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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神仙一念间 作者:张迷经-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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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门外,果然见三颗琥珀只剩下两颗。找到记录簿,用炭笔把原来用在白云犬琥珀上的还原液配方标了个记号。而此时天光已微亮,我便顺手拿着记录簿去看海了。
今天的海风之大、海浪之凶,是近十年之最。我沿着沙滩走,白云犬则随在我身后,偶尔淘气地按住一只小螃蟹,却又无处下口,急得汪汪叫。
太阳,刚从水天相接处露出一道瑰丽的金边。我特别喜欢看它。它是太阳刚刚睡醒的样子。它随着水面紊动,似乎在懒床。白云犬渐渐地不叫了,扔下那只倔强的小螃蟹不管,来到我身边,用后腿坐着,和我一起看那油煎蛋一样的金边。
海风渐渐小,海浪渐渐缓,朝阳终于完全跳出了水面。
想起该去叫师父起床,然而,我一转身,却看见师父就站在不远处,霜染一样的须眉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师父早。”
“徒儿早。”
师父拿过我的记录簿,随意翻看,又盯着海水凝思。
“他来了。”师父喃喃低语,“他终于来了。”
“谁?魔昂么?”
“正是他。”师父看了看我,“是你终于把他吸引来了。你的身体接近成熟,腿上鳞片的光芒可以传得更远。魔昂终于追着那鳞片的光芒赶来了。”
“他,是要吃我么?”
“嗯……”师父想了想,又想了想,才认真地说:“经你这一提醒,为师方记起肚子空空,还真是饿了。”
于是,师父和我回到庭院,把提炼房里那一簸箕松果都炒了,又每人喝了一大碗椰子汁。
黎明时风浪那么大,这会儿天却又燥热起来,太阳烤在身上很舒服。我把昨天从密林里带回来的新鲜松果拎到院子里剥起来,打算趁着好天气晒一晒。
才剥了一捧,师父就叫我停下来,要我随他到海边做饵去。也好,做饵不外乎就是待在软乎乎的沙滩上晒太阳,在这样的好天气里是再舒服不过的了。
我来到海边,就坐在了海浪与沙滩的接痕上,让海水在涌来时可以刚好浸没双腿。师父则远远地埋伏在一棵椰子树下,手边有一个伪装成椰子的松脂球,不过那松脂球着实大了点儿。
海浪漫过双腿,我看着腿上那些细致的鳞片。之前也许天天看到的缘故,没觉得它们有何变化。今天经师父这么一提醒,我还真是觉得鳞片的光芒比早年强盛许多。师父说魔昂本是住在遥远的深海,那他要有多么明锐的双眼,才能感知到鳞片在海边放出的光芒啊,要比昨天那只大海鸟的眼睛还要明亮吧……
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我的双腿。我又渐渐想起晚上那个梦,越想越入神。醒顿过来时,发现海浪在不知不觉间已有所增长,原来它们只能勉强碰到我的膝盖,现在它们已经打湿了膝盖上方的衣角。
风也渐长。太阳正钻进一块云里去。
吞下太阳的云,则在沙滩上投下辽阔的暗影。
突然间,前所未见的,原本匍匐着的海水如同长了脚,瞬间站立起来,在我面前形成一道高高的水墙。在水墙之中,竟然真的有一个模糊的身形,正随着巨浪朝我的头顶扑下来。
