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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略 作者:欧俊呈-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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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我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可如今,我看见那片空空的草席,却惊不起胸中一丝波澜。

心中甚至有些激动和窃喜。不知不觉中,我已变成了一个自己不认得的人。

长长叹出一口气,回到寝宫,梳洗完毕,我靠在塌上。

刘建……刘建……
他要是个有志气的,我便能让他为我所用……
我甚至能让恶来将他训练成我的第一个死士。

他若是没这个志气,被戚夫人杀怕了,从此不敢出头,那我也就算白救了他。

想着今后的事,我闭上了双眼,不久便坠入深眠。


注①:《史记——五帝本纪第一》:炎帝欲侵陵诸侯,诸侯咸归轩辕。轩辕乃……教熊罴貔貅貙虎,以与炎帝战於阪泉之野。三战,然後得其志。蚩尤作乱,不用帝命。於是黄帝乃徵师诸侯,与蚩尤战於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

 

作者有话要说:




14

14、第十四章 请罪 。。。 
 
 
第二日一早起来,背后还是有些针刺似的疼痛。我仍是惯常地穿衣洗漱,便去上学。

心中对于楚王,已经有了计较;但他那日所言项王之事,不知为何,我却心下不愉。

窗外响起清晨的钟声,早晨的雾气弥漫在黑白相间的空气中,显得清冷和孤寂。

几声鸡鸣响起,我端正地跪坐在塌上,等待着楚王。宦者躬身进殿,在角落里点了一只瑞兽,青烟从瑞兽口中徐徐漫出,如吞云吐雾。

不久门槛边掀起一角王爵的华服,绣文若冷欺花。

原来是楚王也到了。

我理顺了思绪,起身相迎,只见微薄的日光从他身后射来,与往日并无二致。他脸上透着点冷傲的味道,五官若鬼斧凿刻般精湛,齐发拢后于两肩,似乎什么也无法破坏他如雕像般的完美。那身青龙纹绣边王服仍是不经意地落在榻上,他落座在殿中的主席。

我向他一拜:“先生。”

甚至连我背上伤势如何了都不曾过问,他微微颔首,便如常般开始了授课。

我规规矩矩地跪坐好,正想着这一层就算揭过了,也该图谋一下今后的事;却有一名宦者却忽然进殿,垂首向我趋步而来,低声在我耳边说了几句话,我心下微惊,附在他耳边做了吩咐。

挥挥袍袖让那名宦者退出去,我沉吟片刻,心中有了计较,便向楚王告辞道:“先生,孤不才,孤之四皇弟又在御花园惹了戚氏,孤得去看看。”

楚王拿握着竹简的手僵在那里,我对他歉意地一笑。房室中,瑞兽的青烟才刚刚升腾起来,香冷尚不及浸透竹席上纹绣的疏花。

下了榻,我整了整衣襟,抖开了袍袖,便往外走去。

楚王冷冽的声音却在背后响起:“太子还是如此,汲汲于小道,难堪大任。”

转身望向楚王,我戴上面具般谦和地笑着:“孤以仁爱立于天地。兄弟孝悌,岂能置之不理?”

一出殿,果见适才那名宦者照着我的吩咐,带着恶来,急匆匆地赶上来。

我对恶来吩咐道:“到时候听孤号令行事。”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紧随在我身后。

我便领着二人,往御花园的方向赶去。

我踩碎脚下几瓣零落的红萼,远远只见刘建被两个个力大的宦者压着,戚夫人站在一旁,身若飘然花梢,面上泪谢眉妩。

地上落着一把小小的弯刀。

我走了过去,戚夫人看见了我却并不行礼,我心下厌恶,面上却微笑道:“戚夫人原来也在此散步,不知发生了何事?”

戚夫人轻轻地拿着丝帕拭泪,她身后的宫娥却指着刘建嚷了起来:“他拿着刀,想刺我家娘娘。”

不禁皱眉。我问戚氏,她身边一个位卑者却蹦出来朝太子喊话,竟还称皇子为“他”。我尽可因此,便让恶来将她的舌头割下,煞煞戚夫人的威风,恶来的身手也没人拦得住。

只是我如今韬光养晦,如此不宜。
她气焰正盛,月满则亏,物极必反,自有天收。

戚夫人娇弱地垂着眼,也不搭理我。

我仍挂起笑脸,向戚夫人道:“即使如此,宫妃也不能处罚皇子。孤看此事还是由父皇处置为上。”

