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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囚心(出版书)-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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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麽想死?」
「嗯?」
叶倾云回过头来,眸光凌厉,连声音都沈冷了下来,「我问你为什麽不等我救你?」
「我……」一时哑然。
叶倾云没有等他回答便起身穿衣,留给他一个蜜色肌肤的背影,习武之人的身板,肌肉紧实,线条流畅。叶倾云著装完毕,取了件中衣扶他起来穿上,然後动作小心地扶他躺下,掖好被褥。
「你当时是真的想死吗?」
「两位堂主如此,我又如何怯於人後。」方孝哉说道。
只是没有告诉他,其实是自己先放弃的,因为自己认定了他是不会为了救他而和毒七谈判的。
叶倾云在榻边坐了下来,视线落在他的颈脖那里。方孝哉意识到对方的视线,抬手摸向脖子,手指却触到了一圈纱布。
「幸好你当时没有往刀口上撞。」叶倾云轻声说道,「不然神仙也救不活你了。」
方孝哉心里一悸,眼前竟是水气氤氲,「你当时……是要救我?」
叶倾云看著他,目光沈柔,「我当然要救你。账房先生没了可以再找一个,但你可是夙叶山庄的二当家。」
胸口的悸动在他这句话之後却是平复了少许,方孝哉将脸别开,视线落在窗外。
缟素飘飘,满堂皆悲。是在为萧堂主和孟堂主守丧吧。
他回过头来,「倾云,如果我死了……」他停了一下,视线灼灼地落在叶倾云那张俊逸不羁的脸上,「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守丧吗?」
如果是隐风的话,便是一定会的吧。他知道他会肯定的回答,但还是想亲口听他说。
「会。」叶倾云想也不想地说道,然後倾身下来,一只手撑在他枕边,脸靠得那麽近,近到他的气息都喷在了自己脸上。
「我会血洗两淮,让天下同悲。」
是的,他会这麽做,连想都无法想象他死在自己面前时的情景,为了他,他什麽都能做,这是自骆隐风走後的六年来第一次萌生这样的感觉和想法,想留住眼前这个人,想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一直一直……
叶倾云一字一字地说道,每吐出一个字就彷佛在他心头重重地烙了一下。
方孝哉失神了片刻,然後问他,「真的?」
「你要不要试试看?」
他却是笑,「倾云,我饿了。」
叶倾云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去让厨房给你熬点稀粥,你再睡一会儿。」说著便披上外袍开门走了出去。
方孝哉看著叶倾云离开,看著门打开然後关上,怔怔地望著门口丢了魂一般。半晌,他才回神,却是轻叹了口气。
「你真的会这麽做?可我是……方、孝、哉。」
从船上跳下落水的刹那,所有残缺的记忆都被填补完整,他的名字,他的身分,统统都想了起来。
他叫方孝哉,是京城方家的长子,底下还有个弟弟名叫敬哉。方家经营酒坊,是百年老字号的商户,分铺遍布天朝各处,在京城和封家同是颇有名望的家族。
那日船正从两淮之上行过,不想遭遇江寇,船工被杀,货物被劫,而他也因为被掉下的断桅砸到头部而受伤失忆。
在夙叶山庄这半年多来的生活在脑海里一一掠过,他想到自己曾经的彷徨无助,想到自己对叶倾云的恐惧和依赖,想到因为丈夫和儿子相继离开而疯疯癫癫的夙叶夫人……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但却有些留恋……不知道留恋的什麽,彷佛对这里已经有了感情。被恭敬的叫做二当家,被叶倾云、上官还有夙叶亲切地叫做「隐风」,就好像已经变成了习惯一样。
明明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骆隐风」,渴望著找回真正的自己,但是真的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之後,又开始犹豫。
他该回去做回他的方大少爷挑起家业,此後和夙叶山庄再无瓜葛,还是……
第六章
仙雾缥缈,水中亭里茶香飘逸。
「我以为你……是把我忘记了。」从宽大的袖子里探出的苍白素手,拎起炉子上紫金沙的水壶,为彼此的杯子里斟上茶水。将水壶放回炉子上,然后掩着嘴轻咳了两声。
方孝哉有些歉意地笑,「怎么会呢,为了我的事情你还被倾云重伤,说什么过意不去的都应该是我。」他说着从身旁取出一个装饰精美的匣子,递到上官兰容面前,「山庄里别的没有,上好的药材倒是不少,你吃着不够的话我再替你去弄些回来。」
