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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策 作者:燕赵公子-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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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柳华然心情似乎又好了起来,他修长洁白的手指在桌上拍打着不知名的曲儿,他拍了一会儿,又拿了一把花生,慢慢捏着吃。
边楼南觉得脸上冒出些汗来,柳华然这句话显然不适合他听,虽然在所有人眼里他是柳华然的心腹,他也确实是,但这几十年来,他也从来都看不清柳华然这个人。
柳华然似乎兴致上来,他回头瞥了一眼边楼南,道:“他告不告诉皇帝不打紧,皇帝知不知道也不打紧,沈奚靖他只要知道,他表哥还在宫里,就够了。”
他这一说,边楼南便想起云秀山,他今年似乎已经十九,再过五年,便要出宫了。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担忧,问:“可主子,若云秀山到日子出宫了,那怎么办?”
柳华然捏着花生的手丝毫没有停顿,他只是淡淡说:“等到那时候,会有更合适的人。”
他没说更合适的人代替云秀山,还是代替沈奚靖,但边楼南却明白了柳华然的意思。
在这宫里,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至少在柳华然眼里这样看。
边楼南沉默了,他认真给柳华然锤着背,不再说话。
他要不是有时候傻一点,会问一些愚蠢的问题,他也许会是下一个被替代的人。
沈奚靖回到屋子,张叔正等他,他不过而立年纪,因做的教习,所以看起来极有书卷气。
“回来了,太帝君说了沈主子是何位份么?”他对沈奚靖笑着,虽然他长相普通,但一双眼睛却很有灵气。
沈奚靖有些诧异,稍后便释然了,在这宫里,谁没点本事呢。
“太帝君只说明日旨意才会下来。”他说着,脸上却露出疑惑的表情。
张叔请他坐下,又打了一块温热的手巾给他擦脸,才说:“沈主子,这宫里的宫侍们,我可都是见过的,在奴才看来,皇上定不会拒绝太帝君。沈主子不妨与我打个赌。”
在认识的这大半月来,他一直对沈奚靖有些严厉与疏远,沈奚靖知道明日旨意下来,他便要回宫人所去,想必正因如此,他此刻显得更和蔼可亲些。
“哦?打什么赌?”沈奚靖问他。
张一哲显得有些高兴,他说:“我们就来赌,沈主子你份位是如何,怎样?”
这还能赌么?沈奚靖有些好奇,在他看来,他将会有什么份位,全凭皇帝一人做主,难道张一哲真的这样神通广大,连今上的心思也能猜到。
这样一想,沈奚靖更好奇起来,他问:“那依你说,我的份位会如何?”
张一哲神秘一笑,说:“我们不如来说赌约吧。”
“这也可以,但我钱不多,你可别赌太大了。”
“自然不会,”张一哲说,“我们就赌一两银子,如何?”
一两银子对于做了大宫人的沈奚靖来讲并不算很多,但也不少,他想了想,便答应了。
张一哲与他口头定了赌约,这才说:“沈主子,你先想想,如今宫里的主子们位份都是如何?”
沈奚靖听他的话,认真想了起来。
在这内宫之中,有时候能不能爬到更高的位置,谁也说不准。
在去年入宫的那些宫侍们里,已经不是苏容清一人独大的局面了,年节时皇帝给他们涨了位份,从七品淑人苏容清与八品采人谢燕其已经升到七品淑人,八品采人宋瑞与从八品采人路松言升到从七品淑人,其余还有两位从八品采人未得机会侍于安延殿,如五年后依旧不能侍寝,便会被放出宫去。
剩下几位似乎因不得圣缘,皆留在原位,并未随着高升。
这样一来,宫里便有七品淑人两位,从七品淑人两位,余下皆是采人。
沈奚靖宫人出身,他料想自己的份位不会好到哪里去,便猜:“我估计,是从八品采人?”
