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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对背的拥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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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我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把下半句给憋出来:「一块回去?」
我真是着了魔了,活了这么多年,就不肯好好说句话,短短一句话憋得我脸都紫了,恨不得往前一扑,把说出口的再吞回去。
戴端阳瞪着我,又哼了一声,这才双手插着口袋慢条斯理地踱过来。等差不多齐平了,我才小心翼翼地跟着迈脚,生怕跨快了一步。
路上没什么人,枝桠上倒是蹲满了麻雀,投在地上的影子像一根烧烤叉子串满了聒噪的土豆。就这么并排走了一会,我看见那家伙脸上渐渐地又带了笑,他腰笔挺,眼睛里放着光,胳膊肘时不时轻轻地碰我一下。
见他不生气了,我打起精神,使劲挤出笑来:「你不会跟别人说吧。」
他没反应,还在精神抖擞地走路。
我声音放得更轻了,笑得下眼皮直抖:「戴端阳,昨天晚上的事,别告诉别人。」
戴端阳突然不走了,停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我。
我连忙跟着急煞车,原先等他就是想把事情挑明了说,要不然相看两厌干嘛凑到一块?
「别误会,我没承认我是!不管是不是,总之不能说。」
戴端阳看着我,不阴不阳地笑了两声:「做都做了,还怕人说。」
我见他软硬不吃,下意识地张嘴就是一句:「你要是说了,我这辈子就完了!」
这句话小的时候我说过无数次,每一次都管用,专用来对付他一个人。
端阳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似乎想把我认个清楚。
我浑身不自在,心里忽冷忽热,突然听见他说:「钱宁,你还是老样子。」
我像是被谁抽了一鞭子,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要反击,又觉得他话里带了蹊跷,却一时看不穿。
我脑袋转得慢,拳头也钝,幸好还有一张嘴,张口就骂:「对。我没变,是你变了。」
我说完,直挺挺地站着,凶狠地瞪着他。
十二年了,我没有一点长进,还是只会这么一句求人的话,是他变了。
他哪里配叫端阳。
端阳看着我,脸色发白。
过了好一会,我才想起他都忘了,忍不住问:「等等,你刚才说什么,老样子?」
他哑着嗓子说:「要我再说一次?离我们第一次在宿舍见面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自私刻薄的这点没变,还是老样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又狠狠地吐出来,掉头就走。
他在背后冷笑:「你就这个态度,还想让我闭嘴?」
我们两个怒气冲冲回了宿舍,我没带钥匙,在门上连踹了几下。戴端阳阴沉着脸走过来,拿钥匙把门捅开,径直进了屋。我紧跟了进去,反手把门一摔,这才发现宿舍里就我们两个人。
头顶风扇还没关,扇叶忽忽地打转。我吹了一会风,又开始头晕目眩,赶紧一手撑在桌上,一手去拧药瓶。我往嘴里倒了几粒药,掉头去找水。
戴端阳一边拿毛巾擦着脸,一边从厕所里出来,看见我端着个保温杯子,嘴里含着药,就这么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我转过脑袋,看着他翻身上了床,拿被子一抖,把自己从头到脚罩在里面,不由憋了一肚子的火,反反复复地想着他回来时的那句狠话,在宿舍里兜了几圈,发现果盘里放了一把水果刀,连忙一把攥在手里。
没多久,床上就传来浅浅的呼噜声。我定了定神,握着刀,把拖鞋踢了,往他床铺上爬了两格,压低了声音喊:「戴端阳,戴端阳。」
那床被子已经从他脸上滑了下来,这小子居然就这么睡熟了,嘴唇微微张开,不知道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我费力地拿膝盖撑着床板,腰一拧,慢慢地坐到床板上,喘了会气,又叫了一声:「戴端阳!」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
我拿水果刀抵在他脖子上,吼了一句:「起来!」
他这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睫毛又长又直,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我瞪着他,把威胁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不是嫌我态度不够好吗,坐起来!」