说罢我用眼神示意恶来,他果然走过去排开众人,直接将绑在地上的刘建一手提了起来,拾起地上的弯刀,一刀下去,捆绑刘建的绳索便碎成两段落于地。刘建迅速地爬了起来,忙躲进我身后。
我微微侧身挡住了刘健,对戚夫人言道:“太极殿乃议事之所,除元后外,其他嫔妃也无法入内,戚夫人若有什么冤屈,孤可代承皇上。”

太极殿戚夫人不知已去了多少回,这么说,我自然是拿汉初这不成形的礼法压她了。
刘建在我身后不停地挣扎,似乎要说什么,我让人捂住了他的嘴。

戚夫人如风拂弱柳般轻轻地摇了摇头,终于是开口了:“妾身哪有什么冤屈……只是……”说了一半,她又望向刘建,便住了口。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她开口说话,声音柔软入骨,如琴弦上的清响,如云端上的歌声,如此好的资质,就连上世我自以为阅遍美女,也不曾见到过。

闻言心下不禁挑了挑眉,也是,她晚上吹枕头风,也不急这一时;再说于她眼中,父皇自然是信她不信我了,我去父皇处只是自取其辱。

我又吩咐恶来:“戚夫人受惊,你代孤将她送回桂宫。”

说罢我又面色诚恳地向戚夫人道:“戚夫人不必多虑,孤也会将此事上承母后,让她给桂宫多拨些赏赐,给戚夫人压惊。”

说罢我就领着刘建走了,戚夫人似乎想跟过来,却被恶来和我身边的宦者拦住。

半路上我让人放开了刘建,他气呼呼的。

“是你刺的戚夫人?”我淡淡地开口。

他点点头,狠狠地道:“我要杀了她!”

我不禁皱眉。

一直走到太极殿,我没让人通报便拎着刘建的后衣领,将他拽到了大殿上,我和他一起朝里面跪了下来。

只见殿内有个大大的沙盘。父皇正站在那里,似乎和群臣商量要事,气氛有些凝重。

廊上动静太大,太极殿里几位大臣都投来诧异的目光。

萧何眼角泛起微微的皱纹,仍是一派温厚,望向我的目光倒并不好奇。但与萧何并立的另一名青年却斜斜地瞟了我和刘建一眼,目光似乎饶有兴致。他白皙姣好的面容上嵌着一双细长的凤目,一颦一瞥间似有波光流转,看上去妖冶异常。我心下不禁挑眉,下意识地机械地搜索记忆……

这才发现……原来他竟是太史公笔下,被称为“长而美色”的陈平!

脑中关于他的记忆一点一点地涌出——孙叔通所讲楚汉相争的历史,上一世整理的资料……粗略框架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具体的事件我记不甚清,但我却记得从史书上的字里行间认识他时的感觉……

他曾楚霸王军中供职都尉,却收受贿赂,私通汉王,后来又背楚投汉;刘邦晚年信任他,临终予他密旨让他诛杀吕雉的妹夫,名将樊哙,他却趁着刘邦驾崩将其作为顺水人情送给了吕雉;吕雉当政后亦对他青眼有加,吕雉死后他却成为诛杀诸吕的功臣;在人生的最末,他在文帝一朝担任丞相。

观其一生,可谓见风使舵的能手,曹操曾称赞陈平说:“进取之士,未必能有德。陈平岂有德耶?然,平能定汉业。”

我心中对于陈平,虽是佩服;却谈不上尊敬。

父皇抬眼看见了我,皱眉叱道:“你来作甚?”

我一手压着刘建的头按在地上,一边恳求道:“父皇,求您饶了建弟弟吧;他如今年幼,尚能教化……”

父皇大踏步地向我走来,皱眉道:“怎么了?”

我跪在地上,表情疑惑地望着父皇道:“难道不是父皇让戚夫人惩戒建弟弟的么?儿臣适才看见建弟弟被绑在御花园里……”

父皇一脚踢在我身上:“讲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忙道:“建弟弟今晨在御花园练剑,不小心冲撞了戚夫人,适才儿臣路过,看见建弟弟被五花大绑在御花园里,戚夫人说父皇要治建弟弟的罪,孤心下不忍,特来向父皇求情……”

我话音刚落,刘建就朝父皇大喊道:“不是!我就是去杀她的!谁叫她毒死了我娘,还毒死了月嬷嬷?”

