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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三部) 卫风(水遥、卫风无月)-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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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银子?
那刘管事在台上说:「趁早自己出头认了,省得牵连旁人。」
不是卖字,是偷钱,这应该不会扯到我身上。虽然痛得要命,还是大大松了口气。
谁想那刘管事一声冷笑:「不认是不是?小陆,出来认一认。」
有个小太监向前凑了一步:「回您话,给我这包钱的是碧桐宫左院里的白侍书!」
这声音耳熟,不就是昨天晚上给我药的那小子?来不及想其它,领子一紧,被人提了出来向前拉了就走。胳膊被扯着,高不高低不低,直不起身来,膝盖在青石地上拖一路,我连苦都叫不出来,身旁的人一松手,就趴在了台阶下。
「好个白侍书,身为侍书淫乱宫闱,天恩浩荡饶你不死,在碧桐宫里不老实安分、反省罪责,竟然又做出偷盗之事!你这种不知耻、不知死的东西,看你都脏眼!乖乖供出来,你何时何地偷盗官库银子,还有何人是你同党?余下的银两又都在何处?」
奶奶的,竟然是这种罪名!谁给我这包银子的我早不记得了,也没顾上看这银子下面是不是有什么记号,太监小陆眼睛滴溜溜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那个刘管事更老奸巨猾!况且这钱是怎么来的我也确实是说不清。
旁边一个侍卫跑来,把手里的东西捧了放在案上:「这是从白侍书房里搜出来的,虽然没有戳记,可是看纹理成色确是官铸银!」
那刘管事嘿嘿一笑:「白侍书,你还有什么话说?」
「刘公公,您是明白人,我一个小小侍书,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越墙撬锁偷了内库的银两?就算是我偷了,我又怎么能如此胆大在宫中花用?就是房中的银子,也保不齐是旁人趁乱放进去的。」我咬紧了牙,绝不能认这个偷东西的罪。
刘管事嘴角一弯,一个阴恻恻的笑容看得我直打哆嗦:「哦,白侍书不认?左院里还住了何人?」
「回公公,还有和白侍书一同发过来的明侍书,这二人共居一房,行迹亲密不避人言。旁边几间厢房里住的几人,倒与他二人素无往来。」
我悚然一惊,这老小子打什么坏主意?
「明侍书么?请明侍书近前来。」
我一斜眼就看到明宇被他们硬扯了过来。他脸色煞白,胸口起伏得厉害。
死阉货!我不认他就要拿明宇开刀么?明宇还病得歪歪的站都站不住,哪能吃得消这些!我一直脖子,大声说道:「这事与明宇无关,你要追究便着落在我一个身上。偷钱、花钱、藏钱和明宇一点关系也没有!」
刘管事嘿嘿冷笑:「怎么又见风转舵了?见了有情人心疼么?要说你两个没奸情,哪个来信!」
明宇看我一眼,被按着跪在我旁边。
「他从立秋就病得起不了身,这院里都知道!」我大声说:「要说他还能起来去偷银子,那才是天大笑话。」
刘管事用茶杯盖拨茶叶片儿:「如此说来,你是认了?」
明宇拉我一把,声音软弱细微道:「白侍书是个文弱书生,哪来的本领去偷盗银两,还望公公明察。」
刘管事咳嗽一声,阴阳怪气说:「还是真是哥儿有情弟有意……你护我,我护你。把他拉一边去,真叫人恶心。」
明宇扯着我的袖子,眼睛死死看着我。我知道他没说出来的意思,叫我不要认。
可是我不认,他也要被连累;我认了,他还能逃一劫吧?
想不到末日来得这么快。还在想着这冷宫的日子什么时候过到个头,谋划着逃离这里,去闯出片新天地,这下都给这一闷棍打死了。
我知道我不过是替罪羔羊,但是有什么办法?
死就死,反正不是没死过,我本来就是……一个过客。
不过我走了之后,明宇一个人形单影只,又有谁来照顾他?
