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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 作者:朱砂-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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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侍卫却另有想法:“依属下看,无论什么矿总要人挖,是人就要喝水,咱们在上游下毒,只要来人就统统毒死,看他们还怎么开矿!”
知白在旁边听得摇了摇头,一名侍卫转眼看见,不由得道:“国师可是觉得不妥?”
知白叹了口气:“虽说生死者天命,然而这些人大多也是奉命行事,若是统统弄死未免不仁。”
那侍卫不服气道:“叶氏豢养私兵,意在谋反,这本就是该诛九族的罪,有什么不仁的。”
“叶氏当然是自取灭亡,与人无尤,可是这些挖矿之人,难道个个都是有心谋反?”知白直摇头,“说起来,依律法这些人都当斩,在国家则一例之罪,在人心却有知与不知之别。知者斩之不为过,不知者统统诛杀,却未免有损阴德。”他瞄了一眼几名侍卫,“损几位阴德,则伤来世之福;损皇上阴德,或许伤及子孙;更或许损国之气运,便伤及江山之固。天子一怒,血流漂杵,以其势大威广,故不可不三思而后行。”
这一番话说得众人都不吭声了。若说到损他们自己的阴德,或许他们还未必相信,可说到损皇上阴德——谁敢负这个责任?何况国师这番话听起来——仿佛是很有道理的。
齐峻却是脸色阴沉地看着下面的山谷:“此时杀人不过百十之数,若是养痈成患,让平王依仗矿银招揽军队谋反,则战端一起,所死者累千累万,难道就不伤国之气运,不会动摇江山?只是我此时不想惊动平王,说不得下毒是个主意。”
知白吓了一跳:“这泉水流出,遍经群山诸谷,若是上游下毒,则下游生灵皆要遭殃,所死又未必是百十之数了。”
眼线忙道:“国师不必担忧,这一带都是荒山,并无人迹的。”
知白把手往上一指:“这些难道不是生灵?”
众人茫然仰望,耳中听到鸟鸣之声,才都恍然。那眼线笑道:“不过是些雀鸟罢了,怎能与人相比?”
“众生六道,轮转不已。”知白正色看着他,“阁下焉知自己前世不为雀鸟?又焉知自己后世不为鱼虫?”
“不要说了。”齐峻半是烦躁半是无奈,“朕也不愿如此,可若不如此,难道眼看着让平王开矿不成?”他有些赌气地道,“不然你有办法将这矿山搬走也成,将它搬到京城附近去,省得平王打主意,也给朕点银子花花。”
知白抓抓头发,不吭声了。齐峻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干咳一声放软了声音道:“朕只是说说。知道你仁厚,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也不是真的就想流毒遍地,这不是没别的办法么……”
四周侍卫噤若寒蝉。皇上这是向国师赔不是么?一国之君,居然也能这样温声细语,甚至有些低声下气地说话?他们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知白却没接茬儿,仍旧站在那儿直往山谷里看。一众侍卫把自己缩得更小了一些——皇上这样赔不是,国师居然还给冷脸?
“怎么了?”齐峻也有些下不来台,但想想知白平日好处,也不忍心发脾气,“还真跟朕——跟我生气了?”
“哎!”正当侍卫们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下去的时候,知白却突然回手抓住了齐峻的手,“也不是没有办法!”
“嗯?”齐峻被他吓了一跳,“什么办法?难不成你还真能搬山?”
知白回头对他一乐,露出两排小白牙:“搬山是不成,可搬银子可以啊!”
知白的一句话,逗得所有人都心里直痒,偏这小子说了一句就卖开了关子,硬说现在也没办法搬,要回下处准备准备才行。侍卫们牙都快咬碎了,只是不敢催促,齐峻心里也跟猫抓似的,好容易下了山坐上马车,抓过知白来就在他屁股上轻轻落了一巴掌:“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再卖关子朕就办了你!”
这一巴掌当然跟挠痒差不多,知白搂着他的脖子直乐,恨得齐峻翻身将他压在地下,随手在他肋下腰间呵起痒来。这下把知白笑得浑身都软了,乱踢乱蹬着求饶。齐峻直把他折腾了个够,才觉得出了心头一口恶气,压着他恶狠狠道:“快说!不然立刻就地正法!”
知白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满脸潮红,眼波湿润,看得齐峻心里更痒得厉害,悄悄吞了口口水,替他抿了抿散下来的鬓发,放软了声音:“快点说,你想把朕急死啊?”这小子,初时在西南山里瞧着像头泥浆里头爬出来的小猪,不过是头俊俏点的小猪罢了,怎么如今愈长愈是绝色了,难道是京城水土特别养人?
