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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望断(雍正) 作者:寻常巷陌-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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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睹世事浮沉,为止喜怒哀乐,实际上,他知道,内心深处潜藏的,是不可抑制的淡漠。
漫长的时间成为折磨人精神的刽子手,最可怕的不是悠悠老去,而是苍老的心灵重新回到年轻的躯体,时间在无尽岁月中累计,却失去累计重叠的意义,一切的苦难喜悦在经历最初的动容之后,全部沉淀为默然的回忆,所有他爱过的,恨过的,痛过的,都逐渐成为时间背后的剪影,无论是他崇拜敬仰的父兄亲人,还是他曾以为永世不会原谅的阿奇那赛斯黑,都逐渐模糊掉面容,从他苍老的记忆中淡去,二百年岁月带来的不仅仅是无人企及的复杂阅历和强大灵魂,更是逐渐宽阔而平静的生命之河,带走他全部的情绪激情,麻木不堪的疲惫心灵无法解脱,只有独自品味这淡漠哀鸣。
他早已不再去数自己经历的年岁,那毫无意义,无数次期盼虚无的身形在太阳曝晒下化为乌有,体味气化三清与天地同在的美妙安然,时间却不肯放过他,一具“行尸走肉”。
而他放开了一切,除了他的怡贤亲王。
漫长的时间冲刷掉一切,剩下的只有那个人的名字在他生命的海滩岩石上闪闪发光。无尽的岁月不仅没有将他们共有的回忆洗涤一空,反而在褪色的灰白中愈发耀眼。他们的诗歌唱和,他们的觥筹交错,他们的枕藉而眠,他们的雄心壮志,他们的盛世伟业,他们的棠棣相倚,他们的昆仑比并,他们的背心相抵,他们的志同道合与灵魂上全然的相通相守……
他们共同经历的四十五年风霜雨雪,胤祥没有走进他生命的八年,胤祥与他共负河山的八年……
这一切,成为唯一拽着他无法解脱的梦。
个体之所以成为个体所依仗的不过是记忆,记忆规划了你的生活,经历决定了你的选择,而他雍正之所以成为雍正所凭借的全部记忆正在逐渐褪色,终有一天他会忘记那些他曾心心记挂的至亲至爱,而正是胤祥,这段与他交缠入骨融入血脉的缘分,成了他与现实世界,与自我的个体紧密相连的纽带,是他,牵绊着他,不能消失,不能忘却,作为爱新觉罗·胤禛,牢牢记住这一切。
而这华夏大地,锦绣山河,是他们共同的梦。
他只是菩萨,不是佛。
而重生一遭,现实于他恍如隔世,那些灰白的记忆和角色逐渐再次走进他的生命,栩栩如生。
可他于他们,却只能以佛心相待,一如对茫茫众生的怜惜热爱。他再也做不到真正独立于他们的生命之中,因其喜而喜因其怒而怒,他依然敬慕皇父,却不再渴盼父亲的青眼,他依然亲近妃母,却不再苛求生母的关爱,他依然哀悯兄弟,却不再妄想手足情深……漫长的岁月麻木着他的灵魂,他失去了对生活的期许,但是不能放手的江山责任压着他,对生命尊重逼迫着他,去享受另一次人生,他近乎强迫的逼自己“活”起来。他精神振奋,他积极进取,他演武修文,他拓土开疆,他与父亲坐而论道,他与兄弟品茶谈禅,他欣赏西山虫唱、潭柘钟声,品味趵突泉水,阳澄闸蟹……
他用尽一切力量敦促自己健康的活着,但是心底总有一个声音隐隐嗡鸣,疲惫的困倦诱惑着他,冷漠的麻木吸引着他,他的本心在不断叫嚣,想要休息,彻底的休息。偶尔午夜梦回,或是从佛龛前惊醒,他常常分不清是梦是醒,前世的五十八年究竟是否存在过,飘荡的二百年当真不是自己大梦一场?
