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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井冰 (完结[双结局]+番外)作者:苍白贫血-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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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朔风苍鹰。
边城墙头立一将首,看一眼城外弯刀铁骑,仰天悲啸,道的是何贼误我,天神共愤,早死早超生。
也终知当日那一句自有办法,归根结底,唯‘骗’字而已。
然无奈守城数月,日日写奏章,口诛笔伐,弹劾何督师有借无还。
奈何奏章这一去,尽数石沉大海,了无信息。
御书房。
元荆看了林昌的折子,未有翻开,直径扔在一边。
何晏要的饷银总算凑了大半,前两日正押运出京,往东南而去。
喜连端上来一盏清茶,搁在元荆手边儿,后又躬身退下。
有小太监自外殿赶几步而入,恭声垂首,“启禀皇上,兵部侍郎求见。”
元荆搁了笔,“宣——”
小太监应一声,转身而出,不多久便将那大臣迎入内殿。
兵部侍郎跪在地上磕个头,声色发颤,
“启禀皇上,东南大捷!接连几役,平军势如破竹,杀贼十万余人,退敌三百里。”
元荆静坐半晌,眼底全无平日戾气,竟是满满的不能置信。
那大臣见其不语,便将战报举过头顶,“皇上,臣刚得了信儿,实在等不及写折子明日在奏,就赶着来同皇上报喜了,此番大胜,斐大人可是居功至伟啊。”
田崇光总觉得自己赖在东南不回京,还是颇有价值的。
这几月算是彻底见识了这人如何的狡诈用兵。
待首战探清对方虚实后,接下来便是反复的折磨。
敌退则追,敌攻则逃,最可恶,兵分两路,敌睡偷袭,敌醒痛击,不出一个月,那半数流贼捆了被子撤兵,任人撵都撵不上。
可这才刚退了敌,何晏却急着将那十万人调回北疆。
田崇光虽不解,眼底还是掩不住的敬佩,
“何大人不怕流贼卷土重来?”
何晏叹道:“怎么不怕,可若这兵再不还,怕是就真不用还了。”
田崇光道:“也是,算起来大人借兵已有整整一季,想来林大人该为此而受不少苦头。”
何晏轻点了头,后又沉声道:“趁着贼人暂退,我等也需加紧募兵。”
后又想起来似地,“临行前请的饷还未到?”
田崇光惊呼一声,连连拍头,“我竟将这事给忘了,昨个儿饷银已经到了,大致点过,约莫一百万两。”
何晏一愣,“这样多?”
后又静道:“他倒有几分贤内助的摸样。”
72、回京
流贼退兵三百里,回守丰城,筹谋反攻。
隔天,田崇光领十万大军北上回京。
何晏留守东南,以百万军饷就地募兵。
时入七月,城内拥甲举刃,城外绿荫离离。
宁月关整日里愁云密布。
每日都要上趟城墙,远眺东南,生怕流贼有丝毫重来之势。
这一日也不例外,宁月关看了半晌无果,又转了身,俯身朝城内望去。
玄黑铁弓,于烈日下迸出精光,钝芒如刃。
一个士兵攒足了劲儿将其提起,面色涨红,额角青筋暴起。
十丈开外,箭靶环环,却只零星几支羽箭。
旁边的士兵双臂抱胸,交头接耳,
“此弓造工颇为精巧,也不知是谁从贼人手里缴获过来的,看样子,该是将首之物。”
“你我驻守此地半年有余,这流贼虽出身山野,却是不乏骁勇之将,这弓重约三十斤,岂是人人都能单手提立的?”
“怨不得朝廷败仗连年,你且看看咱们那些当官儿的,除了贪污征税,狠命捞银,又有几个将心思放到这战事上。”
旁边的士兵连连点头,“可不就是,这回打了胜仗,还不是因为北疆铁骑在这。那林总督手下的三十万铁骑乃大平兵力精髓,数年磨一剑,国家大部分的军饷都花在养他们身上了,自然同东南那些山贼军无法相提并论,实力悬殊至此,哪有不赢的道理?”
另一个叹口气,“这回北疆铁骑也走了,那贼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平军却只有这么一点,想想就觉得胜望渺茫。”
“一点点兵?宁大人不是早就募兵了么?”
