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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望断(雍正) 作者:寻常巷陌-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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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下一个却是一袭石青色夹袍,并没有描金绣花,面相也憔悴些,周身雅气却不改,声音也淡淡的,“庭前盛茂種三槐,紙上芳名播九垓。畫中詩詩中畫傳宗派。蘆花場司令該。有玄微妙趣吴才。通街市,知稼穡,躲不了深土培埋。”
可话音刚落,还不待胤祥细想,与座便先起哄起来。
“哈哈!漏了漏了!王兄罚酒!”说着呼啦一群硬按住石青色士子灌了三杯酒,他倒也不挣扎,仍是那副平淡样子。
好容易消停下来,便见下手一百寿团花香色锦袍端起一杯酒自己饮了半盏又拉着舞女灌了半盏的文士接了下去,“丹墀未叩玉樓宣,黄土應埋白骨冤。羊腸曲折雲千變,料人生、亦惘然,嘆孤墳落日寒煙。竹下泉聲細,梅邊月影圓,因思君歌舞十全。”
胤祥自己皱了皱眉,看兄长眉目也不喜,但仍是执杯回了礼,“想必这位是周兄了。”
恰轮到孔尚任,可人是他引介来的,自然不必再猜,只走过场的跟了一句,也不避讳了,“先生准擬拢T孫,析住平陽一葉分。好學不恥高人問,以子稱、得謚文,論綱常、有道弘仁。捻《枺笆路浮罚俏骱f本,明善惡勸化濁民。”
大家笑了一通后便听末座那位直接提壶灌了,恰是“錢塘人物盡飄零,幸有斯人尚老成 朝元恐負虚皇命。鳳簫閒、鶴夢驚,瘢祜L直上蓬瀛。芝堂静,蕙帳清,照虚梁落月空明。”
胤祥平素不常饮酒,今日酒好,又得四哥默许,多喝了两杯,现下脑袋已有些混胀,使劲摇了摇,还是一团木,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细颈酒杯一杯熟悉的手拿了过去,听他清清冷冷地替自己应了一句,“已是漏了。”
“嗯?”在座都是自诩的梨園領袖,編修師首,看胤禛气派举动都不像读书人,甚至连把扇子都没有,而他弟弟反而文雅清秀的多,便把目光一直投在胤祥身上,现在才突然发现这么个人,“怎么说?”
答话的人心思却并不在这里,只忙着照料有些昏沉的弟弟,随口应了,“陈以仁不是有《锦堂风月》一出吗?”
一室了然。
实际上他们读的书都是千挑万选出最正的,四书五经,为了端正性子,乱七八糟的杂书并不让看,只不过命令这东西永远都是个样子货,大家还不是谁喜欢什么就藏着什么,真要老老实实读孔孟去的倒是少数。这曲录集子他们大多看过,倒没想到今儿竟然用上了。
完了这一场,胤禛胤祥便找了个借口在旁边坐着听他们聊耍,反正少年醉酒这种事常见的很,可扭头看看孔季重竟也像格格不入似的,一个人坐在人群之外,安静凝视那边笑闹一团,眼里透出空明的悲色来。
“听闻周兄昨日收了个丽人,还是劳王兄牵线开的脸?是也不是?”
“白兄好灵的耳朵,不错不错,是个十三岁的雏儿,她妈妈便与我好过,如今女儿给了我,高兴的很哪,”姓周的又拉着身侧退了场的女子的对饮,表情微妙,似乎还在品其中滋味呢,“那小脚缠的,啧啧……当真是半掌之内,瘦、小、尖、弯、香、软、正占齐了,夜里以绣鞋为杯,芙蓉帐暖,真是齿颊留香呢……”
“周兄好不厚道,这等美事,该请诸友共尝,击鼓传杯最好,如何能独自贪了,罚酒罚酒!”
