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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略 作者:欧俊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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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一震,她这是要……废了楚王这步棋。

我看着她如深潭般的双眸,深处隐着如剑如血的寒光,她的黑发散落在她背后,如艳阳下的修罗。我怔怔地道:“如此……今后无论父皇……”我还没有说完,母后就伸指按住了我的唇,唇间冰凉。

原来如此……

若是我借此大闹一场,真能伤重数月不起,心中苦闷,母后再去求父皇免去楚王为我太傅便可。父皇原本目的便是召楚王进京,我是引子,至于引罢该如何自处,父皇似乎并无上心。

若真能如此……
日后……无论父皇要弑楚王也好,楚王要谋反也罢,我皆可便宜行事。甚至……我能站在危险的对立面……更甚……我可以利用这个危险,说不定……父皇会暗示我除掉楚王……

我望着母后沉静如深潭的面庞……这才知道……原来,在我一心一意想以保楚王自保时,她已经考虑到了另一面……

思绪便如脱缰的野马般奔腾起来,在脑中的涌如迅雷。艳阳之下,沧波骤起。

我望向她的眼,其中的沉静一瞬间让我乎相信……只要她愿意,她便能做到。还记得……一月前楚王来京时,她的意思,尚是让我与楚王共襄大业;如今,她却又透了另一层意思。

背上微微起了寒意,心下不禁暗忖……
是楚王来京之嚣张行事,让她变了初衷;还是有别的隐情?

这件事,得我万般周全思绪……
楚王于我,事关重大。

若是要废楚王……我此生……可能便无法驰骋沙场,以为大汉建立功业来为自己谋取权势了……

父皇百年之后,我即使登大宝,定也是靠着母后荫庇,她的血,她的泪,甚至还有姐姐的付出与牺牲——她们都要代替我披甲上阵。到那时,我就算能坐在天下的最高处,可是权力仍不会握在我的手中,我仍会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君主。
内心隐隐有种感觉——我这次退了,撂下担子,天下都会看到我的懦弱,为了区区一笞,便容不下天纵奇才。也许,我从此不再有与母后并肩而立的政治资本……

若是不废楚王,总有一日,我要和他驰骋疆场。

可……父皇真能让我掌兵握权么……
他会不会因为猜忌,根本就不给我这个机会……那楚王与我一处,既于我无用,于大汉家天下之霸业也没无法出谋划策。一个无法给皇室带来利益的权臣,离兔死狗烹也就不远了……
如此,他便会成为悬在我头上的一把刀。

而我选择的轨迹,选择的福祸,都要看父皇的态度。毕竟他并非反对太子掌兵去灭诸侯,历史上戚夫人就曾进言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刘盈去平定黔布谋反,父皇当时却是答应了。

但……他真能容忍楚王为我羽翼么?
我想到了一个人,上一次便是他将我救出绝境。如今,有些事情,若是不向他请教,我也不太安心。

沉吟片刻,我道:“母后……今日下学也早,自楚王来京以来,我却从未去拜谢过留侯,今日想去看看他。”

母后深深看了我一眼:“你可知道如何言语行事?”

我点点头:“自然不能直言,要旁敲侧击。”

“你去吧,不想留侯却与你投缘。”说罢她为我拿出了新的衣衫,背上的药似乎早就酿干了,穿上干净的绸缎,我便起身前往留侯府。

进门时仍是那位老仆为我开门,他面上如深沟般丘壑连绵,我不禁望了他一眼。

将母后赏赐等物让随行宦者交给留侯府的下人。张良听说我前来,来到门前相迎,清雅美丽的面容似乎从不为俗世所扰,飘若惊鸿的身影在烈阳下袍袖鼓展宛如飞雁,眸中如飞镜重磨,一汪碧潭。

他行至我面前,微笑着:“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我拉住他的手,柔软的触感让我心中压抑的纷杂和无措不由得安静下来,我缓缓舒出一口气,和煦地笑着:“孤甚为想念子房先生,今日太傅放学早,便抽空来此,如此又要叨扰子房先生了。”

他垂眸微微一笑,侧身让开进府的通路,轻挥袍袖请道:“太子殿下……”

我随他入堂,和他在榻上面对面地坐下,我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每次来留侯府,总能见到那位壮士……”

他放下茶盏,抬眸望我,漆黑的瞳仁灿若星辰。茶香漫漫,半晌,他方会心一笑:“太子是说臣之老仆?如今他已年过五旬,只为臣看守家宅而已。”