上官兰容接过盒子打开,里面一根根须完好的千年野山参。上官兰容似乎很满意,微微笑着合上盒子,示意侍女来取走。
「以前觉得你有些呆笨,恢复记忆之后却是圆滑了不少。」上官兰容的视线落在他放于手边的帐簿上,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浅啜了一口,「听说现在夙叶山庄在正道上的生意都是你在打理,且越做越好,蒸蒸日上,叶倾云可真的是捡到宝了。」
「哪里。」方孝哉颔首而笑,「许久未做了,也有些生疏。」
上官兰容放下杯子,俊秀脸上凝着略显肃严的表情,垂着眼眸想了想,然后抬头问他,「你既然想起来了,为何不和家里联系,反而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这一问,把方孝哉给问懵了。他低着头,手里玩着茶盅,过了一会儿才抬头回道,「山庄里都是粗人,没几个会打理生意,等找到能接手的人,我就和倾云说……」他越说越轻声,也知道自己这个理由不算理由。
「你是舍不得叶倾云?」上官兰容凑近了些,一语道破。
方孝哉一愣,但很快镇定下来,辩解道,「在我失忆的时候,倾云和山庄里的人对我颇为照顾,我这么一走了之,是不是太过不义了?」
上官兰容默默替两人将茶水重新斟满,「那你有没有记起,当时在江上遇劫时的情形?」
方孝哉玩着茶杯的动作停了一停,「为何这么问?」
上官兰容似不以为意道,「没什么,如果你想起来的话,可以让倾云替你去查查,两淮是他的地盘,敢在他的地盘上抢良商的船,那些人不是胆子太大了就是活腻了。」
一番话道理十足,上官兰容说完再次端起茶盏喝了起来,气定神闲。
方孝哉嘴角抽了抽,扯出一抹笑,「事情过了这么久……而我确实也记不清了。」
从上官兰容那里回来,方孝哉便一直心事重重。
一直忙着山庄在正道上的生意,上官兰容不提起,方孝哉自己也想不起来。既然是叶倾云的水域,而叶倾云和骆隐风有君子约定,叶倾云不能劫良商和良民的船。那么那天劫他船的人是谁?
还有……黑帆黑旗!
那分明就是叶倾云的船,说明当时他也在场。
为什么呢?
想得过于投入,没有注意到眼前的门槛,一脚踢了上去,等方孝哉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往地上跌去。
「小心!」
有人胳膊一捞把他抢进怀里,还不待方孝战回过神,便当头喝斥,「怎么走路的?眼睛都不看的吗?」
勉强站稳了,方孝哉抬头,对面的男人眉峰微扬,无论是平时说话还是做事,骨子里都透着桀骜。
「我走神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叶倾云显然不怎么高兴,将他胳膊一扯,「吃饭!」没走两步又问,「你是不是将那株千年野山参拿去给上官了?」
方孝哉怔愣了一下,脑袋里飞速地寻着借口,但是还没有开口,叶倾云已经抢在前头说话了,「上官喜欢莳花养草,你身上沾了他那里熏香的味道,别以为每次偷偷去我都不知道。」
他被叶倾云拖着,小步跑着跟上,听到他这么说,抬起胳膊去闻,叶倾云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道,「别闻了,那点味道现在早就被风吹散了。」
「你把上官重伤成那样,我替你去问候一声也算是礼貌。」方孝哉轻声嘀咕。
叶倾云戛然停下脚步,方孝哉没止住一头撞了上去,叶倾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上官的武功不在我之下,我出手的时候心里有数,那点小伤睡上两天就好。如果他把玩阴谋诡计的心思都花在武学造诣上,早不知要比我高几个段位……」
叶倾云停了下来,神色谨严了些,手抚上方孝哉的脑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我们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是交情不足以交心,这也是我不许现在的你多和他接触的原因。」
方孝哉点点头,「好,我以后不去。」
和叶倾云一同走进饭厅,一如往常,只要他出门,无论多晚叶倾云都会让下人温着饭菜等他回来一起吃。
两人在桌边坐下,净了手,叶倾云看到他搁在手边的帐簿,不觉语气赞叹,「山庄里的生意你打理得越来越好了,以后你也不必顾忌着束手束脚放不开手,大胆放心去做就好了。」话音落下,一块栗子肉被搁到方孝哉的碗上。
「商场如沙场,需步步为营,最忌急功近利。倾云,你就不担心我放手去做,万一失手将夙叶山庄都赔光了怎办?」
「只要你高兴就好。」叶倾云很随意地说,也不知是出自真意,还是随口敷衍他。
「大当家,您要的酒。」下手抱了一坛子酒来,叶倾云欣然接了过来,「隐风,你要不要喝一点?」
啪!