“哎,说到这上头,区区可倒说周兄还是外道了,这女儿金莲啊,要平正圆直,曲窄纤锐,稳称轻薄,安闲妍媚,韵艳弱瘦,腴润隽整,柔劲文武,爽雅超逸,洁静朴巧才是,”这位说着,还在空中做了个握的动作,“要盈盈一握,挠人心绪,可捉、可承、可控、可挟、可挑……”
“妙哉,妙哉!还是李兄钻研精妙,吾等甘拜下风!”
“嗨,要我说啊,女人这东西,风月相合,进行就是,事后多给些缠头之资也就罢了,何必特意接回来给自己找个麻烦,到时候摆脱不净,又是一桩烦恼……”
“哈哈哈哈,白兄啊,你与周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说接女儿麻烦,可自己弄几个契弟放到外宅子里,倒是干什么呢?”一人哂笑立刻引起一串笑声,“就是就是,昨儿个还寻几个扳指带回去呢,想必又进新人了,果然是真名士,自风流啊……”
“哈哈哈哈——”
胤祥听得脑袋更晕了,只一张俊脸涨的通红,有点坐不住的扭来扭曲,竟惹得席上的书生来逗弄他,只不过要去扳他下巴的手一碰到胤禛的眼神就被吓得缩回去了,连酒都吓醒了,讪讪退了。
看船上越来越不像话,狠得胤禛咬牙切齿,嫌他们腌臜了弟弟耳朵,拖了胤祥便请辞,孔尚任见这样也跟着一道下了船。路程近,为了醒酒,三人便一路安步当车,孔尚任眼中郁卒,胤禛眼里冒着火,惟醒过来脸上退了“烧”的胤祥面色惊异不定,与往日大不相同,显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们这般,就不怕……”
“南风如此,不过是私下集会,打点熟络了,总不会有人来自找没趣破坏风情。”
“哥,这就是江南文士风流……?”
“哥,就要靠这样的进士举人平治天下……?”
“你莫问我,季重该有答案。”
胤祥回头,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月色已上枝头,三人在一片星辉中,缄默不发一眼。
84、春梦
胤祥是个好孩子。从来都是。
怎么说呢?他打架但不闹事,调皮但不捣蛋,想尽办法逃避功课但考校时从不会落下,宫里府里追的鸡飞狗跳耗子叫但到底没有破坏它们的友谊,备受父兄宠爱却不骄矜傲慢,连老三这次孝期剃头他也没有“亲自”去告状,好歹算是兄友弟恭。从来自诩自己是个好人,有求必应是他善良的品质,小十四跟他要打人的弹弓他没有拒绝,那只肥鸟儿要吃牛肉巧克力汤他也没有拒绝。
所以,他根本就是个好孩子嘛。没拉过宫女姐姐的手,或许连奇怪的梦都没做过。
可昨日喝酒上了头,被胤禛安顿睡下后撒了好一通酒疯,外间天气已凉,但他迷迷糊糊的梦里,仍是一室春光。
熏风殿,芙蓉斋,琼林酒,桃花笺。朱霞残照,红泪春潮。
胤祥闭一闭眼,竟不知身在何处了,只见满目的桃花飘零,淡色的粉瓣落到他肩上,眉上,鼻尖上,轻轻拈起一片放进嘴里,饱满的青涩厚如堆脂,在口中绵绵密密的化开,耳边似有丝竹暖响,整个人都酥了,乐声引着他左右彳亍,而昨夜那些桃花酒酿着士人轻薄语,流转着佳人鸦鬓、娈童明眸,更毋论那酒盏、缠头、笙璜、金莲、良辰美景,绝世姻缘,却一起在心底搅成一团,让他唇齿干燥,醉的更深了。
被箫声牵引,顺着这似曾相识的九曲回廊茫然寻去,慢慢的,桂树淡香反冲了桃花浓烈,轻轻盈盈在身边绕了一层,远远亭台楼阁处,隐约像是一桌酒馔,一袭青衫,伴着天青色的玉带,执着云海纹的月光,面目模糊,看不清是谁,只那乐响,越发的淡了,反阻着他近前不得。就那么远远地看着,心里却毛躁起来,有些恼恨眼前隔着自己山水两望的垂杨柳,伸手拨开了,却又是一层,层层叠叠,绵绵密密,总是繁复遮着眼帘。箫声渐渐停了,月色如水流淌下来,桂花的香气越发清晰,那高挑的人转过身来,朝他伸出手,想要来拉他一起,且歌且行……可面目,还是看不清。像是承乾宫新进的小宫女,明眸闪闪,又有些……像是四哥,长身而立笑盈盈看着他……
心中一喜,正要凑过去撒娇嬉笑,那面目一转,又化作了额娘!许久没有梦到过的额娘……去不是往常慈和温厚颜色,反而……温柔中多了几分少女的娇媚……是年轻时的额娘吗,抑或,是汗阿玛面前的额娘?