我深深地看着他,低声笑道:“孤看他双目炯炯,精神矍铄,定是宝刀未老。孤身边亦不曾有如此好功夫的,不知子房先生能否割爱……”

他怔了怔,垂下了眼:“不想太子连此事也是知晓。”我自然是知晓的,当夜我从留侯府回去,提到此人,母后自然言于我了。据说那名老仆当年侍秦为侍卫长,秦皇恐暗杀不防,让他练死士,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纵剑去,深藏身与名。

目光落在他铺呈在塌上素雅的锦袍上,我垂目谦和地笑着:“不错,孤听闻他在秦时,专为秦帝练死士。”我压低了声音,不禁略为沉吟:“孤……也正有此意……”

他的袍子在榻上拂过,滑了下去,我抬眼,原来他已下塌,只见他走过去将内室的门阖上。转身直直地望进我的眼:“太子殿下是真想要他?”

我垂下眼,长长叹出一口气:“只是……孤……恐父皇生疑。子房先生……若是孤有一二爪牙之士,您说父皇会如何看孤?”

其实,我问的又何曾是那名老仆,我问的,自然是楚王。






13

13、第十三章 死士 。。。 
 
 
茶香漫漫,一室清幽。
他缓步向我走来,在我面前三步站定,微笑道:“太子多虑了。太子勇武,是天下之福,皇上定不会责怪太子。”

愣在了那里,本想问问父皇的心性,试试父皇的底线,不想得到的竟是这样的答案……父皇不在乎?!
回神,我忙趋身道:“可……为帝者,饕餮天下之盛,怎会……”怎会容忍他人羽翼?怎会纵我练死士?

张良却不答我的话,只是问道:“太子知道炎帝黄帝的故事么?”

我心下狐疑,但念及孙疏通早教了我和刘建许多上古的史书,于是点点头:“孙太傅教过我。黄帝炎帝共战蚩尤於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奠定华夏之根基。”

他定定地看着我:“不错。不过在此之前,炎帝并不服黄帝,曾发兵侵陵诸侯,而那时诸侯早已归于黄帝;于是黄帝教熊罴貔貅貙虎,以与炎帝战於阪泉之野,三战皆胜,而后得其志。炎帝拜服,这才与黄帝合兵共征天下①。臣试问太子殿下——黄帝身为人君,打败炎帝后,为何不削其首,占其地,虏其族人为奴,独王天下?为何不仅不杀他,还要还他兵权,尊他为炎帝?”

我怔了怔,不知这和我所问之事又有何关系……我心下纷杂,微微有些焦躁,仍是回道:“也许炎帝族人太多,战将如云,黄帝就算虏其族人为奴,也无法完全震慑,不如许之以共分天下的重利,将他收服。”

“既然无法为奴,那黄帝为何不尽杀炎帝部族?或驱至蛮荒之地,以绝后患?”

我愣了愣,不禁问道:“是啊……为何呢……”

“因为他们还有共同的敌人,蚩尤。蚩尤势大,独黄帝一族,无法与之为战。炎帝虽作乱,但祖辈仍是中原部族中的一员,实为同族,蚩尤却是外族。黄帝为人君,也有自己的考量。灭炎帝,失天下;盟炎帝,王天下。

太子曾言于臣,人君者,卧榻之侧不容他人安睡。黄帝让炎帝安睡于侧,非不愿图也,实不能图也。”

心中的弦似乎被拨动了,我隐隐约约有些明白;却不曾吃透,却似乎通路就在眼前。

“太子可知周公辅政之事否?”张良又问我。

这次我马上答道:“知,周公贤德,周武王故去后,周公辅佐武王幼子成王,为摄政监国,兢兢业业,奠定大周基业。功成名就后还政于成王,隐退山林。”

他挑了挑眉,轻笑:“可臣却听说,还有另一种说法。”

我一怔,心中似有些通灵,望向他清淡雅致的俊容,也笑道:“周公已然兄亡弟继,称王即位,成为大周之主,周公本想传位于自己的儿子,却年老不察,被成王兵变夺回王位,并被成王宣布,他大正奉还,只是代为摄政而已。”

他仍是微笑,问我:“周公为人君,卧榻之侧亦不容他人安睡,为何在登位时不杀成王,或逐成王,以绝后患?为何还要将最丰饶的晋地封给他,让他有了谋反之资?”

