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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相见即眉开 作者:长干-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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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这么欺负你吗?”赵奕之向贺平安问道。
贺平安低下头,然后默默地摇了摇头。
谢东楼笑着拍拍赵奕之的肩膀,“你瞎操个什么心?人家小两口过得正甜蜜呢。”
“啊?”赵奕之一愣,望向贺平安,半晌,才问道“平、平安,难不成你、你是愿意的?”
贺平安被问的大脑一片空白。
于是,一顿饯行宴就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下结束了……
晚上,谢东楼哼着小曲儿快快乐乐的回家。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心事,唯独谢大人每每置身事外,活得潇洒自在。
忽然,谢东楼听见了冷兵器相撞发出的轻微声响。
他站住了,回头望,黑暗处几个身影显现出来。
谢东楼认出领头的正是皇帝李阖手下的禁军头子。
苦笑,自己的潇洒自在日子算是到头了。

第七十章

这天一共发生了三件事,为了不显得太仓促,我们一件一件的来讲。
第一件事是关于谢东楼的。
前一天晚上禁卫便控制了他,原因是西夏出事了。
西夏军仅一天便占领了阴回、秦仓两地,切断了昭国西夏驻军的粮草线。同时,朝廷苦心经营多年的西夏情报机构也遭重创。而掌握情报人员名单的便是枢密院,于是李阖怀疑枢密院有内奸。
隔离枢密院大臣,彻查了整整夜一也未发现蛛丝马迹。
期间谢东楼上书,愿亲赴西夏重建粮道、监察机构。但被皇帝驳回了。
第二天上朝,李阖任命左仆射谭为渊兼任宣抚使,即刻亲赴西夏。
谢东楼苦笑,看来皇帝已经对自己开始猜忌了。谢东楼在枢密院任职多年,精通西夏事务。而左相谭为渊主管财政,此时派往西夏可谓两眼一抹黑。
这些李阖都知道,但是他偏偏派谭为渊去。
第二天上午,谢东楼才被从兰台放出来。他正在大街上晃着,却看见了自己家的老佣人正往宣德门这边跑。
这老佣人人称刘老儿,从谢东楼还没出生就已经在谢府做事了,干了三十年药材生意,然后又随谢东楼搬进了枢密府。为谢家人做事,兢兢业业四十年,可谓忠心耿耿。
谢东楼看见刘老儿在路上跑,心里就想,完了。
“刘老儿。”人群中,谢东楼冲他招招手。
老人家一看见谢东楼就冲了上去,“公子、公子!出大事了!”
“怎么?”
“府上突然来了一大群当兵的,翻箱倒柜的,好像要抄家似的!”
“府上其他人还好吗?”谢东楼问道。
“就、就我混出来了,其他人被锁在后院里。”
“哎,这还真是……”谢东楼苦笑。
“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不相信我了。”
“怎么会?”老人家心想,他们家公子最通人情世故,在这水深火热的朝廷混了近十年都从未树敌,一路顺风顺水,从小小的县丞一口气做到副宰相。
“就是因为我升官太快了呀。”谢东楼道,“咱们这位皇帝陛下虽是军旅出身、理应豪迈,却偏爱猜忌。我都在他身边呆了七年了,一路加官进爵连跳三级的,但是从未露出马脚,这大概让陛下很不安吧。”
“那现在怎么办?”刘老儿问道。
“没办法。”谢东楼道,“府上派了禁军,估计是要软禁我。我毕竟还是个宰相嘛,皇上也不好意思把我抓进诏狱,就把咱们府当个大牢了。”
“这……”
“哎,还好你出来报信了,要不我一回去就再也出不来了。他们现在肯定正在等我回来,估计等到下午不见我回来,就要上街抓我了。”
于是,这半天成了谢东楼最后的自由时间。
“走。谢东楼对刘老儿道。
“去哪儿?”
