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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神仙一念间 作者:张迷经-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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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达手里提着一壶水,笑着说,“你来魔人城啦。”
“对啊。”
“是在找什么吗?”
“我的狗钻到里面去了。”
他咧咧嘴,“那可麻烦啦,你那白狗看起来就很好吃。你还是快把它找出来吧。”
“可是我挤不进去。”
嘎达驳了一下头,“跟我来。”
于是,我跟着他,绕着魔人群,几乎走过个半圆,来到原来方向的对立面,终于发现魔人群出现一条窄窄的豁口,我随着嘎达走进去,来到高台附近。
我一下子就看到了站立着的魔昂和蹲坐在他脚边的白云犬,然后才注意到与魔昂站成一排的十几个魔人,在他们之前十余步最靠近高台的地方,立着两截木墩,一男一女分别站于木墩之上,看背影那个女魔人似乎就是魔兰公主。
台上完美僵持着的两位终于出现破绽,一个把另一个掀翻在地,趁势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我站在地上,都能感受到高台上传过来的震动。而台下的魔人则兴奋地叫着。
终于,站在木墩上的男魔人微微摇了摇手,随即响起一声尖利的号角,高台上的胜利者才恋恋不舍地从失败者身上爬起来。
嘎达趁这个档,给前排的观众送水,当他走到魔昂身边时,兴奋地踮着脚附在魔昂耳边说了什么,魔昂和白云犬则一同转过头来看我。
“他是谁?”
我听到魔昂身边的魔人问,而他的嗓门可真够大。这下子,好些魔人都注意到我这个陌生的存在。
魔昂朝我走过来,跟在一旁颠颠的白云犬更是吸引起许多贪婪的目光。
我忽然有些惭愧,魔昂本想让我安静地待在屋子里。看魔昂那张脸,似乎也有生气的痕迹。然而出乎意料的,他来到我身边之后,居然抬胳膊揽住了我的肩膀,就像我在仙人国见过的亲兄弟之间那样亲密但我和魔昂从来没有做过的举止。
我轻轻的疑惑声微不可闻,只听到魔昂沉着地跟前排那些魔人说,“这是我的亲密朋友,原来住在黑土辽原的泉水旁。”
“哦——”
我听到那排魔人意味不明的回应,特别是那个大嗓门的魔人,他一笑起来还真是可怕。
木墩上的魔兰公主和另一个男魔人也已经转过身,轻轻交谈着。
木墩上的男魔人惊讶而又不失庄严地高声说:“原来竟是魔昂的朋友?!我还一直以为你只是个被编造的所在。”
魔昂便领着我走过去,引我躬身行礼,介绍说:“这位就是魔藏王子。”
魔藏王子穿着一件我在魔人国唯一见到的可称之为袍子的兽皮,腿与胳膊都没有裸露。他长得十分周正,看起来精力充沛。
“我来看看,”魔藏王子说着走下木墩,似在看我,但话语都是针对魔昂说出的,“真是让我出乎意料啊!还真像是个男子。我还一直以为你——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魔兰公主也已经走下来了,笑着说:“你是叫什么球来着?”
魔昂替我回答道:“无所求。”
“对对,好奇怪的名字。听说你也是从仙人国来的?”
我“嗯”了一下。
“魔藏,”魔兰公主说,“你不妨听听无所求说一下仙人国的状况。他比魔昂还了解仙人国呢。”
“是吗?”魔藏王子饶有兴致地看向我,直视我的眼睛,“那你说说,仙人国是像魔昂说的那样有许多许多猎物吗?”
“……是有很多。”
魔藏王子接着问,“它们好吃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引诱,我顺随着就点了点头,然而他脸色却随之一凝,就像脸皮上刮过一阵风,温暖被吹走了,只剩下严酷和萧索——“可是我听说你吃素。”
“他一定是看别的仙人吃过吧。”魔兰公主帮着解释,而魔藏王子的脸上又随之刮过一阵风,萧索严酷都不见了,温暖的夏天又被吹了回来。他转身面向高台,背对着叫了一声“魔昂啊,天色已经不早。你既然来我国已经一年,并且功绩累累,不妨跟现在的胜者较量一番,给今年的比试收个尾吧。”
“好。”魔昂应答一声,并没什么语气,只是把白云犬拎起来交给我。
刚才得胜的壮硕魔人又回到了高台之上,趁魔昂上台的空隙,对着台下说:“我已经连战十七轮,现在的状态还真是怕给王子丢脸呢。”
王子摆摆手,“都是我的子民,谁胜出,都是给魔人国长光。”
我听到身边的嘎达轻蔑地“哼”了一声,悄悄转向我,“这还没比呢,先给自己铺好了底,如果魔昂赢了,却是因为他连战疲沓的缘故。真是有肚子没肚量。”
此时,魔昂已经和对手分立台上,相距一步。他们身量相仿,但对手显然肉胜一筹。
“只是比试而已。”对手说着,却先出了拳,那凶狠的气势可完全不像讨教。
魔昂后跨一步躲开,对手紧追而上,魔昂再让一步。瞬间过了十几招,对手步步紧追,魔昂连连退守,似乎并无还击之力。
“怎么回事?”嘎达轻声嘟囔着,“真打不过那家伙吗?”而四周的魔人群里也有互相交流的声音,有些支持魔昂,有些支持对手。
不觉间,台上又过了几十招,魔昂和对手还是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根本没有此前一轮那种贴身较量的状况。
有个脾气大的魔人在台下起哄,“别跟打过十七轮的拖时间啊!”
