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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枝-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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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铮再陷入同一个泥潭,再经历同样的煎熬,他厌恶那种事情发生。

不管出于多么真诚的忏悔,由李天阳多么声泪俱下地表演出来,都是令人生厌的,这种厌恶纯粹来自生理层面,就如□的肌肤上爬过冰凉的爬虫动物,令人本能想远远甩开。

他非常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什么道德卫士,他在每段关系中不同时脚踏两条船,但不代表他就相信忠诚的必要性,而只不过是他将一对一的原则定为自己理性行为的前提,他知道王铮为此伤痕累累,但他的心疼,纯粹是因为受伤的对象是王铮,而不是因为情伤这种事情值得怜悯。

那么,如此从生理层面厌恶李天阳,却是因为什么?

徐文耀在脑子里设想了一下李天阳跟王铮相拥哭泣,破镜重圆的场景,一股怒火顷刻从尾椎末端窜上大脑,轰的一声烧红了全身血液。

厌恶到这种程度,连假设一下那种可能性,都不被允许。

“徐哥,你站那干嘛?”王铮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卧病了一两个礼拜,那个声音羸弱中带了沙哑,却有维持原有的温和低柔,这些要素汇合起来,忽然就像导火线被点燃一样,徐文耀蓦地转身,大踏步向王铮走去,在他诧异的眼神中捧起他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

这种冲动一辈子也没尝试过,徐文耀一边吻一边想,真是奇了怪了,这么做也并非被强烈的□望驱使着,只是渴望这么贴近他,抱在怀里,隔着病服摩挲他瘦削的背脊,单薄的蝴蝶骨,还有弧线优雅如起伏缓坡的腰线。他加深这个吻,把舌头探进去,勾起他的,贴着滑过去又溜过来,仔细温柔地吮吸,这是必要的。他吻着王铮,闭上眼忘乎所以地想,这么吻他是必要的,只有这么贴近,那股莫名其妙的狂躁才得以平息,他刚刚险些就冒出把李天阳解决了的念头才得以消弭,身体四肢像进入母体的羊水中,自在轻松地绽放每个毛孔,连稍微低头就能感受到的无形的荒芜冰原,似乎也能掀开灌了水银或者铅一样的天幕,露出一点平原上的稀稀拉拉的星星。

四周像是都被隔绝了,用一层薄膜,显得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但分明有现实的声音传来,似乎窗外有流落此地过冬的鸟鸣,啾啾的听不清楚,也有隔壁病房的人在走动说话,突然之间,传来裂帛一样的一声哀嚎。

是个女人,声音凄厉而尖锐,瞬间击退用薄膜隔断的四周。

王铮在他怀里一颤,徐文耀只得结束吻他,却见他喘着气,睁大眼睛有些受惊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徐文耀侧耳倾听,然后说:“可能是有病患过世了。家属接受不了噩耗,正哭呢?”

哭声越发明显,这时不再是女声,还加进来几个男声,无不哀嚎哭喊,依稀听到是在喊爸爸。

王铮听了听,眼神一黯,低声说:“我知道了,应该是隔壁病房的张伯。昨天他女儿碰到我,还说过今天他要进行心脏搭桥手术,应该是术后引发了并发症……”

“年纪大了,风险自然就多。”徐文耀轻抚他的脸,微笑说,“别担心,你比他年轻多了,一定会没事。”

王铮抬起头,目光润湿,他忽然说:“再来一下。”

“什么?”

“就刚刚的……”王铮神色赧颜,却眼神执拗。

“好。”徐文耀哑声说,捧着他的脸,又吻了过去。

这一次吻得无微不至,温柔地照顾了所有能照顾的地方,离开他的唇还不算,还顺着脸颊轻轻啄到颈项,含着他的耳垂,慢慢向下,扯开他的衣领,舔吻吮吸脖子外侧的肌肤。王铮呼吸渐渐急促,闭着眼,睫毛颤抖,双手扶着徐文耀的肩膀,十指抓紧。徐文耀以前所未有的耐性仔细巡视了能碰到的每一处皮肤,他的皮肤在男人中算好的,底色偏白,毛孔很细,年轻温暖,只是住院久了,看起来有点干燥,贴上去却绵软细腻。徐文耀闭上眼,环抱着他的手掌伸进宽大的病人服,贴着脊椎慢慢移动,一寸一寸,不带□意味,更像在确认什么那样游曳于他的肌肤上。

“我,我忽然间很想做……”王铮喘着气,在他的手掌下微微颤抖,睁开眼,用决定人生重大事件的神情执拗地说:“徐哥,我们做吧?”

