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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策 作者:慕时因-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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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现在就要呢?”
阖目,屏息,苏少衍木偶似的解开衣领的第一粒盘云扣,再度启口:“可以。”
李祁毓看着他的目无表情的脸,只觉这一幕就像当众被人搧了个耳光,响亮干脆,连点回音都不带。白色的盘云扣一颗连着一颗被解开,他挑眉,终于再难忍的劈手制止,他对他说:
“苏少衍,你真残忍。”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3章
四合之内,歌舞承平。
今日乃是二皇子李祁祯的二十二岁生辰,赶在三皇子李祁祀出兵前将宴会提早办了,巴结之意在明眼人看着,皆是心照不宣笑一笑而已。想三皇子如今之势,形容句众星捧月,也实不为过。
除了自家兄弟,此番宴请宾则客多为朝中大臣,心知苏少衍必定到场,李祁毓心中憋着气儿,一早便将自己特意收拾妥帖,又将精心准备好的南疆千竹藤带上,便是来到了楚江王府。
比起自己的懿轩王府,楚江王府则更如了他的主人,湖石假山、亭台水榭、画栋雕廊,处处透出一股阴柔精巧。
相较五年前,这位四皇子的气质似乎更显沉郁而内敛了,此时宴会并未开始,他也难得的未寻见他那位张扬的二哥,即是临近开春,这雍州的天气也好似一日冷过一日,他一人在檐下慢慢走着,微风将檐下坠着的银铃拂出细脆声响,紧了紧袖下的手,李祁毓望着一池残雪似银,冻池若墨,只觉料峭的寒意已然沁骨。
期间也不是没遇上那些身着华服的朝臣们,只是隔出老远,他们不是当作没瞧见,就是略略点个头作个揖表示见过,连笑都不带个笑的。他勾起唇角,明白自己在那些人心里永远都是个异类,“四弟今儿穿成这样,总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特意提亲来的吧?”
“来,转一圈让二哥好生瞧瞧。”敷粉面,碧玉冠,一袭烟色熨金边织锦缎袍,李祁毓回过神看他一双微挑的凤眼,险是没认出来。
“啧,真是人靠衣装,四弟以后别老穿那玄的黑的,瞧这珠光紫,多衬你。”
“四弟记下了。”
“兄弟俩说话这么客套做甚么?”李祁祯哧一声笑出来,再一挑唇,凑近了替他将衣扣紧了紧:“才一晃眼,居然都比二哥高出这么多了。”抬眼又看他,一双流转凤目似沾了新酒的醉意,细长的指尖旋即在他不厚却形状饱满的下唇蜻蜓点水般一触,道:“只是还同小时候一样容易害羞呢。”
“二哥。”话未完,耳根子分明是先红了,面上却是死活不肯承认。李祁祯见他这样,似乎玩心更重,深深目光瞧着他,停一停又问:“你说二哥今天好看么?”
“好看。”侧着目光,分明是没瞧自己。李祁祯笑一笑倒也不怒,话题一转,道:“今天哥哥生辰,想找你讨一件礼。”
“四弟的贺礼……”
话未完,人却是猝不及防给吻了。李祁毓瞪大眼,对上李祁祯一对丽水三千的瞳,只觉一圈醺意深浅萦开了:“二哥得偿所愿,可以满足四弟一个心愿,让二哥好生猜猜,此时……呵,四弟你心里会想的是什么呢?”