“搬银子有两个法子。”知白笑够了,举起一根指头,“一是等平王挖出了银子,用五鬼搬运之法,将银子偷偷运走。”
他的手指细长,因为在皇宫之中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当真是养得像春天新生出来的嫩葱一样,指甲且修剪得圆润干净,泛着健康的粉红色。齐峻一口叼住了磨磨牙:“这法子倒是解恨,可惜太过耸动了。”
要说,齐峻真想用这个法子。想想看,叶氏派了私兵,募了民夫,千辛万苦挖出矿石加以提炼,好容易弄出了白花花的银子,却一夜之间不翼而飞,这该多么痛快!若是齐嶂和叶大将军知道了,怕不气得两眼翻白?
“若是银子消失得这样奇怪,难保齐嶂不想到是你做的手脚……”齐峻颇觉可惜,“真是可惜,不能这样气他一气!”
知白也一脸遗憾:“我自学了役鬼符箓,尚未用过呢,原本想着还能试试手……”
“你这家伙!”齐峻在他食指上又用力咬了一下,“还当你是替我想主意呢,原来是想自己练手!快说,第二个法子是什么?”
知白笑嘻嘻地又举起一根手指:“第二个法子,就是将矿山之中尚未挖出的银子统统偷走!”
齐峻骇然:“这,这岂不就是搬山?”
知白笑着直摇头:“非也非也。我只搬银子,又不搬那些土石。”
齐峻想了半天也琢磨不出这个只搬银子不搬土石是什么意思。银井之内出的皆是银矿石,还须再加提炼浇铸才能成银锭,可见这银子乃是存于土石之内结为一体的,未提炼时便如油入面,不可分割,知白要怎么才能将银子从矿石内弄出来并搬走呢?便是鬼狐,应该也无此法术吧?
知白却笑嘻嘻地爬起来坐好:“陛下别急嘛,这也不是件小事,我还需要准备好些东西呢。”
齐峻看着他磨牙,只是毫无办法。他记得从前知白在他面前是战战兢兢的,只要他一瞪眼,无论问什么都是和盘托出,打什么时候起这小子就不怕他了呢?如今他贵为一国之君,在知白面前反倒没了地位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早知道就该揍他几顿,直到揍老实了为止!只可惜——齐峻看看自己的拳头,到底是舍不得揍……
不说齐峻在马车里仰天长叹,也不说侍卫们在车外心痒难禁,知白只管按部就班地准备东西。他们下榻之处在六十里外的小镇上,幸而蜀地富庶,即使是小镇东西也周全,饶是如此,侍卫们也费了不少工夫才将他要的东西都一一备齐。
“吃饭了——”出门在外,为避免引人注目,内监自然不能带,他们是扮作行脚商人前来的,自然也不能带女眷,即使身为万乘之尊,齐峻也只好自己劳动一下了,亲手提了个食盒推门进屋,一进屋便被铺天盖地的符纸惊得无处落脚,“这是做什么?”
满屋子都是朱砂和黄裱纸的气味,桌上椅上,连同地上都晾着画好的符纸,知白正挥汗如雨地趴在桌子上鬼画符呢。听见齐峻进来,他连头都没抬一下,只是嘴里大喊一声:“别进来!看踩了符纸!”
齐峻站在门口哭笑不得:“饭也不吃了?”
知白这才听出是齐峻的声音,画完一张符抬起头来甩了甩手臂:“这么晚了?”不知不觉就画了半日,外头天色都要黑了。
齐峻将地上晾干的符纸收起来,这才能走进屋子:“就是肚子不饿,也不觉得屋里暗了不成?”
知白揉揉眼睛:“明暗于我其实无甚大分别,倒还真没发现。”
齐峻看了一眼他的眼睛:“怎么,难道你还能夜中视物?”
“白日视形,夜中视气,也差不多。”知白伸手去抓馒头,被齐峻一巴掌打下去了:“洗手!”
知白把嘴一扁,跑去洗手了。齐峻审视着房间里铺天盖地的符纸,发觉主要就是两种,只是每种少说也有百十张:“这是什么符?”
“一张是雷火符,一张是锁地符。”知白洗手回来,一边啃馒头一边指点给齐峻看。
“这做什么用?”
知白又乐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你这——”齐峻抓起筷子作势要摔他,“快说!”
知白装模作样地缩了缩脖子,终于吊够了齐峻的胃口:“银亦是金铁之一种,五行中火克金,故而我要用雷火相逼,将银精逼出来。”
“银精?”