随之,有一片附和声,都在嚷魔昂想把对手拖垮,胜之不武。
就在唏嘘一片的时候,台上的对手仿佛从这些正直的声讨中得到了力量,拿出巨石压倒的气势,把魔昂生生按在了地上。
眼见着对手大如狗头的拳头就要砸下来,夹在我胳膊下的白云犬一个劲想往出拱,我都想把它放出去帮魔昂了。可就在此档口,让所有魔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魔昂把对手踢得飞了起来!
那对手庞大的身躯还维持着匍匐与砸拳的姿态,却已经从魔昂身上弹升而起,肚子塌陷,后背弓起,升腾起显眼的高度。
这要多大的脚力才能把如此一块巨石踢起来啊?
魔昂已经利落地站起身,而对手则砸落回原处,“砰”地一声巨响,台子破出一个大洞。眼见着对手的身体从破洞中砸到地上,这又是一段意外的降落尺度,我都疑心那对手可能就这么死了,但他没有,他只是发出巨大的呻吟声。
魔昂轻松地站在台上,微微一欠身,“诚如各位所说,他疲惫了,正适合休息一段日子。”
我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魔昂,之前只看过他被打败的情况,没想到他胜利比失败时更可怕,更接近死亡。
我能感受到周遭有些愤恨又畏惧的声响,都是来自刚才支持对手的那一方。但魔昂毫不在意,他向魔藏王子微微躬身,听到一声号角,就从容地从高台上走了下来,跟刚才那个一脚几乎叫对手毙命的魔昂判若两样。
我有些发愣,不觉白云犬已从我胳膊中逐渐滑下,只剩个脑袋卡着,它不停扑腾的蹄子终于引起我的注意,我又把它拎了上来。
魔昂走到我身边,把白云犬抓过去。我看到白云犬异常乖顺地匍匐在魔昂手臂上。魔昂把它轻轻放到地上。
“刚才这一轮真是精彩!”魔藏王子站在木墩上朝众魔人说,脸上带着以民为荣的表情,丝毫看不出愠怒,“比试到此为止,但各位要记住,力量就是魔人国存续下去的命脉!”
台下一阵呼声,簇拥在一起的群体,渐渐有扩散开的趋势。
刚才和魔昂站在一排的十几个魔人中,有来跟魔昂道贺的,也有投过来异样目光的,那个大嗓门好像没心没肺,嚷嚷着:“你可真狠呐!哈哈哈……”听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双火从退散的魔人群中挤过来,激动地跟魔昂说:“刚才真叫精彩!这下叫他们嚣张!”
我不知道双火说的“他们”是谁,但显然,魔昂在魔人城里是个颇具争议的存在。
“嘿?你怎么也在这?”双火问我,我把有孩子追白云犬的事说了出来。
“哦,了解。”双火笑嘻嘻地说,“你就是急着来看魔昂吗,拿小狗做个借口,了解。”然后他矮身捞起白云犬,疑惑了一下,“它怎么这么乖了,原来在我怀里总闹腾。”
想是被魔昂吓的。但我当然没说出口。
魔昂跟魔兰公主打声招呼,就跟我说声“回家吧”。于是,他在前,我跟在一步之后,双火抱着白云犬走在我旁边。
我们走着大路回去,经过许多魔人,有些跑过来向魔昂表示崇拜,有些则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退散开,偶尔有几个年长的颇有些威严的魔人在魔昂身后数落他刚才比试中过于投机与凶狠。魔昂并没有去争论。
双火凑上前,跟魔昂说:“你不生气?”