“去看看老头子吧。”
谢东楼说的老头子就是他自己的祖父。谢东楼的父亲早逝,祖父已近耄耋之年,却还掌管着家里的药材生意。
来到药店,一股小时候就熟悉了的味道扑面而来,顿时令人觉得安心。
谢东楼向正堂的老掌柜问了声好,便上二楼。正看见自己的祖父席地而坐,拿着一杆小铜称在称药。
“你个不肖子孙回来作甚?”谢老爷连眼睛都没抬就对谢东楼道。
“回来看看您老呀。”谢东楼笑道。
“遇着事了吧。”谢老爷说道。
“没事呀,就是回来看看。”
“瞎说,你小子半年都没回来过。”
“那是公务太忙了,今天正好抽出空来。”谢东楼道。
谢老爷叹了口气,从地上缓缓站起来,谢东楼慌忙扶去。
谢老爷走到里屋,一整面墙都是药匣子,密密麻麻的上百个格子。
老人眯着眼睛数了好久,指着最高处一个角落的格子,“东楼,把那个‘凌霄寒’取出来。”
“哦。”谢东楼搬了个梯子,打开最高处的小抽屉,取出一个宣纸包。上面还题了一句古诗,“高处不胜寒”。
老人打开宣纸包,里面有四粒药,一粒白色,三粒黑色。
“这四颗都是毒药,平常人吃了会立刻毙命,但是将死之人吃了却能保最后一命。”
老人拿出那颗白色的药,“这个是最重要的,万一你哪天快死了,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记得咽下这颗药,晚了不行早了也不行。活过来以后,接着吃那三颗黑药,每天申时一颗,一共服用三天,便能保命。”
谢东楼摆摆手道,“我遇着的又不是什么大事,自己就能应付,用不了这么贵重的药。”
老人家把药紧紧地塞到谢东楼手里,“当年你爹就是这么说的,还不是死了?”
谢东楼一怔,那双总是含着笑的眸子闪过了一丝温忱。
接下来我们讲第二件事。
中午的时候,贺温玉也被抓了。
也是因为西夏战乱。
贺温玉如今被分入三司,主管青苗法事宜。毕竟当初的篓子是他捅的,此时改革青苗法自是当仁不让。也许是年轻气盛,贺温玉选了全国受青苗法之害最为严重的靖阳县作为试点。贺温玉自信自己的改革方案已是万无一失,不管遇到多么严重的情况都能应对。结果刚刚试行了一个月,西夏军队就攻入昭国境内了,靖阳县作为两国的一个边陲小县自是不能幸免,全县人死的死逃的逃,于是改革被迫中断。
这其实怨不得贺温玉,于是前一天的官员排查行动也没有排查到贺温玉头上。
但是,由于贺公子平时……人缘不佳。第二天他还是被参了一道折子。
有人说,正是因为贺温玉强行改革青苗法,导致靖阳县民不聊生,官逼民反,县令县丞出逃,城门大开无人看守,这才招致西夏人才趁虚而入的。
官场之上尔虞我诈颠倒黑白是经常的事儿,于是中午的时候贺温玉就被抓了。
幸好,监审大人同情贺温玉,觉得他是受同僚排挤,所以没有施刑。但碍于上司压力,仅减轻一些罪责,最后判了个玩忽职守。被押往监狱之前,监审大人还安慰贺温玉,皇上是明眼人,西夏的事情结束之后定让他官复原职。
开封府大牢关的都是刑罚较轻的犯人,偷鸡摸狗之类。每间牢房都挤了六七十人。
狱卒推了贺温玉一把,他一个踉跄就跌进了牢中,激起地上厚厚的积尘四散。只听见叮叮咣咣几声,牢门又被锁好了。
贺温玉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转身,看见身后几十个人都望着自己。一个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想必也都吃了不少苦头。
贺温玉向众人抱一个拳,愣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道了一声“诸位幸会”。
然后,就看见中犯人让出一条道来,一个大汉从中间走出来。这人一脸的大胡子连着鬓角,胡子又黑又硬,四散卷曲着。
大概是因为这一脸的胡子过于打眼,这大汉人称“大胡子”。
大胡子走到贺温玉跟前,上下打量一番,“你个公子模样细胳膊细腿儿的怎么也进来了?”
贺温玉觉得这人看人的眼神以及讲话态度都很无礼,于是很傲娇很不高兴。不回答,自己找个小角落闷头坐下了。
没想到这大胡子跟了上来,蹲下,一把捏住了贺温玉的下巴。
贺温玉瞪着眼看着他。
大胡子笑道,“你一个小子,模样倒挺标致。”
贺温玉紧紧攥起拳头,心想,又是这样。
他隐隐约约的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
突然,他有些责怪那个好心帮自己下到开封府大牢的监察大人了。关在开封府还不如关在诏狱,诏狱虽是关押重犯的,但至少一人一间牢,不会被如此轻薄……
忽然,牢房的大门被打开了,一丝阳光透进来十分的刺眼。
一个穿着宽宽大大青色儒服的人下了阶梯,边走边抱怨,“真黑。”
贺温玉道,“谭墨闲。”
谭墨闲一个抬头,冲他笑了。
一个狱卒领着谭墨闲来到关押贺温玉的牢前,打开门。
谭墨闲向贺温玉介绍,“这位狱吏牛大人,原先在我家做事,在牢里他会照顾你。”
贺温玉低头说道,“谢谢牛大人。”他现在确实需要有人关照来着……
牛狱吏也忙道,“不敢当。”
然后牛狱吏打开了旁边一间小牢房的门,赶出里边的几个犯人,转至另一大牢房。腾空了之后对贺温玉说道,“贺公子暂且住这里可好?”