其实对于宫人出身的沈奚靖来讲,他能猜到采人这个位阶,也是因柳华然说不会“亏待”他,之前那四位宫人,可是至今仍旧住在清心所里,随着高位宫侍的入宫,他们已经被安延殿遗忘。
他能讲到从八品采人,已经下了很大的勇气。
但张一哲还是笑着摇了摇头,他见沈奚靖有些不解,便说:“我猜你份位,应是从七品淑人,沈主子,你要不要与我赌。”
他这猜测太不靠谱,就连苏容清刚入宫时,也不过是从七品淑人,虽然对于以前的沈奚靖来讲,四安总督比敬忠公差了很远,但眼下他却比沈奚靖强了不知多少,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与苏容清博个相同的位份。
这样想着,他便点头同意张一哲的赌约,明日沈奚靖便要搬离慈寿宫,他虽然对这里并不留恋,但却还是有些离别情绪,晚上用过晚膳,他特地跑韩之琴屋里看他。
韩之琴正在屋里看书,见沈奚靖来了,忙把他拉屋里来。
沈奚靖不擅缝补,他自己做的那些东西也没脸拿出来见人,这会儿要离开,便从箱子里翻找出一个以前周荣轩赏的杂锦手兜,虽然样子不是顶好看,但到底实用,他从袖里掏出手兜,递给韩之琴:“韩哥,我不日便要离开,感念你这一年的照顾,奚靖没什么值钱物件,只有这个是早先主子赏的,好用得很,你别嫌弃。”
他平时话不多,这一进来就说这么一长串,倒把韩之琴说愣住了。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忙拉沈奚靖坐下,面上已经有些沉重:“我以前说那话本就是玩笑,没想转眼便成真,韩哥也不说那些虚伪的话,你且自己照顾好自己,咱们虽然相识日子尚浅,但你我脾性相合,又颇有缘分,韩哥一个管事,没多大本事,但你以后有了事,用得到韩哥的地方记得说话,韩哥一定给你尽力。”
沈奚靖是没想到韩之琴会说这话,他不过是来感谢韩之琴这一年来对他的照顾,尤其柳华然生辰那日的事情,更是全靠韩之琴他才过了那道坎。
虽然两人认识时日不长,交情也并不深,但却颇投缘,韩之琴这话说出来,就表示他实在把沈奚靖当做朋友,沈奚靖心里记下这情分。
他来时已经有些晚了,因此匆匆与韩之琴说了会儿话,便回了屋子。
屋里张一哲正帮他温水,沈奚靖不知其他教习管事如何做得,但这位对他却很细致妥帖,虽然严厉,但平时却会照顾他生活,沈奚靖看着他的身影,竟有些想念父亲与爹爹们,他坐在床边,问张一哲:“张叔,如果将来,我能坐到高位,你要不要来我宫里做总管?”
张一哲回头看他,脸上露出笑容:“好,张叔等那天早些来。”
【卷二:许相知】
40、第四十章
大梁天启九年正月十六,一道安延殿旨意送到慈寿宫。
那是一张薄薄的锦绣云纹熟宣;当安延殿总管张泽北捧着这张纸站在沈奚靖面前的时候;他竟一点都不紧张。
他只是规规矩矩跪在地上,静静听张泽北念那一长串的贺词。
那些恭顺敬佳的话都不用去管;沈奚靖只想知道自己将要到那里住。
他仔细听着;终于听到张泽北念:“赐沈氏奚靖从七品淑人位;即日起赐住双璧宫,钦此。”
虽然对于那位份沈奚靖有些诧异;但他还是答:“谢圣上恩赐。”
他一个宫人;并无侍从;因此这整个慈寿宫东配殿,也只他与张泽北两人,那张泽北读完圣旨,便让沈奚靖起来,沈奚靖十分伶俐,往他手里塞了些碎银,张泽北笑笑,道:“奴才恭喜淑人主子了,双璧宫正殿已经着人清理出来,待会儿宫人所的小宫人们便会过来帮您搬过去,您且随意使唤。”
张泽北掌管的安延殿虽不如皇帝住的锦梁宫,太帝君住的慈寿宫,但却也是内宫里最为重要的一所宫殿。
这里,是所有宫侍最关心的地方。
每当暮色深沉,安延殿的宫人便会打着朱红的灯笼,驾着步辇,接来当日要侍寝的宫侍。
安延殿、安延殿,这个名字,就是希冀大梁平安地延续下去。
沈奚靖不是傻子,他知道,要想安安稳稳地在宫里生活下去,并且无可避免地要做宫侍,那只能利用起所有能利用的人。
对于张泽北来说,他给的那些钱肯定不多,但也并不少,张泽北虽然是总管,但他也是宫人做上去的,他能明白,对与沈奚靖这样一个年轻宫人,能拿出这些钱来,已经十分不容易,多说两句话对他来讲,并没有任何损失。
沈奚靖听了张泽北的话,赶忙给他道谢,张泽北笑眯眯听了,他个子很矮,还不如十七的沈奚靖高,头发都有些斑白,却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比边楼南年轻些,但沈奚靖想起之前张一哲与他讲过,在宫里的这些总管们,宫人所的魏总管资历最深,年纪最长,其次便是安延殿的张总管,最年轻的是锦梁宫的苍总管苍年。
这样算来,他怎么也得有四十来岁,却看着犹如二十来岁的青年,只不过他两鬓都已有些斑白,给他平添了一些沧桑。
沈奚靖对他千恩万谢,那张泽北也受着,与沈奚靖说了些好听的,末了见沈奚靖态度一直恭敬,便说:“沈主子,您近日好生歇着,养一养身子,今日起您就是主子了,宫人所也已经给您拨了人来,且好生使唤他们。”
他这话说的含糊,但沈奚靖听了个明白,他那意思是,近期便会安排他侍寝,沈奚靖只觉得自己心里猛地一跳,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道:“劳张总管费心,奚靖感激不尽。”
张泽北笑眯眯点点头,背着手离开。
沈奚靖在东配殿站了会儿,这才慢腾腾走回屋子。
一路上,那些小宫人们都好奇地看着他,尽管慈寿宫宫规森严,但他们还是忍不住瞧他,沈奚靖匆匆扫过那些眼神,有的人羡慕,有的人嫉妒,还有些人漠不关心。
他叹口气,一路回到后殿,却发现他屋里已经等了两个人。
一个是韩之琴,一个是张一哲。
相比张一哲的镇定,韩之琴显得紧张些,他不停在屋里踱步,沈奚靖刚走到门口,便听他问张一哲:“张哥,你说奚靖能住到哪去?”