“万物皆有其精华,即使金银铜铁石这般常人视之为死物,亦不例外,而形态不同。”知白侃侃而谈,比比划划,“金之精名庚仓,玉之精名岱委,银之精可化为白雄鸡,铜之精则可化马化僮,千奇百怪,不可胜数。”
齐峻听得入神:“原来如此,你逼出银精,然后怎样?”
知白把两只手一合:“当然是抓起来带走!银精一去,此地矿山就再无出产;将银精带至京城附近,投于山中,则此山便产银。这不是比搬山容易多了吗?”
“妙计!”齐峻拍案叫绝,“如此一来,我那好二弟只会以为矿藏已尽,断然疑心不到我们身上。”
“是啊。”知白高高兴兴地继续啃馒头,“不过银精可入地,雷火符却只能在地面上使用,为防它钻入地中,便要用锁地符将地下禁锢,银精下不能入地,而旁有烈火相逼,自然只能出逃了。这事儿我只是说说,究竟如何实施,陛下还要策划一番,因不这些符必须贴到矿山之中,并点火焚烧,以人火引发天火,方才有效。”
齐峻不由得收起了笑容:“必须贴到矿山之中?用什么贴?”倘若如此,难道要先派人去贴符么?可是这许多符纸,就是派出十个八个人去贴也要些工夫,那里看守森严,怎么能不被发现呢?
“哦,所谓贴,便是让符触及地面之物。符纸自有灵力,无论山石树林,一触即粘着于上,不须用浆糊之类。”
减免了这道手续,也并没有将这计划变得更简单一些。哪怕这些符只要向泼水似的泼下去,这几百张用朱砂描画过的黄纸,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不被人发现地泼到山谷里去的。
齐峻顿时没了用饭的心思,只管冥思苦想。天色渐黑,风也大了起来,半掩的房门被风吹开,连放在桌上的符纸都被吹得翻腾起来,齐峻本能地伸手一把压住,却是灵光一闪:“有了!”
67、银精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风声呼呼如同鬼哭;天幕仿佛浓得化不开的墨;偶尔有一颗星;那微光也不足以照亮什么。
齐峻站在崖边,俯视着下头山谷里几点微弱的火光。正是四更时分;劳累了一天的矿工全部沉沉睡去,就连守夜人也在火堆边睡着了。几个月以来银矿从未出过半点事儿;甚至这荒山野岭里连个外人都见不着,纵然这些私兵再训练有素,也难免生了轻忽之心。
“放吧。”齐峻感觉一下从背后吹来的风;低声下令。
他的侍卫们每人手中都有个巨大的风筝,风筝下头挂着一串串符纸,远看仿佛挂着累累果实。风筝升空,借着强劲的夜风很快就飘到了山谷上空。串着符纸的绳子根部有小小的引信,长短不一。升空之后,短的引信先燃尽,绳子很快被烧断,一串符纸如天女散花般飘落下来,无声无息地落入山谷。
一根根引信相继烧断,十几个风筝在天空中仿佛下起了符纸雨,这些符纸飘落无声,毫不引人注意,可一旦坠地便紧紧地贴附着,无论是草尖还是树梢,无论山石还是沙砾,全都是它们附着的地方。
几百张符纸,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才洒落完毕。最后升上去的风筝带着一包火油,齐峻亲手控制着它飞到火堆上空,剪断了引线。
沉重的牛皮风筝一头栽了下去,落入半熄灭的火堆之中,火油遇火即着,呼地一声蹿起半天高的火苗,引燃了落在旁边的一张符纸,发出轰的一声闷响,仿佛打了一个小小的雷。
这一声雷引发了千声雷,凡是雷火符所落之处,轰轰声此起彼伏,一团团火光闪亮起来,奇怪的是它们烧得贴附之处土石皆焦,却并不借着风势向外蔓延。此时此刻,若是有人能仔细瞧瞧,就会发现这点点火光在山谷之中首尾相连,仿佛画出一个古怪的符号。这符号里闪亮的地方是雷火符,而暗淡的地方则是锁地符,合在一起就像一只巨大的,正在闪动的眼睛一般,正注视着混乱的山谷。
可惜山谷之中的人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正从睡梦中被惊醒,惊慌地乱跑乱蹿。开矿怕什么?最怕塌方啊。可是现在到处都是轰轰的闷响,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震动,这不是地动么?地一动,矿井必塌啊!大家逃命尚且不暇,哪里还会去看地上有些什么。
“乱起来了!”齐峻一拳打在自己掌心上,目光闪亮地看了片刻,转头去看知白,“现在该如何做?”