贺温玉瞟了一眼,离大胡子那个牢房就隔了一面栏杆,他还能看见大胡子正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
可是这是牢里唯一一间小牢房了,总不能换一个关几十人的大牢房供他一个人住。
于是贺温玉道,“挺好的。”
谭墨闲开始招呼外面的人往里搬东西,床铺棉被、脸盆洗漱、油灯蜡烛、文房四宝以及整整一箱书。
谭墨闲边铺被子便对贺温玉说,“这被子我故意找人缝了个烂面,其实里面可暖和了。还有书和其他东西,平时不用的时候记得藏在箱子里,被人看见再参一本就不好了。”
贺温玉看着谭墨闲一本一本的把书摆在床底下,又把他近来正在看的一本压在枕头下面,便说道,“谢谢。”
谭墨闲回头笑道,“你平时没事干,估计也只能看书了。这牢里太暗,别心疼蜡烛,每次点两根我带来的也够你点一个多月呢,真的用完了,就告诉牛大人,他会帮你带的。书都是我喜欢看的,太仓促了也忘了问你喜欢看什么了,不过我觉得都挺好看的,什么都有。对了,我托平阳坊偷偷给你缝了几件囚服,估计再有个两三天就能送过来,牢里的囚服都不知多少人穿过了,万一长虱子了你肯定得气死。哎,别瞪我呀,你看我对你好不好呀,贺大公子?”
待到谭墨闲收拾完贺温玉住的地方,念了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便转身来到隔壁牢房。贺温玉看着谭墨闲走到大胡子身边去,拍了拍他的肩,二人走到阴影处说话了。
然后,旁边整个牢房的人都围过去了。谭墨闲又说了一会,一挥手,站在外面的两个侍从抬了一大缸酒进来,碗也拿进来,犯人们纷纷开始抢酒喝。
谭墨闲又回到贺温玉这边,贺温玉问,“你和他们说了什么?”谭墨闲笑道,“我就说我爹可是丞相呢,谁敢欺负我家温玉一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贺温玉瞪他一眼,“谁是你家的。”又问道,“那你抬酒进来又做什么?”
“打一棒子给个糖嘛。”说着,谭墨闲掏了掏袖子,拿出厚厚一沓银票来,交到贺温玉手上,“你还得被提审两回,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事呢。”
贺温玉问,“你哪来的这么多钱?”他记得谭墨闲应该是没钱了,被扣了俸禄,这段时间吃的喝的全花自己的……
“我回了趟家,偷了点我爹的私房钱。”谭墨闲笑道。
谭大人藏私房钱的位置二十年都没变过了,一偷一个准。
“我不需要。”贺温玉把钱还他。
谭墨闲把钱塞到贺温玉的枕头底下,“总会有用,比如蜡烛用完的话,你身上没钱,肯定不好意思让老牛替你去买。”
谭墨闲知道的,贺温玉就是这么个性格,打落牙往肚子里咽,脸皮薄,自己的事半点都不会麻烦别人。虽然他这样也给别人造成了不少麻烦……
谭墨闲又在牢里转了好几圈,想着贺温玉还缺什么东西。
贺温玉问道,“谭墨闲,你是不是要去西夏了?”
谭墨闲笑道,“看来你不傻嘛,我当然得去趟西夏。”
西夏的事不结束,贺温玉就出不来。
贺温玉说,“你去了没用,你又不会打仗。”
“我这不是刚买了几本打仗的书,正学着呢。”
“纸上谈兵。”
其实当谭墨闲得到贺温玉被抓的消息时,他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去西夏。正好自己的父亲也被皇帝派过去了。谭墨闲跑回家找到谭为渊,说自己要一起去西夏。谭父在确认了“这也不是什么自杀的新花样吧”之后同意了他。
在牢里,谭墨闲正和贺温玉说着话,外面的牛狱吏探了进来,“公子,谭大人催了。”
“噢,我知道了。”
谭墨闲对贺温玉说,“我得走了,最后还有一件事,等到提审的时候你一定得认个错,千万不能发火,知道了?”