泥封被拍开,酒香四溢,方孝哉却是一下呆愣掉,手里筷子「啪嗒」落在桌上。
「这是……什么酒?」他的视线落在叶倾云手里那坛子上。
「二当家,我们也不知道这什么酒,就是在那些『买卖』的船上找到的,香得紧,就剩这最后一坛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去,从叶倾云手里将酒坛取了过来。
酒液如珀,酒香甘冽……
手指沾了一点放进嘴里,方孝哉眉头一紧,轻声喃道,「敬哉的桃花酿……」
手抖得几乎捧不住酒坛,直到另一双手从他手里接下那坛子,对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上次你看到这酒的时候也是这种反应。」
方孝哉回过神来,视线定定地落在那酒坛子上,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挪到了叶倾云身上。
「你劫了良商的船?」
叶倾云脸上的表情僵愣住,似乎是被他这话给弄糊涂了,「良商?隐风,你在说什么?」
「你没劫良商的船,那你从哪里弄到这坛酒?」
叶倾云的表情更加莫名,一旁的下人忙上来又解释了一遍,「二当家,那不是良商的船,我们也不做那种事的……」
方孝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抱起桌上的帐本便是转身,「我吃不下,你慢慢吃。」随即大步离开。
没有错,那是敬哉自己酿的酒,这个世上只有他一个人才酿得出这样的桃花酿。
叶倾云他……叶倾云他……
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方孝哉背靠着门板重重地喘气。
叶倾云劫下方家的船?
这念头一出,背脊上立时渗出一层冷汗。那么那个时候自己看到的黑帆黑旗,就真的是……?
不会的,不会的!方孝哉又开始否定。叶倾云和骆隐风有君子协定,他不会劫良船,也不能劫良船!
那就不是叶倾云了……黑帆黑旗的船也许不止夙叶山庄这一处。
想到这里,方孝哉心里似乎松了一口气,但还不敢确定,便轻手轻脚的打开门,朝洗房那里走去。
洗房在山庄少人来往的地方,外头的场地上晾着衣物床单之类的东西,还有换下修补的桅旗。夜风袭过,猎猎作响,僻静的地方染上几分阴森。
方孝哉借着月色走到晾着桅旗的架子前,他记得,那旗上有苍鹰的图案,上一次在毒七的船上看得不真切,所以他要确定一下。
心口怦怦直跳,努力使手不那么颤抖,捏住桅旗的底端,将旗帜拉平,黑色的布料在月华之下泛着如水的光泽,平整如一,墨黑如夜,却是什么图案都没有。
他不觉欣然而笑,心里压着的石头彻底放了下来,于是转身。
「!」
一声惊叫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被方孝哉生生地压在喉咙里。
夙叶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手里正拿着个碗,歪着头打量他。
「你是谁?」夙叶问道。
方孝哉吐了口气,想这夙叶夫人应该又是犯病乱跑了。其实他也分不清楚她到底什么时候算是犯了病,是不把他当作「隐风」的时候,还是一口一个「隐风」叫着他的时候?
「夫人,我是山庄里新来的帐房先生。」方孝哉随便扯了个谎,反正夙叶一转身就不记得的,「夫人这么晚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我送您回房吧。」
没想到夙叶啪地打掉他伸过去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护着手里那碗东西,「我要去找隐风。」
「二当家早该歇息了,您明天早上再去找他吧。」方孝哉想还是把她先哄回去比较好。
夙叶摇了摇头,「不要!我要去找隐风。」
「夫人有什么要紧事要吩咐二当家的,我也可以转告,这么晚了,您还是回房比较好,夜风大,免得受凉。」
夙叶听闻,凑近了他,神秘兮兮地悄声说,「嘘——你去不管用,你去的话隐风不会喝药的。我要让隐风把这碗药喝下去……」
「药?」方孝哉有些疑惑,夙叶手里明明端着一碗清水,但她那样说,便好奇地套她话,「二当家最近身体健好,并不需要喝药。」
「要!」夙叶拧着秀眉肯定道,「要喝!一定要喝!」
「为什么呢?二当家身体无恙,万一喝出事来怎么办?」
夙叶四下望了望,然后向他凑得更近了些,「不会有事的……是倾云告诉我的……隐风有病,隐风要喝药……隐风喝了这个药就再也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了,那样隐风才不会离开山庄!」说着捧着那碗药乐滋滋的转圈。
「隐风永远都不会走了,隐风永远都能留下来喽……」
方孝哉僵在原地,石化了一般。
一阵冷风剧过,将晾着的东西都掀了起来,他看见那块光整墨黑的桅旗背面,金丝绢绣着风团云形,银线勾勒了一只展翅翱翔、凌驾九天的——
鹰!