“我看你是傻了吧,没看见那新兵都是些个什么东西么,市井流氓,这帮人欺负老百姓是一个顶两,可用来上战场,只会聚众斗殴,是万万不行的。”
“倒也有理。”
“没见着宁将军脸都愁成什么样儿了么。”
“如此一来,大平可真是…无药可医了”
“哎哎哎…他来了…小点声…”
那拉弓的士兵正欲放箭,忽然听得身后喧嚣全无,一派寂静。
这一个闪神,箭竟脱出两指,与三尺外扎地。
回过头,一群忍笑的脸前立着的人,竟是斐督师。
何晏将手里马鞭交给身后侍卫,伸一只手,
“给我。”
士兵面儿上一热,赶忙双手将弓正放入何晏手中。
城墙上的宁月关正想寻何晏,见他在,正欲过去。
可当见形势有变,又忙停了脚步,伸头朝下看去,眼角细褶渐深。
城下之将端立一处,身姿英挺。
手指刚劲修长,搭箭上弓,劲角弦鸣,流矢中红心。
旁边士兵先是一愣,而后欢呼有声。
落弓,何晏随手将弓扔给方才那说话的士兵,直砸的接弓人连退两步,
“这弓倒也没什么稀奇,多练几回就妥,也省得长敌威风灭己士气。”
那两人面色冷白,登时跪在地上,“督师饶命。”
宁月关见底下完事,,便赶忙下了城墙,
“将军,卑职正要寻你。”
何晏缓步朝新兵营而去,“何事?”
宁月关下来的急,虽未着软甲只一身轻巧罗衫,却还是热的满面细汗,
“将军,卑职正想同你商量,新兵之事。”
顿了顿,眼内忧虑难当,“眼下新兵不服管教,难以驾驭。”
新兵之事,何晏虽早有耳闻,可听宁月关亲口提及,便是满面恼火,
“这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宁月关面有愧色,“卑职也是无可奈何,近些年东南战事扩大,平军死伤惨重,致使军队募兵越发频繁,百姓不愿参军,常备军早就没有了,先前也多是雇佣军和不少充军囚犯,短短数月能募到这些人,还是多亏皇上给批了不少银子,要不然…”
何晏打断他道:“事已至此,不必多说。”
后又道:“这一月练的如何?”
宁月关垂头叹气,“效果甚微。”
何晏狠蹙了眉,“朝廷来了消息,说是林昌失一处要塞,边城吃紧,叫我过过去看看。”
宁月关一听,登时面色大变,“将军不能走!虽东南近些日相安无事,可流贼驻守的丰城距此地不过百里,反攻过来也不过是几日的事。”
何晏冷声道:“北疆战况吃紧,我已给朝廷回了折子,过几日就动身。”
宁月关见何晏下定决定,也不敢多言,只得讷讷的跟着到了新兵营地。
烈日底下,就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嘴里呼号有声。
宁月关转身去看身边副将,“差人去看看,莫不是聚众斗殴了?”
那副将沉声和诺,跟旁边的士兵递了个眼色,那士兵便赶步上前,挤入人群中。
周遭有不少人正蹲坐地上啃干粮,眼瞧见这边几个衣着华丽的将首,也只好奇打量,无人行礼。
宁月关恶声骂一句,“毫无军纪!将教头寻来!”
何晏黑一张脸,眼望着方才出去探信儿的士兵折回来,弓腰抱拳,
“启禀大人,他们在…赌博”
宁月关急火攻心:“简直反了天了!”
正巧赶上那教头过来,劈头盖脸便是一阵斥骂,
“依我大平法律,军内严禁酗博,你倒是怎么教的这些人,光天化日,简直放肆!”
何晏静立一侧,望着不远处那群人,忽然有了别的心思。
那教头给宁月关骂的脸色青白如死,半晌也插不了一句话,待宁月关说的累了,这才委屈道一句,
“大人,这些人不听管教,小的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何晏忽然微一扬眉,“去市井寻几个赌千过来。”
宁月关难以置信,“将军,您寻老千过来,岂不是会助长赌风?”
何晏道:“正是。”
那教头讷讷起身,虽不能解,但见宁月关询问无果,也不敢再多言,起身便去办事。
何晏对前头那群赌徒熟视无睹,转而出营。
宁月关跟在何晏后头,
“将军此一番,不知用意何在?”
何晏若有所思,“正当管教不成,自然就只能靠歪门邪道,我叫这些老千过来,自然是用来骗光他们的钱的。”
宁月关一愣,“赌徒输光了,也不见得就不赌了。”
何晏看一眼宁月关,“输光了,总得还赌债罢?”
宁月关见他黑瞳狡黠,便低声探一句,“那…将军的意思?”