「一五一十招出来,你是何时何地如何盗的库银?」刘管事两眼一翻:「痛快说,省得零碎吃苦。」
脖子被人往下用力压,刘管事道:「看样子是得帮你想一想了?」
我的脸紧紧贴在青砖地上,刺痛火辣;有人抬过长凳来,身不由已被架上去,手被拧到头顶上,我听到有人拖着棍子走过来的动静,心里苦笑。就算说出来那些钱是我卖字得来,恐怕也没有用。这个人明显就是针对我来的,只是不知道我做了谁的替罪羊。
头发被揪了起来,嘴给掰开不知道塞了个什么东西,麻刺难当,舌头上颚像是要*一样的难受。啪的一响之后,只觉得背上重重地紧了一下子,竟然不知道打在哪里,要那板子收回去后,热辣的痛由腿至背蔓延开来,头皮一紧,嘴动了动却叫不出声来。
第二杖跟着落下来。喉头一甜,可是嘴被堵住的,什么也出不来。
耳朵里嗡嗡地响,分不出是什么声音。
远远的,忽然听到一人说:「刘管事,宫杖不请上三宫的旨意,是不能打侍书的。」
第三板没有落下来,那声音又说:「事情问清楚再处置,先打坏了倒不好说了。」比刚才又走了近了些。
刘管事阴死阳活的说:「我倒是一时急忘了,倒多亏杨统领提醒。」
那人声音不高不低,中正平和:「刘管事调了我手底下的人来检查内宫的事,该先知会我一声,人我当然不会不借,这个过场还得走一走,不然以后都不好说话。」
死太监刘管事接过话来说:「这是一大早就过来了,没来得及,现在说也不迟。」
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下面那些人又说了什么,我就再没听见。昏昏沉沉从凳子下被架下来,重新按在地上。
上面那两个人又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拉了我一把:「白侍书,你跟我们走。」
我嘴里的东西才被掏出来,一口热的就喷出来,溅得胸口点点殷红,连对面说话的那人脸上也有。
那人倒没有着恼,抹了一下脸说:「内库的银子失盗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次又蹚旧水。你跟我去行骑堂问几句话。」
我依稀看到他是个大高个子,听声音就是那个拦着行刑的杨统领。本来想客气一句,可是张嘴喉头又一甜,竟然说不了话。
「看着是打得不轻,」他转头对一边的人说:「找点活血化瘀的药来。」
有人扶着一边胳膊,我脚步蹒跚,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向前走,模模糊糊听到人说:「请先坐坐。」便昏昏向下一坐,不提防臀上像是小针齐刺一样,痛得啊一声又直起身来。
那人哎哟一声,说:「可是打坏了?」
我一痛,倒清醒不少:「还好……」说话声像是呻吟。
「打得重么?我只问几句话,问过你赶紧上药。」那杨统领坐在桌案前的椅中,这个人浓眉大眼长相威武,说道:「要偷内库的银子你肯定没有那个本事,是旁人给你是不是?」
我点点头,说:「是。」
他手指在桌上轻轻叩了几下:「这倒不好办……你身在冷宫和人私相传递钱物,也是犯禁的。」
我要认了偷钱,肯定是死罪,先过眼前,再想以后:「我写了些字给太监,钱是他们给我的润笔谢礼。」
杨统领抬头看我,他双目炯炯有神,眉毛扬了起来:「要是事实,倒不是什么大过错。」
我心一横:「确是事实。」
杨统领哦了一声,半天没说话,有人躬身送了茶来,他才想起来说:「给白侍书上茶。」
我哪有那个心情,抹一抹嘴角,只觉得满嘴甜腥,听他说:「太监们不识字,买纸何用?」
我咽一口口水,只觉得黏腻腥咸,说道:「他们不用,他们主子或许喜欢。」
杨统领顿了顿,说:「这一句话你可听过?」不等我回答,他拿起案上的笔,摊开纸写了两行字,推给我看。
我一瘸一拐走到跟前,看那纸上写的是「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正是我上个月卖出去的,我点了点头说:「是。」