“不如等四弟有了念想时再告诉二哥也不迟如何?”李祁祯对他再邪魅一笑,将堪堪点在李祁毓指尖的唇轻轻在自己唇间按了按,话锋倏地一转,“不过二哥也明白,现今四弟刚回不久,一无靠山,二无兵马,虽心中想做些事,却总是力有不逮。”
“二哥的好意,四弟先在此谢过了。”大家都是聪明人,既然话已挑明,摊开了说反倒比藏着掖着来的痛快。李祁祯看着面前这位极力忍耐及掩饰自己心绪的皇弟,不知何一时心底竟浮了丝不该有的心思。
大抵人皆如此,越是藏的深,就越是想看看原本的模样罢。
“之前不是我,之后不是我,但你二哥我不在意。这么说四弟明白了么?”李祁祯上前一步,坠着白羽的织锦宽袖募地拦住他欲离开的脚步,旋即一声媚笑:“不过二哥也知晓四弟不是个不懂装懂的人,呵。”
李祁毓没答话,他隐隐有种感觉,他的这位二哥,实在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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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少衍到底是来了,酒桌之上觥筹交错,李祁毓远远看着他,只见他所坐的位置是自己的斜角面,其身后一架素底面工笔绘的墨梅八扇落地屏风,衬着眉目如画的苏少衍今日一袭领口绣着墨梅的月白缎衫极是应景,这般乍一看,险还以为是人游画中。倒是苏少衍从始至终只是低垂着眼,并未多看自己一眼,让他心中很是来气。
苏少衍是苏榭元的四子,本来苏榭元对这个病怏怏的儿子一直不怎么看中,奈何在淮安王未反时一次意外讨了郡主欢心,自此便对他高看了眼。而后随同四皇子李祁毓出质燕次,说来也算得大功一件,现下又替熙宁帝彻查了私盐一事,苏榭元看在眼里,自然当他这个儿子是个宝,走哪里都非带上不可,如此苦了的自是另有其人,想自那日同苏少衍分别后,大半月过去,竟是连一次见面的机会都未寻到。
借着微醺酒意,李祁毓端着酒樽,便是晃到了丞相那桌上。在朝臣面前放浪形骸自是不妥,奈何此时除了装酒疯大概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么。
“哟,四弟怎喝得这般醉了,看来都是哥哥的不是。”李祁毓微睐着脸眼见着就要到苏少衍的酒桌上,此时却半路上出个程咬金——李祁祯。腰被自己矮寸许的二哥顺势给搂了,李祁毓看着他,又故作茫然的看看苏少衍,一时只觉一个头有两个大。
“别净知道看啊,少衍快过来,来给搭把手。”这一声亲昵的少衍,唤的李祁毓登时想撞豆腐的心都有了,索性眯着眼在李祁祯挺了半刻尸,人终是被跌跌撞撞的抬进了屋子里。
“瞧瞧,脸都红成这样,八成是喝高了,少衍,你在这好好照顾他,客人还在外头等着,我可是不能怠慢了。”
“微臣遵命。”
门边一阵铃曳过,好容易屋内才剩得他们二人。
“生气了?”顺势擒住替自己擦脸的手,见那按在方巾上的手顿时一滞,一粒温热的水珠便沿着自己的鬓角滑了下来,一时四里静的似乎能听见那颗水珠没入衣领的声音,见苏少衍许久不答话,李祁毓只好硬起头皮抬头望他,“怎么这么容易就生气了?”
“王爷醉了。”
“我没醉。”
“王爷醉了。”
“好,王爷没醉,是臣醉了。”言罢毫不留恋的转身欲离开,背脊却被人一个用力拥进了怀里,那个声音低低的,不知何听来竟也有讨好的意味:“你这人一生气,就喜欢闷在心里。”先不管不顾的用力箍紧他,紧接着吻便落上了他最为敏感的耳廓:“你分明清楚,我就是因为太在意所以才吃醋……可恶,你总是这样,喜欢得寸就进尺。”
“臣……”
“别说骗鬼的话,什么臣不臣的,那天我是故意气你才那么说,你这么聪明,谁信你听不出!”
“听得出又如何,听不出又如何?”口气虽缓了些,眉宇的疏远却是不减,李祁毓望着他的眼,那种眼神,一如初见时素心雪里树下的遇见,很干净,很澄澈,但也很远,他说:“其实我有时会想,回到这里,是不是不见你才对你是好的,你我皆是男子,谁都不该成为谁的把柄不是么?”
“少衍,你说这么话什么意思?”
“你可以想到的那种意思。”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不是任谁都有挑战自己底线的机会,只是在面对这个人,常常不过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就能激得自己全身火热,可又着魔般不肯放弃。一张清隽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旋即被毫无章法的捧起,如果怒火可以发泄于这两片薄薄的水色唇瓣上,那么,便燃烧罢。无间也好,地狱也好,只要一起……
努力捕捉着那寸试图逃逸的屡屡冒犯自己的舌,却被一一避过,身下的火焰早已被燃起,似乎再不好好教训下这人,自己就会被这团火活活烧死。整齐的衣衫随之被拉扯凌乱,倏忽间突闻一声细脆铃响,一幕烟色如锦翩然:
“原来真的是他,四弟,你果真教我好生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4章
除了他的这位二皇兄,还有一个人的心思,李祁毓也是怎也琢磨不透的,这个人就是他的父皇熙宁帝,照理说,那日熙宁帝既然否了他带兵平反的心,其用意也就是间接打消了他可能成为另一股新锐势力的可能,但就在他的三皇兄李祁祀出兵的前一日李祁毓却突然接到熙宁帝的密旨,金帛的密旨上只有六个字,助老三,勿曝露。
明明手里有「八骏」却仍旧选择出派自己,以及那句不容置否的不予曝露。
是真心?抑或试探?