张一哲还未等回答,沈奚靖便推门进去,对韩之琴说:“是双璧宫。”
他话音一落,韩之琴先是愣了愣,倒是张一哲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连番打量沈奚靖。
沈奚靖有些奇怪,问张一哲怎么?
转眼工夫张一哲脸上的诧异便消了干净,他道:“无事,不过沈主子,你是否要给我那一两银子?”
他这话反倒把沈奚靖问住,他从袖里摸出一两银子递给张一哲,说:“张叔倒是真真笃定,也不问我结果到底如何。”
张一哲神秘一笑,说:“我眼睛可毒着,自然不会猜错。好了之琴,别想那么多,帮沈主子把东西收拾好吧。”
韩之琴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沈奚靖:“奚靖,你那宫所倒是离这里有些远,但好在只有两位从八品采人与你住一起,倒也清静。
既然韩之琴都说双璧宫只有两位从八品采人,那沈奚靖这个从七品淑人去了,肯定是要住正殿的,虽然从七品也着实低了些,但他到底比那两个采人高了位阶,宫里的这些位阶都只差一字,但地位却相差甚远。
在所有的宫人品阶里,也只有采人与宫人是没有人数限制的,也就是说,只要得皇帝眼缘,谁都可以是采人,但要做到淑人这一位,却开始难了起来。
当年圣敬太帝君在清心所住到穆琛七岁才升为从八品采人搬了出来,之后一直到文帝驾崩,他也没有当上淑人,正是因为文帝宫侍太多,已经没有空余位置留给他了。
想到这里,沈奚靖不由感谢起穆琛宫侍选的少,这样对于他们来讲,才有升级的希望。
虽然在刚听到柳华然要他做宫侍时沈奚靖极不情愿,但既然事情已定,沈奚靖便也想开,他这一生都将生活于这内宫之中,他何不往高位博一下?
不为别的,就单为把云秀山调到他身边,他也得努力让穆琛对他有些好感。
沈奚靖已经清醒地意识到,这个皇宫,虽然现在还是柳家的天下,但是用不了多久,它仍旧会回到穆琛手中,皇上今年已经十九,只差一年,就到辅政大臣还政之时,鹿死谁手,也只剩这最后一年。
他要做的,就是这一年里安安稳稳做他的宫侍,等到皇帝亲政以后,他再往上拼搏不迟。
这还要感谢柳华然几次叫他谈话,之后沈奚靖才突然意识到,在宫里,只有手握权利,才能让自己更安全。
沈奚靖这边胡思乱想,那边张一哲已经领着韩之琴帮他收拾起东西来。
他在宫里这些年也不过做到大宫人,还真没什么值钱东西,但张一哲还是帮他仔细收拾好,与他说:“这些用了许久,即便有更好的,但给你带着,也总归留个念想。”
沈奚靖点点头,正待与他和韩之琴说些话,不了外面传来一道声音:“沈主子,我们是宫人所拨来的下人,您且让我们进去,帮您收拾好行李。”
沈奚靖听了,便不自觉把身上的衣服抚平,他顺了顺头发,没有直接去开门,却转身坐到了床上。
张一哲看着他满意一笑,让韩之琴帮他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两个人都有些黑,一个长的还算清秀,另一个就有些壮实,两个人都不甚好看。
但他们规规矩矩站在门口,开门之后见沈奚靖坐在床上,先站门口与他行了礼,那个勉强称得上清秀的道:“主子,奴才叫姜小六,旁边这个叫左三瓦,我们先前都是尚林局的宫人,魏总管让我们与您说,您宫里的大宫人已经先带着人过去打扫,您直接过去就行。”
他口齿倒是伶俐,年纪虽然小,但十分懂事,知道谁才是主子。
沈奚靖点点头,招呼他们进来:“我知道了,你们且先等下,待会儿我就与你们一道过去。”
原本韩之琴听他位份是从七品淑人还很高兴,结果转眼间沈奚靖便要走了,他又有些难过。
那两个小宫人虽然看起来老实本分,但沈奚靖也不好在他们面前讲什么,只好简单安慰韩之琴几句,叫他有空去双璧宫找他。