杨统领不说话只看着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提笔蘸墨,在那两句前头写上「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手直发抖,字不像字,「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越写越软弱无力,最后一个台字已经歪歪斜斜不象样子,下面的再也没法写,一手扶在桌边,硬撑着说:「还有两句。」
杨统领已经站起身来,顺手扶我在靠在一把椅子上。我只觉得背上臀上腿上都火灼一样的痛,挣扎着说:「偷盗的事的确不是我。」
杨统领低声说:「我知道了。」
我喘一口气:「我会不会死?」
虽然对自己说着不怕,可是事到临头,对未知的恐惧还是不可抑制。
他半天没说话,我心里凉到底,却听他说了一句:「你不会死的。」
我松了一口气,眼前又一阵发黑,天旋地转,接着便人事不知。
睁开眼的时候窗子上一片橙黄,屋里却已经很暗了。我喊了一声明宇,没人答应。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这里不是冷宫,这间房也不是我住惯的房。
忽然「咯」一响门被推开了,有人迈步走了进来。屋里暗得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
门外面还有人轻声问:「主子,掌灯么?」
那人嗯了一声,声音清朗平和:「不用。」
我原来趴在榻上,撑着坐起来扯动身上的伤处,痛得皱一皱眉,咬牙把呻吟声又咽回去。
那人站在床前,跟进来一人,端张椅子放好,那人便掸掸衣角坐了下来。
我喉咙里干渴得要冒烟,勉强吞一口唾沫,等那个人说话。看样子是有大来头的,可能比那杨统领的来头还大。
「伤怎么样?」那人淡淡问了一句。
我应一声:「没什么。」
屋里静静的,那个人呼吸绵长平稳,过了一时说:「这是你写的?」
我看他手里捏着张纸,明明是揉皱了又摊平的,可是看不清楚,身子向前探一探,头挨那个人很近,屋里实在黑,白纸黑字都不分清,只看到一句「微雨燕双飞」,点了点头说:「是。」
那人身上有种淡淡的香气,我只觉得好闻,不能分辨是什么香味。
「白侍书是怎么进的碧桐宫?」
他这话问得淡,但是却不好答,我犹豫一下,说道:「我进去之后生了一场病,旧事都不大记得,听说是犯了忌。」这话等于什么也没有说。
那人微微侧头。他身边跟的那人低声说:「是秽乱之事,虽然未裸裎在床,但也行迹暧昧,当时回了洛主子,罚到碧桐宫去的。」
我跟了一句:「我和明宇光明坦荡,只是性情相投,落在有心人眼中,就成了形迹不轨。」
那人点头不说话,外面最后一点点天光映在他脸上,轮廓极俊朗挺拔,隐隐看得见眉毛浓密。
「你这些诗词,为什么要卖与太监?」他声音里倒没有太多责难,只是就事论事的口气。
我听着他不像是问罪,心里先松一松,说:「起先是没有。后来,因为……总是要维持生活。」
那人点了点头,过了一时说:「你好好养伤。」声音里不见喜怒,站起来便去了。
他身边的人跟了出去。
我半趴半靠的,想不透这件事究竟是福是祸。
一人脚步声轻悄走了过来,打火点了灯。我看到他的脸松一口气,说:「杨统领。」
他点了下头。我不敢问他刚才来的是什么人……总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吧。
「渴不渴?我叫人端饭来你吃吧……」一句话没有说完,有人走进屋来,杨统领站起来,客客气气地说:「裴公公。」
那人面白无须,年纪不大,穿着酱紫的一件袍子,太监的服色依次序是青、蓝、绿、红、紫。这人竟然穿紫色,身分可想而知。
我趴着实在不合适,挣扎着想爬起来。身体沉得很,不听使唤,杨统领扶了我一把。
那裴公公咳嗽一声,说道:「白侍书身上有伤,礼数便将就吧。奉上谕……」
他最后三个字一出,杨统领立刻跪了下来,我看着不对,也跟着一跪,膝盖重重一磕,痛得背上冷汗直冒。
「侍书白风才思敏捷,性情温厚,且知错能改,恭谨守矩,着迁回思礼斋安置。」裴公公又咳嗽一声,说道:「白侍书,谢恩吧。」
我愣愣说:「谢恩。」
这是……什么意思?迁出冷宫?没听错么?