粘湿的液体一下便将我罩个完全。不是海水,而是师父适时抛过来的松脂。这一大球松脂一缩再缩,只在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小颗坚硬的琥珀沉在沙石中。
我被松脂裹住的时候正仰着头,此时在琥珀中也维持着一样的姿势,只见到海水在琥珀上方滚滚流过。水退了,我又可以看见高远的天空。
我在琥珀中听到巨大的脚步声,亦能感觉到沙石传递过来的震动。可能是师父正从椰子树那边走过来。果然,我很快就看到师父蹲下来捡起了包着我的琥珀。此时,遮住太阳的大片云朵已经移去。师父举起琥珀对着明晃晃的阳光,见里面只有我自己,不免失望地皱皱眉,正欲转身。
却在突然间,毫无预兆的,师父脚边窜起一大股水柱。水柱旋即向师父擎着琥珀的手臂砸下来。师父一惊,裹着我的琥珀被失手扔出,冲进一股激流之中。
那是一股回流的潮水,裹挟着琥珀,向大海深处涌去。水流迅速,充斥着密集的气泡,我看不清四周,不知道师父是否还好,唯有随着水流茫然地向前。
琥珀在水流中滚动,把我转得晕晕乎乎之际,已经抵达到一只大手的掌心,我还没来得及去看那魔昂的面目,便被他从掌心拾起放入口中。
周遭彻底黑暗下来。琥珀此刻正躺在魔昂的舌头上,像一颗嵌在蚌壳内的珍珠。而我,则是珍珠体内的那粒沙。
魔昂开始回游。他似乎游得很慢很慢,我感觉不出多少速度。除了偶尔的轻微颤动,琥珀总是停得稳稳的。而他口舌间的热度则渐渐透过琥珀,传递到我的身上。
我自小长在师父身旁。师父从不鼓励我反抗,只教我要去接受。比如,我从未在雨天撑过伞,因为师父说仙人和草木一样,也需要雨水的润泽。师父还说,不能去分辨好事与坏事,一切发生的都是命轮中注定的事,唯有接受,才是一件事情的终点。
所以,即便魔昂在下一刻就可能把琥珀吞进肚子里,亦可能回到巢穴把琥珀砸开,像吃核桃仁一样把我吃掉。但在此时此刻,我能感受到的却只有他口中的温暖,并不糟糕的温暖。
既然四周黑漆漆一片,我便也懈怠起来,在魔昂悠长的回程中,渐渐睡下。他则一直前行,似乎要游到海的尽头。
终于,我在恍惚之间,觉察到魔昂的姿态有所变化,他似乎由浮游的姿势转为站立。随之,一股微光悄然欠开,我随着琥珀骨碌到魔昂的舌尖滚过坚硬的牙齿,然后落进他的掌心。
我被魔昂拿到眼前去观察。他看着我,我亦看着他。只见到他额角凸现着叶脉一般的筋络,脸侧腮边都生满浓密的胡须,唯露出锐目钝鼻,目光中则充斥着突兀的力道,让我不自禁想低头躲避。然而碍于粘稠的松脂,我只能微微的微微的垂下眼。
魔昂没有开口,他只是用拇指摩挲了一下琥珀的表面。我能看到他指肚上深刻的纹路,还有交错的疤痕。心突地动了一下。再抬起眼,却已被他攥进了手心。
他在大步前行吧。我随着他的手臂,规律地摆动。我想起十岁那年,第一次随师父去仙都,曾见过吊在青慈藤下的摇篮。有一个温柔的仙姑轻轻推着摇篮,坐在里面那个比我小不了多少的仙童在快乐地笑着。回程时,那摇篮空着,师父就把摇篮裹进一滴松脂里,想带走,结果那摇篮连着的青慈藤蔓忒有韧性……


、第三念

我再次醒来时,琥珀已经停在一张石桌上。
这是一间石室,比我原来居住的仓库还要简陋,但占地颇大。
尤其是,我现在身处琥珀之中,小如蚊蝇,更加觉得这房间辽阔得出奇。想必是这墙体太阔,根本找不到那么大的房顶吧,顶棚中间居然露着一个巨大的洞,透过它可以看到繁星闪烁的夜空。
忽而,那星空又突然波动一下,银河迢迢如活了一般。原来星空下还汪着一片透明的海水,石屋是沉在海中的。