栩栩然蝶也,蘧蘧然周也,是耶?非耶?
一切于他多为恍惚,仍然除了胤祥。
胤祥是不同的,胤祥不仅是他与现实的纽带,更成为他梦与醒的图腾。
他期待着弟弟的降生,抱着粉嫩嫩的婴儿,啃着他的脸颊,让桂花香遍布他软嫩的身体,奶香涌入毛孔,真实感油然而生。
这就是他的真实。
他毫不避忌的亲近他,看着他出牙,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将他裹在怀里,看他忽闪着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唤四哥,握着他的手教他写自己的名字,看着他挥舞小小的剑,看他弯弓射虎,看他奋笔疾书,看他运筹帷幄,看他长袖红妆……看他对着自己笑靥如花,声音朗朗,胤禛就觉得,自己仍然或者,健康的,旺盛的活着。
他以腹心相待,祥以国士报之。
他们兄弟手足,熟悉彼此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心底无暇,从未相欺。
“本王有何事不可与胤祥言,十三又有何事不可告本王。”
言犹在耳,昨是今非——
“十三爷,您总这么站着不是回事儿啊,我们王爷的脾性您也知道,要不您跟房间歇歇,待主子消消气儿,可不就什么事儿都揭过去了……”傅鼐劝着外面那个。
胤祥垂目而立,岿然不动,“你们不懂,下去吧。”
他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请求谅解,事实上,他比谁的清楚的知道,此事不可原谅。
对别人来说,这不过是个小小的甚至不必当回事儿的矛盾,可于他们而言,并不相同。
若是今日他与四哥异地而处,他势必更为生气和愤怒。
对一份纯粹到不可玷污的情谊来说,此事,形同背叛。
一己的承担与抉择看似是一种保全,实际上却将对方狠狠推到了线外,蓦然承受一无所知的严重后果,在对抗外界强大压力的情况下更面临欺瞒与隔阂的伤害,不该这样。
胤祥站的笔直,像一杆枪。
实际上,若是可能,他恨不得跪在这里,跪上三天五天,可他太清楚,对自己身体的任何伤害,都会让对方心里承受加倍的痛苦与自责,真心的爱护,不该以自己为筹码,威胁所爱之人。
只是为了安心罢了。
手指缠上腰间旧色的荷包,绦子早已更易,外面也重新覆上了布帛,可旧物带来的柔软触觉始终轻轻摩挲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做了不该做的事,他动了不该动的心。
他已经二十四岁,为人夫为人夫,他清楚的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他更清楚的知道,兄弟之间,互为依仗,知己之情,彼此相扶,两个独立的冠以爱新觉罗姓氏的男人,两个自诩心意相通志向相投的男人,可以相互扶持,可以在沙场之上尖刀之中背心相向,却绝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将对方视作应该予以保全的弱者,这不是爱护,而是轻视。
而他,又是因为什么,不自觉地将强大的兄长视作自己地盘的私属,妄图独自的甚至替他承担风雨?
这绝不是正常的心态。
胤祥叹了一口气,感觉到麻痹从腿脚渐次传递上来。
他从不善于自欺欺人,虽然父兄将他照顾的极好,但从未试图让他避开风霜的洗礼,所以他清楚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自己又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并不忌惮心狠手辣,可他对自己更狠,若是心里有一块脓,他也能亲自动手狠狠剜下去,即便面前是万丈深渊,胤祥,也从不退缩半步。
所以,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钟鼓交鸣,宫禁将启,而雍王府书房的大门依然冰冷如霜,像一道天堑,将至亲手足隔离两岸。
胤祥最后握了一下古旧的早已失去桂花幽香的淡黄荷包,取出随身携带的匣子,轻轻安放进去,带着薄茧的手指依旧与丝绦相交缠,仿佛徘徊流连不忍离去。
雕着桂花的匣子缓缓合拢。
胤祥轻轻跪下,朝着书房门口行了大礼,以头抢地,三起三落。
“弟今拜别,不知何日可见亲颜,日后弟不能朝夕叨陪,愿吾兄一切顺好,平安喜乐。”
长风起,衣袂扬,大门开启,桂花树下,只余匣影,不见亲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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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113119章为作者重写版
113、萱堂【新】 。。。
“四爷!里头传来消息,主子娘娘……”
戴铎喘着粗气跳下马背直接跪在主子面前。
“说!”