知白站在他身后,被山上的风吹得脸颊通红,张口还没回答便先打了个大喷嚏,吸溜着鼻涕回答:“去山口吧。五行中金生水,金属之物遇火皆化为水,水往低处流,山口地势低,银精若逃出来,该往那里去。”
齐峻嘴角抽了抽,摸出条帕子给他揩鼻涕:“冷了?”摸摸他身上穿得委实不多,索性脱下外袍披在他身上,“回去喝碗姜汤。真是的,还是修仙的人,连阵风都经不住?”
知白抽了抽鼻子,撇撇嘴:“难道画符不耗精神的么?”
齐峻心里顿时软得化成了水,看知白拢着袍子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索性在他面前蹲下身来:“我背你。”
一众侍卫如遭雷击,有人想自告奋勇上前来背国师,却被同伴狠狠扯了一把,不敢再作声,只得有志一同地低下头去,仿佛地上有金子可捡。
齐峻和知白却根本没觉得有何异样。齐峻乃是久居上位,官员们也就罢了,因时有政见不同尚有冲突,必得在他们面前保持仪态;而侍卫内监宫女之类,皆是惟命是从之辈,并不必顾忌他们的想法和眼光。知白却是全然随心所欲,从不为外物所动——唔,或许此刻有人上来掐着他的脖子不许他爬到齐峻背上,他会听从的,但是因为没有侍卫敢对皇上提出异议,所以知白也就爬上去了。
山口的风更大,因在下风头,所以火焰的热气与烟气扑面而来,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众人屏息等待片刻,忽见小路上白影一闪,冒出三个人来。
虽说是暗夜之中,但有山谷中火光照亮,便是有人从谷中出来也当看得清清楚楚。可这三个人却像是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毫无预兆,即使众人早有防备,仍不免吃了一惊。
这三人既非矿工亦非私兵,却是三个老叟,暗夜之中有些看不清面目,却见一头白发皓然如雪,在远处火光映照下泛着银光。三人身材一般无二,足有八尺左右,手中并都拄着一根通体银白的龙头拐杖,看着头发当是年过古稀的模样,走起路来却轻快得像年轻人一般,转眼就到了眼前。
知白蹲在齐峻身后,激动得呼吸都急促起来,眼看三个老叟到了眼前,突然大喊一声:“起!”一张大网在两边侍卫竭力一拉之下猛然从三名老叟脚下升起,将人兜在其中。
这一下不可谓不突然,但这三名老叟的速度之快却大异常人,尽管侍卫拼命收紧网绳,还是有一人从网里脱了出来。旁边一名侍卫一急,挥刀就砍了过去,那老叟往旁边一躲,刀锋掠过他头顶,将小半边发髻削了下来,老叟却倏然消失了。
这张大网是知白指点着八名侍卫编起来的,网眼大的大小的小,但编网的丝绳却都是用朱砂水浸透了的。网绳收束,贴在两名老叟身上,居然如热汤沃雪,眼看着两名老叟的身形渐渐缩小,最后竟缩成了两个杏子大小的圆球,闪着银亮的光,在网里撞来撞去。奇怪的是,明明有些网眼比这两个圆球还大,圆球却钻不出来,每每一靠近网绳便急急缩回去,仿佛十分畏惧这张大网。
知白嗖地一声从齐峻背后钻出来,一步蹿到网前,两只手一起伸进去,一手抓住了一个圆球,从网里拿了出来。这两个圆球一到他手中,顿时老实了下来,连耀眼的银光都暗了些,仿佛有些垂头丧气的意思。
齐峻一下子没拦住他,紧跟着就跑了过来:“这是什么东西,你怎么伸手就乱抓!”由人化球,虽然他知道这应该就是那个什么银精,但眼睁睁瞧着这变化也觉得惊骇,知白就这样伸手就抓,万一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知白却眉飞色舞,献宝似地将两个银球举到他眼前:“皇上,能化为人形的银精,其道行又远在化为白雄鸡的之上了,这矿山里所埋葬的银子,其数量只怕难以衡量呢。”
齐峻听得心里一震,忽然想起来还跑了一个,忙道:“刚才漏网的那一个呢?”