“何必。我本来就是那么做的。”
“老大,你够狠。”双火拍完马屁又退回我身边,意味深长地打量我。
“怎么了?”我被他看得不得劲。
双火咧咧嘴,小声说,“你这小身子骨,今晚能受得了吗?”
什么?今晚要发生更惨烈的事情么?想到这城中心向混乱、凶善参杂,倒真不如泉边来得清净。
、十四念
经魔昂邀请,双火留下来和我们一块吃饭。
我想魔昂的做法很明智。因为他不是爱说话的性子,我也可以长时间保持沉默,但这一起在魔人城中居住的第一天,太冷清了未免尴尬。而双火留下来,屋子里就热闹多了,他可以一边飞快地咀嚼肉干,一边飞快地在魔昂和我之间对话。
他问魔昂最近什么时间去打猎,和魔昂探讨城中各派势力的矛盾。言谈中,他们也会给我做介绍,使我我模模糊糊了解到一些现状。
食物的匮乏是魔人国最大的问题,魔人一直在做各种尝试,但猎物还是逐年减少。而在这个大矛盾之下,魔人之间分为两派,异恋一派和禁欲一派。
禁欲一派是明面上的主流,但按双火的说法,“禁”得并不彻底,只是禁了男女之事,但男男之间、女女之间常有隐情,只要不说破,却也不受责备。
但是,异恋一派则是国内法条明令禁止的。只不过当权的魔君在年轻时相对开明,导致异恋一派的势力在暗中有所增长。
如今,魔君即将退位,管事的是魔兰公主与魔藏王子。
公主沿袭魔君的做法,对异恋一派暗中包庇,但王子是坚决抵制的。
王子曾经让通晓算数的魔人测算过,结果认为如果彻底消灭异恋一派,可以避免许多新生儿,能延长魔人一族上万年的存续时间。但双火说这个测算跟所有的测算一样,根据就是虚构的,结果自然没有可信而言。
晚饭吃罢,夜色已经黑透,双火急着要走。
魔昂难得开玩笑,问他:“急着去见谁?”
“喔老大,我不是怕我不急你急吗?”然后他贼贼地瞟我一眼,又匆匆开门,而此时外面有个魔人正匆匆赶着进来,两位差点撞到一块。
“你怎么来了?天色不早啦。”双火说着去拉那个要进屋的魔人,想把他拽走。
那个魔人挣脱开,低声并有些怒气地说,“我要和魔昂说几句话。”
“我在这。”魔昂在桌边应了一声。那个魔人便走了过来。
在昏黄的月光中,依然能看得出他面色煞白,白得像我忘在泉边的灯笼纸。他看着坐在魔昂身边的我,眼神谈不上友善,事实上,他像攒着很大的怨气。
魔昂淡淡地问他,“你有什么事?”
“我有……就是他!”那魔人说着指向我,让我有些莫名其妙。
双火走上来拉他,说着“走啦走啦。”
“不,我偏要说。”他甩甩胳膊,指着我问魔昂,“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朋友。”魔昂的声音里倒是听不出生气。那魔人胆子便大了一些,声音发尖:“朋友要住在一起吗?”
双火先有些不乐意了,用力拍打一下那魔人的脑后壳,“你有毛病啊?老大的事要你管?”
“这事我就要管。”那魔人的脾气很倔呢,梗着头看向魔昂,“你自己亲口说过,你是支持我们异恋魔人的。我还以为你喜欢公主所以能理解我们,但你为什么找了这么个……这么个,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他。”
“他叫无所求。”魔昂说着,又出乎意料地揽过我的肩膀。我刚才吃的都是生菜,肚子正很难过,被他这么一揽过去,歪着身子,感觉肠子都疼,但听到魔昂说:“谁敢动他,我就宰了谁。”我的肠子立刻不敢疼了。
这下可把这个白脸魔人气坏了,我疑心他要哭出来,但他没有。他只是忍着用力抽噎几下,特别悲恸又特别失望地说:“你自己都不是异恋者,你谈什么支持我们!我真后悔我之前那么崇拜你!”
等他发泄够了。魔昂终于松开我的肩膀,站起身,几近顶棚的高度。
“我支持你们,只是在支持不同的选择。如果你反过来倒要排斥其他,那你跟现在排斥你们的力量,确实没什么两样!”
魔昂的声音不大,但冷冷冰冰。屋子里瞬间像生出一层霜。来讨伐的魔人有些犯傻,双火再拉他,他就踉踉跄跄地跟着走了。只听双火责备地嘟囔着,“谁叫你这么不懂事。”
出门后,双火又探进头来,冲我笑嘻嘻地说,“快帮老大泻泻火,拜托。”
怎么泻火?