这句话的语境中,有难以阻挡的悲恸嚎哭在隔壁响着,那些哭声如此凄厉,令人疑虑,以人类的嗓音,为何能持久高频率地发出来。

徐文耀手一顿,随即叹息一声,唇移回去,覆盖上王铮的,这回真的辗转反侧,缠绵不休,温柔中带着强势。他是天生适合主导角色的人,情爱方式与本性挂着勾,但成年人的经验又巧妙地将控制主导权的欲望掩饰起来,所以徐大少总是温文尔雅,被誉为儒商气质,仿佛他从来不会对谁大声呵斥一般。

这些东西,带得太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在此时此刻,他却很悲哀地发现,惯性一样的理性没法停止运作,他脑子里想的不是顺从欲望,而是离开王铮的嘴唇,看着他漂亮的唇形像一朵花一样微微展开,冒出来的念头是:

真的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让王铮的重要性,从一个不可或缺的朋友,上升到一个不可或缺的伴侣?

他猛然起身,受惊一样,狼狈地掉转视线,说:“你,你身体还不行。”

这是托辞。徐文耀知道,王铮也知道。

王铮眼中有浓重的悲哀,却终究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恩,我现在确实不适合,不好意思,我提了过分的要求。”

他后知后觉一样地难堪起来,涨红了脸,自己手忙脚乱整理身上的衣服,拉过被子,罩住肩膀。

似乎凝神听自己的心跳,他闭上眼,控制着呼吸。

徐文耀定定神,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拍着王铮拱起的背,沉默良久,才哑声说:“我以前,很久以前,爱过一个人。”

“到目前为止,我大概,只在那个人身上体验到所谓的毁灭一样的爱。那是一种,几乎让**要承载不住的巨大压力,每时每刻,好像都在燃烧,想发狠干点什么,想抓住那个人剥光了一口口吞下肚子,这样就真的让他成为血中血肉中肉。可怕吧?”

王铮睁开眼,诧异地扭头看他。

徐文耀拿手挡住他的眼睛,涩声说:“别这么看我,我已经够罪孽深重的了。”

王铮拿下他的手,问:“发生了什么?”

徐文耀默然不答,呆呆看着远方,隔壁病房的哭嚎声渐渐低了,大概家属情绪发泄了一波,现在去忙该忙的事。

“徐哥。”王铮看着他,轻声说,“你不想说就不说,但如果有一天你想说,我会有兴趣听。”

徐文耀点点头,拍拍他,用肯定的口吻说:“我不会离开你。”

“嗯?”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或者应该说,我离不开你。”徐文耀坦然地看向他,微笑说,“你对我来说,很重要,超过你想象的重要,但我不愿意用一种具体的形式来确立我们的关系,我怕我会弄糟,我不敢,我其实是个懦夫。”

“你责怪我吧,我该的。”徐文耀垂下头,拉起王铮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抿紧嘴唇吁出一口气,说,“老实说,我有点怕咱们变成一对情侣,虽然我们都是同志,虽然你对我有很强的吸引力,但是,跟那点激情比起来,我更怕激情完了咱们没法继续呆在一起。”

“我不是很理解,”王铮摇摇头。

“就像□,我知道跟你做会很好,无以伦比,可能有前所未有的□,但那之后呢?我经历过烧毁一切那样的爱,完了之后,我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他低下头,轻声说,“是真正意义上的掏空,这里面,丧失了很重要的内核,或者说支离破碎,我说不出它的名字,但我知道我丧失了它,无论以何种形式,我就是丧失了它。打个比方,就像,丧失嗅觉味觉一样,任何菜肴,无论外形多么诱人,尝起来味道都一样。因此我没办法跟谁以情侣关系长久相处。过往的生活中,每遇到一个情人,我都有想好好相处,我不是花心的人,也不会耗费精力财力做满足雄性猎艳虚荣心的事,但我再怎么用力,都没法维持一段正常的感情。我是个内在有缺失的人,”他顿了顿,说,“我怕跟你也这样,你明白吗?”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做伴会更好一点?”王铮问。

“大概,是这个意思没错。”