我又愣了一下,摇头道:“不知。”

他的目光静静地停留在我的脸上:“周公即位时,周得天下不过贰载,纣王之子即位为商君,封地富饶。天下之心,多向商而不向周,此时周内外交困,外要征讨商族余党,内要匡合诸侯。
成王年幼,无法慑于大统,周公德隆望威,自然登位。姜子牙是成王的外祖父,重臣也多是武王提拔,如今也归成王一派。周公为团结他们,自然要厚待成王。周公对成王,便如同黄帝待炎帝,非不愿图也,实不能图也。”

我这才恍然大悟,如醍醐灌顶:“而等周公戎马半生,东征西讨,平定了外患,真正征服了天下,再想收拾成王时,成王羽翼已丰,周公年老,反为成王所擒。”

“正是。为人君者所为所做,皆为当时之势,顺时而动。卧榻之侧不容他人安睡,此乃计远长也;然如今步步为营,却不得不通于时变。”

他这句话一出口,我几乎马上通晓了他言语中的深意,心如擂鼓,血液都兴奋地叫嚣了起来,张良的话,给我提供了一种可能性——我在父皇眼皮下壮大,培养自己势力的可能性!

只听他续道:“如今天下纷纷,诸侯林立,天下要成为一统,上策便是征讨异姓王,夺其属地封予皇子,让皇家的血统震慑天下。可如今看来,诸侯强而皇子弱,若是太子有一二爪牙之士,皇上不仅不会大怒,甚至会大喜。

这便是帝王步步为营,却不得不通于时变的道理。”

我一瞬间豁然开朗。打天下的帝王家,哪个皇子没有羽翼?上阵父子兵!

当外患未除时,兵权不仅能给儿子,甚至能给兄弟,夏商周不用说了,比比皆是;后来孙坚孙策孙权,司马昭司马懿司马炎,李渊李建成李世民,赵匡胤赵光义,成吉思汗及其四子,努尔哈赤和四大贝勒……作为儿子作为兄弟的他们,谁没有兵权?谁没有羽翼?
赵匡胤难道不曾防了赵光义?可正如张良所说,非不愿图也,实不能图也。帝王心中虽有所忌,却不得不通于时变。赵匡胤黄袍加身,唐末十国,还有许多未灭,
大宋需要内部的团结,太祖需要弟弟及其身后一党的支持。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张良预计的是如此之准,刘邦后来将打下的异姓诸侯王的地盘,果然全部封给了自己的儿子兄弟,每个邦国都有自己的军队,自己的税收,自己的小朝廷。

这样的举措,不仅不是防止皇子势力壮大,反而是帮助皇子培养势力!

皇帝让他们在一方建立威信,以此来将地方牢牢掌握在中央手中,防止帝国分裂。

虽然皇权最终要一统,虽然这些王最终会成为中央的心腹大患;虽然这些掌兵的王爷终有一天要成为历史的余烬;但帝王在天下大盘上行子的时候,必须一步一步——只有过了这个放权的阶段,最后才能集权。

——先用刘姓王代替异姓王,再用官吏,代替刘姓王……一点一点,去蝉食几百年来“共天下”的观念,建立“家天下”的霸业。

而幸运的是,我正处在这个不得不用皇室的血脉震慑天下的时势中。我并非英雄,时势却已经在那里等好了。

帝国将用皇子的强势来向天下表明:延续几百年的异姓王制度已不复存在,天下都是刘家的,日月换天,这个天下,再也不是春秋战国王者四起的天下了!天下的王者,流着一样的血!这个天下,叫做汉家天下!

谁也不再思念故国,汉帝再也不会想秦帝那样,面对如此多的暗杀。坊间也不再流传着:“楚虽三户能亡秦”的复国之梦。一切尘埃落尽,只留下一个诺达的统一帝国。

只有等天下之心已然向刘,人心安定,没有了外患时,为帝者才会开始杀兄弟,杀儿子……
这个过程很短,也很长。历史上这个任务母后还没有做完,便薨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这么说,我是能用楚王了……