回过神来裴公公已经走了,杨统领笑吟吟地说:「白侍书,这可恭喜你了。」
我急着问道:「明宇呢?明宇不能从冷宫搬回来?」
杨统领顿了一下,才说:「没有旨意,明侍书……该是还留在碧桐宫吧。」
我心向下一沉,冲口说:「我也不搬,我得和他在一处。他病得七死八活的,要是没有人照应,恐怕很难病好。」
杨统领眉毛一皱:「白侍书,你说的什么话!上谕天恩赦你,你岂能违逆!」
他突然提高了嗓门,我吓一跳,烛火一跳一跳的,两个人站立的身影映在身后的墙上,黑黑的一道有些走了形,也微微晃动着。
明宇的反应却大出我的意料之外,笑微微地说:「这里离死人场就一步之遥,能回有活人气地方去,你还犹豫什么?」
我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话来,他抢先说:「这个地方是没有回头路好走的,能进则进,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昨天那样
的事,不过就是因为在这里只能任人搓揉,出去了当然另有天地。」
我苦笑一声,在床前趴下来:「有什么天地。当初你和我不就是从外面进来的?」
明宇正色说:「那不一样。当初我是自己不想待在原处,所以那个黑锅扣下来的时候没反,现在这里我也待烦了,你不用挂心,过几日我自然也出去了。」
我冲他翻白眼|:「你倒是好大口气!那么容易就出去,你干嘛在这里受这份罪?你脑子有毛病。」
他慢慢敛了笑,淡然说:「你说得对,我可能是有些毛病。以前的事你都不记得,出去说不定是祸是福。」
明宇伸手与我握了一握。他的手瘦而纤长,骨节分明,掌心里有些冷汗。
我心里沉沉的:「你的病……」
「病没什么要紧,已经慢慢好了。」他说:「你信不信?我一个月内也迁回思礼斋去,咱们还住一个院子。」
我是满满不信,可是看他说的那样郑重而轻巧,倒觉得也不是没有眉目。
「你收拾一下,快点回去。」他指指床头两件单衣:「你原来的东西未必在,这些拿着去穿,先对付一阵子。」
我抹抹脸,眨掉睫毛上的一点水气:「说得你好像明天就回去了一样。我可……记得你说的话呢,你要不回去,我就再回来找你。」
他一笑:「再回来?你以为这里还是想来就来呢。你该走了,我就不去送你了。」
我一步三回头,看他瘦削苍白的样子实在是放心不下。
这一年来相依为命,他像兄长也像挚友,虽然嘴巴厉害一点,对我却是真的好。要是没有他教这个教那个,我不一定能活到今天。
「你……」
他轻轻摇手:「快走吧。」
有个小太监在院门口探头探脑,机灵得很,看我出来,迎上来喊了一声:「侍书。」伸手要来接我手里提的布包,我看看他,他笑说:「我领侍书回思礼斋去。」
长长的宫道,高高的墙头,脚步声在空旷的走道上显得有些刺耳。
我问他:「你叫什么?」
「原姓周,后来跟了管事的,认了干亲,改姓陈。侍书叫我小陈就是了。原来跟侍书的那个兄弟现在拨去做别宫的差事,以后我就跟着侍书,您有事儿都吩咐我。」
我嗯了一声。
「听说侍书原来才学就好,一向在文史阁给孙大人帮忙的,现在这一回来,肯定又有得忙了。」他口齿伶俐:「侍书身上还有伤,自然是要先养伤,下午我就去太医馆讨些好丸药来,最医棒疮皮肉外伤的,包保两天就好。」
我还没说话,他停下脚来,说道:「到了。侍书慢些走,门坎高。」
我抬头看看这间院子,迈高步子跨过了门坎。
小陈一路领着我穿过庭院,回廊一重一重,绕了好几个圈子,一直向东走。到一排三间厢房前停下脚,小陈推开房门:「侍书快歇着,小人给您倒茶来。」
我嗯了一声,进了屋四下里看,明显是新打扫过的,床上的铺盖也是新的。
我推开窗子,几竿翠竹栽在窗前,绿影婆娑。
明宇现在怎么样了呢?他说他肯定可以回来这里,是不是为了让我安心才说的?我解开包袱,把几件衣裳放进衣箱。看着衣裳想起明宇在碧桐宫一个人无人照料,一时间觉得胸口极是难受。
天快黑时我问小陈,能不能去碧桐宫看看明宇的情况,他为难了一下才说,他是不能进去,只能托人问问。我也知道,这事不太好办。
晚饭前有人来传话,说是文书阁孙大人知道我从碧桐宫回来了,特地遣人来说,让我好好养几天伤,不用急着过去忙差事,等身体大好再去不迟。
我一边答应着一边犯难,想着这个活以前没干过,一下子恐怕上不了手。
一时又挂念明宇,草草洗漱就睡了。
小陈照料我睡下,轻手轻脚回侧间去。我听他动静很轻躺下了。
这样无聊了几天,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一个大男人整天待在屋里,闷都闷死,又不是老母鸡孵蛋。
隔三差五打发小陈去打听明宇的消息,可惜所获都不多。
不过,还好。虽然好消息没有,但是坏消息也没有听说。
我想他想得厉害,好几次自己想偷溜去看他,小陈硬是拉住。
他说,我这样胡闹,不光是害了自己,也是害了明侍书。别人已经是没事都要找事了,我还自己去授人以柄。
他说的……也是有道理。可是,在这两眼昏黑的地方,明宇在我心中,已经不仅是一个朋友,更像是一个良师,一个好兄弟,一个……可以依赖的人。
伤势好得差不多,小陈提醒我该去当差事了。早上起床收拾好自己,小陈亦步亦趋领着我去。这也算是上班了吧?