“我又没错,有什么好认错的?”
“你不认错,说不定就会被转到诏狱。”
“去诏狱还清净些。”贺温玉道。
“去了诏狱我还怎么保你?”谭墨闲脸上的笑意突然不见了,“贺温玉,你知道京城离西夏有多远?”
“万里远。”
“那你又知道去西夏驻边的将士能活下来几成?”
“三成。”
“你知道就好,你知道我跑这么远冒这么大风险是为了救你就好,好好活着啊,不然你怎么对得起我?”
贺温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原本想说的是“那你就别去西夏了”。
沉默半晌,他点点头,“对不起,我会好好的等你。”
谭墨闲望着贺温玉,一把搂入怀中,“温玉……”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默默念叨着他的名字,忽然感受到对方单薄的臂膀也将自己抱住,温暖的体温、淡淡的呼吸。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是玉。
温润如玉的也是玉。
谭墨闲骑着快马追到城外,终于赶上了大部队。
谭为渊虽为文臣,此时也同众将士一样,一身戎装骑着战马。
谭墨闲看见了谭为渊,忙赶过去去,喊道,“父亲。”
谭相黑着脸,不理自己儿子。
二人无语,在浩浩荡荡的队伍间前行。
过了好久,谭相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入仕也是为了他吧。”
谭墨闲一愣,最后只好点头,“嗯。”
军队所至,扬起滚滚沙尘,黄尘弥漫,把人们融成一个个灰色的剪影,太阳炙热,阳光在冷兵器间跳跃。
“老夫可不希望我谭家自此绝后。”
……
“父亲你再生一个呗。”
……
额,这天的第二件事讲完了,我们再来讲第三件事。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贺平安正在大相国寺周围徘徊,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哥哥被抓了。他正在想关于另一个人的事——小哑巴。
已经过去七八天了,贺平安依旧没能找到小哑巴。他觉得,小哑巴可能是出事了。
又在大相国寺旁边询问了一番,还是没结果。鼓起勇气,决定找陆沉帮忙。
来到枢密院,发现已经聚集起很多人了。这些人都是想来询问发兵情况的。原本按照计划,明天讨伐漠北的大军就要出发了。可是现在西夏突然出兵,情况就又有了变数。
陆沉刚从宫中回来,他和李阖商讨决定,按原计划发兵。
情况已调查清楚,西夏犯边的原因是这年西北地区干旱,大片牧区沦为荒地,牛羊大量死亡。西夏人担心熬不过冬,就来昭国抢夺粮食。
李阖已经派了谭为渊去和西夏人和谈,但愿能稳住局势。
贺平安穿过众人,进了枢密院。因为他经常来找陆沉,当值的人都认识他了,进来的就很容易。
陆沉正在忙,他第二天就要走了,此刻在钦点人马辎重。看见贺平安来了,就让他先到里屋等着。
贺平安坐在里屋玩毛笔纸镇,玩了好久,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陆沉忙完公事过来,看见书桌上摊了一堆纸,画着小猫小狗,贺平安趴在中间睡。收拾完纸笔,敲一下贺平安的脑袋,“找我什么事?”
贺平安睡得迷迷糊糊的醒来,掏出一张纸,“你能不能帮我找找这个人?”
陆沉接过纸,画的人正是前一段时间已经被自己杀了的奸细。
“她是在军器监里做事的,大家都叫她小哑巴,已经不见好几天了。嗯,还有……”贺平安接着道,“她……其实是漠北人,被人贩子抓来的,很可怜的……但是人很好,你找到她了也不要难为她……”
贺平安怕陆沉万一调查出小哑巴是漠北人会生气的,干脆先承认了。
陆沉点点头,“我会派人找找的。”
这件事,陆沉决定一直骗着贺平安,骗他一辈子好了。
陆沉不希望贺平安恨自己,一丝一毫的恨意都不准有。
两个人在一起已非易事,马上还有一年的分离。他认识贺平安也才一年,一年的时间便足够人相爱,会不会,也足够人淡忘?
自己明天就要走了,此时如何能再平添一丝恨意?
于是陆沉答应了贺平安。
望着那人安心离去,便覆手把那画像叠好压在抽屉里,再未动过。
结果,就是陆沉存的这一点点私心,却害了贺平安。
回到府里,贺平安心想,也不知自己还见不见得到小哑巴,小哑巴会不会已经死了呢?自己当时连她的真实名字都没记清,说不定记清了名字就能查到更多线索了。
“该死该死”贺平安敲敲自己脑袋自语道。走到自己屋里,忽然想起了小哑巴送自己的那壶酒。
从床下把酒拿出来,搬到桌子上。解开封,一股醇香散开来。
平安嗅了嗅,沁人心脾。
笑了。
枢密院
众将士齐聚正堂。
陆沉正在最后一次分派行军路线作战任务。
“王爷!王爷!”