我尚未看到魔昂的身影,却先感受到石桌传来的震动,星空的倒影也随之翻滚。那震动越来越大,我终于见到了走过来的魔昂。他赤着身光着脚,唯在腰间缠着一截青色的鱼皮,头发则被仓促地束于脑后。这身装扮真是比我还简练。
他手中捏着一只小瓶子,我认得出来,那是我的。把白云犬复原的那夜,我用来盛液体的小瓶子,不知道何时竟被他拿去了。
他从瓶子中倒出还原液,往琥珀上涂抹。这液体的颜色浓重,一道一道,把琥珀包裹住,隔绝了外面清冷的光芒。他似在旁边等了片刻,终于失掉耐性而离去。
我则一直在等。
等到麻木混沌之时,我突然听到一阵犬吠。紧接着,便是翻天覆地般剧烈的震动,还有钝钝的打斗声。
海水被搅乱。琥珀在桌面上不时打着骨碌。好在这石桌凹凸不平,琥珀只是从这个坑滚到那个坑而已,我的身体则一会儿打横,一会儿又倒立。
终于,琥珀被还原液侵蚀开一道裂纹,转眼就变成裂口、越裂越大。我束缚着的身体终于从一堆开始融化的松脂中挤出来,随即便如草芽破土一般伸展开去。
此时,房间已经归于安静,打斗停止了,原本空旷的房间现在被站得满满的。
我首先看到的是师父。
师父不无得意地说:“是白云犬寻着了你的气味。天底下真没有比它再灵光的鼻子了!”白云犬也开心地叫了叫,跑过来蹭我的腿。
而在师父身后,有一群大鱼,它们鱼尾向下站立着,浑身厚实的鳞片泛着银光,好不威武。
领头的大鱼挥动着厚重的鱼鳍,叫我:“小家伙,好久不见啊。”
“是啊,好久不见。”我回应着,认出这些是曾与师父发生过误会的大鱼,并见到魔昂也夹在鱼群中,伤痕累累,已被俘获。
“如果不是这小家伙做饵,我们可怎么也找不到这魔头的藏身之所。”领头的大鱼对师父说,似在为我邀功,全然不顾他自己的腮边还冒着血。
师父则微微颔首,“不枉我养他多年。”
可我其实什么都没做。我心有惭愧。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我不知道这惭愧为谁而生。
我随师父和押着魔昂的鱼群走出石室。
群尾,最后走出的一条肥壮的大鱼,忽然扇动尾巴撞倒了门边的墙。石室随之塌下一角,砸起一地翻涌的气泡,引得大家都回头看。
那捣蛋的大鱼露出满口尖利的牙齿,眼神里有挑衅的笑意。我看到它的身侧空空,原来长着鱼鳍的位置只剩下红白翻涌的伤口,想必是在刚才与魔昂打斗时失去的。如今,他残缺着,却胜利了,反过来报复落败的魔昂。可惜,群体中,唯有魔昂没有回头。
回游的队伍,渐渐拉成一条长线。所有战斗过的大鱼都露出疲态,师父也常常闭目养神。就连白云犬也恹恹的,本来是跟在我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却飘到了魔昂的附近。
我游过去找它,它只是迷茫的看了看我,然后鼻子在我和魔昂之间嗅了嗅,终又贴回到我的身侧。魔昂此时正合着眼,寂然地漂浮着。他的双手双脚都禁锢着粗粝的锁链,手上的锁链连着前面的八条大鱼。那八条大鱼拉得辛苦,身为囚徒的魔昂却反而如坐乘般安然,他是认输了吧。
我正想着,原如死去一般的魔昂,却猛然睁开眼,大力将身体甩向我。引得锁链震晃,那八条大鱼赶紧收紧力道,险些被魔昂反拖走。我亦被吓到,白云犬更是躲在了我的身后。
然而,魔昂的身体早已透支。刚才这一下折腾过后,他又彻底熄于平静。
想我终究是引他受擒的起因,还是离远一些为好,免得触怒他。
想着,我便停了下来,落到队伍的末尾。透过几条殿后的大鱼,我依然能看到魔昂的背影。他束在脑后的头发已经散开,随着水纹浮动,偶尔隐隐露出脊梁,而脊梁上竟然有光,只是在黑发之间,不甚清晰。
那光芒是如此诱惑。我好想游过去看个仔细,却见一条大鱼游到我面前。
“嘿,求求哥,真的是你吗?”