何晏道:“等他们输光了银子,你便鼓动其勇猛作战,说是胜仗重重有赏,到时候真打了胜仗,你再将老千收上来的银子还给他们便是。”
宁月关醍醐灌顶,“将军英明,卑职自愧不如。”
何晏又道:“这些人虽多为流氓强盗,可我看大多体态高壮,如此,便是无正统练习,战场上也不会差多少。”
宁月关轻吁口气,“这样一来,也了解卑职心头一桩大事,将军也可放心北上了。”
京城七月,阴雨连绵。
早朝后,百官退拜。
不过须臾,偌大的福寿殿内便只剩了元荆自己。
喜连远远的立着,抬眼看看元荆,不敢出声。
方才早朝的事,自己一个奴才都听的明明白白。
接连好些日的战报都是北疆失利,损兵折将。
战乱连年不停也便罢了,今年春天又爆发了饥荒,可屋漏偏逢连夜雨,才过半年又是淮水泛滥,饥民遍地,又因时值盛夏,瘟疫爆发,此事若放于太平盛世也是难上加难,更何况眼下正是大平内外交困之时。
元荆自龙椅上静坐许久,眼望着那琉璃瓦上时雨如线,斜侵入殿。
水滴落地,如珠落玉盘,清脆叮当。
红尘琐事,似水而逝。
凤目似是布了一层氤氲水气,元荆起身,音色淡漠,
“喜连——”
喜连恭声应和,“奴才在。”
“陪朕出去走走。”
喜连恭敬道:“皇上累了许多天,也是该歇歇,不如奴才陪皇上去宁嫔哪里转转罢。”
元荆微一侧头,“宁嫔?”
喜连点点头,“回皇上,就是一直给禁足在璟瑄殿那位娘娘,奴才前些日子得了璟瑄殿门口侍卫的话,说是宁嫔眼瞅着足月,生产在即了”
元荆眉眼间暗潮涌动,静默许久,才开口道:“好。”
喜连应一声,躬身退几步出去准备。
这喜连刚转了身,便见殿外的小太监垂头跑进来,高举战报,双膝跪地,
“启禀皇上,北疆战报。”
喜连忙折回去,将那太监手里的折纸接过来,递到元荆手上。
元荆身子明显一震,可也避不得,只得接过来,屏息翻看。
喜连远远的站着,着了魔一样的自心里默念着只希望是好消息。
等了半晌,却见元荆面儿上戾气渐重,便也猜出个一二来。
元荆将折子扔回太监身上,“一群废物!”
那太监吓的连连叩首,“奴才该死,皇上饶命,奴才该死,皇上饶命…”
元荆重出口气,“将田崇光给朕叫去御书房。”
那太监两股站站,“奴才遵旨。”
后又从地上爬起来,腿脚都有些不利索,颤颤巍巍的朝殿外而去。
喜连闻言便出门打点回御书房,刚将元荆迎出来,就又给两个人拦在一处。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和侍卫互瞅了一眼,谁都未有吭声。
喜连见元荆没反映,便面朝那小太监道:“你什么事?说罢。”
小太监愣了愣,很快就道:“启禀皇上,斐督师今日抵达京城,眼下正在御书房外头求见。”
喜连一顿,偷睨一眼元荆。
元荆动了动唇角儿,些许无措。
这时侍卫又开了口,“启禀皇上,璟瑄殿里的宫人出来喊话,说是娘娘生产,出血甚多,请皇上过去看一眼。”
73、生子
喜连见元荆半晌不语,便低声问道:“皇上,咱们先去哪儿?”
元荆神色冷凉,“先去看宁嫔。”
后又道:“该也用不了多少时辰。“
璟瑄殿。
内殿里女人哭嚎不休,乳母稳婆端水接生乱作一团。
许太医也得了圣旨过来,眼下正自外殿执笔写方子,额涔细汗。
紫竹哭的眼睛红肿,从内殿端了一盆血水出来,交给外殿的宫女后,想着吩咐小厨房熬些银耳红枣备着,又转出殿外。
这刚出了门,却见那宫门大开,进来个小太监却是高呼一声
“皇上驾到——”
璟瑄殿一干宫人赶忙放下手上的活计,齐刷刷跪了一地。
半盏茶的时辰后,元荆便给喜连迎入宫内东殿里。
元荆刚入了殿,几个小太监便将许太医引过来。
老太医刚瞄见了那明黄人影,便赶忙跪在地上。
“老臣…参见皇上。”
元荆轻一抬手,“怎么样?”