此时山谷中乱成一团,也无人顾得这里,一名侍卫便取出个火折子晃燃了,就往地上照去。却见方才被砍下来的那截发髻无影无踪,只在拐杖落地之处的草丛中,却隐隐有些银光。侍卫拿刀一拨拉,便见径丈方圆的泥土之中丝丝缕缕,全是条带状的精银,混在泥砂之中,只须稍加淘取便可分离出来,不由大骇道:“莫不是钻到地下去了?” 说着忙用刀狠狠往下一掘,只见掘起之处也全是精银,一直深入地下,也不知钻了多深。
知白却摆了摆手:“此地银精不敢再留,定然已遁走了,这不过是方才削下来的半截发髻罢了,便是有银也不过千百两之数,不足为患。”
齐峻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既然如此,我们快退,莫要被人发现了行踪,反而弄巧成拙。”
回到客栈,天色已然微白。一行人从后门掩入客栈,进了包下来的小院,这才长长松了口气,仿佛肩上卸下了重担一般,轻松的同时又觉得疲倦起来。
便有侍卫去要了热水来,各人洗漱。齐峻从净房里出来,便见知白趴在桌子上,湿漉漉的头发散在肩上,发梢还往下滴着水,他也不管,只管兴致勃勃地拨弄着桌子上的两个银球。
“怎么不先把头发擦干?忘记自己在山上被风吹得打喷嚏了?”齐峻看他这样直接把脸沉了下来,走过去捞起一块干帕子兜头兜脑扔在他脸上,“擦!”
“看这个忘了嘛!”知白笑嘻嘻地也不当回事,只把干帕子随便揉了几把就顶在了头上,指着桌子上的银球,“陛下,这可是许多银子呢。”
齐峻仔细看了看,白日里这两个银球的光又显得暗了许多,却格外柔和,乍一看竟像是毫无实体,只是两团银色似的。听到知白说银子,他也有些好奇:“到底能有多少?”
知白笑起来:“陛下想想,单是削下来的那一小截发髻就有多少?”
一小截发髻便能让径丈方圆的地下满是精银,那八尺高矮的一个人,又能带来多少精银?何况还是两个!怕不得有数百万两?齐峻算了一算,也不由得咋舌:“想不到叶氏竟然找到了这一样一座矿山!”想到逃走的那名老叟,又有些担忧,“能逃到哪里去?”
知白肯定地道:“皇上放心,有雷火符惊动这一次,银精断不敢在附近逗留,只怕此刻已在千里之外了,平王要想再找到,断然不能!”
齐峻想到齐嶂过些日子发现矿中再无银子,还不知要气恼懊丧成什么样子,不由得笑了,随手揉揉知白的头发:“这次你可立了大功,等于送了朕半年的税银。如此一来,山东减税,西北军备,都无虞了。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知白倒不高兴了:“难道我做这事儿就是想着要皇上的赏赐?”
齐峻一怔。知白素来都喜欢跟他讨价还价,想当初在西南山中,他都要被拖下去打死了,还有那胆气跟自己装神弄鬼,怎么这会儿反而不高兴了?
知白却当真沉下了脸,把两个银球往袖子里一揣,转身扑到床上去了。齐峻怔了片刻,跟过去坐在床边道:“这是怎么了?朕不过是觉得你立了大功,想着谢你罢了——”
知白面朝里躺着不动,齐峻也就只好坐在那里陪着他,半晌知白才悄悄转过头来,却不防齐峻正盯着他,两人目光一对,知白顿时有些被抓包的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就要再转过脸去。
齐峻哪能让他得逞,立刻扑下去压住了他,扳着他的脸道:“好端端的,闹什么脾气,嗯?”
知白脸上泛起一点可疑的红晕,含含糊糊地道:“皇上好心当成驴肝肺……”
齐峻哭笑不得:“这话朕原样还给你!不过是想着给你点好东西,你倒不领情。”
知白撇撇嘴:“皇上要给我好东西就给呗,还要找什么借口呢。”
齐峻气得去撕他的嘴,两人又滚成了一团。齐峻一夜未眠,又是一直悬着心的,笑闹了一会儿便觉疲倦,将知白揽在怀里就沉沉睡了过去。
知白却没睡着,睁大了眼睛看着床帐。客栈中的床帏能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应景儿绣丛花草,再好也只是加点草虫罢了。这幅床帏上就绣了一丛草,草间有两只蚂蚱。绣工平平,两只蚂蚱看起来十分死板,且一模一样,连个变化都没有。
知白却看得出神,恍惚间觉得那两只并肩的蚂蚱就是自己和齐峻。平日里在观星台,虽说他节俭,但齐峻没少给赏赐,什么好东西都往他那儿送。可是那些赏赐,跟今日齐峻所说的赏赐似乎不一样,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只是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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