好不容易把夙叶夫人哄回了房,方孝哉觉得自己都快虚脱了。
拖着脚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路上脑袋里就在思考刚才夙叶说的事情……这个世上真的有可以让人忘却前尘的药?也许只是夙叶神智不清,胡乱说的。
但是那个桅旗……
走到门口,从房间里透出的黯淡光亮下有个人背身站着,长长的影子拖到他身前。
他抬头,叶倾云恰好转身,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你到哪里去了?没见你在房里我正要回去。」
「娘好像又发病乱跑了,我花了不少功夫才把她哄回去。」方孝哉漫不经心地说道,推开门,叶倾云也跟着他走了进去。
「你说你晚膳吃不下,我给你拿了点你爱吃的挂花糕来。」叶倾云径自走到桌边,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而后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碟糕点递到他面前,「趁热吃。」
在山庄这些时日,叶倾云早已摸清楚了他的喜好和习惯。方孝哉敌不过他的好意,更抵不过那半透明状晶莹玉润的糕点的诱惑,从碟子里拿了一块递到嘴边轻咬。
「这糕……」他咬了一口,然后眉头轻蹙,看向手里的桂花糕。怎么会掺着药材的味道?
叶倾云似乎明白他的疑惑,「你大大小小的伤也受了不少,该好好养养的你也不愿意,总让你喝药你还难受,就让厨房在糕里加了点药材,看来这法子也还是不行的了。」说着便要将那碟糕放回到食盒里,被他拦了下来。
「扔了怪可惜的,也不是特别难吃,多吃几口就习惯了。」
「那就好,吃完早点歇息。」
方孝哉目送叶倾云出门,然后目光又落在了那碟糕点上,心里方才淌过的那阵暖意在想起夙叶夫人的话之后顿时全消,犹如鱼刺在喉。
药膳也不是不合理,但……瞧着那些散着诱人香气的糕点便越瞧越厌恶,起身端起那碟糕全数倒到窗外。
自己脑伤痊愈而迟迟想不起以前的事情,难道是因为叶倾云给自己下药?
为何要下药?
是为了让自己以「骆隐风」的身分一直留在这里?
「倾云和隐风虽是表兄弟……但倾云对他的表弟似乎并不仅仅是表兄弟的感情这么简单……」
方孝哉想起了上官兰容曾和他说起的话。那时候因为纠结在自己的过去之上,而一直都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来……
叶倾云对于骆隐风如果有超越兄弟的情意……岂不是……?
方孝哉不敢相信地捂住自己的嘴。
天朝不忌男风,大户人家豢养娈童和男宠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只是……
叶倾云对骆隐风的那种感情……
喜欢?
叶倾云竟然喜欢上了自己的表兄弟……
他有些被这样的念头吓到,回想了一下,那些关怀、那带着溺爱的眼神……如若真是这样,那么他又把自己当作了什么?
用以慰藉感情的替身?还是可以任其摆布的傀儡?
越想越心寒,越想越心痛。
往日共处的那些美好,此刻都成了刺痛他的利剑。
方孝哉始终相信叶倾云还是有真心实意对他好的时候,不作为「骆隐风」,而是单单对着他。但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错得荒唐。
叶倾云若真的为了他,便不该把他当作「骆隐风」!
如果叶倾云劫他的船是真,如果下药让他无法恢复记忆也是真……那叶倾云做的那些,根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他要把自己变成「隐风」,一个没有过去的「隐风」,一个可以任凭他使唤的「隐风」!
但是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能变成「骆隐风」……而叶倾云,显然也知道。
他在自己面前千方百计要隐瞒「骆隐风」的过去……真的是为了不让自己背负上「隐风」的阴影?