他来不及想,也容不得想。他只知道他将要真真正正上一次战场,哪怕只是给人做个影子般的替身。当然,传来密旨的同时,熙宁帝也许来了一个相当优厚且诱惑的条件,那就是任务完成后可以接他的母妃鸢尾搬去他的懿轩王府。
他也许是位阴鸷的皇子,却不影响他是位孝顺的儿子,生而为人,总是会有那么一两处的死穴,而对他而言,一者如是苏少衍,另一者则如是燕次最尊贵的王女,他的母妃鸢尾。至于说为何这两人会成为他的死穴,或者更大程度上应归结于他们曾经的相依为命,曾经的出生入死,曾经的风雨兼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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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此次行动的突然和严密,李祁毓只好哀怨的在未告知任何人,其实主要是苏少衍的情况下,就和他的三皇兄李祁祀在夜色下悄然出兵淮远了。淮远是淮安王原本的封地,可既然淮安王现下成了叛贼,那么叛贼的据点自然也就被称作了老巢。
然则淮安王作为一位想造反想了三十几年的老皇叔,用膝盖想都知道他的老巢不可能单只淮远一个了。实际上,除了淮安王李允,李允下面的三个儿子,最后再算上其孙子辈,几十年的封荫,以及与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的关系,一股势力委实小觑不得。
最直观的从地图上看,北烨最土壤肥沃又占尽地利的东南部地区,以及之前提到的中洲最著名的三大主要产盐区的长芦盐场都被归在其管辖范围内。所以说,人想要造反,没有两把刷子,那还当真是不行地。不过这话反过来再想一想,或许是熙宁帝老谋深算,想要替未来的储君扫清障碍,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一场伐逆之征率众十万浩浩荡荡一路向南,夜渡荆楚,日克蔺城,虽有失利,倒也算声势雷霆。李祁毓按照熙宁帝的密旨一直相伴在三皇子李祁祀左右,没有苏少衍在身边,李祁毓为掩身份不得不以一面银制面具戴于面庞之上,平素亦甚冷漠寡言,人不知其名,只知李祁祀对其颇是敬重,加之其出手极快而狠,往往一招致命,人称之「翼先生」。
自古叛乱为安民心皆会找个具有相当说服力的名头,此时淮安王亦免不了俗,然则北烨这几年光景虽不若从前,一贯严谨的熙宁帝却到底难挑出毛病,于是乎淮安王只得鸡蛋里挑骨头,打出了个「诛佞臣,叛昏庸」的口号。佞臣指的是户部尚书崔卿书,说到这个崔卿书,那就不多提一句,一张俊脸实在似极了当年的七王爷李承泫,而至于昏庸么,更是大不敬的直指熙宁帝。
一路山河血染,六军直抵皖州时已近晌午,云霞收敛尽最后一丝光线,滚滚乌云低啸着从天边迫入,厚厚的城门紧闭着,仿佛末世里从不曾开启的墓碑。
最终也是走到这里了么?攻定襄,克云夏,取皖州,最后……便是淮远。冷雨贴着脊梁灌入战甲,他们漠视着,嘴角勾出一道漠然的弧,是了,他们最终也还是走到了这里,兵临城下,拥军喑哑,以手中的剑直指自己的血亲。
“你们当中只能活一个,剩下的,即将死去。”
仿佛飘散风中的谶言,不经意撕开天幕的一角,抖漏出神的意志,神的手没有温度,却能真实的擦亮人的眼眸。
箭雨如簇,盖地铺天。
旌旗染血,山河齐恸!
“攻——城——!”
一句话,仿佛一簇焰,燃成最烈的火,燎尽最离离的荒原。
前方,志在必得,后方,一战生死!
这将是一场血战。凛冽的箭锋擦着耳际而过,李祁毓一个回神间,脑海中不知怎的浮起这句话,而他的任务,不过是保护他的三皇兄,熙宁帝钦点的征伐大元帅。
“众所周知皖州易守难攻,不知先生有何看法?”