我不仅能用楚王,还能建府开言,收纳谋士,培养亲信,训练死士……

如果父皇真想废我,直到天下大定之时,他才会真正拿我开刀!如今我于父皇,便如炎帝之于黄帝;便如成王之于周公。不……甚至情况还要更好……我是他的嫡子,是他的血脉。

我……还有时间。

坐在塌上,胸中翻腔倒海。

抬眼对上那双深潭般幽静的双眸,我心中微动。
在塌上作礼一揖,深深拜谢张良,胸中空阔,明明已夕阳西下,我却觉得室内都明亮了许多。

他微笑地看着我。
看着他淡雅的容颜,我不禁想……每次我心中积郁几乎到了绝境时,都是他,几句点拨,将我一把拉出,给我一片明澈的天空。

我下榻,走到他的面前,深深地看着他,真挚地道:“多谢子房先生……”

他的眼中似乎有一处静静的深潭,没有一丝杂质,几乎要将我吸入,一瞬间我几乎想溺在里面,不再管外界的喧嚣和滔天的权谋……

他微微一笑,不着痕迹,我这才回神。

背上微微透出些冷汗,我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果然……这几日我压力太大么,举止失当么。

脸上有些讪讪的,张良似乎却不以为意,仍是清雅地笑着:“太子太客气了,不就是一名老仆么?太子即刻带回宫里便是。”

这才忆起,我竟是来要人的。

一瞬间的失神让我内心恐惧,不知所措,我自然察觉出,这种无法控制自己的状态有多么危险。

我怎能贪恋这份安宁?

我注定,只能恋上权谋。

自从来到此世,我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方才不出一丝差错。

可看张良的态度,刚才我果然是举止失当。也不知我究竟是怎样的目光,怎样的神情。

背上渗出冷汗微凉,不能再留了,我对自己说。
便道:“那孤这便带那位壮士进宫。”

张良便唤了老仆,不久他进门来,张良与他言明,他便对我跪了下来:“参见主公,请主公赐名。”

我深深吸气,缓缓整理自己的心情,仍是挂上一贯的微笑:“古之恶来为纣王名将,杀人如麻,威震四海,万人不敌,忠勇可嘉,为纣王抗周战死;孤见公有上古遗风,心甚爱之,今后便唤你“恶来”可好?”

他眼中似有一丝什么东西流过,他道:“谢主公赐名。”

张良从怀中取出一只匕首交给我,全身漆黑如玄铁,似乎并不起眼。他道:“太子可执此以官恶来。”

心中有些惊诧,我的确听说一种匕首对于死士如图腾一般的意义,但亲眼看到,却是第一次。谁握着它,他就奉谁为主。匕在人在,匕亡人亡。

我伸手从张良处接了过来,一片冰凉,放入掌中,来回翻看,无处试刀,我便走到长跪于地的恶来面前,用这柄匕首在他脸上划了长长一条伤痕……血顺着匕首流下,他沟壑满面的脸上看上去更加狰狞。

心下挑了挑眉,这把匕首果然锋利无比,近肉见血。却见恶来静静地跪在那里,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般,面上并无表情。

我笑着谢过了张良,转身便走。恶来跟在了我身后。

出了留侯府,我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外面,才是沆瀣的味道,是权势的味道,是争斗的味道,这才是属于我的生活。

我几乎放任自己陷进他的温柔里,蚀骨的清雅,几乎动摇我内心最深的决绝。

手里握紧了拳,人……果然不能有一刻松懈。

我让恶来与我同乘,他面上默然,只是听我的吩咐而已。

让他进宫甚为简单,只用说是我添加一侍卫便可。如今皇宫中并不像后世那么严密,就连宦官中也有没有净身的仆人。
既然他是张良之仆,倒也可用。
只是如今我无处用他,朝中猛将如云,我训练几个死士,便如同蚍蜉与大树。

回宫后,将恶来安置在我寝宫的偏殿,为我侍卫,据说是平日里教我强身健体。

我回到母后寝宫,最后还是露出了想保楚王的意思。

我想立大业,少不了他……最真挚的情谊、最忠诚的羁绊,便像我对于楚王,它建立在最牢固的利益关系上。

“若是因为一笞,便免去楚王太傅之位,恐天下人笑话我没有容人之量……”我对母后说。

母后深深看了我一眼,于此并没有说什么。

我请安回宫的时候,她却忽然叫住了我:“那位抚养刘建的老妇人死了。就在刘建住的偏殿里,被人毒死的。”

我心下挑了挑眉,点头道:“知道了,我过去看看他。”

“还有……你可能又要多个弟弟了,薄夫人怀孕已三月,听脉相是个男孩。”

我愣在了那里……

“盈儿,怎么了?”