不,绝对不是那样!方孝哉在心里否定。
叶倾云不说并不是因为自己,叶倾云不说是因为他!
叶倾云无法面对自己的感情,又抑制不了自己对隐风的爱恋……
所以才对自己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因为他是「隐风」;不好的时候,也因为他是「隐风」……
方孝哉不觉浑身失力,然后暗暗地笑。
「乱花渐欲迷人眼,水月镜花空悲切。切莫深陷下去,否则难以自拔。」
如何算是深陷?如何又……难以自拔?
在夙叶山庄百余个日夜,这一晚,他作为方孝哉,一夜无眠。
东方初白时,方孝哉生了离开的念头。
是该离开这里了,不属于自己的名字,不属于自己的身分,也不属于自己的……感情。
只是不知要如何开口。就这么告诉叶倾云自己恢复了记忆,所以不能再待在山庄里?不,不行,夙叶山庄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出的……如果不说,就这样悄悄离开?
方孝哉寻思着这个问题从走廊上走过,路过书房,听到里面传来上官兰容的声音,很轻,似乎刻意压低了嗓门说话。
「你准备骗他到什么时候?如果他一辈子想不起来,你难道让他当一辈子的『隐风』?」
上官兰容的造访让方孝哉有些惊讶,据他所知,上宫兰容、叶倾云还有骆隐风虽然从小一块长大,叶倾云和骆隐风的武艺都师承上官兰容的父亲,但是叶倾云和上官兰容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听到似乎是在谈论自己,方孝哉放轻了脚步挪到窗下。
「想不起来就先这样吧,好歹姑姑发起病来还有个人来哄哄她。」叶倾云的声音响起,同时还伴随着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之前几次两人见面叶倾云都是没好气的态度,这会儿口气听来却是温和许多。
「我想你啊……」上官兰容的声音再次响起。叶倾云「噗——」地喷茶,于是上官兰容似乎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我和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
「你破我布在山下的八卦铜门阵,又破我九曲连环阵,为的就是上来开我一个玩笑?
室内沉默了一下,然后上官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一次带着几分严肃。
「我是来劝你收手的,你当年怎么答应隐风的?现在全都抛在了脑后?你说你不会劫良船,为什么现在又……?」
上官兰容的话未说完,房间里传来长剑出鞘「铮」的一声。
「上官,你又在管闲事了。」
「不是闲事,你是我爹的徒弟,又从我爹手里接下两淮水域。你现在这般作为,简直是在给我爹添黑抹污,我当然要管!」难得的,竟从一向平和的上官口里听到这般强硬的语气。
书房里再次沉默,过了片刻,才听得还剑入鞘的声音,然后是叶倾云开口,「等到那人肯现身见我了,我自然收手。」
「你疯了?!两淮之上多少船只,你竟用这招来逼他现身?」
「我就等着他带官兵来踏平我夙叶山庄……」良久叶倾云才低声道,「如果他连兄弟情谊也不顾及的话。」
方孝哉听着里面人的对话,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叶倾云为了引骆隐风现身,竟然故意违背当初的约定。
方孝哉低着身子向后退开,然后一边回头看有没有人跟来,一边向平时堆放杂物的库房走去。
因为要照料镇上的生意,库房的钥匙他也有一把。里面堆的便是叶倾云他们外出「做生意」得来的物事,除去分给兄弟手下的,剩余的就全堆在那里。
方孝哉颤着手打开库房的门,里面尘埃弥漫。碍于这些东西的来路,他不愿意碰,所以就算钥匙在手也从来没有进来过。
房间里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有些积了厚厚的灰尘,有些则看起来像刚搬进来不久,箱子上有斑驳的深色痕迹,房间里则充斥一股铁锈的味道。
方孝哉走到最靠近门口的那几个箱子前,一一打开,箱子里是上好的绸缎,他随手取了一匹细细打量,布料不起眼的地方有个印戳。
「程家的布料……」他喃喃自语,放下布匹绕开那几个箱子走到里面,打开其他的箱子,「……金玉满堂的金银器……湘绣坊的绣品……天水阁的书画……这个……」他的视线落在手里那块明显受潮发霉的茶饼上,「若尘的茶叶……竟然连……」
茶饼从他手里滑落,方孝哉转身看着一屋子的东西,心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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