看他还是不懂,我把刀又往前抵了两分,在他皮肉上压出一道浅浅的凹痕,脸上不怒反笑:「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真敢多嘴,老子今天就让你见血。」
他眼睛里还犯着迷糊,嘴里嘟囔着:「别吵……」
过了好一会,视线才落在我脸上,整个人突然有了神采。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两只手就在我腰上一箍,笑意盈盈地凑上前。
我吓得一哆嗦,怕那刀真割伤了他,连忙往后一躲。他顺势一扑,把我兜头盖脸地抱住,抱了一会,又松开一些,开始仔仔细细地看着我的脸。
我握着刀柄的手还高高举在半空,人却被他吓出了一身的汗,刺也不敢刺,只能那么傻坐着。
戴端阳无可挑剔的五官近在眼前,他伸出手,把我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一路摸了一遍。
我浑身发抖,半天才问:「你也发烧了?」
他伸出食指,按在我嘴巴上,然后把脸凑过来,亲了我一下。
等他的嘴巴离开,我抖得像筛糠似的,看他疯疯癫癫,活像我爸犯了病,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也是疯子?」
他两只手箍紧了,又压上来,嘴里小声叫着:「别走,别躲我。」
我给了他一拳头,他愣愣地看着我。我又踹了他一脚,他捂着肚子,还没反应过来,半天才说:「这梦真他妈的……」
过了会,他终于明白了,换了个姿势,离我远了一点,小声说:「你到我床上干嘛?」
我见他沉了脸色,连忙去找我的刀子,没想到刚才扭打的时候,那把刀早掉到了床下。我没了凶器,气焰上先逊了半筹,嘴张了又张,才说:「找你好好谈谈。」
他听了这话,冲我咧嘴一笑:「你也知道你态度不对啊?」说着,扯了扯皱巴巴的衣服,又在我肩膀上拍了两下:「行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我脑袋转不过来,见他亲亲热热,一副前嫌尽释的样子,忍不住顺着他的口风问了一句:「你不跟别人说了?」
他压低了声音:「当然。」说完,把右手的小拇指伸出来:「不信拉勾。」
我也伸了指头,两根手指用力一勾,大拇指顺势按手印似的按在了一块。
我们两个人蹲在上铺上,拉完了勾,互相嘿嘿地笑了一阵。我心里大石落地,看谁都分外可亲,正要高高兴兴地往床下爬的时候,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突然又扯住了我:「钱宁,你跟我讲讲你交的那个朋友的事吧。」
我愣了下,反问了一句:「什么朋友?」
他看上去挺难受的,眉心有几道细细的皱纹,板着脸回:「和你试过的那个男的。」
我这才想起来,眼睛四处乱瞟:「你问这个干嘛?」
他低着脑袋,半天才说:「我就想知道,什么时候的事?现在还联系吗?」
他声音也不大。可他越是问,我越是不自在,像欠了他一大笔钱似的:「几年前,偶尔聚聚,你别问了。」
戴端阳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人叫什么,长什么样,怎么认识的,跟我比呢?比我好吗?」
我看他越说越大声,吓了一跳,连忙捂着他的嘴巴说:「嘘,小声点!」
他这才安静下来,只露出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难过地瞪着我。
我把手从他嘴巴上挪开,又低声嘱咐了一遍:「别让别人听见。」
他却不吭声了,我们大眼瞪小眼地对望了一会,他突然攥紧了我的手腕,飞快地问:「钱宁,我是不是来晚了?」
我不明白,他这几天就没说过几句我能听懂的话,只好胡乱地点头,然后又赶紧摇了几下头撇清:「我怎么知道。」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我,什么都没说。
我胳膊一抬,从他手里挣脱,一溜烟地下了床,突然想起什么,扭过头问:「对了,你刚才做梦梦到谁了?」
端阳不吭气了,等得我不耐烦了才说:「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我也没打算知道,白了他一眼,又给自己灌了半杯热水。
刚喝了几口,他突然说:「那我说。」
我看了他一会,点点头,以示洗耳恭听。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钱宁,其、其实,我觉得你长得挺漂亮的。」
我一口水呛进气管,顾小上其他,弯着腰剧烈地咳了起来,好不容易停下,抬头一看,发现戴端阳又开始装死,拿被子把自己从头盖到脚。
我愣了好久,才大着胆子问:「你刚才说过话吗?」
端阳在被子里而闷声闷气地回:「烦死了,我再想想怎么说,想好了再告诉你。」
5
那天开始,这家伙就阴阳怪气的。
