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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难为 作者:石头与水-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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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青长了心眼儿,头一天晚上去凤景乾那里打报告,连凤明湛晚膳时心情好多吃了一碗饭都说了。当然,更深一层,例如凤明湛神秘的内心世界,方青是无法探查到的。
凤景乾打发方青去了,琢磨着凤明湛心情大好,指不定又要发坏水儿。不过反正是去魏宁府上,魏宁滑的跟个玻璃珠子似的,断不会与明湛有过结,看来不是应在魏宁身上。反正等明天晚上也就晓得了,凤景乾暂且放下此事。
凤明湛出门向来是坐车,大冷的天,坐车里还哆嗦呢,何况骑马。
魏宁的弟弟——魏安在门口迎宾。
魏家其实人口简单,魏宁也就是一个弟弟,三个姐姐,其中大姐在宫里为贵妃,二姐在镇南王府为侧妃,三姐嫁了寿宁侯嫡长子,如今一儿一女养在膝下。
其他什么族人,一个没有。
说起来也是有缘故的,魏宁的老爹,老承恩侯——魏净,带着幼妹魏太后自山东逃荒逃到了京郊,后来机缘巧合入赘到了魏宁的外公家为婿。
魏宁的外公也只是普通农户,只是家中仅有一女,不忍女儿外嫁受苦,便招赘了外乡人魏净为半子。
若干年后,魏太后从坤宁宫偏殿里的小贵人一跃为慈宁宫太后娘娘,魏净鸡犬升天。不过魏净没能享了侯爷的福祉,倒是两个儿子魏宁魏安过得不赖。
魏家发达之后,也有山东族人过来认亲,魏宁心道老子吃糠咽菜的时候咋没人来,心头积火儿直接让人拿笤帚撵了出去。再有人不服,说魏宁富贵便忘了根本,魏宁直接把人告到大理寺安个冒认皇亲的罪名儿。
如此几回,魏家终于清净了。
魏安此人,正职礼部员外郎,兼职吃喝玩乐,养相公包戏子。
福昌大公主把女儿嫁给他,真是瞎了眼,人生一大憾事。不过女儿嫁都嫁了,煮熟的鸭子也飞不起来了,只得认命。
福昌大公主是个厉害的,教出的女儿也不逊色,可魏安也是正经皇亲,皇上的嫡亲表弟,俩人谁也不檚谁,时不时干上一仗。有时打的太厉害,福昌大公主带着女儿一状告到魏太后跟前儿,魏太后叫了魏安去责骂,魏安便道,“大婚三五年,连个蛋都下不出来。还不让我亲近丫头,难道让我绝后!”
福昌大公主的女儿杜如梅反唇相讥,“你成天与那些兔爷相公鬼混,我一个人如何生得出孩子来!”
魏安怒,“就你这泼妇嘴脸,我情愿去找兔爷相公!”
魏太后头疼。想让魏安好生做一番事业,魏安答,“姑妈您都是太后了,我还用那辛苦做什么。皇上每年赏我那么些东西,足够我花用了。”
魏太后的头更疼了。


29、门牙

魏安其实长的一表人材,他穿着湖蓝暗绣云锦面儿貂绒里的长袍,腰束墨色蟒带,脚踩鹿皮绣金靴,头戴赤金冠。桃花眼、斜飞眉、直鼻方唇,论及相貌并不比其兄承恩侯逊色。
只是这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没个正形,在帝都又有个花花声名,古板方正之人最看不上的就是魏安这类人。
如今帝都世族大家长教训子弟时都爱说,“混帐东西,你是想做第二个魏子尧是不是?告诉你,死了这份儿心吧!”
