔着一匹马的距离,相望。

却不想项王看着他笑了:“你帮某扫平了天下的诸侯王,如今,某只要能打败汉王一人,便能得天下。”

他静静地道:“项王得不了天下的,只有汉王能得天下。”

项王朗声大笑:“汉王率众二十余万,某适才用三万人便冲得他丢盔弃甲,抱头鼠窜。”说着项王上前一步,离他很近,他却后退了一步。

“汉王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舍命效忠?”

他并没有舍命效忠汉王,他只是为了报答汉王,也借着汉王,为自己建立功勋。曾经舍并效忠的人,就在眼前,可是别人不稀罕,那也没有办法。

“汉王待我甚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闻之,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

项王脸色阴郁,没有说话。

他永远不会知道,项王本该率军回彭城,如今却要绕道荥阳来会他的原因。
他永远不会知道,项王虽然之前对他起意时心中并不明白,如今却明白了。
他的离去让项王不适,那天便又屠了许多军士;他名扬天下,项王的脾气日益暴躁;他终兵锋所指,便是楚国,项王皮甲上阵,急来应战。

自从他走后,项王的身周,不再有那双倾慕的眼神追随,不再有那个俊美如鬼的少年。

项王直到那时才知道,原来身边的美人虞姬,之所以能在万人中牵起他内心的悸动,只是因初时的一瞥太像。那女子的风华,太像他了。

有些事情刚发生时,自己不愿意承认;终等到不得不承认,却已覆水难收。

他举起了令旗,早已设下了疑兵,那一仗,他智取楚军。

他只记得项王最后对他说:“汉王狡诈,你以为他是真心待你么?他对草莽之人,便装出不拘礼节的模样;对张良之流,又装出从谏如流知人善用的模样;对你,他便装出信任有加的模样,其实汉王心中,第一防着的,便是你。”

他微微皱了眉:“项王呢?可惜项王,在天下面前,连装也不会。”

他率军和汉王会合的时候,汉王满身的狼狈,樊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汉王。他心中不由得一阵火气,这些战将,难道都是吃干饭的么?怎么汉王的几路大军,只有他连战连捷,其他的军队,屡战屡败? 

汉王虽好,可他却渐渐有些羞耻了,他耻于和汉王手下这样一群乌合之众为伍。

不久,他又率军连破魏、燕、齐。

魏相彭越臣服,燕王臧荼臣服,齐王被杀。

他身边的近臣都说,大将军为汉王定天下,汉王当以王爵封之。他颔首微笑。

可是等待了良久,却没有等来汉王加封的诏令。他已早已不是那个过去的韩信了,岁月早已涤荡尽了他曾经的青涩。他略一思忖,便连着自己和魏相彭越,一起上了请封王爵的奏折。

他要看一看,汉王,到底是不是一个能跟他共分天下的人。此举,意在试探。
他还在信中埋下一个伏笔,上面写着,求封韩信为假齐王,代理齐国军政。

很快等来了汉王的回信,汉王说,瞧你出息的,还做假齐王?我封你当真齐王。

他放下了心来,他没有看错。

若是他请封假齐王而准,说明汉王并非真心想封他,曾经的善待,也都是虚假。他也不必顾念情意,便能择机而反;若是汉王封他为真齐王,他便知道,汉王是真正胸襟广阔的帝王。

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汉王接到他请功信函的那一刻,破口大骂。
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张良在汉王身边急急地踩了汉王的脚,汉王这才回神,又继续骂了一阵,却是骂他没出息,怎么想当假齐王呢?该当真齐王才是啊。

成为了齐王后,他已决意辅佐汉王,但汉王请他发兵垓下的时候,他仍是犹豫了。

这是原本,不是一件该引起犹豫的事。

一下子许多思虑都涌到了他的脑中……

项王……他将项王逼上绝路,项王会死么……
项王死了……这天下,他再征战,又有什么意思……
项王的霸业消逝湮没,他年少的梦,也会跟着死掉,就好像埋葬他自己……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突然涌上的情绪,是什么。

斩乱纷杂的思绪,他有些愤怒于自己的情绪,而唯一能斩断这些情绪的方法,就是率军前去,绞杀项王。

杀了项王……也许,他就不再会苦恼了吧。
不仅不会苦恼,天下的威名也会随之而来。他韩信的名字,将会驰誉丹青。
他会成为协助汉王定天下的第一功臣,同时,他也将报答汉王的知遇之恩。
想到这里他的心境又开朗起来。他整军,随刘贾、彭越皆会垓下,诣项王。

垓下,他的兵马将项王围困,他教给所率的齐军项王最喜欢唱的楚歌,去瓦解项王的斗志。

项王站在楚军的营外,如今他已兵少食尽,璀璨的双瞳被蒙上了灰尘。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中,项王闻汉军四面皆楚歌。