“病倒了,听太医说……来势汹汹。”
“照顾大阿哥!”胤禛瞬间色变,并不是多么震怒或焦急,但那难以形容的表情却令儿子从人俱是心惊肉跳,不敢呼吸。
胤禛当即抢过戴铎手中缰绳,飞身上马,狠狠抽下一鞭,看着扬尘而去的骏马,戴铎才反应过来,想追又顾及着小主子不敢轻离,急忙招呼随从,“快!快!你们几个去跟上王爷!小心伺候!”
一路打马回京,烈马嘶鸣,却解不得胸中焦虑如火。
皇额娘病了,皇额娘病了……
头脑一片空白。
骤然冲破理智的焦虑担忧,以及,无可遏制的挫败感。
胤禛心中抽过一丝苦涩的战栗,却全然无力追究其来源踪影,他的全部力气都用来抑制肉体真实的颤抖。
他害怕再一次见识到命运的强大力量。
莫非天意滚滚,人力当真脆弱如斯。
康熙四十九年……
这一世的胤禛,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凭借苍老的灵魂俯瞰众生,因有知之力微妙的操控或干涉着曾经的人生,他改变了不少人的行进方式,甚至命数。
为慈母延寿是他最大的成功。
还有热河前的那场夜雨。
他相依为命的弟弟,他背心相依的战友,错过了热河围猎,错过了帐殿夜警……
他未来托为腹心的怡贤亲王,终于从根本上远离了这一场血雨腥风。
可额娘为何会在此时病倒?偏偏是此时?!
来势汹汹?来势汹汹!
太医从来报喜守中之人,额娘亦是少见的倔强,他竟不敢猜想如何程度的病症能让皇宫里那些木头一样的太医说出这样的话。
病况具体如何其实尚未明了,可他真的害怕了。
怕这是一场报应,他对抗天意强改命运的报应?
刚刚在这一年免去了祥弟“不忠不孝”的一十四年病痛,就恰恰让额娘身染沉疴?
可既让他重走人生九重,又为何不许他更易辰宿列纲?况且一切皆是胤禛一人所为,即便有报,也该降在他身上,在他这逆天而为的孽子身上,为何却是他慈颜替罪?!
命运何其不公!
这一切,都从他脑海中迅速略过,连带着忧思的麻木,而他心中,尚来不及真正思考任何事。
直入紫禁,便是长巷明堂,旁人俱是小心翼翼碎步急驱跟着,惟胤禛独自一人大步流星飓风一般,苦的身后太监宫人停又不敢停,追又不敢追,被他脸上气色吓得连全都不敢劝,只得竭力跟上。
到了承乾宫,未及通报,已有宫人迎了出来。
“皇额娘如何?”药香袅袅,四周静谧,胤禛觉得刚才路上无数思绪竟瞬间被这熟悉的安宁打散了,他压着声儿问道。
“喝了药,正睡着,暂且压住了。”应他的并不是宫人,胤禛侧目,见早已嫁为人妇的妹妹蹙着眉头掀帘出来,使了个眼色退了仆妇,亲自替兄长去了斗篷,又将手炉塞给他,“……有些凶险。”
胤禛细微的颤了一下,他入室被暖意一激,方才觉出浑身的冷来。
掀开旁边几上的药碗,闻了闻,又看看药渣颜色,细细打量了霁格格神色,低叹了口气,待手指暖了,才替自家妹子理了理鬓发,“这几日倒叫你操劳,去歇着吧。”
霁格格抿了抿唇,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哥哥入了暖阁。