“禄南王此言差矣。想我方此时筑垒需耗数天时日,而对方城防正在加固,其援军一到,我方便很难攻城,加之数日落雨,军机延误,返程道路泥泞不堪,撤退艰阻,于我方甚为不利。皖州虽坚,可用之兵却是不多,料想以我三军锐气,四面攻之,定能一击制胜。”
“祀又闻皖州驻将乃一女子,姓白名瑾,骁勇善战,若届时强攻不下……”
“翼既领命于陛下,必会护殿下万全,若届时真至如此,翼将自动请缨,一斩阻将。”
这是昨日李祁毓同他的三皇兄李祁祀在军帐中密谈时的对话,实际上,熙宁帝并未告知李祁祀自己派给他的密使会是他的亲弟弟李祁毓,当然,这一点,对于李祁毓本人,他也并未透露。
李祁毓暗自揣测,或者,这本就是熙宁帝给他出的一道题。他虽不清楚熙宁帝内心是否对早年将七皇弟李承泫诛杀一事心怀愧意,但就此事攸关崔卿书性命而熙宁帝对此大动干戈来看,也许也就间接说明了熙宁帝其实是在意这件事的。
熙宁帝到底是老了,人一旦上了年纪,便容易思旧,纵使他是个君王,亦不能例外。
一蓬鲜血转瞬覆上他的眼眸,只一顿,便被雨水洗去,这场赤雨已落了许久,他长久的伫立在雨中,紧紧按住腰侧的佩剑,雨意冷然,他呼吸着慢慢从地面腾起的鲜血气味,心头也渐渐滋生了种怪异的感觉:或者,这就是关于战争怎也洗不清的罪孽罢。
“先生,只剩那个女人了!”有一个声音对自己说。他抬首,看见高高的城楼一名白衣女子持剑而战,自天边升起的圆月映在她的素净的脸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动容。
“我生平从不杀女子。”他冷哼声,足间急点一跃而上。月色皎洁,他的银质面具反着冷冷白光,他扫一眼她身后的月,只觉这般的月也如一个明晃的阴谋。
“先生这么说,可是要让我叶瑾谢你不杀之恩么!”剑从兵士的胸膛里抽出来,迎面送来的血染上了女子翻飞的白衣,她扫了眼李祁毓,突是三声大笑,长剑一挑,已是向李祁毓刺去。
“巾帼不让须眉,可惜……”浓黑的瞳仁一如浓黑的夜色,唯一一点锐光,是来自地狱最锋利的寒芒,太快的剑,回旋的太过凄艳。
或挑、或挡、或刺、或点,一招一式,一如一阕迎风急奏的乐章,弦乐起,风声砥砺。
下颚被冰冷的剑尖挑起,李祁毓冲她牵起唇角:“这样的表情,是三招让你太没面子了么?”
女子撇过脸冷哼声,未几,闭目启唇,那个声调清越而铮远,一如六月忽降的飞霜,冷的让人悚然,也如冬末绽放的殷棠,决绝的令人惊意,她唱: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音罢即是纵身一跃,顿时香消玉殒。
夜色如晦,晦深似海。李祁毓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俯瞰那一抹暮色里新绽的血花,只觉脚下的步履愈发的沉重,他问:“李允,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女人都这样为你拼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5章
李祁毓万没想到自己会再见钟庭翊,且万没想到又相见是在这么处相见却难相言的地方。是了,淮安王毕竟是只老狐狸,再加上老巢和燕次距离之近,本就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然而,除了他,谁又能料得钟庭翊居然会亲自带着精兵前来护淮安王。
过了白河,便是淮远。此时伐军按原定战略自正方、后方、北烨同燕次的分水岭于壶关西北的阴川三面包抄淮远。李允在得知伐军进驻白河消息后,便打算自于壶关南撤燕次。
此时三皇子李祁祀为领头功,便是带四万精兵把手阴川。阴川之于于壶谷统共不过数十里路程,可惜李允到底狡猾,一役败于李祁祀后,便屯兵桥头,打算从阴川以东的峡令谷绕行进入南道,借此进入于壶关。
此事被负责截断后军的云离知晓后,迅速将军队向东五十里,望以阻击李允,岂料李允此举乃是声东击西掩人耳目,再加之云离又迟了半日,李允这便又返回桥头,向西,退守回淮远的南大门的鼎剑阁。
一虚一实,这仗打的委实头晕,李祁祀心急之下出兵鼎剑阁,不想竟是未能攻克。返程后只得一脸虔诚的向“翼先生”讨招,思忖片刻,李祁毓道:“兵法曰,凡战,所谓奇者,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也。现在要挫败叛军,可从阴川出发,走斜坡路,经旸德去沛城。这一所在在鼎剑阁以西百里,淮远以北三百里,以奇兵冲击敌军心腹之地,若援救沛城,剑阁守兵必然空虚,若不救,呵……那么就算他们出了于壶关,也再没有筹码同燕次讨价还价了。”