“我知道了。”王铮把手伸出来,搭在徐文耀的手背上,目光柔和看着他,温言说,“就在刚才,李天阳说他后悔,要跟我再在一起,他也是我到目前为止,唯一爱过的人。虽然性格所致,我爱他在形式上并不激烈,但还是刻骨铭心,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他今天跟我说的这些话,如果早几年,我简直梦寐以求,哪怕受了多少苦,也会立即抛到脑后,匍匐在他脚下亲吻他的脚趾头,”王铮轻笑了一下,说,“但时间隔得太长了。时间太长,痛苦让时间变得更长,我在漫长的煎熬中把一些重要的东西熬干了,我想我能明白你所说的丧失的意思。在心脏这个位置,确实缺失了什么东西,以至于我要住院开刀,人的情绪痛苦是直接反映在身体上的,我到今天才真的明白。”

“李天阳,怎么说呢,我不是不感动,但我在另一方面,却明白这种感动是一种单纯的心理反应,我受过高等教育,我信奉人道主义,我很讲礼貌,我相信人性本善,所以我会感动,但它跟内在的深层需求没有关系。”王铮一口气说了太多,有点接不上,喘息了一下,微微一笑,对着徐文耀说,“你是不是,听到我们的话,刚刚才着急吻我?”

徐文耀有点老脸挂不上,呐呐地说:“那什么,我只是想吻你……”

“我不会跟他走。”王铮清楚地说,“我可以原谅他,但爱他的那个部分丧失了,以后可能会重生也不一定,毕竟我并不恨他,而且还留有不少美好的回忆。但至少就目前而言,我没有能力去答应他要求的事。”

“你是在,让我放心吗?”徐文耀惊喜地抬起头。

王铮微微一笑,不声不响。

徐文耀反手握住他的,顺着胳膊摸上去,再一把将他抱入怀中,抱得很紧,然后闷声说:“我很自私,我是个混蛋,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我没办法,小铮,原谅我。”

“我也很自私,我需要你陪伴,我生病了,你不能扔下我不管。而且我对你的亲热不反感,甚至更进一步也无所谓,但仅此而已。”

“没关系,利用我好了。”徐文耀拿唇碰碰他的侧脸,笑着说,“只要时不时让我抱一下就可以了。”

“你不会跟于萱一样吧?”

“什么?”

“她每次靠过来,都嚷嚷给我充电啦。”

“呵呵,”徐文耀低笑起来,“这么说很形象,恐怕实情也是如此。”


第 32 章

动手术这天天气很好,G市的天空难得在云层间透露一丝半点蔚蓝天空,一开始还只是裂缝一样,后来云朵散去,渐渐将大片的蓝天慷慨□出来。时间还早,王铮还在病房做准备,来给他坐检查的医生护士挤了一屋,主刀的是业界著名的心脏外科大夫瞿教授,早年留学美国的医学博士,五十开外的年纪,鼻梁上顶着一副金丝眼镜。他身边跟着一堆实习生和医师,外面还有慕名而来的其他大夫,个个以仰望崇敬的眼神盯着他,仿佛他身上散发看不见的神圣之光,必须挨得更近些,才能得以福荫。

这位名医一般病患很难得他主刀,到他这个地位,若不是令他动心的疑难杂症,就必须得是大到他推托不了的人情。就是徐文耀,也是托了父亲在G省军区的老首长关系,才请得动此位高人,虽然院方已经告诉过他,王铮的情况并不是大手术,一般外科医师都可完成。

但徐文耀不放心。

他陷入一种神经质的紧张中,哪怕再装着神情自若,笑容也分外僵硬。

反倒是躺在推床上的王铮示意医护人员稍等等,他仰躺着伸出手去,示意徐文耀把手握过来,他们这时候握手的姿势是手臂互相交错的,犹如古代定下盟誓的男人,从前,在史书里,战争与饥荒、疾奔与卫生条件匮乏总是很轻易夺走一个人的生命,所以那时候的人们远比今天的要重视意义的寻获,重视超出誓言和承诺,重视超出日常生活能够升华生命价值的东西。

王铮就这样有力地挽住徐文耀的手,他的声音很微弱,却尽力清晰地吐字:“我知道你讨厌别人握你的手。”

徐文耀笑得比哭还难看,说:“居然这都能被你发现。”

王铮苍白的脸上浮上一丝微笑:“我有在观察你。”

“还发现什么?”