胤祥自己也没有发现,他正在笑,纯粹的笑,为这不记得名字的小宫女,或是熟悉入骨的四哥,又或者是青春年少的额娘而笑……正待探个究竟,额娘明媚的面庞也消失了,仍旧是适才一团雾色,看不清辨不明却无比亲切熟悉的人影,高挑,康健,持箫而立,隔着柳絮,看不清面容,只他自己,心里烧起一团火来……
“阿哥起身了吗?”
胤禛在门外问了一句,才见着门口守着的小厮莫名其妙的表情,便听见里头一阵踢哐乱响,随着的有些低哑的叫声,“四哥!等一下!等等等等!马上就好!”
胤禛挑挑眉,嘴角挂着笑意推门而入,外头的自然无人敢拦他,刚一进去便又是一通响动,胤祥甫一看见他就急惶惶的围着个被子冲过来,拉住人转身手忙脚乱往外推,一不留神被子滑下去又赶紧拽上来,脸上一片胭色。
“哎呀四哥你怎么进来了!别——我马上就好!不许进来!不许进来!不许进来!我真的马上……你别管,出去啦,快点快点……真的真的,马上就好……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这小子,又不是第一次,羞什么。胤禛哭笑不得的被人推出来站在门口,瞪了一眼两个看热闹低头闷笑的,再次感慨弟弟真是长大了,按说不是他该操心的,可还是认真盘算起给他房里放人的事来,虽然有些许怅然。
让额娘派一个呢还是找福晋商量?还是找额娘要给老实规矩的吧。
待胤祥收拾好了出来,见胤禛盯着他看又有些报赧的低头吐了吐舌头。胤禛上前揽了他肩头,低头去看,又顺手摸来他腰间挂着的潇湘扇,作纨绔状去挑他下巴,邪笑着啧啧道:“果然是昨日桃花酒喝多了,要不今日怎的面若桃花,目似流波啊……”
胤祥脸上果不其然烧的通红……
胤禛去还不知收敛,仍在调笑,“哎呀呀,说来你也到时候了,妃母的孝期也过了,横竖该大婚了,可得好好学学这阴阳之道,放心,回头四哥找你嫂子说说,替你要两个标志的……不行?不行的话皇额娘可早几回就跟我说过这事了儿,不过被我拦了,看来倒是四哥的不是……”
“……四哥……”
胤祥红着脸哀哀唤道,胤禛却仍旧一脸黠促的来惹他,做兄弟的像是真有些恼羞成怒,突然胳膊肘一曲,直向兄长胸口撞去,胤禛素来急变,眼下神色也不曾动,只挑了挑眉毛,空着的一只手去档,顺手向上一翻,另一只手仍紧紧攀在胤祥肩上,他二人自小演练,一招一式都熟的不能再熟,胤祥被制住后立刻身子下压,腾出空间来翻出手腕,一手扣在肩上那只手上,转身跳出胤禛怀里,胤禛又一反手,仍握住他臂膀,两人你来我往,在小小庭院里上下翻飞,好半天才安静下来。
胤祥已在胤禛手中动弹不得。
胤祥没什么沮丧神色,胤禛倒很是满意。
“不错不错,这次比上次又多走了三招,大有长进啊。”
“那是四哥调教的好……”
“谬赞谬赞。”
“过谦过谦。”
门口两人看着两个尊贵的天家阿哥动完手又斗嘴,面色十分“平静”。
85、家信
待胤祥洗漱过到正厅用饭,见胤禛手里正拿着一沓书信,眉头时聚时散。“京里的?怎么了?”