“不用理他。”魔昂又坐了下去。
我从刚才那白面魔人的话语中,隐约意识到魔昂和我的朋友关系有些歧义,似乎跟仙人国里的朋友不太一样,我试探着问魔昂,“他们是不是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你再说清楚一些。”
“……他们是不是把朋友当做了成亲啊?”话说出口,我才发觉“朋友”和“成亲”两个词放在一起颇有违和感。
没等到魔昂的回答,屋子里静悄悄的。白云犬正乖乖地趴在墙角。
魔昂终于淡然开口,“也许。但我不介意。”
“嗯?”
“朋友和成亲一样不重要。”
噢……我的肚子又开始痛了。真是有点儿反常。身体里似有什么在板结,揪扯起皮肉,让我不自觉去想缩成一个球。
魔昂以为我是困了,指点了一下南面的木床,“你去那边睡。”
白云犬倒是先乖乖地跳了上去,我随后在它旁边躺下。魔昂从桌前站起身,没有歇息,经过我的床头,却开门朝外走去。
他进了后园。我感受到地面轻轻的一颤,似有什么东西从树上跳落下来。
随即有一个兴奋的声音响起,“你今个在擂台上的那招可真够劲!直直把那家伙给踢飞啦!”
“你去看了?”
“……我本来是留守在这里的,只打算在树顶上望一望。但后来有猎物,我就去追了……”
“追到没?”
“那白狗跑得挺快,最后跑到你脚边去了,它怎么都不怕的。”
“因为它认识我。”
“我原来不知道哇……真不知道……好吧,我就是对你的朋友看不惯。瞧着应该比我年龄大吧,结果瘦了吧唧的,而且脑袋还不好使。嘿嘿,我今天骗他一下,他就上当了。我看他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我没指望过他有用处。”
“……那大老远的把他找来干嘛?”
“没用处,我却要他。”
“我不明白?”
“你只需要知道,不准轻待他,也不准轻待那只狗。”
“好吧……他和那条狗一样重要。要不要我去给他们赔个礼?”
“不必,他已睡下。”
“啥?睡了?都睡了一个大长夜,他居然还能睡得着……”
经他这般提起,我自然想起了在漫长黑夜中拖沓冗长的睡眠。迷迷糊糊的感觉立刻油然而生。
然而,虽然神智一时被睡意蒙蔽,但肢体里在过去的漫长黑夜中积累下的精气却是实实在在的。没有乏劳,我睡得很浅。时时游走在梦境与醒顿的边缘,浮浮沉沉,渐渐又做起惯常的那个梦,只是梦里有了不同。
我仍看得见头顶起伏的海面,望得到海岛墨绿色的影像,甚至听得见有汩汩水泡从身边飘摇而生。
我在暗流中悬浮晃动,不安分停留,总想漂游到水面上方去看看爷爷居住的小岛。
然而,当我一路上浮,即将要冲破水面时,一股莫名的力量却生生把我拉回了海底。我自然憋闷,又挣扎着飘起来,感受到水流与身体的摩擦,向水面冲刺。可是,那股可恶的力量又出现了!
我看不到那力量的源泉是谁,只是盲目地与之抗衡,被按下去,再飘起来,浮沉于海底与海面之间。
“没用的。”
我隐约间听到这句话。像是魔昂的声音。我辨不清是他出现在了我的梦里,还是睡前他说我没用的话仍流转在耳边。只是这几个音如同一股细小的漩涡一直在我耳边盘旋。
“没用的。”
“没用的。”
我被它吵得烦躁。
我辨别不清自己有几分清醒。仿佛同时同地,出现了两个我。一个是多年来在师父身边驯良的我,而另一个则是陌生的我。
驯良的我让我服从,陌生的我却叫我反抗。
终于,在我又一次尝试的时候,那股力量没有及时出现阻止,我得愿以偿地冲破那片倍感压抑的海面,看到了开阔的天空——但是,期待中的小岛却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只剩下四围里灰茫茫的水,无边无际中透露着不祥。
我记忆中的那座小岛呢?我在水下看到的幻影呢?那个向我挥挥手的神仙爷爷去了哪里呢?
我左右张望,却只见四下茫然。
心里忽然失落得难受。我好想再见到那个朝我摆摆手的神仙,好想听到他说“不急不急”,我怀念听过他的话之后一路下沉回海底时心中的满足。可是,他去哪了呢?