“你情绪越是波动得厉害,脸上越是面无表情,就跟现在一样。”

徐文耀索性不笑了,皱着眉头,点头承认说:“我有点怕。”

“怕我不出来。”

“是,我刚刚有一刻,觉得没法呆在手术室外头等。”徐文耀惨笑说,“脑子里跟放电影似的,一遍遍回放于萱罩着白布单从里头推出来的场景。我简直没法往下想……”

“不要想。”王铮将他的手指全部收拢在自己掌心,轻声说,“我还没观察够你。我会有机会,继续进一步了解你的。”

“好,等你做完手术,你想怎么观察,我都配合。”

王铮调侃着问:“那可得扒光了衣服,拿放大镜一寸寸好好看。”

徐文耀扑哧一笑,伸手摸摸他的头发,低声说:“欢迎免费参观。”

两人相视一笑,徐文耀凑近他的脸,说:“你也别担心,从麻醉师到护士,我都挑过了,保证最好,一定会没事。”

王铮点点头,用力握紧他的手,承诺一样:“一定会没事。”

这就足够了,徐文耀松开手,看着王铮被推进手术室,留在后面的医生这段时间也跟他混了脸熟,微笑着宽慰他:“徐先生,这个手术难度不是很大,而且又是著名教授执刀,我们院好几个主治医生都进去当助手,你可以放心。”

徐文耀点点头,说:“麻烦你们了。”

“哪里,能请来瞿教授主刀,我们也很荣幸。”

他说完便匆匆忙忙小跑着进手术室,门一关,灯一亮,徐文耀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照头袭来。

他刚刚对王铮说的并非实话,实际上,他想到的不是于萱去世时的境况,于萱去世早有征兆,专业敛葬人员几乎第一时间就赶来,给她画好妆换好礼服,于萱看着,甚至比平时要美丽得多。徐文耀想到的是很多年前,当他还是那个十四岁的少年,老师死讯传来的那一刻,他拼了命跑去送人最后一场的情景。

他先是跑监狱,扑了一空,被告知尸体已经由犯人家属领走,然后他又奔波到火葬场,赶在烧掉之前见了一次。

其实也不算见到,因为遗体早被人用白布单罩住,据说上吊自杀的人死后太难看,周围的人出于对这个少年的怜悯,都不同意他揭开被单。

但他仍然看到老师的手,露在被单之外,那么孤零零的一只手,手指蜷着,指甲灰黑,颜色颓败,犹如被人抽干水分一般,呈现出兽类的狰狞,指甲缝里甚至还残余污垢,看上去,就像污垢侵入了血肉,一直入侵到骨头里。

可是在他记忆中,老师的手分明该是白皙均匀,骨节不明显,修长润泽的,到指尖处骨头有奇迹般的收小,指甲是粉中带白,总是剪得平整干净,看着它们,少年时代的徐文耀不知怎的,总想起一句地方戏戏文:

头上插白篦,十指如姜芽。

看着那样一只截然不同的手,十四岁的少年这才明白,原来人是真的死了。

人死了,原来是这么触目惊心的一件事。

然后,他才开始察觉到心肺里撕裂一样的痛楚,痛到他无法抵挡,不得不蜷缩起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周围的人,包括老师的老父亲,还有陪同着来的几个本家亲戚,都觉得这娃太仁义,这个年代少有对老师还怀濡慕之情的,更何况是在该老师身败名裂,自绝于人民的状况下。

后来见他哭得太惨,来自乡下的亲属反倒不好意思了,由老师的娘舅出面,试图过去扶起少年,嗫嚅地说:“娃啊,别太难过,他这样,也是自作自受,唉,好好的大道不走,非要拐羊肠小道上……”

徐文耀猛地抬头,带着泪痕的少年犹如野兽一样恶狠狠盯着说这话的人,他想说不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老师根本不会走这条路,他才是始作俑者,但少年在悲恸之中,没法很好地组织词语,然后毅然说出,他只是瞪了好一会,才哽噎着说:“人都死了,不要讲他坏话。”

这句话后来成功惹得在场一干人都伤心落泪。

在一片哭声中,他们一起目送遗体送进焚化炉,再出来,一个人就变成一捧灰。

没有什么,比亲眼目睹这个过程,更让人明白什么是死亡的悲凉了。

成年后的徐文耀几可手眼通天,但那多年前留在记忆中的无力和悲凉,却慢慢沤成一种深沉的恐惧,他总是怕有些事掌控不了,有些人的离去,无可奈何。

比如现在,看着王铮被送进手术室,他禁不住,老想着风险很大,万一主刀的老头炫技却弄巧成拙,割破不该弄到的部位,或者血管,引起大出血呢?万一术后引起休克甚至器官衰竭呢?