可见魏安名声之臭。
魏安却觉得这些人都是在嫉妒,赤果果的嫉妒。有御史参他,他便跟凤景乾道,“臣没偷没抢,就算包个相公姘个戏子,那是臣自己的银子,臣愿怎么花怎么花。大凤律哪条说了养相公犯法了?不过是因为臣是万岁的表弟,招人嫉恨而已。”
凤景乾也拿他没辙。
魏安站在门口,笑着与前来贺寿的人说话招呼,远远瞧见一抬四人青昵小轿落下,然后轿子向前微倾,从里走出一位青衣锦带的青年,那青年四方端正脸,敛眉肃目。魏安眼睛陡然一亮,大步迎上前,朝着青年猛的一扑,抱在怀里,拍拍青年的脊背,一脸亲热的笑道,“唉哟,大舅兄,你可来了,我想煞大舅兄了,都在这儿望了大舅兄半天呢。”
此人正是魏安的大舅子杜如方。
杜如方是棵奇葩。
他娘福昌大公主、他爹昌北侯那都是有名的八面玲珑的人物,杜如方却是人如其名,方正的不像话,一言一行以圣人为标准。他是真正念书念出来的两榜进士,从翰林出来便进了都察院,做了个小御史。谁的面子都不给,六亲不认,包青天再世,连妹夫魏安都给参上好几本,把他家的那些亲朋密友得罪了十成十。搞到如今昌北侯府门庭冷落,大不比从前。
由于他干活儿实在卖力,二十五岁便升至正三品副都御史,也是帝都有名的才俊。
杜如方一见魏安便满心厌恶,如同见了什么脏东西,推开魏安,掸一掸衣袍,径自往里走去。
魏安后脚跟上,嬉皮笑脸地,“大舅兄,你可好些日子不来了,今天我陪大舅兄好好喝几杯啊。”
杜如方向来看不上魏家,后来妹妹下嫁魏家后的鸡飞狗跳的生活更说明了魏家的种种不堪之处。初始杜如梅刚刚大婚,三不五时的便和魏安干架,然后回娘家告状。杜如方奉父命来为妹妹出头儿,来一回揍魏安一回。这两年,杜如梅已经认命,不再和魏安干仗,也少向娘家哭诉,杜如方便来的少了。
杜如方沉着脸,迈着方字步,这副神情真不像来贺寿的。就听身后魏安一声笑,“哟,这是四公子吧。听大哥说起过,四公子,你慢些……”
明湛穿的太多,鼓鼓囊囊的怀里还抱着手炉。马车一到了承恩侯府,魏安眼色伶俐,见马车是宫里的规制,又一露脸儿的人,嗬,面儿生,他哥魏宁头一天已经跟他讲了,凤明湛要来。魏安再忖度着年龄儿,随便一猜,再细瞧,哟,你长的可真不像你爹。
这丑的。
方青何玉跳下车,摆好了马凳,准备扶明湛下车。偏明湛素来怕冷,穿的太多,没以往的灵巧儿,腿伸出去竟然够不到马凳。绷直了脚尖儿,倒挨上了。
“主子,奴才抱你下来吧。”侍卫方顺道。
明湛摇头,他一把年纪了,还要人抱下车,承恩侯府外人来人往,都是高官显贵,传出去他面子何在。瞧一眼马凳,想着自己纵身一蹿,注意平衡,踩在马凳上就行了。谁知脚心刚挨着短凳上便翻滑了出去,整个人向前飞扑,眼瞅就要五体投地。
魏安真的只是为了表示承恩侯府的热情才上前相迎明湛,他真没想到英雄求美,唉,如果明湛真是个美人儿倒也值了。
明湛扑跌过去时,魏安下意识的伸手去接一把,哪知明湛不仅人胖,穿的也多,狗熊一般连带魏安一块儿撞到地了上,然后,魏安一声凄惨长叫!
魏安文不成武不就,也没有太强健的体魄,被大几十斤的明湛除些砸去半条命,关键是,明湛的门牙正横嗑到魏安的下巴上,鲜血横流。
明湛头晕脑胀的被何玉方青七手八脚的扶起来,俩人脸儿都白了,叠声问,“主子,摔着没?嗑着没?可有哪儿疼?”