沈奚靖虽然是沈氏出身,但他当主子的时候还小,虽然已经记事,但那些细节都忘得差不多,还是张一哲有眼力见,十分自然地给那两个孩子一人半两碎银,道:“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这是沈主子赏的,你们拿好,以后好好服侍主子便是。”他给的,刚好是沈奚靖输给他的那一两银子。
小六与三瓦低声谢过,麻利地把沈奚靖不多的包袱背到身上。
沈奚靖让他们两个先在门外等他,转过头来又想感谢张一哲与韩之琴。
张一哲摆手打断他的说辞,笑着说:“我不过是见你得缘,你也不用太往心里去,我岁数大了,还指望你将来上了高位,照应我一二就行。”
他说罢,也不等沈奚靖回答,银钱也未要,径自离开。
留下韩之琴红着眼看沈奚靖,今日一别之后,他们便再也不是同样的身份,一个即将为主,另一个还为奴为仆,沈奚靖与韩之琴心里都清楚,即使将来他们情分不变,也会变的疏远。
因此他们对望一会儿,都不知要说什么。
最后还是韩之琴叹口气,他帮沈奚靖整理了一下发带,道:“奚靖,你以后做了主子,要管好手底下的人,他们要是照顾不周到,你且不要心软,你好好照顾自己,要是有事,便叫小宫人过来寻我,我要是得了空,便去陪你说说话。”
“嗯。”沈奚靖低声应一句,想想又道,“韩哥,我最后说句谢谢,你也照顾好自己。”
他说完,冲韩之琴笑笑,转身走出门。
他领着两个小宫人一路走到慈寿宫正门,他已经是从七品淑人,从今以后,再也不用走侧门,再也不用在宫室后面的小道里穿行。
从今日起,他要昂首挺胸,踩过平整结实的青石板宫道。
离开的时候,沈奚靖并没有回头看慈寿宫,对于他来讲,这短短一年的慈寿宫生活,也只不过是他九年宫廷生涯的一个缩影,他在这里卑躬屈膝,他在这里忙忙碌碌。
今日他离开这里,走到属于他的宫所,走到另一片天地里。
宫侍的生活,会与宫人,差多少呢?
41、第四十一章
在整个内宫里;安延殿虽然面上是挨着锦梁宫的;但实际上,它离锦梁宫与宝仁宫都有些远,在内宫的设计上;锦梁宫与宝仁宫因有御花园相连,可以合成一个建筑群来看。
安延殿位于慈寿宫与锦梁宫之间靠后的位置,从宝仁宫的角度是看不到安延殿的。
这是必然的,皇帝要与帝君亲热,直接把他招来锦梁宫或者他去宝仁宫都行,但要临幸其他宫侍;则必须去安延殿;这对于帝君来讲可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
所以;为了皇帝来往方便;也为了不让帝君心里不舒服,特地把它建在慈寿宫靠后的位置,中间有芳草园挡着,宝仁宫是看不见得。
目前来讲,算上沈奚靖在内的十一个宫侍,都集中住在三所宫殿之中。
七品淑人苏容清与谢燕其住秀鸾宫,宋瑞与路松言住栖霞宫,剩下的两位八品采人与三位从八品采人,则零散住在包括双璧宫在内的这三所宫殿里。
秀鸾宫在百香园边上,算是三所里离锦梁宫最近的宫室,而栖霞宫离宁祥宫近一些,虽然景色不如秀鸾宫秀美,但胜在宫室宽阔,是前朝一位贵侍所住,而双璧宫虽然名字也很好听,但却离锦梁宫最远,位于整个永安宫靠北的位置,沈奚靖听完那个口齿伶俐的宫人小六介绍,心里也没觉得不高兴。
毕竟,比起以前的那些宫人,他能有封位,能做一宫主位,已经相当难得。
在他看来,只要皇帝心里有一个人,那住得远不远,住在什么地方,并不重要,他看中的不是那所宫殿,而是住在宫殿里的那个人。
沈奚靖从慈寿宫出来时还是晴天,没过多久,天上却突然飘起雪花。
双璧宫还有一段距离,路上人也不多,沈奚靖停下脚步,他抬头望着碧蓝的天,让冰冷的雪花落到他脸上。
那种感觉很舒服,每到雪天,他都能想起他早亡的爹爹。
就在这样一个日子,他爹爹在痛苦中艰难生下他,给了他生命,八岁后沈奚靖咬牙挺过一年又一年,他要对得起曾经为他怀胎十月的爹亲。
他站住了,身后的小六和三瓦不敢打扰他,虽然雪天里有些冷,但也没有出声问话。
沈奚靖没有停住多久,他只看了一小会儿,便重新迈开脚步。