胤禛对一众侍者摆了摆手,悄然免了礼,自己在脚踏上轻轻跪下,母亲沉静的躺在榻上,宛若沉睡,只有惨淡如纸的颜色和唇上的白霜才映出他们惶惑的不安,良久,他伸手将被子轻轻往上拉了拉,偎的更紧些。
“额娘这回真是病的突然,之前并没有什么征兆,只上次进宫时有些咳,也不严重,不想竟突然倒了,眼下局势纷纭,我虽是女流,也能觉出凶险……可现下皇父病在那头,额娘病灾这头,可怎么……”
原来女孩儿清亮的音色正暗哑战栗,带着低声的啜泣。
“哥,听说早年额娘也大病过一场,”不知什么时候,霁儿已一同跪下,倚在他身边,“比这次……”
妹妹有些颤抖的身子紧紧偎着他,让胤禛恍然想起十岁那年扑在他怀中嚎啕大哭的懵懂女孩儿,心中竟当真渐渐沉稳而坚定,为眼前两个女人,滋生出无限的勇气,仿佛刀山火海,亦能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轻轻拍了拍微凉的素手,“……比这次更凶险。”
霁儿明白了,也慢慢止住瑟缩,伸手在被下握住母亲的手,“额娘会没事的。”
隔着轻轻生疼的烟雾,胤禛看着在暖光中略显飘渺的慈颜,沉静勇毅,一如昨日,前日,过往三十年中的每一日。
“对,额娘会没事的。”
胤禛又去见了康熙,只得暂时把那些复杂的心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心里只剩下沉重。
皇父龙体也当真不容乐观。
消瘦,虚惫,心悸,恍惚,耳鸣,目眩,起卧需人扶掖。
要来药方看了,竟似还有记忆减退,夜晚不寐的症状,难怪刚才看他半天才恍然认出人来,谈了一会儿便疲惫不堪,连他名字都叫错几次,正说一句话,却突然断了,自己怔在那里,再忽的说起其他事来。
阿玛当真老了……
神不守舍,心失怡养,目不辨远近,耳不分是非,食少事多,岂能久存。
不过也难怪,多事之秋,儿子相继陷落,兄弟手足交戈,时事波谲云诡,身边相伴多年的皇太后、皇后也相继违和。
那是他心里最后一根弦。
这样的打击,大抵任谁都支撑不住吧。
胤禛上辈子绷紧了心思在夺嫡的风浪中小心翼翼步步惊心,日日的筹谋算计,天天的势力起落,将天下人心作一局棋,黑白化界,时时推敲,这父子兄弟的情分也不外乎政局中最微妙的砝码,不敢轻与。今生活到而立之年,才突然体味出人到中年的个中三味,当真是膝下稚子盈怀抱,堂上椿萱雪满头了……
胤禛刚去跟德妃请安,说了几句眼下局面,她于后宫,从来清醒的很。
尚未走到宫门,又有小苏拉火急火燎地来寻他,倒不知是何事。
且不说那些早就模糊地不像话的记忆,便是这段日子的心力交瘁,便叫他无力去揣测了,只跟着回转东暖阁便罢。
“这是闹什么!还有完没完?!不是说已经控制住了,万无一失!!”刚刚还萎在榻上的老皇帝瞬间像被撩动了胡须的猛虎,暴怒的斥责在堂中翻滚,声嘶力竭,冷酷如斯,“好啊,好啊!盛世盛世,这就是你们要给朕看的盛世!都斩木为兵揭竿为旗了,还等着朕亲自替你们擦屁股!”