我仔细看这条跟我说话的大鱼,生出些许熟悉感。
当年,我刚被送去大鱼家做质押时,正赶上一条鱼出生,我便被安排来照看他,他那时才是一个小不点,总是叫我“求求哥”,如今他用尾巴站立起来,都已经比我高出一个头了,而且他的鱼头还是那么的蓬大,只是眼睛里仍有些稚气未脱,见我已识得他,不由高兴地拍了拍鱼鳍。
我们絮叨了一会儿过去的时光,话题方转到魔昂身上。
“魔昂力气太大啦,我们只好全家出动。”
“你也跟魔昂打斗了么?”
“是啊。”大鱼说着,还把肚皮上一道浅浅的伤痕露给我看,“你看这是他给我划的,现在还疼呢。”
我安慰了一下他,方问:“你打斗时,有没有见到他脊梁上有光,像鳞片一样的,我刚才似乎见到了。”
“脊梁啊……”大鱼小声嘀咕,“那时,我也没有到近前,都在哥哥们身后来着。”
“那我们现在游过去看看吧。”
“不行的,哥哥们说你过去会被他吃掉,我们就待在队尾好啦。”
我朝魔昂望了望,他的身边已被围得比刚才密实。而且,他的身体成了仰着的状态,脊梁被藏在了身下。
“你刚才肯定看错了。”大鱼笃定地跟我说,“魔昂长着头发,而长着头发的生灵就不会长鳞片。你看我们这些大鱼,我们长鳞片,就不长毛发。对吧?”
他说得肯定,我险些点头附和,方才想起自己。
大鱼见我没有反驳,接着说:“如果一个生灵既长头发,又长鳞片,那就要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大鱼朝我靠了靠,神秘兮兮又慢吞吞地说:“我听我爷爷说过,一百年前呢,仙君受到一个上天的旨意——”
大鱼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他的一位哥哥给揽走了,瞬间隐没在一片片幽冷的鱼鳞之中。我再想找他,却怎么也寻不见了踪影。
我游到前面去问师父。师父听罢,不耐烦的摇摇头:“没有的事。”
“可是,为什么我既生头发,又长鳞片?”
“这有什么稀奇?你看看它。”师父随手捞过来一只小海龟,“你看它,不但长毛,还长龟甲哩!”
我仔细瞧那小海龟,哪里有毛?分明是它龟甲上生着青苔。
小海龟挣脱了几下,从师父手中滑脱,赶紧游进一丛乱糟糟的海草里。
而我们的队伍,也已经游了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座海底山,是大鱼的家。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一百年来,魔昂竟然就在你家附近。”师父对大鱼头领说,“这要是传到仙君耳朵里,仙君恐怕要以为你是故意包庇魔头了。”
“没有的事。”大鱼头领干笑几声,“这海底,可不比平地,哪能一望平川呢?这水看似清净,其实变幻莫测啊。”
“就是!”那条损了一双鱼鳍的大鱼附和头领,睥睨着师父,“你若怀疑我们,就别来找我们帮忙!你们这些住在地上的,顶靠不住,找人帮忙时许诺这又许诺那,到头来,什么诺都圆不上。”
“你快闭嘴吧,快去治治伤口。”头领面露不悦,一边高声问,“饭菜准备好没有?咱们吃过好继续赶路。”
从大鱼家出来,又游了一天一夜,终于发现海水明显越来越浅,终于近了岸边。
从水中冒出来时,岸边的阵仗是我从未见过的——沙滩上站着密密麻麻的神仙,正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只是押个重伤的妖怪,犯得着吗?”师父不屑地哼了一声,撇开仙阵不顾,竟自回庭院了。我跟在身后,回头时,看到大鱼把昏迷着的魔昂交给穿着铠甲的仙兵。
此后三天,海边都是风平浪静的好天气,师父却很烦躁。
天地间最后一个魔头已经被生擒了。师父这个最后的降魔者,从擒住魔昂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名不副实。而我,也不必去海边做饵了。师父和我面对着大段大段空白的时间,真不知道该做什么是好。
虽然过去也很闲,但那时候,闲着是为了养精蓄锐、守海待魔,可如今,闲得没有了止境。贪睡如师父者,都闲得失眠了。
我想起那条叫我“求求哥”的大鱼,曾叮嘱我务必给他写封信。于是,我早上巡视过海滩之后,从收集来的贝壳中挑选一枚最大个的,趴在沙滩上,给大鱼刻信。
“我一切都好。”我记得信应该是这么个写法的,“你好么?”