我忙作势去捂刘建的嘴,可是已经晚了。我跪抱着刘建,满面惶恐地望向父皇,他的面色已凝结成寒霜,我仰面道:“建弟弟他……神智有些不清……还望父皇……念其年幼……念及父慈子孝……”

父皇身边几个重臣的脸色都微变了,父皇一挥袍袖,指着我们的来路,骂道:“滚!!朕每日这么多军国大事要理!你们屁大点事也来找朕!”

我面上似乎松了口气一样谦和一笑,仍是暗暗观察着父皇的面色,我对刘建道:“还不快谢恩,父皇不追究你对戚夫人不敬的罪责。”

我曾在宴上大斥戚氏,如今非我改了态度,而是此事确是刘建失当在先。

结果刘建脖子一扬,撑直了腰杆,又道:“我就是要杀她!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圣人说当以直报怨。”

此事萧何已经转过了头去,望着墙壁了。陈平倒是绕有兴致地朝这边望来,竟一步一踱地走到了父皇身后。

父皇许是觉得面上太挂不住,一脸凶煞地看着我。

我恳请道:“父皇息怒!儿臣这就带建弟弟下去好好教导。”说罢我拉起刘建就走。

刘建却在被我踉踉跄跄拉起来时,转头向父皇大声道:“古人《尚书》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商纣王惟妇言是用,才失了天下,难道父皇也要学商纣王么?”

父皇闻言一愣,却渐渐勾了嘴角,怒极反笑,招手道:“你给朕回来,这是谁教你的?”

“这是古人说的是金玉良言。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刘建振振有词。

我心中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

没想到几日孙叔通的儒学,竟把他教成了个谏臣;这倒是我没料到的场景了。

父皇朗声大笑,朝我们走了过来,将跪在地上的我和刘建搂在怀里,他低头对刘建道:“看来太子训导你几日,你倒还真出息了些,”说罢他笑着拍了拍刘建和我的肩膀:“不愧是朕的儿子。”

我回神,忙恭恭敬敬地道:“建弟弟如此,都是孙太傅教导有方。父皇生而神明,儿臣和建弟弟都是龙子皇孙,虽然不能向父皇一般生而知之,却尽力做到学而知之。”

父皇一把将我们两个拉了一来,拍拍我的肩膀:“下去吧。”

“谢父皇隆恩。”我行礼毕,便领着刘建退了出去。

刚回到未央宫,我就将刘建带到了偏殿,只见恶来已经回来了。

其实……我今日太极殿之行,意在让众臣看到戚夫人斥责皇子的浅薄,太子的仁爱。只望真正有识之士日后不将“戚党”作为朝堂上站队首选。至于父皇如何处置刘建,我倒不曾想过。处罚越重,他便离父皇越远,离我也就越近。

而今日面上化险为夷,多赖刘建纣王那句引经据典,至于父皇心中作何打算,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刘建今日虽能脱险,但我也更看清了他的性子。如今怕是不能用他了……但我还想再试一试。

我屏退了宫人,面上痛心疾首地对他道:“建弟弟,你可知道你今天有多鲁莽?你怎能当着那么多公卿大臣的面,把家事拿来说。”

他低了头,诺诺地答道:“帝王没有家事,只有国事。”

听了他的回答,我心下黯然,如此,我便下定了决心。

“若非今日父皇心情尚好,你可知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我又问。

他低着头不说话。

看着他不言不语的样子,我缓缓地叹出一口气,转身朝外面走去。

刘建从后面一把抱住了我,他的身形不及我高,脸只能贴在我后背上。他闷闷地问道:“太子哥哥……你怎么了……”

我拉开了他的手,缓缓开口:“你……将自己置于险境;我想拉你,你却从不愿意伸手……”

“太子哥哥……你生气了?”他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

“你不要走……”他又抱紧了我。

我转过身,回抱着他:“我不走,我走了,怎么放心得下你。”

他在我怀中点了点头。

出来他偏殿的时候,我已下定了决心,晚上便跟母后明言罢——既然他不愿听我的劝,那便让他自己去跟戚氏斗去,日后也不用再护着他了。

他多吃些苦头,走投无路时,终有一天会心甘情愿听我号令,为我驱遣。

他如今这个不服教化的性子,成不了大事,也就能平白脏脏戚氏的眼。若是戚氏真能置他于死地,就是名节自污;若是不能,算是为我给他磨性子。

今日楚王面色似乎不渝,下午我还得去楚王的官邸拜会他,中午便和母后一起用了膳。

下午前去拜访楚王,进了门有楚王的侍者恭敬地向我道:“王爷尚昼寝未醒。”我怔了怔,原来楚王还有午睡的习惯。我点点头,道:“既如此,且休通报。”说罢我便在行至厅中,落座于客席上等候。

看着静立在我身旁服侍的王府总管,似乎是个长年跟随楚王的宦者,左右无聊,我便打趣道:“楚王绝世风流,府中怎无美姬相伴?”