明湛眼泪汪汪的指了指嘴巴,咧开嘴,碎瓷一般的小米粒门牙没了。
魏安跟着爬起来,往下巴上一摸,不意外摸着一手的血,外加两颗圆圆小小的东西,何玉眼尖,扑过去一把抢来,递给明湛瞧,安慰他道,“反正早松了,也是要换的。掉就掉了吧。”摸出块儿小帕子小心翼翼的包好,揣怀里说,“等回去放在门儿后头,以后长出的牙才齐整。”
明湛点了点头,对魏安作揖道谢。
魏安用帕子捂着下巴,想发火也发不出来,看明湛一眼,问他,“你没摔着吧?”
明湛摇头。
魏安顿时一把邪火撒到何玉方青头上,怒道,“他这么小个儿,你们倒是备个高些的马凳,摔着了你们有几条命赔!”
何玉方青都不敢说话,明湛原本心里挺感激魏安救自个儿一次,听到“小个儿”俩字,顿时恼了。不过此人颇有些城府,面儿上不显,嘴上说不出来,一手拉住一个笑笑,示意并不怪他们。
魏安一把拽过明湛往里走,捂着下巴,边走边道,“真是不叫人省心,二表哥也是,怎么就把你这么小搁京里来,弄这么两个着三不着两的奴才,不顶个鸟儿用。”到门口喊过魏府的管家——李明,吩咐道,“你招呼着,我先进去上药。”
李明忙问,“二老爷,可要请太医?”
“请个屁的太医,大老爷过寿,弄个太医进门,吉利么?找骂呢。”魏安带着明湛到二门外自己院儿里,让人打了水来,给明湛漱口。自己也由丫环们伺候着清洗创口,上了创伤药。
古人也没胶带、OK绷之类的东西,魏安下巴被明湛的牙戳的挺深,这裹又没法子裹,魏安摆摆手,“罢了罢了,就这么着吧。勤上药就是了。”又去掰明湛的嘴,“来,我看看你的牙。”
明湛露出漏风的嘴,魏安“扑哧”就笑了,捏他的胖脸,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过几天就长出新的来了。幸亏你是赶上正换牙的时候儿,要是换好的新牙撞掉了,可没处儿换去了。”
魏安完全拿明湛当小孩儿,捏他身上棉衣,“你穿这么多,热不热啊!”
明湛摇头,打掉魏安的手。
“哟,小家伙,还生气呢。”魏安想着外头正忙,也没空逗小孩儿,起身牵着明湛的手出去,将人交给管事,吩咐带着明湛去了正厅。
魏安的手很暖和,又干又暖,在许多年后明湛甚至已经忘记了魏安的容貌,仍然记得他温暖的掌心。


30、堂会

魏宁在朝中人缘儿不赖,人们对外戚总是有许多偏见,做到魏宁这个地步,已属难得。
宾客满座。
魏府请了帝都最有名的福禄班儿来唱堂会,凤明湛对于戏曲没什么兴趣,不过他随大溜儿,并且装出一副很懂行的模样,半眯着眼,晃着脑袋,一脸陶醉。若是会说话,估计还会用漏风的嘴哼唱几句。
戏台上凤眼蚕眉须苍白的关公亮嗓唱道,“多蒙大夫情意厚,醉酒饱德意悠悠,常言三杯和万事,一醉便能解千愁……”
“魏二平日里只爱弄些花红柳绿,不过这扮相唱腔都是极好的。”有人道。
明湛侧耳听到,细看台上扮关公者,俊眉斜飞,桃花含笑,可不正是魏安,不由抿嘴儿一乐,这人倒是多才多艺。
“上次永宁侯家的堂会,魏二来了兴致,串了一段儿《西厢》,那才是绝了……”又有人道。
“好的不学,偏往下流走。”一句话,噎死数人。
明湛扭头去瞧,见是杜如方。他上次在福昌大公主寿宴上见过杜如方,不苟言笑,端庄肃穆,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此时杜如方眉心微皱出细小的褶子,眼中满是厌烦,低头拈了一杯酒,别开眼时,恰好撞进明湛的眼睛里,四目相对。
杜如方微颌首致意,明湛也略一点头,再看台上,一折戏已致尾声,满脸油彩的鲁肃念道,“用尽千般计,仍旧一场空……”
接着一个清亮的嗓音道,“赏——永宁侯赏魏二公子——”
一盘子亮灿灿的珠宝首饰飞上戏台兜头砸在魏安身上,魏安随手一扯扮关公时戴的假须,露出被明湛嗑出两个小肉坑的下巴,跳脚指着台下骂,“好你个卫颖嘉,敢拿你大爷开涮!”