“没什么……”

我转身迈步走出了母后的寝宫,天色黯淡了下来,一阵凉风拂过,我背上却渗出了虚寒。

薄夫人的儿子……
不就是……汉文帝刘恒么!

他是明君,是好皇帝,但我是刘盈,他对于我来说,就只能是敌人。
不关乎道德的高下,不关乎人格的优劣。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宦者的指引下,我来到了刘建住的偏殿,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夜里巡宫的灯笼在黑暗中缓缓地移动,如黑夜中的孤火。

进去的时候仍是一片漆黑,宫人仿佛都知道刘建失宠一般,心照不宣地避开了他,是怕见责于戚氏吧。如今竟连个明烛都不曾有。
殿冷冷清清地。宦者帮我推开了门,咿呀一声,好像几百年没有打开过,开门声在空旷的黑夜中显得孤独与清苦。

我迈进去,几棵树如鬼影般向我招摇着。穿过一个回廊,我推门而入。

只见在大殿的角落中,塌上一个空空的草席,刘建趴跪在旁边,似乎听见了声音,扬起头看着我。

阴影中是他瘦弱的小小脊背,看似就快被冷风折断般挺立着。我心下暗暗诧异。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响起,半晌,我缓缓地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去模他的脸颊,触感冰凉,这才发现上面满是泪水。

灯笼中的烛火在穿堂而过的风中摇曳,我看不见掌灯下刘建的表情,却只看见他黑暗中发亮的双眸。我一手如安慰般地轻抚着他,从发梢直至脸颊;另一只手从怀中抽出手绢缓缓地给他擦拭泪水。

他却忽然跪在我的面前,死死地揪着我的锦袍,他的嗓子早就哭不出来了,只是干嚎,声音像折断的枯枝,落在我的心里,却激不起一丝波澜。我蹲□子,张开双臂将他拥在怀里。他如同找到浮木一般,紧紧地抱住了我。 

不知道他哭了多久,也许一个时辰,也许两个时辰。

这一刻他不像一个皇子,只像一个孩子。
时间静静地流淌,我一边帮他顺气,一边轻轻地拍他。
他一口咬住我肩上的衣襟,喉咙已经干涸了,呜呜的发不出声音,只是颤抖地抽气。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他竟昏了过去,我抱起他,出殿往未央宫走去。他轻飘飘的,我的脚步却不禁发沉。

路上,他在我怀中微微睁了眼:“去哪儿?”他嘶哑着问我。

我抱着他,索性在青石板边的草丛里坐了下来,让他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仰面,指着天空引导着他。他顺着我的目光望去。

我在他耳边轻声问他:“天上的星星漂亮么?月嬷嬷变成了星星,正看着你呢。”

他眼泪一下子就流了满脸。

“哪一颗是月嬷嬷?”他几乎发不出声音了,我却认得他的嘴形。

我指着北极星:“那颗是,你看,整个天空,就它最亮……她在天上,能告诉你前进的方向。”

他怔怔地看着我:“真的?”

我郑重地点头。

只见他呆呆地望着天空,不知望了多久。
我抱着他轻轻地在他耳边道:“我寝宫中还有偏殿,你那边有奸人,未查明前,不能住了,就住在我那里吧。”

他点了点头。

“明日我带人去郊外厚葬月嬷嬷,你要不要一起来?”

他赤红了眼,气息又不稳了:“我以后绝饶不了他们。”

我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嘴。

他整个人都呆呆的,忽然揪紧了我的外衫:“月嬷嬷就说过,你会来救我的。”

我俯身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安慰的亲吻:“你是我的弟弟。和我血脉相连。”我说。

我一路上抱着他,直到寝宫。让人偏将室收拾出来,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叫我:“太子哥哥……”

我坐在他身侧,他将头埋在我的大腿边:“太子哥哥……你对我真好……”说着他竟又留下了眼泪。

“花蕊都跑了,谁也不管我,只有太子哥哥……只有太子哥哥……”

我轻拍着他,“哥哥在这儿呢,别怕,没人能再丢下你。”

他抽着气,竟靠在我的腿上这么睡去了,我缓缓将他放平,起身,朝外面走去。

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它一直维持着悲悯慈爱的神色,如今它放松下来,变得面无表情。

上一世我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可如今,我看见那片空空的草席,却惊不起胸中一丝波澜。

心中甚至有些激动和窃喜。不知不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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