“可是,先生应知此处去沛城需在荒芜之地跋涉七百余里,这……”
“这就要看王爷的诚意了。”李祁毓故作高深道。
而后一行,凿山开路,架阁为桥,一路山高水深,可谓艰难处处,再加之军粮供应有限,全军几度面临绝境,最艰难处,李祁祀不得不命人用毛毡裹住自己,让人推滚至山下,将士们也都攀爬树木,沿着悬崖,顺序前进,皇天不负有心人,军队终在十日之后抵达沛城。
次日,沛城守将投降。
李祁毓记得那日的朝阳,一点点的升起来照在他的脸上,他想,如果这个时候苏少衍也在,那该有多好。也正是在那时,他才清清楚楚的明白,原来苏少衍之于自己不只是离了想,醋了酸,舍了痛;更是左膀右臂,缺一不可。所以在一次次的李祁祀询问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如何的时侯,他会将自己做了苏少衍,想如果他在,会以怎样的清晰又缜密的思路去回答。
“先生,你说他们会来么?”草草搭就的军帐内,李祁祀蹙着眉,每讲一句话,都会带出浓浓的白气,这个天,真是愈发的冷了。
“那王爷希望他来还是不来呢?”
“这……皇叔犯下如此大错本就罪无可恕,可是……那些血流成河早就已经堵死了回去的路了不是吗?”李祁祀英挺的脸上一双星眸转而望向他的眼,一双眸子似欲探清潜藏这泓墨色底的光泽:“我时常觉得先生很熟悉,不知……呵,我知这么说是我唐突了,但……”
“以后王爷自会明白。”李祁毓刻意避过他的视线,“淮安王他是个枭雄,一个心比天高的人,又怎可能选择一世蝇营狗苟的活着呢?”
“唉。”似坐实了如己所料,李祁祀重重叹息一声,“是以人都想爬上那个高位,可我却偏不这么想。”
“哦?”李祁毓不动声色牵了牵嘴角,连日的相处,让他开始觉得这个皇兄其实并不如外界所言的那般,这人虽无大才,但为人义气,且心胸磊落。
“少时我常看见父皇独自一人在含章殿里,一坐就是到天亮,他总爱拿着壶酒对着幅画像叹息,说真是寂寞啊。那时我还不懂,可有一次我偷跑进去瞧,你知道我瞧见了谁么?呵……没想到,那画里画的竟是皇七叔,想想也对,或者在我们这么多人里头,只有七叔最懂他罢,可他却杀了他,杀了他他最重要的人。你说人若做到这步,难道不可悲么?”他后退一步,脸颊泛着红,目光却似醉了:“我不想做失了心的人,先生,你能理解吗?”
也许只有对陌生人,如他们这般身上流着所谓高贵皇族血液的人才能袒露心声罢?李祁毓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说:“连日赶路,想必王爷是累了,臣告退。”
“我不想杀他。”最后曳下军帐一角时李祁毓听见那声呢喃低低的,轻的就像倒转在时光里的一片鸿羽。
你不杀他,他就会来杀你,李祁毓勾唇,想那时在蜀中李允对自己和苏少衍哪怕有过的一丝一毫手软,但是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这,便是皇族的亲情。他紧了紧佩剑,抬首望着一夜无星,只觉这风雪愈发紧了。
_
人生总有相见争如不见的时候,现下的李祁毓便是如此。中间隔着万里扬沙,身后拥着千军万马,来人这么惊鸿一瞥,一骑白马,一袭白甲,一柄银戟飒飒,夜半时分将此情此景略略在脑海中过上一过,总也觉得还有那么点假,但时逢偏巧是对上了,实在也是件很没奈何的事。
“听闻翼先生是自天而降,今日一见,却不知是何时似了我那位故人。”一句带那么些轻佻,带那么些试探的话夹着凛冽北风送人耳隙,李祁毓看着他,将唇勾出一道莫测的弧。
“哈,草民孑然一身,将军此言可是同草民攀亲来的么?”此时两军对垒,立场摆的可是再分明不过,当着千军万马环顾左右而言他,这种事怕也就他钟庭翊做的出来。
“先生此言差矣,我只是想,若借此大好机会将先生掳了,若先生真是他,我便欢喜,若不是,那我也只好退而求其次。”
“你这话我听着真心,瞧着真心,就是觉着不怎么真心。”当着万千兵士的面言道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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