这时,无所事事的师父走过来,好奇的问我在给谁刻字。我说大鱼。
“大鱼?!”师父吹吹胡子,捡起我刻字的贝壳“嗖”地扔了出去。贝壳在海面上打着一连串的涟漪。
“别给那些大鱼写信。”师父拍拍手上的沙,“他们只是一群没有节操的鱼罢了,为了便宜,什么都做得出来。为师向来看不起他们。”
“可是……他们帮师父逮到了魔昂啊。”
“嘿,乖徒儿,你是在质疑为师的判断吗?看来连你也开始有些主见了。”
“是吗?”我有些害羞,“我也觉得自己最近好像有些不一样。”
“是啊。一百岁,已经快成年了。无论对于谁,一百岁都不算小了啊。”师父感叹着,又从我身边捡起几枚贝壳,“嗖嗖嗖”地扔到海面上。
第二天,我在海滩上坐着。白云犬把一只小螃蟹叼到我面前。是让我帮它煮了么?我拿过小螃蟹,看到蟹壳上有字“求求哥,你的信我收到了,我也很好,送你只螃蟹来吃。”
原来昨天被师父撇掉的贝壳已经漂到大鱼家了。我觉得很奇妙,然后随手支起一只小锅,把螃蟹煮了,送给白云犬吃,它很开心。
可惜,白云犬还没来得及把美味吃进肚子里,就有一大队螃蟹挥舞着钳子向我们冲过来。
是报仇的么?白云犬呲着牙一边刨地,一边怒视着螃蟹群。然而,螃蟹还没到近前,一个大浪先打了过来,把螃蟹队伍冲散。兜头砸下的海水把白云犬和我淋个透湿,几只螃蟹还挂在我们头上,之后一浪高过一浪,刚才还发烫的沙滩,现在成了一片动荡的海。
我和白云犬只露出个脑袋漂浮在水面上,朝庭院游去。赶到时,只见到师父正郁闷地坐在房顶上,看着四周白茫茫的水。
师父和我在房顶上等了一整天,水也没消。于是,师父拍拍脑袋,“我们去仙都算了。”
好在,仙都还是一片安稳,比上次来时更加繁华。
师父和我赶到时,太阳刚落,就有仙家迫不及待地挂出来各色灯笼。那灯笼里面囚的是五彩萤火虫。不同年龄的五彩萤火虫会有不同的颜色。
路过一处宅院时,见大门紧闭,上面贴着告示:“主人已去北方密林游玩,落花时节回来。”现在才是夏初,望见院子里的青慈藤蔓才刚刚生出花苞。
师父叫我上去扯了告示,一边愤然地说:“真是一群暴殄天物的家伙!这么好的宅院就空着不住?不知道天底下还有没处住的神仙吗?我们搬进去吧。”
师父踹开门,阔步走入,先占了一间漆成绿色的大房间,然后叫我去买些吃的。
我虽不曾在仙都里切实生活过,但还是懂得仙都里吃穿用度都是要用钱币的。
我望着师父,摊出手心。
“什么?”