翻身跳下去,众人又是一阵嬉闹罚酒。
台上重新吹起锁呐敲起小鼓,倒栽桃戏妆的孙悟空连翻十几个跟头,腰身轻灵,如猫落地,叫好声迭起,渐淹没了魏安的嬉骂热闹,转眼又是一出新戏开锣。
杜如方起身至明湛身畔,俯身低声道,“四公子,可有闲暇?”
明湛看了看杜如方,倒没拒绝,何玉方青自然跟随。魏府的管家李明不何从何处冒出,引着几人到一处儿清静地界儿。
敞亭。
这亭子建于后园假山之上,四面透风,别提多冷,明湛展眼望四周,人兽不致,真是处儿好地方。李明、何玉、方青皆侯在假山下面。
明湛原本以为是昌北侯要跟他说呢,不成想竟然是杜如方出面儿。
杜如方倒是个坦荡的性子,“四公子,我那三弟屡次三番得罪于您,我先在这儿代他给您赔罪了。”先是深深一揖。
明湛侧身坐在亭中挡板上,伸手虚扶。
杜如方直起身子,呼出的气息化作白雾,他身为人子不忍老父在凤明湛跟前儿低头赔礼,如今要开口,望向眉眼淡定的明湛,心里却觉倍加艰难。
凤明湛如此淡定,像什么都知道,又像什么又不知道。
明湛的眼里没有半分好奇,虽然冷,他仍有十足的耐心等待杜如方开口。
装B装到一定境界,实在是会给人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铁面如杜如方竟然有一种御前对答的谨慎小心。
在明湛觉得自己要被冻僵前,杜如方终于开口,“如兰自入冬一直病着,有些不大好。”
明湛点了点头,以示自己听到了。
杜如方心里更加没底,几乎冒出冷汗,咬一咬牙,继续道,“我说句掏心窝的话,我们兄弟与四公子本就是姑舅兄弟,不论有没有姻亲,血缘是真的。我大妹妹嫁给了魏子尧,当年母亲看魏子尧年轻俊俏嘴甜乖巧,便以为是良配。结果,大妹妹嫁过来后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多少情份也架不住这样消磨。如兰是我的弟弟,我比四公子了解他,如果我是四公子,绝不会把姐妹嫁与他。”万事开头难,既已开口,后面则越说越顺,杜如方郑重道,“他自甘下流,拿着个婢女当命根子,要生又要死。做哥哥的,不能眼睁睁的看他去死,只是他这样的心性,断配不上好人家的闺女。”
明湛还是那种淡淡深浅不定的表情,不喜不怒,深不可测。
杜如方继续硬着头皮道,“如果四公子不怪罪,赐婚的事由我家出面解决,断不会影响到郡主的名节声誉!”
真是天助我也!明湛的内心已是仰天长笑,省了大事了,没用他出手,杜如兰就倒了。杜家出面要解除婚约,太妙了。
明湛从毛口袖子里摸出小本子写道,“婚事一除,人即奉上。”
杜如方自然同意,此时他也明白,镇南王府果然早已厌弃了这桩婚事。明湛再写道,“你们自去安排,皇上那里我不会多说。只是不要影响我大姐姐才好。”
“四公子如此明理通达,杜家谢您还来不及呢。就是郡主,也是我那三弟无福,这与郡主再不相干的。”凤明湛没有为难于他,杜如方已经很是感激庆幸,毕竟是他家数次理亏。
明湛笑了笑,起身跺了跺冰冷的脚,和杜如方一前一后的下了敞亭,继续回去看堂会。
明湛刚坐下,魏安后脚便捧着戏本子到了,脸已洗的干净清爽,下巴上两处新伤,却混不在意,笑的热络洒脱,“刚还说叫你点戏呢,一转眼就不见了人。瞧一瞧,喜欢哪出,我叫他们提前预备了扮上,一会儿唱给你听。”
明湛的身份,点戏也无妨,眼珠儿在数十个戏名儿上扫过,轻轻一笑,手指落在《贵妃醉酒》上面。魏安用笔勾了出来,赞道,“你倒是眼力好,这是福禄班儿小桂花儿的拿手戏。”
杜如方的坐位与明湛只隔了一人,魏安笑着递上戏本子问,“大舅兄要不要点一出?”