易怒。
胤禛进来时正赶上这阵子狂风骤雨,堂下跪了不少重臣,茶杯药碗摔了一地,折子散在四处,一片狼藉。在心里临时给太医的脉案又加了一条。
“你来的正好!看看看看!看看这些好官员干的好事!”才皱眉,康熙已看见他,仍然气的胡子发颤,猛然转过身来,指头点着地上湮了水的奏折,声音嘶哑的很,“这就是朕养出来的父母官!这就是这偌大国库堆出来的太平盛世!这就是你们日日称颂的仁慈!!怎么拣出来这么些野狼崽子!!”
胤禛行了礼,眉头锁的更深了,捡起折子一目十行扫了过去,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民乱。
每一个王朝最可怕的事。
陈胜吴广振臂一呼,绿林赤眉揭竿而起,都是最贫寒的黎庶百姓,却都以星星之火而成燎原之势。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天下至理。
“皇父,息怒……还请保重身体。”胤禛沉吟半晌,还是膝行上前两步,凝眉进谏,立刻感到帝王烈烈目光能在他背上戳出两个洞来,瞬间意识到这句话虽是心中所想,但毫无建设性,赶忙肃容补充道:“福建百姓虽聚集数千,抢掠钱粮,潜入山中,对抗官府,但子臣以为并非完全不明王化,观其传贴,明言陛下将阖省老幼如同赤子恩养、屡次蠲免钱粮,不过地方官有负上恩,克扣钱粮,不曾施及百姓,为某生计,乃生为盗之心,并非真正大逆之举。”
偷看康熙面色稍缓,放下心来,“只要朝廷及时妥当处置,必不会令祸患蔓延。”
“如何算是妥当?”
“诛其首恶,释其氓人,宣以洪德。”
“雍王素来刚毅不阿,有罪必罚,不想料民竟有如此菩萨心肠。且行之。”
114、旧荷【新】 。。。
胤祥原以为这次四哥会对他说点儿什么,可他竟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
心里有些隐约的失落,却混杂着更为模糊的骄傲自豪。
此刻这方寸朱阁之外,民怨沸腾,官民两立,而胤祥仍稳如泰山,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底下官员哆哆嗦嗦的声音,看着他们匍匐嗡动如蝉翼的肥硕身躯,茶盖叮咚一声落在桌上。
“怎么着?这么说都是刁民放肆,大逆不道?!”一旁同行的十四阿哥早已不耐,反复摩挲佩剑暗花,此刻得了暗示,立刻发作。
“十四爷息怒!十四爷息怒!奴才们不敢啊”底下又是呼声连连,当朝明令,皇子不得联络外臣,储位已定,这些小阿哥又没职没份,平日倒与地方官员没多大关碍,见着了佛一样敬着就是了,可眼下这两位成了奉旨办差的“钦差”,又是专门来问罪的,自己生死荣辱拿捏在人家手里,怎能不胆战心惊小意奉承着,自然不吝啬几个头了。
“奴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瞒报啊,确是乱民有意刁难一方父母,竟胆大包天抢夺府库粮仓,视国法如无误,合该严惩不贷——求十三爷十四爷明察啊——”
“是么……”杀猪般惨厉的哀嚎因清雅声音的反问戛然而止,去年得封的十三贝子胤祥漫不经心地用杯盖拨着茶叶浮沫,“这么说来国库下拨的赈灾款项都如数下发了?圣上特旨蠲免钱粮的政策都落实了?前次所发凡乱民宥其从者的令旨都下行了?”
“嗯?!”