茫然间,我只能把眼睛睁大一点而、再睁大一点——却看到眼前晨光中陌生的房顶——我已然从床上苏醒过来了。
歪身看向魔昂的床。床板的青色兽皮上,只铺洒着淡淡晨光,似乎他一夜都没有回来过。让我心中怅然。不知是因为未见到他,还是因为那个梦的感觉在持续。我无法分辨。
恍然间,目光飘到房屋顶部的窄窄窗口上,愕然见到四只黑幽幽的眼睛。它们很安静地注视着我,带着好奇、带着考究,却没有任何窥探的惭愧。
我眨动一下眼睛,那四只眼睛也齐刷刷眨动一下。
会是谁呢?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一瞧的?我从床上坐起来。睡梦中,我的龟甲服已经顺着腿一路上蹿,卡在了腿根。我抓起衣角往下挣一挣,然后走下屋地。
不时抬起头,发现那四只眼睛仍旧一直在跟着我,平静且无辜。
然而,等我开门走到外面时,却看到四个女魔人矫捷地拆开刚刚双叠的姿态,迅速跑离、隐入树木中消失了踪迹。
真是奇怪。
“汪。”
白云犬在我身边轻唤一声。原来它一直蹲坐在门外,静静注视着那四个合伙爬窗的女魔人。
与疑惑的我不同,白云犬没对刚才的事情产生任何好奇。它用前爪在地上无聊地画着圈,然后抬起来拍拍我的小腿肚子,“汪”。
与昨天相比,它显然已经恢复了不少活力,并且还在饿着肚子。
我打算去做早饭。返回魔昂的房子里转上一圈,却没见到灶台。
走进菜园里,随手摘下一条适合生吃的黑瓜,坐在树墩上与白云犬分享。
咀嚼的间隙,我望向远处。在幽幽丛木之间,有着错落疏离的黑房子,在晨光中愈发像是用黑色岩石凿出的一般坚毅。而且,它们都没有烟囱。回想着此前遇到的魔人,他们也都像石头凿刻出来的一样生猛。这似乎是一个用石头凿出来的世界,异常坚固,却没有生命。
“你在看啥?”
突然,一个声音从树上飘下来。我循声去看,是那个半大的魔人,正从层叠的圆叶中露出脑袋。
我没有回答他。他有点儿不自在,“昨天的事情,你还记着啊?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啊。”
“汪!”
“你看,你的小狗都原谅我了。它是在跟我问好呢。小白你好,我叫小刃。”
“汪!”
我并没从白云犬的语气中听出任何友好。其实,在知道了这个叫小刃的是魔昂的朋友之后,我明白他不会对白云犬再有什么威胁。但是从心里,我对这个半大的魔人产生不出好感。
奇怪,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抵触。从前和师父,每每去仙都都要受到一路嘲讽,但我没有对那些言语上过心。后来被陌生的老头陷害,被仙姑恶待,我也没有耿耿于怀。似乎,眼前这个魔人是第一次唤醒了我心中那个被叫做“厌恶”的感受。
我一时不能习惯这样的自己,转身回去房间。听到那个叫小刃的魔人仍在树上喊叫了几声。
我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反而脑袋里一直盘旋的念头是:无论他说什么,都不是真诚的。
坐在床上,耳边清静下来,我渐渐记起之前师父说过的话。
他说,每一个仙人都有两只耳朵;当他跟喜欢的仙人在一起时,他用右边耳朵听;当他跟喜欢自己的仙人在一起时,他用左边耳朵听;当他和厌恶的仙人在一起时,他两只耳朵都不用,他的脑袋里会自然冒出来别的话语,那些话语都是他对别人的成见。
难道,师父的这番话开始在我的身上应验了吗?那么我和魔昂在一起的时候是用那只耳朵呢?
、十五念
正寻思着,房门被“呼啦”一声推开,一下子涌进来好多女魔人。那房门明显不宽,只是没看清她们是怎么迅速挤进来的,最先进来的已经被挤到了我的面前。我坐着,对上她的眼神,和刚才爬窗子的眼睛好像。
她们都很年轻,在屋子里只是拘束了短暂的一瞬间。而那拘束是因为这是魔昂的房间,却不是因为我。因为一瞬过后,她们都各自在房间里找到了舒服的位置,毫无顾忌地开始打量起我,并且互相交流着看法。
比如,“他怎么这么瘦?”
再比如,“他好像碰一下就会破?”
再再比如,“他身上穿的那叫什么衣服吗?”
“哦!”突然有一个女魔人在这群疑惑中脱颖而出,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我明白了!我明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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