胤禛看他一身海棠红绣着荷叶莲花衬得少年人十分体面,不自觉带了笑,举了举手里物事道:“弘晖见天找他十三叔呢……”
“嘿,这小子!不枉十三叔疼他一场!”胤祥想起软绵绵的小侄子,心里一热,想得不行,险些嗷嗷叫出来,“还别说,弘晖真是聪明,才这么大点儿,教他背诗写字,一遍就能记住!”
无奈地瞥了一眼弟弟,想起自家那个虚算满有四岁的宝贝儿子,哼了一声,“还说呢,你上次教他‘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这下他小爷倒是真听话不剩饭了,可听说抱着个小碗把剩饭全拨汗阿玛碗里了!”
胤祥扭着脸木了半天,才捶着桌子狂笑起来,“哈哈哈哈——这小祖宗真是大造化!大胆子!汗阿玛……哈哈哈哈……汗阿玛怕这辈子都没想到能也有这一天……”
“笑什么笑,”胤禛翻了个白眼,数落弟弟,“惹出这么失礼犯上的事,你还笑得出来?”
胤祥拉着胤禛的袖子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看四哥表情也知道没什么,再说了,弘晖可是皇额娘的心肝儿,能怎么着啊。
“说来他还真是被你们惯得越来越不像话了,回去得好好教教规矩,也该入学读书了。”
“嘿!四哥可别栽赃陷害,您自己个儿还不是把弘晖疼的什么似的,还说抱孙不抱子呢,看看您……再说了,现在读书还太小,连个伴也没有啊……”
胤禛想起儿子软软嫩嫩地喊阿玛,伸着手要他抱的样子,便觉得十分富足,上辈子他父子缘浅,这一世便难免多疼上几分,也毫不在乎的讲儿子抱在怀里,倒把等着看热闹的一众兄弟妇人吓了一跳。
“你五哥不是把弘曈儿搁在咱们府里玩儿吗?他俩搭伴。”
“哥哥诶,曈儿可比弘晖还小呢!你不心疼五哥还心疼呢~”
“他心疼什么,天天泡在女人堆热闹堆鱼虫堆里,连给儿子起名子都不下功夫……”
胤祥想起当初胤祺给儿子起名字叫“小鱼”的事,自己也觉得脸抽了抽,使劲揉着脸不好接话,他可不知道,上辈子这继承了胤祺爵位的二子却唤作弘蛭,让胤禛心里要多膈应有多膈应,这辈子才抢着给改了名,直接把内务府最后给胤祺幼子起的名字拉了过来,到时候那个叫什么他也懒得管,可好歹这个常常见到的得合自己心意。
聊了几句儿子,胤祥才想起正事来,骨扇在手里上下翻飞,转眼去瞅胤禛,“四哥,恐怕家事不止这一件吧?”
“哦,你四嫂说给你物色的媳妇是……”
“四哥!说正事呢!”胤祥脸上又是一红,不知怎的,想起昨夜的梦,赶紧打岔绕开。
胤禛看了看他,正要接一句“没什么”,想着他那天言语,便没有再当他小孩子的瞒着,“没什么,索额图怕是日子不长了。”
“哦?!”胤祥之前便猜到索家老头子怕是要吃汗阿玛挂落,却没想到这么彻底,毕竟是多年忠心事主的老臣,老爷子真是有壮士断腕之气劲呢,又想起跟索家同气连枝的某贵人,“那……那位呢?”
胤禛看着他,缓慢的摇了摇头,带着沉重,却不再有过多的惋惜痛楚。
“哼!这下可有热闹看了……到不知大哥和老八老九又要出什么新花样?”