“钱币。”
“为师没有那玩意儿。”
“那我用什么买吃的呢?”
“你不会讲价吗?!笨徒儿。”
我走在灯光通明的街市上,新奇地看着两旁的小摊,脚边跟着上蹿下跳的白云犬。
“请问,这团子怎么卖?”
“只要两枚铜币,就能秤一斤。”
“可以少秤一点吗?”
“行啊,来多少?”
“来,来不要钱的……”
老板已经扭头不看我了。
我又问了卖松糕的、卖椰子的,都没能把价格讲到零,不过试吃了几样,肚子倒也不太饿了。
走到街市的尽头,见到一大群和我年纪相仿的神仙,他们穿着华丽,紧紧围在一起,不时叫着好。
我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白云犬先跑过去,挤进密密麻麻的腿脚之中,一会儿又兴奋地挤了出来。
它晃着印着鞋印的脑袋,“汪汪”叫了两声。然后一声铜锣响,把白云犬吓得一蹦。看热闹的仙群一哄而散了。我走到刚才热闹的所在,见地上有一只黑铁笼子。笼檐上挂着的灯笼,正被一盏一盏撤去,逐渐暗淡的灯光中,有一个黑影靠在笼子的一角。
撤灯笼的是一个穿着铠甲的仙兵。他收下最后一盏灯,从笼子顶上跳下来,站到我面前,疲惫的说:“今天的时间已经过了,想玩,明天早点儿来。”
“这个……怎么玩?”
“啊?”仙兵吃惊地看了我一眼,又扫了扫我的穿着,“你打哪来呀,怎么穿得这么寒碜?”
“我原来住海边。”
“哦,那你说不定认得他呢。”仙兵指了指笼子中的黑影,“他是最后一个妖怪,叫魔昂,前些天在海里被白眉道长擒住的。仙君仁慈,放缓处治,现在每天把他带到这里,来给仙都的小伙子们参观锻炼。只要交十个铜币,就能在魔昂身上用一种法术,今天有个家伙使火术,把他腿上的毛都燎干净了,可好玩了。”
仙兵和帮手把笼子抬上四轮车运走。我看到原来笼子所在的地方,有一层黑色的灰烬。
“可怜啊。”有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是不远处一个老者。
我走过去,见他正低着头在地上摆弄着几枚贝壳。
“真可怜啊。”老者又叹口气。
我问,“你是觉得魔昂可怜吗?”
老者抬起头瞄了我一眼,“不,我是说我自己可怜。”
“你哪里可怜?”
“哪里?”老者愤然地叉腿坐在地上,“你看看我穿的!”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自己。
老者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穿的比我要好一点,但他不甘心,他接着说:“我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那边有试吃的啊。我刚吃过,多吃几家,每家不要超过两次,他们就不会赶你。”
“是……是吗?”老者撇撇嘴,“反正我就是很可怜,你看我的贝壳都这么破了。”
说到贝壳,我才想起我兜里还揣着一把,怪重的,就翻出来送给他了。
“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老者说着把贝壳收好,又从身上找到一枚白色的药丸递给我。
“这是什么?”
“上好的灵药,叫忘痛丹,只要吞了它,任何折磨都会感受不到。”
“我没有受到折磨。”
“你是没有,但总有受到的,还是因为你而受到的。”老者说着,朝地上那摊黑色的灰烬看了看。
我心有所感,揣着药丸离开老者。
待回到师父的“住处”时,心想可以把忘痛丹给师父解饿,没想到师父已经翻到了粮食。
“上天赐予的。上天从来不会让神仙贫瘠。”师父吃得饱饱的,躺在藤椅上迷迷糊糊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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