原来,他也来了。项王挑起最后一抹笑意,回身,进了中军主帐,那里有等待着他的,善舞剑的美人,虞姬。

“齐王殿下,霸王的尸体在汉军的争抢中碎成了尸块。汉军中人们为了争抢项王的尸块而相互踩踏,死了十几人。”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却觉得心中有哪里坍落了一角,微微空落。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欧:本来以为,此章可写到刘盈,结果没收住,还有三= =

注释:韩信和刘邦所言,引自史记

球评论,打滚~~~~
木有评论,就木有写文的动力~




48

48、韩信番外(下) 。。。 
 
 
项王一死,四面的赞贺声如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他很快忽略了心中埋藏的伤口,尽情享受着天下的美誉,四海的赞歌。

直到看着汉王称帝,直到懵懵隶隶地接受了汉王将他迁为楚王的诏书,直到来到了楚地,他才猛然惊觉……

汉王究竟是忌惮他的……

在楚地每日莺歌燕舞,曾经被埋藏的伤口也渐渐溃烂,翻出心来。

他不知道,接下来他还能做什么,天下还有什么需要他谋略的地方……

原来,他为自己的主公葬送了最大敌人的同时,也葬送了他自己。

他不禁想起一句话,狡兔死,走狗烹。

看着楚王府在落日下染上萧瑟的余晖,他不禁想,也许他从来不曾是帝王的兄弟,他只是走狗。

还未等他回神,慢嚼细咽这些耐人寻味的过往,他便又收到了汉帝的诏书——汉帝召他去当太子太傅的诏书。

他跪在地上接旨,心下却已喟然……帝王想除掉他的羽翼,竟已如此之急。
汉王刚称帝,便要对他下手了。

他仰着头,在楚王府开满香花的庭院踱步,苍穹中划过一只只孤雁,只等着机驽将它们射下。

反……
还是不反……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他的谋士蒯通来求见他,陈恳地对他说:“楚王殿下,您自以为有功于汉王,欲建万世之业,臣窃以为误矣!始陈胜吴广为布衣时,相与为刎颈之交,後争王位,二人相怨,何也?人心难测也。文种、范蠡存亡越,霸勾践,立功成名而一死一逃。此二人者,足以观矣。愿楚王殿下深虑之。

且臣闻,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臣请言大王功略:楚王殿下涉西河,虏魏王,徇赵,胁燕,定齐,摧楚,此所谓功业无双於天下,而盖世无出大王之右者。今大王头戴震主之威,身挟不赏之功,而居于人臣之位,名高天下,窃为大王危之。”

他微微挑眉,屏退了侍者,低声问蒯通道:“那……此番为之奈何?”

蒯通看了看左右,又前进了一步,悄悄地在他耳边道:“如今天下未安……百姓心浮气躁,正是起兵良机……”

他叹了口气,脚下不禁踟蹰:“再容孤想想……”

楚地却迎来了一位客人,那人形色匆匆,满面都是风霜,一来楚地,边说要见他。

那人便是他多年不见的好友,张良。

张良先是随着他在王府中散步,赞了楚王府恢宏大气,又聊了近况。

然后张良直接地开口问了他:“你要反么?”

他心下一惊,顿下脚步,立在那里没有说话。张良既然这么问,看来长安那边,便已有了防备……

他直视着张良沉静如水的双眸,觉得奇怪,为何此人心中没有怨恨呢……

张良跟随汉王披荆斩棘,饕餮天下,最后只落个位不过封侯,而自己中途投诚,却已封王拜相。为什么张良承受这一切,都好像理所当然?

他不明白,便反问张良道:“你随汉王戎马天下,四处征战奔波,位不过封侯。我有所耳闻,你乃是韩国国柱之后,如今栖身长安,和诸多鼠辈同列侯位,难道不觉得辱没了先人的英灵么?你身为贵胄,如今和草莽同列,难道心中没有不甘么?”

张良抬眼望着楚地淡薄的天际,轻轻地道:“我位列侯位,并未不甘;可是听你的言语,似乎你位列王位,尚且不甘……”

他挑眉看着张良:“我本是齐王,如今却被迁为楚王……”

张良笑了起来:“那又怎样?千古之后,谁人还识得你是王是侯?他们只会知道,你叫韩信,我唤张良。文种吴亡后身死,仍是名重天下;范蠡越霸后为商贾之末,仍是流芳百世,试问,你还记得数百年前文种范蠡封侯拜相几何么?”

他闻言一怔,张良说的,不无道理……
他建汉的功勋,不是帝王能评判的,只有千古勋史能给他戴上桂冠……

却听张良轻轻地续道:“你若是反了,世人会说你背信弃义,你得不偿失……如今天下方安,你想让你的威名位于一旦么?”