胤祥笑嘻嘻地歪到椅子上,蹭到胤禛跟前去,就着他手饮了一口茶,满脸小儿颟顸,心思确实通透无比。
胤禛一把抢了回来,把人掀开,“空心喝茶伤胃,跟你说了多少次,就是没记性。”
“老八不是跟着老大干吗,你如何倒分开了说?”
“嘿嘿,四哥跟我装什么糊涂,他跟着大哥?快别说笑了,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不成,怕是连老大都不信。”
胤禛翻着眼皮瞅了瞅他,笑了笑没说话,仍去吹杯中的浮沫。
“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文不成武不就的,光带着老九四处蹦跶,钻那些破落王公世族的门脸,不知道皇父最不耐这个吗?还打着大哥的旗号,又处处给自己谋利谋名,漫不说太子现下仍在,便是倒了,让大哥又如何待见他?”
“没大没小的,那是你兄长,假假也得叫一声八哥九哥,小心在这儿说惯了,出去搂不住……哎,说来这天时地利人和,人家能和人也是本事,不像你四哥永远干的是得罪人的事,人嫌狗不理的,你这么着倒显得咱们小家子气了……”
胤祥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想起另外的事来,“对了,十四弟倒是成天跟着胤禟胤莪他们耍闹,这次也不跟咱们出来,四哥你回头还是说说的他的好,免得……”
“无妨,倒不是因为这些,你看他那粗疏性子,是能在江南呆的住的吗,你若是让他去塞外指不定还高高兴兴地收拾行李去了,混就混着吧,又不是当真做什么事,这点上他还拎得清。”
“……四哥是想把这水搅得越浑越好吧?”胤祥皱了半天眉,突然眼睛里精光一闪,随即笑道,“可我怕他被那些人当枪使,他们生了不该有的想头,倒扯上咱们的兄弟。”
“说到这想头,人人有自己的想法,人人有自己的苦处,生为皇子,便难免惦记着,看不开罢了。”
“惦记着什么?”
“明知故问,自然你惦记着什么,大哥惦记着什么,他便惦记着什么。”
“哼,我怎么觉着每回说起来,四哥你都为‘八哥’说话啊,可也没见你多喜欢他?”
胤祥绕着他打转转,摩挲着刚起了须的下巴打量他,胤禛才苦笑了一声,“只是立场差别太大,又打小性格不合,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带了偏见狭心,看不清人,看不清事,便时时提醒自己不可妄自尊大,就难免有些矫枉过正了……”、
胤祥才要说话,却听见下一句,“只如今,更怕你自设桎梏,拘了视野,不能明心见性。”
“四哥可还指望你做大事业呢,万万不可落了下成。”
“那我们如今做什么?”
“壁上观。”
86、桃花
ps:关于夺嫡,大家表太期待,在我心里这是真没什么写的,只要老大老八不被穿越,老爷子政治智商不下降,基本上老四只要旁观看戏好好干活等着接位子就行了……遍观群子,就算上辈子的老四,我都给他找不出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来……汗orz……
两兄弟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中谈完正事,便听到通报孔尚任来访。
这老头年纪虽大,却着实是个妙人。
眼下的孔季重正晃荡着脚坐在外院的石凳上,肩上搭着一根弯弯曲曲的竹竿,底下缀着一只大大的酒葫芦,已经磨得发白的油皮葫芦上雕了一只大大的桃花,葫芦嘴而上却绑着一只草蚱蜢。沉甸甸的酒葫芦也跟着他的身子一荡一荡的,衬得那花白的脑勺倒是鲜亮了许多。
“两位袁兄安好——?”
“孔先生好。”
“哈,孔季重,我们不是昨晚才分别吗,你还不知道我好不好?”