有一次拧开宿舍门,发现他一个人站在阳台上,背对着我,冲着前面的小山坡练嗓子:「跟我试试吧,你跟我试试吧!」吼得面红耳赤。
我问他:「你干嘛?」
端阳回过头,脸上居然露出了一点像是羞涩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跟我说:「我刚才看到你在楼梯口了,算准了你这个时候会进门。」过了会,他看我没反应,又问:「钱宁,你听懂了吗?」
我费力地想了一会,试探地说:「不明白。这是口号?招聘会要喊的?」
戴端阳把脸一沉,又开始闷不作声地望他的小山坡。直到两个月后,我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天上完了专业课,我从外面回来,把包一甩,瘫坐在椅子上,喘了半天气,突然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粉红色的小信封,外面写着「戴端阳寄」,一拆开,里面就是一张桃心形的卡片,上面用圆珠笔画着一行五线谱,标着几个蝌蚪符号。
我仔细认了认,跟着谱唱了一遍:「mi—re,do—do—do—so—do—re—mi,什么玩意。」
我拿着信端详了好半天,然后直接塞抽屉里了。晚上他回来,看我的目光躲躲闪闪的。见我堂堂正正地回望着他,拿了脸盆就往澡堂走,我连忙也拿了自己的,几步跟上去。
那条小路还是野草丛生,头顶还是明月朗照,带着露水的草叶子里面,偶尔扑出一点萤火,牛蛙的叫声时远时近,它们越是叫,夜里就越是寂静。
端阳走得很快,从草丛里穿过,发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我小跑了几步,一把挽住他,嘴里喊:「戴端阳!」
他这才停下来。
我老老实实地问他:「你卡片是什么意思?」
端阳看着别处,小声说:「就是上面的意思。」
我按捺着怒火,好声好气地问:「那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我,眼睛里挺委屈,轻轻地说:「是首歌,今年很红的。」
我还是摇了摇头:「我好久不听歌了,真不知道。」
他站在那,像是受了天大的打击。我只好把话头接过去:「是什么歌,你唱唱?」
他涨红了脸,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说:「我唱了!」又酝酿了好久,才开始轻轻地哼:「mi—re,do—do—do—so—do—re—mi。」
他谱子虽然记得牢,可没一句在调上。我赶紧叫停:「戴端阳,你唱歌词!」
他像是很不好意思,扭捏了半天。我还记得从前的事,他抱着收音机,蹲在我脚边催我唱歌,就像我现在催他一样。
他搂紧了自己的脸盆,一咬牙,冲我说:「那你站近点,我小声地唱。」
我走近了几步,戴端阳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腕,微微闭着眼睛。
月亮正圆,雪白的月光流泻下来,草尖上每一颗露珠都晶莹剔透,他就站在这月光下面,小声哼起来:
「baby,你就是我的唯一……」
我忽然打了个寒颤,鼻子酸起来,只觉得滑稽可笑。
他就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表情特别严肃,清澈的眼睛里落满了星子,睫毛不安地抖动着:「不许笑。」
我憋了又憋,实在憋不住,还是发出了两声笑:「嘿嘿。」
他掉头要跑,我连忙拽住他:「你把它唱完,没事。」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被我一拽,一转身,顺势搂紧了我的后脑勺,头一低就亲了下来。
我睁着眼睛,近距离地看他,端阳闭着眼睛亲到一半,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我眼睛没闭,连忙伸出右手,把我的眼皮往下一抹。
我眼前这才彻底暗了下来,什么都看不到,夜晚泥土潮湿的味道一下子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
我试探地回搂了一下他,刚想问,你喜欢我什么呀?端阳的呼吸却急促起来,冰冷的眼泪就掉在我脸上。
远处传来些微的动静,我猛地推开他,退到几米外的地方,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定下神,才发现只是一只路过的野猫。
戴端阳用手肘胡乱地擦了一把脸,试探着问:「我们去宿舍楼顶吧?」
我连连摆手:「回去吧,哪都会被人撞见。」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也睡不着。一坐起来,就发现端阳睁着眼睛,笑盈盈地躺在他床上,托着腮帮子看我。
抹布似的旧窗帘才拉上一半,月亮照进来,正好照亮了两张床中间的过道。戴端阳跟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慢慢地也坐直了。他指指小阳台,我立刻挥了下拳头。他又指了一次,我没办法,磨蹭了一会,还是跟着他爬下床。