旁边的小太监机灵的上去搭把手,老太医便颤颤巍巍的自地上爬起来,
“宁嫔娘娘是一直以来都心性不佳,使得气血逆转以至难产,老臣方才已经给娘娘开了方子,吩咐宫人煎了给娘娘服下,可这行不行,还是要看娘娘自己…”
喜连斜许太医一眼,“许太医贵为太医院之首,竟没点办法?”
老太医深深看喜连一眼,咳道:“喜公公有所不知,便是华佗在世,这女人生产之事,也并非我等男儿能帮的上忙的…”
元荆这才又开口道:“里面怎么有人在哭?是谁?”
老太医面皮一僵,“回皇上,自然是宁嫔娘娘…”
话说下朝后,田崇光刚到了兵部,朝服也来不及换下便得了小太监过来传的话,说是皇上口谕叫自己即刻过去。
虽心知有免不了一顿责骂,可皇命难为,田崇光也只得硬着头皮过去。
雨停,天未晴。
皇城水汽氤氲,
田崇光刚到了御书房,就远远的见一人立在外头,背影挺直,竹箭一样。
待走的近了,瞅那人肩膀上布一层绒绒水珠,显然是等了有些时候了。
田崇光心里一热,抱拳上前,“斐大人…”
何晏缓缓侧头,“怎么是你?”
田崇光赶步过去,“皇上口谕,叫卑职道御书房外等候。”
何晏心下一沉,“皇上叫你过来,他怎么不在。”
田崇光却顾不得这些,面上忐忑不安,“大人,前些日子给您的谕令是北上督军,怎么忽然回了京城,可有皇上旨意?”
不待何晏回答,便又急忙道一句,“若无旨意私自回京,那可是大罪…”
何晏看田崇光一眼,“旨意?我看你是犯了浑罢?”
田崇光这才明白过来,微欠了身子,
“…恩…想来皇上该也不会太介意…”
何晏继续道:“从东南北上正巧路过京城,我想着顺便来看一眼,晚些便走。”
田崇光微微点头,“停留一天,也不打紧。”
话音刚落,再抬了头,神色竟有些怪谲。
何晏只觉的腰身一沉,垂了头,便见一双脏兮兮的小手自后头环上来,扒在自己腰间,接着后背一热,像是有人贴上来,
小太监的声音拖了哭腔,“淮淮,蛐蛐都死了,你才回来…你来晚了…”
何晏周身恶寒,抓了那小太监的手,将人提到身前来。
青黄的鼻涕挂了两行出来,春宝哭的满头大汗,再度朝何晏怀里扑,
“淮淮…你玩儿不着了…”
何晏一个闪身,“不用太客气,替我多谢那死蛐蛐。”
春宝扑了个空,险些摔进泥地里,
“淮淮,你这些日子都上哪里去了,总也见不着你。”
何晏见田崇光满面惊悸,实在是有些挂不住,赶忙将春宝拉的远些,也省得他在田崇光面前道自己的丑事。
春宝衣襟给提的老高,被何晏拽出了几丈远,后才停下来。
春宝也顾不得理变形的衣裳,只拉着何晏的袖子,
“淮淮,总看不见你,我这心里头忒不踏实。”
何晏道:“看见你我才是真不踏实。”
春宝又道:“你还未说你这些月都上哪里去了?”
何晏冷声道:“在外头督军。”
春宝叹口气,面有嗔意,“淮淮,你上战场怎么能不带上我呐…”
何晏强压了火气,“为何我非要带上你?再者,你那一脸惋惜是什么意思?”
春宝撇撇嘴,扯了何晏的袖子,“你同我来便是。”
何晏甩了袖,“上哪?”
春宝重新扯了过来,“到了你便知道。”
何晏看田崇光正望着这边,想皇上不知道又躲到哪里不肯见自己,怕是一时半会也过不来,再者说同小太监寻个僻人的地方总好过在这里拉扯丢人。
春宝见何晏不再挣扎,欢喜的将人一路拽到了未央宫。
当初何晏那一走,未央宫的宫人便给遣散分配它处,眼下早已是空空荡荡,沉寂无人。
唯古树依旧,从冬日里的霜雪满枝成了如今的浓翠遮天。
何晏轻吁口气,感慨良多。
春宝立在一处墙根边,转过头朝何晏笑,
“淮淮,快来瞅。”
何晏眼望着那墙壁上少许裂缝,“看这墙?”
春宝道:“你没见这墙同别的地方不同么?”
何晏俯身端详半晌,“不过就是多了些缝子…”
春宝几欲跳起来,“这缝子都是我每日练武打的!”
何晏直起腰身,“你打了半年有余,这墙还未榻,你有何自豪之处?”