他没有言语,只是随着张良在花园中的亭台阁榭里坐了下来。

张良似乎并未察觉他内心纷繁的思绪般,脸上都是温和的笑意,劝慰道:“太子太傅,是今后帝王之师。如今太子在汉宫中倾颓,你若是愿意助他,扶他上大宝……便又是天下一美谈。到时候你韩信两朝功臣,佐父子定天下,那青史之上,只有伊尹,姜子牙能和你齐名。”

他心中一动。荒芜的大地上卷起了漫天的尘土,他心中再次涌出一股逐鹿天下时的豪情来。

这么说……原来这个已经舍弃了他的天下,竟还有他的用武之地!

张良深深地看进他的眼,又道:“不仅如此,太子还言于我,要荡平天下诸侯王,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我看他的气度,竟肖似……当年的项王……”

说着,张良从怀中取出一把短剑,青铜的剑身,寒光粼粼,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是镆铘。他曾今在一个美艳如罂粟的女人身上看到过,就在她的身侧,环佩作响。原来这对雌雄剑,已经落入了汉帝的手中。

他站了起来,在园中来回地踱步。心中最深处的地方,已经被什么拨动了。

他轻轻叹出一口气……本以为,自己的心中早已盖上了厚茧;本以为,他如今空空如也的胸膛,只剩功名霸业,只剩以项王生命换来的荣华富贵。

一次又一次,他在楚国寂寥的夜里,无数次地问自己,为什么自己要去垓下之围?为什么他要将项王逼入死地?

他这么做的结果,却是使自己的主公更忌惮自己,使自己的身名朝不保夕。于是他说服自己,因为这是天下,天下的功勋需要他去建立。

而如今,命运的罗盘似乎再一次地转到了他的面前。它和他开了个玩笑。

他心中有些混乱,似乎有一种希望就要破茧而出,重沐烈阳。

抬眼对上张良深不见底却又静如幽潭的眼眸,张良轻轻抚上他的手背,温柔的声音似乎牵引着他:“和我一起去长安罢……”

这位友人和他相知十载,他却越来越看不透了。
他叹了口气,终是点了点头。

他和张良出行的那一日,蒯通披头散发,穿着乞儿的衣服,坐在通往长安的驿道上嘶声大哭,黄沙漫漫,遮蔽了蒯通眼中的机敏和狡黠。

蒯通捶地哭喊道:“国亡一柱,楚失一王。楚王殿下!楚王殿下!您不能去啊……”

他轻轻地落了帘子,对銮驾内的张良面无表情地说:“只不过是一个疯子罢了。”

张良微微颔首,也不点破。

半月的车程,浩浩荡荡的楚王仪仗,终于能望见长安的城垣。

挑开帘子,他远远地望见,高耸的城垣下,一个少年骑在马上,身姿英挺。恍惚便带着他回到了十七年前那个飘落梨花的春天。斯人已去,只留冢中枯骨。

他怔了怔,落下了帘子,张良似乎靠在銮驾中假寐,并不曾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渐渐行近了,却听一人朗声道:“楚王来京,父皇已派孤在此等候多时,城中已设宴,还请楚王出驾,随孤前往。”。

他这才从有些混沌了的回忆中回神,这……原来就是那个少年的声音?张良告诉他,说太子十岁,可是他远远瞧过去,却觉得太子的身形,已是十四五岁的少年,而如今太子的声音稳重而醇厚,更不像是一个年仅十岁的人了。

銮驾停了下来,张良这才睁开清明的眼,问道:“是该你下车了吧?”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这人,是汉王的儿子,张良却对他说,这人像项王。

这句话牵引着他来了长安,如今却让他不禁踟蹰。

“楚王殿下……”车外又响起了声音。

他事项王,心力憔悴;他侍汉王,尽心尽力,却都没落得好下场。
自嘲一笑,若是此人值得他相助,他再建功勋便是……
若是此人不值得他相助,他便可挟太子以尊帝位。

建立商朝的成汤之孙太甲,不就是拜建商功臣伊尹为太子太傅,然后被伊尹扶上帝位,然后又流放的么?

如今,他于汉帝,便如伊尹之于成汤。
如今,他于太子,便如伊尹之于太甲。
历史似乎在这里再一次等好了他,等待着他去开创万世的功勋。

他冷声向外面道:“孤闻当今太子太傅孙叔通,乃授礼仪之儒生,难道未教过太子何为师礼么?”

外面响起马蹄的声音,下马的声音,然后便听见太子道:“学生刘盈,拜见楚王太傅。”

他这才微微颔首,车帘被缓缓地卷了起来。他居高临下,随着渐渐开阔的视域,他很快便见到了太子的容颜。

太子静静地站在那里,向他恭敬垂首,丝毫没有越矩之处。

他不禁一怔,张良说,太子像项王?