把身体剖开,风险无处不在。

徐文耀心烦意乱,站起来走向外面走廊,他摸向上衣口袋,掏出香烟,碰出一根,到处摸,却没找着打火机。

有人从一旁递过来一个,徐文耀接过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这才归还说:“谢谢。”

“客气。”那人缓缓地应答,徐文耀一扭头,那个人是李天阳。

李天阳自己也叼着烟,看着他随意点头算打过招呼,朝着天空喷出一口,看着天,默不作声。

这是王铮动手术的日子,李天阳不可能不知道,他知道了就一定会来,所以在此碰到他并不意外。

只是他居然没上前去跟王铮说两句鼓劲的废话,这却出乎徐文耀意料之外。

徐文耀微眯双眼,又吸了一口烟,徐徐感受它倒灌进胸肺,再从鼻腔喷出的快感,然后问:“来很久了?”

“有一会了,看着小铮进手术室。”

那想来也看到他跟王铮握手道别的情景了。徐文耀想了想说:“别担心,他跟我保证过一定会出来,他很坚强。”

“我知道,他一直是个坚强的人。”李天阳目光凝视远方,说,“外表看着挺没用,看个煽情点的电影还会一个人坐那抹眼泪,可那个人,骨子里有刚性,一般不容易发现。”

徐文耀叹息一声,说:“就这么看着,确实很容易以为他很娘,说话又细声细气,性格也不像爷们,可看着就知道是个好脾气的人,听说,他在学校里也挺受学生欢迎,毕业论文他们都爱挑他做指导老师。”

李天阳象征性地微微一笑,把烟伸到走廊扶手外,弹弹烟灰,说:“那这帮小崽子可选错了,小铮在学术问题上较劲得很。”

“你很了解他。”

“当然,一块过了四年,又想了四年,他这个人,都跟在脑子里长了根似的,下意识地就有反应,不用想。”

也许是需要找个人说话缓解内心的焦虑,徐文耀此时对李天阳的恶感稍稍降低了点,但他还是毫不留情地说:“可是李先生,往事不可追,你这样不过是自寻烦恼。”

“如果从情感成本投入收取的角度上看,确实有自寻烦恼的嫌疑,但那又怎样?”李天阳吸了口烟,徐徐喷出,慢慢地,像说给自己听那样,“小铮从前就没跟我算计过所谓的投入和回报。人哪,活得那么精明,到头来却误了大好时光,又有什么意思?”

他侧头看了眼徐文耀,说:“我现在就一个念头,希望他平平安安从里头出来,别的以后再说。”

徐文耀赞同地点点头,说:“里面的人都是我能挑到最好的,一定不会有事。”

“希望如此。”

两人一言不发,各自仰望蓝天,抽烟。

一根香烟快燃尽的时候,徐文耀忽然说:“他如果能平安出来,我绝对不会让他离开我。”

他的话很轻,很随意,像说出一句不甚重要的话语,但李天阳却心中一凛,威胁地眯起眼,说:“恐怕这由不得你决定。”

“必须得由我决定。”徐文耀看着他,温和地说,“就在刚刚,我看着他进去,我觉得心里有点慌,这在我的人生经验中是很少的体验,李先生想必也知道,像我这种人,到今时今日,能慌的事情已不多了。但王铮一直是个意外。”

“这样的意外,不能放着他在我视线之外,造成不必要的损伤,我必须让他跟着我。”徐文耀犹如谈论天气一样,轻描淡写地说,他甚至微微笑了下,“很抱歉李先生,接下来我不会对你出现在王铮面前不闻不问了。他只能跟我在一起。”

李天阳微微变色,猛地掐灭烟蒂,冷笑说:“你试试。”

“我当然会试试,而且会试各种方法。我知道李先生开的公司,做的业务,代理销售的海外品牌,只要我愿意,我能弄来你小学的成绩单,中学的档案,高考时的志愿,你邻居的家庭收入等。我不是在威胁你,真的,我只是跟你说一个状况,恐怕李先生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可能大概知道一个模糊印象,但不确切掌握我的能力动态。我今天可以很坦白告诉你,我除了是个很讲礼貌,不喜欢大声说话,仗着家里的权势在商界混得如鱼得水的**外,我徐文耀,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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