言毕,便转身欲走。
春宝赶忙上前拉了人,“淮淮,这是我昨晚上打的。”
何晏一回头,“你给我看这个想做什么?”
春宝吸吸鼻子,“我这样有能耐的人,你还不带我出征啊…”
何晏被他一番话说得力气全无,“你真是傻的不轻,且不说你是个太监不能私自离宫,就算你就力可碎墙,我要你又有何用?”
春宝思索片刻,“我可替你攻城!”
何晏一挥手,“你当我傻?”
春宝垂了头,“我不过是想跟着你么,你走之后,我便再也未寻见一人同我如此合得来的。”
何晏转了身,“再会。”
璟瑄殿东殿,香炉里紫雾白烟。
外头雷声阵阵,风雨欲来。
殿外的宫女穿梭不尽,沉默无声。
湿风吹拂,正殿里头的呼号声像是片片裂帛,却叫深宫别院的妃嫔心生记恨。
喜连听的心悸,转身去看立在一边的皇上。
元荆面白如纸,目光落在一处,心事重重的摸样。
忽然内殿婴孩啼哭不休,隐隐喜声。
喜连松一口气,转身跪在地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元荆眼底黑气不减,心绪复杂,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不多久,稳婆也抱了孩子过来,福一福身子,“恭喜皇上,是个皇子。”
说话间,便将那裹在雪白锦缎里的婴孩抱上前。
“这小皇子眉眼生的极好,到底是皇家血统…”
腥气淡淡,星星点点,婴孩的小脸微微发青,哭声轻细。
元荆怔了半晌,眼望着那么一小团东西,伸出一根指头,想着摸摸。
谁料竟给那婴孩攥住了,含在嘴里吮吸。
元荆登时红了脸,“这…”
稳婆恭敬道:“…不打紧,皇上拿出来便是…”
喜连笑道:“皇上初为人父,自然生疏,以后就能好些…”
元荆半晌才恢复宁定,小心翼翼将手拿开,
“去看看宁嫔。”
喜连应一声,正欲同其出殿,却见紫竹急急才跑上来,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皇上,不好了,娘娘大出红…”
喜连一惊,“许太医呢?”
紫竹哭道:“奴婢已经叫了许太医号脉,可许太医只看了一会,就转身到了外殿叹气,说是将皇上叫过去见最后一面儿。”
喜连些许迟疑,“这个时候过去,那内殿定是秽腥之气太重,皇上怎么好…”
元荆不欲听其再说,轻一摆手,“去看看。”
曲径通幽,内殿已是红烛高招。
陷在重重锦被里的人,枯槁苍白,脱了水一般,毫无往昔奕奕神采。
紫竹在宁嫔身上加了好几重锦被,掩住了底下缓缓而出的血,却掩不住这人的将死之态和满屋子的血腥之气。
宁嫔叫紫竹给自己插一双玉簪,拢了拢头发。
听得有人进屋的动静,挣扎着想着坐起来,却还是跌了回去。
宁嫔睁大了眼睛,待看清了面前人后,本还想着笑,却还是忍不住,
眼底滚出一颗一颗的泪珠儿来,
“皇上…可来了…”
元荆坐在床榻边儿,觉得有异,垂眼去揭开最上头的湖蓝锦被,指尖触到的却是整张被血浸透的床褥。
还带着温热,但不多久就会变冷。
元荆抬了眼,“别哭。”
宁嫔闻言,顾不得仪态,竟捂着脸失声痛哭,
“皇上,对不起,臣妾再也不惹皇上生气,求皇上饶了臣妾…”
元荆心下一软,摇摇头,“是朕对不起你们。”
后又道:“朕晋你为妃,你要好生养病。”
宁嫔拿了手,一双晶莹澄澈的眸子望定了元荆,
“臣妾…不想当妃…”
后又伸出手,“只要皇上常来看臣妾…”
元荆笑一笑,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好。”
殿外雨落延绵,羞怯冷寒,打落了璟瑄殿前的一丛花瓣,碎屑如粉,提前凋谢。
入夜,璟瑄殿宁妃娘娘薨。
何晏从未央宫回来后,也等到了入夜。
田崇光又令在身,也不敢擅自离宫,只得咬牙撑一把伞自外头等着。
黑夜沉郁,淅淅沥沥,淋透灭了人最后一点炽热的心性。
何晏轻叹口气,转而面向田崇光,“我不等了,这便启程北上。”
田崇光满面疲惫,拱一拱手,“大人保重,恕卑职不能远送。”
何晏转了身,摆摆手,“早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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