孔尚任晃动着酒壶与袁寿棠把臂言笑,实际上,他已隐约觉察出两人身份有些特别,但并未多想,这大小二袁见识眼光都很合他胃口,况且反正他已到如此年纪,想做的该做的都已做完,若再忌讳三四,人生还有何意趣?至于儿孙?儿孙自有儿孙福了。
“季重今日来,想必是有趣事了?”胤禛眯了眯眼,笑问。
胤祥不知想起什么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只盼别像昨日夜宴一般。”
“哈哈哈哈,看来小友还是念念不忘他们呢——”孔尚任正开胤祥玩笑,看见他戳来的目光,再感觉到背后袁明处阴风阵阵,赶紧摸着鼻子见好就收,“前几日提起拙作,小寿棠不是说想看全本么,今日梨园开脸儿,不知两位有没有兴趣赏脸?”
这还有什么话说,自然是要去的。
一路跟着孔尚任,胤祥想起他酒后曾向这老儿探问,当今戏剧创作第一人是谁,那落魄小老儿嘴里只蹦出两个字,“区区。”为这两字的气魄,也该浮一大白了。
“哥,”胤祥向左靠了靠,贴着胤禛的耳朵用绝不会被前头人听见的声调说,“你曾说过,当朝文人,你最推崇两人,一个是孔季重,另一个是谁?”
“猜。”
“南洪北孔,总不能是洪升吧?”
“嗤,虽说《长生殿》与《桃花扇》并称,但意旨不及,再说了,你四哥还没这么沉迷花雅之词吧?”
“那是谁?”
“你见过。”
“谁?”
“猜。”
“算了,当我没问。”他见过的读书人海了去了,天知道是哪个,不过四哥这种好啰嗦耐不住话的人,总会告诉他的。
明明看着正门就在眼前却偏要弯腰弓背从侧门溜进去的行为让胤禛胤祥这种堂皇惯了的公子十分不适应,而且无法理解。对此孔尚任的解释是,看戏嘛,就要看个热闹,看个乐子,走正门被人吹着捧着有什么意思,还是你喜欢跟那些江南名士觥筹交错?
不大在乎这些游乐之事的胤禛不说话,受不了昨天桃花酒后劲儿的胤祥望天半刻后,默默跟上。
在角落找位子坐下,给自己面前搂好了吃的喝的,胤祥便渐渐入了神。与他以往知道的那些卿卿我我书生小姐后花园不同,《桃花扇》故事线索复杂,但很显然,这位季重先生想讲的,并不仅仅是儿女情长,更多的是兴亡之感,很合他胃口。
情节到不乱,南明小朝廷偏安江左,复社文人侯方域与青楼雏妓李香君结发成了良缘,却为奸臣所害,为朝局所迫,渐行渐远,最终清军南下,侯李二人人虽团圆,家国已破,两厢看破,各脱红尘。“国在哪里家在哪里?君在哪里?父在哪里?偏这点花月情根,割他不断么?”
于是,便真的断了啊。
胤祥边看戏,听着拖得长长的昆腔,边品尝南方的糕点,看到依附魏忠贤一党的阮大铖为了洗刷污名赚取保人,暗地里出了三百金为侯方域作迎娶李香君的梳妆之资,不由回头对着胤禛笑了一笑。胤禛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无比熟悉的精光,和其中夹杂的戏谑笑意,便心下了然,回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孔尚任抱着葫芦随着嘴喝酒,在旁边看两人眉目交错,像是能说话一样。
——看来古今要讨买文人心思都不便宜。
——相比给买歌伎送陪嫁,你八哥买书的钱也算不那么冤枉吧?好歹书是自己的。
——嘿嘿嘿嘿,强撑面子罢了,又有多少实效。
——那是老九……
这一阵子老八又像上辈子那样掏钱各处高价搜罗书籍,表现自己的勤学好问,虽还没有四十五年特意托何焯在江南三倍价钱购书买名声时的疯魔,但也够闹腾了一阵儿,可惜的是,他若当真像胤祉那样好弄笔墨文章也就罢了,可胤禩那么多上学罚抄写练字都央人代笔的事儿哪个不知道,平白买这种名声,真是让老三他们明里暗里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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