他忙躬身道:“我家王爷半生征战,举戈戎马,哪有时间花前月下?只得侍妾二人,住在偏殿。”

我笑了笑点头,心中却不由得想起,那夜我在宣室殿口听到父皇和楚王的谈话……

心下猜测,目光也没停下,我又转头又去看楚王府中的布置。没想到这座楚王邸竟如此快就建好了,气势恢宏。

“太子殿下,楚王请您入内。”正在我看着堂上一副猛虎下山图时,身后的侍者恭恭敬敬地唤道。

我随着侍者的牵引,随他入房。

却见楚王已着好衣饰,无丝毫失礼之处,只是面色红润,一看便是刚起。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道:“太子殿下今来,所为何事?”

我歉意一笑:“今晨实在事出突然,孤是来给先生赔罪的。”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孤来。”

他将我引到了一方巨大的沙盘边,便如早晨我在父皇议事处看到的一模一样,我心下有些诧异。

他走到我身后,亲自指引着我将双手撑在沙盘的两侧,我低头,却见沙盘上全是山川沟壑,行军布阵,如纵横千里,铁铸剑门,刀削云崖,都在沙盘上清清楚楚。 
  
他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醇厚低哑,似乎撩到了我的耳廓,带着笑意的尾音:“太子不是要荡平天下么?如今……天赐良机。”

“什么?”我问。

“今晨的快报,燕王臧荼反了。太子为何不向皇上请兵平叛?”

我回头,却见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我,嘴边挑起了一抹笑,面容如玄铁灌铸的剑门,如鬼斧砌凿般的云崖,居高而望,俯瞰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次仗打完了,刘盈在回来的途中会吃到第一次肉(打仗让身体发育了),猜到是谁的,俺让他在文里跑个龙套~嘿嘿~O(∩_∩)O~




15

15、第十五章 愿战 。。。 
 
 
作者有话要说:


 
远远地望见太极殿中明如白昼的烛火,心中思忖着楚王适才的一言一语。他言谈间韬略,不由得让我忘记了时间,转眼出了楚王府,恍然金戈铁马如梦。

我终是选择用他,看来并没有选错。

忆及他指点江山,布阵行军的讲解,似乎脚下青石板上的凹凸纹路,不禁也变得奇诡起来,我行步如常,但心潮澎湃间,内心深处亦隐藏着不知其深浅的惶恐。

天下若是星罗密布的赌局,那我便如局中孤注一掷的赌徒。

若是楚王所言非虚,我的未来,将从今日开始分裂开来,因为眼前是一条不能回头的戎马之路。
但我终于还是想尝试一番!
并非我艺高胆大,却是已无路可走。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我缓步朝太极殿走去,仰头望向嵌在夜空中的明月,如一把铮亮的弯刀,高挂于顶,散出凄冷的寒光,天地间如披上了一层厚重的白雾。
近了,却蓦地发觉,似有人与我同赏……前面影影绰绰的一席衣衫,露出朝服的边襟,虽不华丽,微风下却飘逸联翩。

他背对着我,声音风流慵散:“今夜月色阑珊,秋凉风紧,太子殿下何不趁清夜满宫,登高而赏?”

我站住了脚步,还未从适才楚王府中厚重的思虑中醒来,一瞬间怔然。黑夜中看不甚清,也许我见过他,蓦地无法忆起。当下也不敢怠慢,便正色规规矩矩地答道:“天下纷纷,孤心念家国,岂敢雅玩。”

“适才臣见太子殿下行路之间,却在赏月,不知太子殿下看这月相如何?”

我心中心事满满,无神与他虚耗,便径直走到他的身边。一双细长的凤目挑眉向我望来,我心下一怔,原来竟是他。早晨我第一眼见他,便知他不凡,却不知如此他放肆大胆。

面上不动声色,我只是随意地答道:“看这月亮,肖似一把弯刀,恐是刀兵之相。”

他闻言,脸上荡漾出笑意,月光下妖冶如怒放的牡丹:“在臣眼中,月如云开冰吐鉴,明若浪花玉沉钩,感叹一句圆缺几时休便罢了。却不想太子殿下竟说是弯刀……如此,臣妄自忖度,殿下想必是要向皇上请兵讨贼了?”