屋外的凉风吹得人昏昏欲睡,我把玻璃门拉起来的时候,四个舍友仍在发出此起彼伏的鼾声。
我们穿着汗衫、短裤,一人搬了一个鲜红的塑胶凳,坐在阳台上吹风。谁也不说话,就这么互相看着。端阳一直在笑,用手指头勾我的手指。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舍友在床上一翻身,嘴里嘟囔着:「端阳,打球去啊?」
我这才想起前仇旧恨,恶狠狠地吼他:「打球去啊,在这傻坐着干嘛。」
戴端阳瞪大了眼睛,小声说:「他说梦话呢!」
见我没吭声,端阳小媳妇似的,抱着凳子往我这边挪了挪,我们这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悄悄话。
原本在谈餐厅伙食、单车被偷之类的琐事,聊到一半,端阳忽然换了个话题。
「钱宁你知道吗?我有一次心里特别难过,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了,差点熬不下去。」
我愣了愣,顺口问了句:「哪一次?」
戴端阳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压低了嗓门说:「我没跟别人说过,我要是告诉你,你也得告诉我一件。」
我一肚子的心事,没一件能告诉他的,只好随口应付了一句:「你先说。」
端阳清清了嗓子,看了半天星星月亮,低声说:「那天和别人吃火锅吃撑了,睡到半夜,突然觉得不对劲。」
我愣了愣,插嘴问了一句:「等等,这是伤心的事?」
他攥着我的手,一脸严肃:「是啊,两年前的事了。我本来还想忍的,可肚子里面翻江倒海,厕所又建在走廊两头。没办法,只好披上衣服从床上爬下来,一路小跑到门口。去开门的时候,一看,妈的,谁把门给反锁了!
「我想把那门给重新扭开,可使劲拧拧不开,再使劲拧还是拧不开,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们全睡熟了,我眼看着要憋不住了,又不能吵醒他们,抬头一看,就看见白惨惨的月光从门上那扇窗户照了进来。」
我抖着肩膀,往旁边挪了挪。
戴端阳唏嘘了一阵,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当时眼泪就掉了下来。」他说完,朝我眨了眨眼睛:「到你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辩解了一句:「谁说我要讲了!」
他扑过来,小声嚷嚷着:「我这么丢脸的事都告诉你了,你非说不可!」
他一扑过来,就使劲挠我痒痒。我差点笑岔了气,又推不过他,只有嘴巴还在坚守阵地:「你自己愿意说的,我可没答应。」
他整个人从凳子饿虎扑食一样腾起身子,我被他一压,塑胶凳子再也撑不住,啪嗒一声,折了一个脚。
我捂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屋里有人在梦里嘟嚷了一句:「谁啊?」
我们不敢作声,又互相看了一会。等完全安静下来,戴端阳才低声回了一句,「妖精打架呢。」
我憋笑憋得难受,他凑到我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强调:「钱宁,我刚才把我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
过了会,他又贴着我的耳朵说:「所以你要是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尽管跟我说。我这么丢脸的事你都知道了,你还怕什么,真的,我们谁也不笑话谁。」
我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话,鼻子突然酸酸的,就差那么一点,就把满肚子的苦水都倒给了他。
在我心里,从来没有一个人有他一半的好。
我们就这么握着手,看着前面的小山坡,他轻轻地问我:「这就算在一块了吗?」
我脑袋里也是一团浆糊,两个人转着眼珠子想了半天,由他一锤定音:「真好。」
我也就跟着咧嘴。
第一次谈恋爱就像新兵打仗,磨磨蹭蹭半天不敢上,一上就不要命。
短短半个月,我负责踩点,戴端阳负责后勤服务,约好时间地点分头行动,一个从南操场颤颤巍巍地翻墙过去,一个从北门风风火火地骑车过来,把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了。
我比他大两岁,什么都明白一些,又不是很明白。开头两、三次都是去荒村野店盘山路,端阳总斜挎着一个大包,先把自行车靠边一停,然后麻利地从包里掏出两张报纸,铺在地上,再是面包和矿泉水,一人一份,吃完往往还有两个大苹果,洗得干干净净,通红发亮。
吃饱了就牵牵手,实在花好月圆四下无人了,才搂一搂。
端阳老问我:「干嘛这么躲躲藏藏的?」