文史阁是一所挺大的院子。到了门口,小陈没有跟我一起进来,我让他再去打听打听明宇怎么样了。
穿过院子,正房里迎面坐着一人,三十来岁,瘦长脸儿,穿一件湖绿官袍,端着青瓷盖碗,正闲闲地拨茶叶片儿。
我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是却认识他身上穿服色,打躬说:「见过孙大人。」
那孙大人长得清瘦,留着稀稀的胡须,颧骨挺高,说话倒是和气。
先问我身体是不是全好了,不要勉强,然后有人倒茶上来,孙大人和我寒暄几句。听得出这个人很书生气,说话文诌诌的,他说:「你原来的屋子还在,因为一直没有增添别的人手,所以那间屋子还是空着的。」
有人领我过去,那间小屋在文史阁左边院里,十分幽静,难得的是屋里收拾的干净整齐,看得出是天天有人打扫的。
靠墙的书架上搁满了书,上面都压着小小的纸条。有的写着「已阅,未评」,有的写着是「未阅」,还有写的是「已评可入库」。
上面的笔迹字体偏瘦,末尾一笔喜欢拉得长一些。
原来的白风,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书架上的书我翻起来看。不光有诗词杂集、医药、山川游记,还有些小说本子,书册都是崭新的,看样子就是直接从书坊购来的。
我信手翻开另一本,这本书封装精美,纸页挺括,看到封面上写的是四个篆字:行之诗集。翻开扉页,就掉下一张小纸条来,上面的字迹也是我熟悉的,白风的字,很小的蝇头小楷:行之,行之,行行复复不回还。
这算什么?评不算评,也不像感慨。
这间书楼上下两层,下层全是石制,为的是阻潮防火。架子上有棉纸的包,里面盛着芸草之类的避虫草药,要定时更换。
理理书架,时间过得飞快。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可以回去了。
草草的吃了晚饭,匆匆梳洗上床。
明明已经很累,可是躺下后反而睡不着。
先琢磨明宇这时候是醒着还是已经入睡,又想到这座后宫,这座平静的思礼斋……
有人容色出众,得封品级,可是还没等到第二日迁出,就莫名地摔了腿,延误了下来。等到腿好,早已经被遗忘得干净。
这么些男子,有的有家世背景的,生活不愁,等着五年之期过去,倘若没有见到皇帝,没被「宠幸」,是可以回家的。这也算天恩。
有些人……比如我,据明宇说,我来自乡野地方,应该是乡绅之家。
明宇自己呢?他又不肯说,我也不知道。
他气质出众,才学不凡,应该出身不错才是,为什么也入了宫?
迷迷糊糊想了很多事情才睡去。
一早起来梳洗,我自己还是对付不了头发,小陈替我打理,梳顺扎紧,取一块月白的头巾替我系好。
他坚持:「我跟您一起过去吧。」
我摇摇头:「不必……」伸手拉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穿绿衣的中年太监,身材略矮,半张着口正待叫门。我愣在那里,他反应比我快,立刻说道:「白侍书?」
我有些疑惑,说:「正是,不知道公公一早至此,有什么指教?」
他端着腔调:「宣内府令。」
我急忙低头,听他说:「侍书白风才思敏捷,温厚谨慎,调成英殿伺候笔墨。」
我一愣,小陈拉我一把,我急忙说:「是。」
成英殿?明宇和我说过,那里是皇帝下朝处理政务见臣工的地方啊。
我……我怎么莫名其妙就换地方工作了?这个成英殿的职级,大概已经相当于皇宫的机要秘书处了吧?
第三章
成英殿可不是文史阁。文史阁真是逍遥自在的好去处,有多少书本可以打发时间解闷,又无人管束,做些笔记抄录也累不着,更没有什么危险;成英殿不同,那里是中央集权机关,是皇帝处理政事的场所,是大臣高官进进出出的地方,肯定是制度森严的。
我的步子一点儿都轻快不起来,不知道这变化是因为什么,也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我按着规矩,先去耳房。小太监领我去见管事太监。
这总管便是当初在杨统领那里见过的穿紫袍的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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