心下一惊,这才正眼望向他。却见他的笑意很快隐去。

我与楚王共处一室,深谈至夜,即便连母后都未及禀明;
他……定不是因为“弯刀”二字而猜测,定是得了什么确实的消息……可……他又如何知晓?!

不等我回神,陈平已侧开了身子,让出了通往太极殿的通路,轻挥袍袖,他躬身向我道:“太子殿下,请。”

我颔首致意,只见他的身影在树影下如斑驳的琥珀,似乎想隐于暗色中,却不知自己的光华已沾满了月辉。

望向他的眼神仍是谦和温厚,心中防备却更盛了。
心念一转,我索性试探道:“不知……父皇和丞相可曾定好了破敌之策?”

他轻佻薄眉,走到我的身前,俯□来低声在我耳边道:“皇上准备兴十万大军,御驾亲征。”

我心下一怔,却看到他近在咫尺的面庞,吐气如兰;我退一步作揖拱手,向他垂首致意道:“孤多谢郎中令提点。”

“太子殿下言重了。”他的眼睛虚成一条弯弯的细缝,上挑的眼角内,如藏着玄色的琉璃。

我缕了缕衣襟锦袍,昂首向太极殿走去。他在我的身后,只是路上的一抹靓影。

前路苍茫,是福是祸……我并不知晓。我有一颗不甘的心,和不死的念想……我曾在心中立誓,不愿母后身上沾满脏血,如今它已化成我内心的执念。

这份期待和念想能陪着我走多远,也许不到血溅颈项,我不会停下脚步。
从前刘盈的生活,于我便如行尸走肉;我早已落入死地,如今背水求生。

或者死亡,背负一切;或者活下来,承载所有。这才是男人的生活。
听着宦者禀报……应着一声一声通传……我有些恍惚。

这是活棋,还是死棋……

是生地,还是险地……

也许只有执子行步,等到一切结束时,方才能大白天下。

我恭谨入殿,对着父皇的方向跪拜叩首:“儿臣参见父皇。”父皇身边的萧何微微一怔,忙退在一边,侧身避过。

烛光下父皇的身影高大,遮住了我眼前的光亮,逆着光望去,只见他额间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鬓角也染满了寒霜。
殿中如早间一般仍是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沙盘,如今上面已经插满了标记的小旌旗,看来破敌之策正如陈平所言,是定下了。

父皇朝我走来,夜中的脚步声愈发清晰响亮,他皱眉,声音沙哑疲惫,掩不住不耐:“你怎么又来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自然是来请战的……

这样不平静的天下,子代父出征,本是著孝道的常事。东汉末年袁绍三子便曾向袁绍请战攻曹操,袁绍不但欣喜应允,还分了三人兵马粮草……

额上渗出细汗,我再次理清自己的思路。

抬起凝在地上的双眸,我看着父皇一字一句地铿锵正言道:“父皇平定四海,中兴霸业,天下莫敢不从,万民莫不归心。今有人于此,却妄自尊大,不遵父皇号令,陷百姓于水火,失天下之信义,弃徳背主,枉顾大义,逆天作乱!儿臣身为太子,夙兴夜寐,不敢独善其身,却愿为父皇献策,还望父皇成全儿臣,让儿臣为父尽孝,为国尽忠。”

父皇一怔,伸手将我拉了起来,掌中满是硬茧,他牵着我走向他的皇座。撩开袍袖,他放松下来靠坐进龙椅中,有些好笑地看我,语中不乏轻侮:“你……有何策?”

我正色道:“父皇九五至尊,为天下贵。燕地偏鄙,臧荼这等宵小鼠辈,怎劳父皇亲临征讨?待儿臣率兵一万,半月之内,便可班师回朝,为父皇贺。”

父皇闻言,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大笑,肩膀不停地颤动,他目光灼灼地望向我,眼中却无丝毫笑意:“一万?你知燕王何人?昔项羽帐下大将……”
说罢他站了起来,在我身边踱步:“他在燕地屯兵足有八万之众,号称二十万。你一黄口小儿,拿什么灭他?”

我沉默半晌,终是缓缓开口:“儿臣请太傅随军出征。”

“胡闹!”父皇看着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说出口后我反而没有适才紧张,沉下气,我恳切地道:“父皇若出征,自然是马到成功,劈山通道,无坚不摧。可如今燕王一役,其他诸侯唇亡齿寒,恐自己如燕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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