我两只手做出老虎扑人的姿势,吓唬他:「万一别人发现了怎么办。你想想,怕了吧。」
他直乐,怎么看也不像怕了的。
到后来,他弄到了美术室的钥匙,到了晚上,我前脚摸进去,端阳后脚跟进来,一个转身把教室门反锁了。
我正忙着摸椅子在哪,他突然开了灯,教室里一片雪白,急得我直叫:「戴端阳!别让巡楼的……」
没等我骂完,端阳就识趣地把灯关了,大大小小的石膏像和画架重新隐没在黑暗里。我揉了揉脖子,扶着椅子一点点坐下去,眼前一片漆黑,只听见端阳的脚步声异常清晰,一声声朝这边走来。
我使劲眨了眨眼睛,又用力揉了揉,好不容易才从黑暗中辨认出模糊的人影。端阳停在我而前,摸到桌子,一用力,撑坐了上去,两只长腿把我困在中间,他的手在半空中犹豫了一阵,然后落在我脸上:「嘿嘿,抓到了。」
我脸上发烫,气喘吁吁,眼前金星直冒。是他把头一点点低下来,侧着脸亲我,我一把搂着他的后颈。
端阳的手突然使劲,差点把我整个人都拎起来,椅子乱响了一阵,我连忙按着桌子,一只脚撑地,一只脚跪在椅子上,他的手这才松了,我们轻轻抱在一块,嘴巴安静地贴着,半天才分开。
「钱宁。」端阳睁着眼睛,压低了声音叫我。
我打了个哆嗦,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
戴端阳过了会,往后坐了坐,把外套脱了,然后用小腿踢了我一下:「你也脱。」
我瞪他一眼,低头开始解衬衣的钮扣,然后是鞋带,最后双手都停在裤子拉炼那,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我问他:「别人真进不来?」
端阳闷笑起来:「我发誓。美术室就这一把钥匙。」我这才把裤子脱了,端阳在一旁添油加醋:「钱宁,反正我是不怕。」
我垂着脑袋,半天才嘀咕了一句:「窗帘拉好。」
刚一抬头,就看见戴端阳已经脱了个干净,大大方方地站在那,伸手一摸,才发现肌肉硬邦邦,并不单薄。
他发现我在看他,咧嘴一笑,把我的手盖在手心里,摆了个姿势,低声问我:「像不像大卫。」
我憋笑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使劲摇头。
他居然看清了,一下子扑过来,大笑着吼:「再给你一次机会,像不像!」我捂着头,他在我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像不像!」
我一直在闷笑,半天才哑着嗓子一迭声地求饶:「像像像像。」
也不知怎么就滚到了一块,我仰躺在桌子上,他俯看着我。我再怎么发了狠地想翻身,被他一按,都像个肚皮朝天的王八,无论如何也翻不过来。他倒是很高兴,眼睛发着光,上下其手,埋头苦干。
我哑着嗓子说:「戴端阳。」
他没应,把头埋在我肩窝,啃鸭脖子似的,咬一口,扯一扯,又松开。我又疼又痒,耐着性子又叫了一次:「戴端阳?」
他「唔」了一声,脑袋渐渐地往下滑,停在胸口,舌头用力一舔。
我浑身抖了一下,使劲揪着他的头发把他弄开,气喘吁吁地问:「操,凭什么是我在下面?」
端阳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你躺着……舒服……」
说着他又把头埋了下去,双手抓着我两条腿,用力一掰,腰一挺,挤住我两腿中间,眼看着他炮台装载到位,老子却差点咬碎一口牙。
正要拿拳头说话的时候,端阳忽然抬起头,黑暗里,那双眼睛仍是乌黑发亮,他伸出一只手,在我右脸上来回摸了两下,小声说:「别怕,一点都不疼。」
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还嫌不够,在摸过的地方啾地亲了一口:「我会对你好的。」
我算是彻底认栽了,拳头没了力气,自己松了手。
从小看上这么一个人,天南地北各自东西地十几年过去,他也看上了我,我知足吧。
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我一人占了三项,换别人早到操场上,挥着衣服嗷嗷嗷嗷地去跑了,我还争个什么劲。
这么一想,我就躺平了,闷闷不乐地喊了句:「来吧。」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他呼吸声跟着急促起来,把两根手指头硬挤进去,我痛得都没声了,肚皮绷得紧紧的,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
他没发现,还在往里深入,没一会就抽了手,拿真家伙捅进去。连我自己都听到噗地一声闷响,他还在满脸堆笑:「怎么样,不疼吧。」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简直出神入化。
是骡是马拉出来遛遛?我眼前发黑,脑袋里就一个念头,是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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