他们赶在午膳之前来到双璧宫,双璧宫有一个正殿,两侧有四个配殿,沈奚靖所住的地方,肯定是正中间的正殿,正殿前后都配有院子,前后院的院墙上左右都有院门,通向两侧的配殿,双璧宫早先就有两位采人居住,两位都住在前院左右两侧的配殿,沈奚靖由于还未侍寝,他们两个并不用过来给他请安,因此这几日沈奚靖能好好适应一下环境。
他们三个到的时候,正有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站在宫门口等。
天上的雪越落越大,他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任由身上落满了雪。
沈奚靖赶紧快走几步,正要问他,那青年先开口道:“主子,我是宫人所调过来的大宫人,我姓蒋,名行水,主子换我行水便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领沈奚靖往里面走,因为下了一层雪,沈奚靖不知双璧宫院里的路是何种样子,那蒋行水极有眼力见,轻轻伸手扶住沈奚靖,与他讲:“主子走慢些,这下面是石板路,不滑的。”
沈奚靖没说话,他扶着蒋行水的手走进正殿堂屋里,里面暖炉里正烧着银丝煤球,一打开棉布门帘,便感到一阵暖流扑面。
一位比小六三瓦小一些的小宫人正在热茶,他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十分娇小,见沈奚靖进了屋,愣了愣,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这也不能怪他,沈奚靖身上还穿着宫装,豆青的旧棉袄配豆青的长褂,他除了高些瘦些,长相也不是顶好,怎么看都不像还未侍寝便升了淑人的人。
沈奚靖也没怪他,拍了拍正要发怒的蒋行水,径自走到上位坐了,跟在他身后的小六与三瓦乖巧地把他的包袱都放进作为卧房的西配殿里。
待他们都出来,沈奚靖也喝了茶,身体也暖了起来,才说:“以后你们四个便跟着我,你们也瞧见了,我不是个不好说话的人,我也是宫人出身,知你们辛苦,咱们这双璧宫的活计,只要你们能好好做完,其余我也不管。”
沈奚靖说完,没等下面跪着的宫人们答话,径自说:“但有一点,你们眼可以灵,手可以巧,但不能多嘴多舌,咱们自家的事情,自家知道就完了,没必要给外人听,对否?”
他这话口气重了些,蒋行水赶紧领着另三个小宫人给他磕了三个头,口里应诺,这就算认主了。
沈奚靖一人给他们赏了二两碎银,让他们起来,又问那个最小的宫人叫什么,那小宫人有些扭捏,小声说:“我叫袁十一,主子叫我十一就行。”
因他上来就称自己我,所以蒋行水皱了眉头,但他今天刚到沈奚靖这里当差,手下的小宫人原本也都不认得,只能忍着没有说。
转头见沈奚靖正打量他们,蒋行水想了想,便说:“主子,奴才原在宫人所魏总管手下行走,小六与三瓦原属尚林局,十一原属尚衣局,都未改名,您看着给改改?”
沈奚靖虽懒得改,但想想他将来也好歹算个宫侍,手下人叫什么十一三瓦也不好听,因此便道:“小六便叫流云,三瓦便叫三彩,十一便叫诗语,你们可喜欢?”
得了他的赐名,三个小宫人忙又行礼谢道:“流云、三彩、诗语,谢主子赏。”
沈奚靖满意笑笑,他虽然仍穿着豆青的宫装,但行为做派做得极好,蒋行水原本还担心他不能适应身份的转换,没想到沈奚靖竟如鱼得水,仿佛生来就是做主子的人。
他不由心下感叹一句,复又扬起笑脸,问:“主子一路走来也累了,刚午膳也送到,主子洗洗脸解解乏,便用膳吧。”
沈奚靖看他一眼,点点头,往里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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