“……这、这,启禀……”座下一众顶戴花翎都抖了抖,一个个腮帮子鼓得发颤,面色灰白,为首之人正待辩解,又被头顶天潢贵胄打断,倒似意兴阑珊。
“十四弟,你我自幼读史。不知我大清朝所承……?”竟突然好端端聊起天来。
胤禵剑眉如锋,随口回答,眼睛却眨也不眨钉在地下补服身上,“自然是由明朝制度损益变化而来。”
“前朝有些律令倒是颇为有趣。”
皇十四子听出他弦外之音,心中暗笑,抱剑冷冷用眼角瞅着官员们,拖长了音哼道,“那是,土地祠内稻草仍热呢……”
眼见着那些民脂民膏堆起来的地方“父母”一个个软在地上,头伏的恨不得埋进砖里,屁股像得了寒症一样疯狂打着摆子,只差把自己肚里膏粱晒出来了,二人心中冷晒,面上俱是寒霜初降。
胤禛在书房援笔而书,笔锋突然顿住,任由透窗而过的冷光折在蝇头小楷上。
弘晖恭敬侍立一旁,提着袖子一圈一圈将浓墨打散,看着父亲威严面庞上隐约的若有所失,不敢出声。
饱满的墨汁渐渐由笔尖渗出,在末梢汇成微小的珠玉,将落未落之间,雍王已再次运笔,写完最后一贴。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事出紧急,前日康熙召南书房议论后便下旨,派人了解处置,可乱子还是越闹越大,安抚政策未能彻底执行,总督蓝理反而强令官兵入山缴贼,官兵伤亡上百,乱民虽折损更多,但反而被激出煞气,怒焰滔天,开始广发檄文,四下劫掠,还有乱民流窜,周边数省都受到影响,民心不稳,局势堪忧。
祸乱蔓延,快刀斩乱麻镇定局势是当前唯一选择,康熙决定亲选皇子南下坐镇。实际上他心里清楚此事最合适人选莫过于办差老辣无党无派的雍亲王,但佟佳氏重病在榻,胤禛侍奉萱堂,作为与他耳鬓厮磨三十载的枕边人,康熙无论如何不可能在此时将这个儿子强行派遣出京,况且再怎么尽公不顾私,胤禛自己也不会有这个心思。
而剩下诸子,圈的圈贬的贬,当真无可用之人,既有胤禛举荐,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儿子自己也放心,便索性将胤祥胤禵一对兄弟打发出去使唤使唤,随驾十载,也算办过几年差,只要能镇住当地不走岔路,便该当无妨。
何况不用他们,还能用谁?总不能叫老三去,他那么个书生脾气,心胸逼仄,整日里尽干了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儿,到时别火上浇油就不错了。
可两人到底年轻,第一次真正主事就是这般关乎国运民心的大事,无论为君为父,康熙终究放心不下,下旨前后连日召见,不顾身体地一谈就是老半天,恨不得把政策命令官员处置三老四少所有人的排布都商议清楚,可到了最后,看他们疲惫不堪地神色,还是无奈地叹息一声,将地图笔墨推远,拍着儿子肩膀,只留下一句,“临机应变,放手去做!”
奉旨来找他们四哥耳提面命的两位钦差并没有得到更多教诲,雍王将一杯茶从热握到凉,目光逡巡,把他二人来回打量,最后也只吐了一口气,靠回椅背上,手臂在空中划拉两下,漫不经心,又像夹杂着莫名的思绪,大概是把一切不放心尽数拨开,短暂的四目相对后,直接略过胤祥,不再看他一眼,而是冷然瞪着胤禵,被目光所指的人没好气地撇着嘴角举起手,做出不耐地认输状,“哥诶,你就放心吧,这次我不会乱来的!就算看见漂亮女孩儿也权当红粉骷髅,成了吧?!”
雍王仍是虎着脸瞪着弟弟,直到旁边十三阿哥终于忍不住失笑,兄弟两个才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空气中沉重凝固的气息一点点被瓦解,碎裂融化,温风和煦重新弥漫在檀香袅袅之中,一如往常。
临走时,胤祥又看了胤禛一眼,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却被兄长使劲摆动的手臂堵了回去,“自己的差事自己伤脑子去吧,这回由着你……你们折腾。”
待几日后送走十三十四,胤禛独自坐着,总觉着手头一堆数不清的杂事忙不过来,压得人沉甸甸喘不过气,又一下子不知道要干什么,觉得空的慌,转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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