自己府上的暗卫正在门外推搡,被门口护卫用刀拦着。
暗卫平时是不会在人前出现的。
陆沉招手让暗卫进来,那人跌跌撞撞到他跟前。
“贺、贺公子快不行了!”
头脑忽然一个机灵,抚着剑柄的手轻轻一颤。也顾不得在场众人了,冲出门骑上马便往王府赶。
陆沉骑着黑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暗卫也跟了上来。
“他怎么了?”陆沉问。
“好像是中毒了,已经请了郎中。”
陆沉掏了自己的腰牌,“快去找御医,只要当值的全都叫过来!”
陆沉回到府里,直接奔进贺平安屋里。
首先看到的,是一滩血,从书桌一直蔓延到床上。被子上染了一大滩血色,贺平安正蜷缩在床中央。
头发散开了一床,他不停地挣扎、吼叫。郎中尝试着给他喂药也被打翻在地。
陆沉走向前去,按住贺平安,伸手,对郎中说,“药给我。”
郎中把仅剩的药递给陆沉,陆沉一手捏住贺平安的下巴,一手拿勺子,一点点的给贺平安喂进去。
刚喂完,贺平安就一巴掌打翻勺子,大声“啊”了一声,又叫了起来。
陆沉看着他,鼻孔、嘴巴、耳朵都在泊泊流血,目光早就涣散了,整个人像患了失心疯一样的疯狂挣扎。
“贺平安,你不认识我了?”陆沉抓住他问。
贺平安没回答他,依旧挣扎着。
陆沉松开贺平安,眼神黯淡,也许,让他挣扎着还要好受些。
“大夫,他中的是什么毒?”
“牵机药……”
“有救没?”
郎中沉默良久,说道,“估计……是熬不过今晚了。”
陆沉呆呆的望着贺平安,这会稍稍安静了一些,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仿佛想哭,又哭不出来。
陆沉坐下,抚着贺平安的背,默默地安慰他。
不一会,贺平安又挣扎起来,双手紧紧攥着染了血的被单,“哗”地一声,撕成碎片。
陆沉望着他,贺平安的脾气总是很好,安安生生的,只要你对他好,他就会记得的,每次遇见都会对着你笑的。两个时辰之前,自己还见了他,好端端的一个人,弯起一双好看的凤眼儿冲自己笑。让他在书房等自己,就老老实实的趴在桌子上画了半个下午的画。让他回府,就蹦蹦跳跳的回去了。
就是这么听话懂事的一个人,此刻却像疯子一样的在挣扎。清秀温和的面容一点点的变得扭曲。
早知道就应该一直让他呆在自己身边,那样的话,现在一定还是好端端的。
御医们终于赶来了。
一个个把脉,商量了一阵,纷纷摇头。
陆沉看着他们的样子,心便沉了下来。连御医都没办法,陆沉就不知道该找什么人了。
他按着自己腰间的剑,看着那些纷纷摇头的御医,他非常想冲上去,拿刀逼着这群人,对他们威胁,“他要是活不过来我就杀了你们!”
要是贺平安死了……
陆沉不敢想,他从来都没想过。
记得从前,他对贺平安说,你若死了,我也去死。
但其实,他根本就没想过贺平安真的会死。
这样一个总是冲着自己笑的、像狗儿一样跟着自己的、撵也撵不走的、下午还活蹦乱跳的人真的会死?
感觉像要窒息了一样,一直不可名状的情绪直冲陆沉的大脑,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快炸开了。紧紧按住冰凉的剑柄,努力的使自己平静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不停地自问,张开手,紧紧握住拳,明明这么有力,却什么也抓不住。
怎么办?
怎么办?
一定一定一定不能死。
你若死了,我也去死。
也好。
当时,贺平安这样说道。
“我原先觉得你是个坏人,现在却觉得你是个好人。”
“我要这天下人人懂阵法、会机巧。”
“陆沉你真是个笨蛋。”
“陆沉你别怕,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我知道的。”
“我们成亲吧。”
……
“你……想放花灯吗?”
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着贺平安的时候,贺平安就是这么问他的。
那天下着小雨,贺平安打着一把白伞。
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弯起眼睛笑了。
日薄西山、绯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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