杜如方的眼睛凝视着被圈起的《贵妃醉酒》这四个字,端庄有脸上露出一分笑,看了明湛一眼,点头赞同,“这出戏原就极好,我不点了。”
魏安守着杜如方废话几句,跑去传戏。
明湛坐到晌午刚过便带着漏风的嘴告辞回宫。
事后,凤景乾骂魏宁,“就为去给你拜寿,门牙嗑掉俩儿。”明湛早事无巨细跟他讲了,凤景乾颇恨魏宁事儿多。
魏宁冤死了,魏安下巴上留下了两个米粒大小的粉红肉疤,这幸亏魏安是男人,若是个女人岂不是破了相。他略动动脑袋也知道凤景乾气从何来,先认了错,方道,“臣有什么法子,昌北侯找到臣家里来。臣想着,大家都是亲戚,别为这事儿翻脸成仇,一团和气岂不好呢。臣这才请了明湛去,让他们两家通个气儿。臣也后悔的要命,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姻,臣之前总想着给他们说合呢,谁料走到这步儿。”
“自作自受。”凤景乾没有半分同情。
魏宁不说话了,一脸委屈。
“少在朕跟前儿惺惺作态,滚吧。”
魏宁滚了。


31、满意

昌北侯家的动作很快,马上便传出福昌大公主暴病而未毙,太医院太医俱束手无策的消息。
太医们的确无策,开了方熬了药,福昌大公主只捂着胸口唉呀,估计就是太上老君的仙丹吃了都没效用。
魏太后一日三问询,赐医又赐药。
眼瞅着药石罔效,福昌大公主就要归西之时,昌北侯病急乱投医,请了天祈寺高僧前去测算一番,说这本是大公主命中的业障,须要有至亲之人去庙里为母祈福,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二十年。
昌北侯代子上书,情愿去庙里为母祈福消灾。
杜如兰痛苦流涕(欢喜的眼泪和鼻涕),“为人子者,焉能见母亲身受疾病之苦而无动于衷。臣尚未婚配,亦无差使,正可去庙中为母亲祈福,只望有万一之灵验,佑母亲平安。”
佛门是很干净的地方,例如武则天,在庙里住了一阵子,便跟了唐太宗的儿子唐高宗;再比如杨玉环,带发修行后,转而嫁给了公公唐玄宗。
于是,这门婚事作罢。
腊月二十八,凤景乾恩旨允明湛回府过春节,正月十五再回宫。
明湛命人将薛灵母子自别院里带回来,亲自交给杜如玉。杜如方是不屑于来的,先前杜如方出面儿纯粹为的是自个儿亲爹,如今一个狐媚贱婢,依杜如方刻板保守的性子,怕是看都不屑于看上一眼。
杜如玉以往只知道明湛不好招惹,如今才真正认识到,明湛还颇有本事。
薛灵以前在杜府时,杜如玉是见过的,觉得这丫头模样身段儿都不赖,也难怪他家三弟着迷。如今乍一相见,吓一跳,真没认出来。
以前薛灵那身条儿,袅娜多姿,盈然轻灵,可作掌上舞的轻巧。今儿一瞧,天哪,那脸那腰那身子,原封第二个凤明湛,真叫一个富态。
明湛很满意杜如玉的反应,笑了笑,给范维一个眼色。
范维上前道,“二公子,我们四爷知道薛姑娘乃是三公子心上之人,半分不敢怠慢,平日里的供给也不敢简薄。尤其这产后,生怕供不上营养使得薛姑娘调养不当,岂不是我家四爷的罪过,故而特意延请了懂得滋补的嬷嬷伺候薛姑娘。如今瞧着薛姑娘比往日更加有福气,小公子也是满脸的福相。二公子瞧可是放心了吧。”