他远远瞧见的时候,方觉得有些像,如今近看了却并不觉得像了。项王比他张扬许多,嚣张的气焰,连耀日的光芒也遮蔽不住。太子……却恭谨地朝他躬身行礼……

他走下车去,行倒太子面前,太子仍是垂着头,他走过太子身侧,语气中满含着嘲笑。他并不知道,这嘲笑是给身前乳臭味干的少年,还是给被张良几句话便劝至京城的自己:“尔……也想荡平天下诸侯王?”

太子闻言,身形一震,猛然抬眼,却又迅速地低下了头去。他却在一瞥中看清了他的相貌,容貌肖似帝后,端正英气而面露隐忍。

让他至今无法忘记的,是那一刻瞳仁里迸发的阴沉,似乎浑浊得看不清边际,又敞亮得让人心悸。

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他方知晓,那是属于一个少年的忧患和决心。若是他当时能稍知一二,后面也就不会有那许多不在他算中的事,接连发生。

他静静地观察着太子,每次见太子从自己处下学,便匆匆离去,他方才知道,太子原来痴迷于练武。

他心中微怔,有一次他驾车去了樊府上,正闻太子随莽夫樊哙在后园中习练,便踱步去看了看。

只见太子的神气全不似在他课上般拘束谨慎,矫健的身姿,挥洒的汗水,爽朗的大笑,温和而恭谦的神态,一切一切,都让他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人。

不知不觉中,脚步僵立在了那里,他回身入道樊府上的会客厅,品着并不爽口的清茶,陷入了沉思。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汉帝和张良,都要说太子像项王了。

都喜好武艺,都礼贤下士,都能和莽夫武将打成一片,却难亲近谋士文臣。他们都生在贵族之家,克己守礼,仪容雍雅,却又喜口出狂言……

所谓,荡平天下异姓王,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所谓,取始皇而代之,天下将咸归于吾。

异曲而同工,殊途而同归。

他微微虚了眼,直到听闻樊哙送走了太子,他这才见到了樊府的主人。樊哙跪拜于他:“大王竟能光临臣下的寒舍,真是臣下的荣耀……”

他微微颔首,并不以为意,只是说来看看太子习武,并无他事。也无需告于太子。樊哙垂首称诺。

他的威名,早已深入了这群草莽的心中。

回王府的銮驾上,他一直在思索,今日在樊府的顿悟,让他一瞬间心如明镜。

如果,他还想在太子身上实现他少年时失落的梦;
如果,他还想成伊尹之伟业,那便绝不能再让太子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了……

太子再这么下去,下场定与项王无异。

他训诫了太子,但太子却恍如不闻般,还能反问他,竟让他在一瞬间失了心智,他按压住自己心中的不安,回了楚王府。

太子的命运,需要重新构筑,太子成长的轨迹,不能如此放任。既然他身为太子太傅,便有作出改变的权力。

正好燕王臧荼的反报快传长安,他挑了挑眉,这便是契机了。这是上天赐给他的,也是赐给太子的机会。

若是太子不听他的谏言,他便能顺势而反;
若是太子真能敬他如师,他便能辅佐太子,终成大业。

燕王臧荼,鼠辈而已,他根本不需要过多的兵马。但他需要一次炼狱般的情境,他要让太子知道战场的瞬息万变,他要让太子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到了时候,他自然会施救于太子。至少在精神上,他需要太子的臣服。他不再需要一个刚愎自用的主子了。

这些日子以来,太子虽然对他恭敬,他却感受不到自己的学生发自内心的敬畏。他在讲课的时候,他在看书的时候,总是觉得有一道目光,似乎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他每每抬眼,却只剩下太子恭敬而守礼,下垂的双眸。

这让他在心中升起一阵隐约的不安。
那种似乎是觊觎的眼神,若有若无的目光,让他本能地不适。

有时他甚至觉得,他身边站着的,不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少年,而是一匹伺机而动的狼。

他精心地布了一个局,就像在战争中设下计谋一样,对他来说手到擒来。太子一头便闯进了他的圈套。

汉帝是否察觉,是否在放任,他并不知晓,但如今背水,他只能一战。

他成功地让太子看见战争的残酷,看见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受到了绝望。这对一个初上战场的人来说,无疑是好事。
项王就是遇见绝望太晚了,之前的百战百胜,让他在一次绝望下便自刎乌江。

却不想太子竟绝处逢生……

他收到了太子战胜的消息,便如似乎命运和他开的一个玩笑,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原点。他布的局,被太子硬生生给破了。 
 
太子前来劳军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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