杜如玉真是好奇镇南王府有什么调理的妙方,怎么就把个风吹吹就能飘起来的美人儿调理成了个大发面馒头呢?杜如玉笑的客气,“表弟办事,我再没有不放心的。这些天麻烦表弟了,些许小玩意儿,是家父母所备,留给表弟赏玩吧。”
主要目的,还有送礼一项。
镇南王府高抬贵手放了杜家一码,他们也不能不识趣,否则真结下镇南王府这样的大仇家,后半辈子就不必混了。
范维双手接过,转呈给明湛,一捏礼单薄厚,明湛便知是什么意思了。在小本子上写道,“自家骨肉,二表哥太客气了。”
两人寒暄一番,杜如玉还有任务,并未久留,带着发福的薛姑娘母子回家去了。
且说杜如兰在家痴等,乍一见到爱人竟然未能认出,还是薛灵抱着孩子,眼含热泪,唇瓣颤巍巍的喊了声,“杜郎——”
杜如兰方回了神,“灵儿……”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虽然杜如兰对于薛灵的变化大为吃惊,不过二人久不相见,又有儿子在怀,自然少不了一番重逢之喜,这病便好了大半。

明湛料理了杜家的事,便已到新年。
偌大府第,正经主子就是明礼明湛兄弟二人,因宗祠并不在帝都,兄弟二人便设了香案,朝南边儿嗑了三个头算是全了礼。除夕晚上摆了席面儿,索性叫了老范小范一道坐,余下有脸面的管家管事也开了一桌。
明礼说了通祝酒词后便开始吃饭,明湛在换牙,吃不得硬的。只挑了酥软的下口,明礼挺有兄长的风范,给他夹饺子,笑道,“尝尝,包了好几样馅儿。有羊肉的、牛肉的、三鲜的、蟹黄的、韭菜的。”
明湛挺喜欢吃饺子,厨下调的酱料也喷儿香,捏着牙箸夹一个小元宝似的饺子,张嘴一咬,叮的一声,明湛一咧嘴,饺子啪哒落在碟子里,溅起几许醋花儿。
眼角含泪的捂着嘴,低头一瞧,碟子里除了被咬成两半儿的饺子,还有枚明晃晃的外圆内方的铜钱,明湛差点儿没哭出来,好端端的饺子里竟然有暗器。
大管家李忠忙起身恭喜,“恭喜四爷,四爷好运道。”
“是啊,这么些饺子就一个里面包了铜钱,谁咬着,明年定是一年的好财运。”管事也跟着拍马屁。
如今明礼在这王府里住着,可是四公子明湛也不是吃素的,难得有巴结明湛的机会,于是诸人便十分默契的往饺子上做了文章。
明湛脸色古怪的看了大管家与几个管事几眼,从袖中摸出帕子,覆在嘴上,扑扑两声,吐出两颗碎玉似的小乳牙。
众人傻眼。马屁再也拍不出了。
明礼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动两下,侍女已捧来温水,明礼咳了两声方控制住心中笑意,招呼明湛道,“来,漱漱口再接着吃吧。”
明湛一张嘴,门前四位守将全部缺席,露出粉嫩嫩的牙床,明礼实在忍不住,侧脸大笑出声,满屋人皆忍俊不禁。
明湛由着他们笑了一回,从此笑不露齿。
过了春节,明礼打算带着明湛去各处亲戚家赴宴,明湛宁可宅在家里,死活不去。明礼劝他半天,“咱们不在帝都时自不必提,既然来了,这么多亲戚,难道都不理会?岂不让人说咱们傲倨失礼?”
明湛烦的耳朵流油,窝在床上,把小本子叠在膝盖上写道,“你去吧,我不去。你去就没人挑理了,反正我也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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