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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王朝-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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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环朝他笑了笑,下巴往客厅方向一扬,“在里头呢,这会恐怕抽不开身。”
宣怀风往客厅走去。
未进门,就听见哗啦哗啦的声音传出来,进去一看,好热闹,已经人满为患了。
客厅里原有的一套八仙桌椅早没了踪影,靠墙的地方现在是一张超大长桌,上面铺着酒红色的进口绒布,各式各样的点心用晶莹剔透的玻璃碟子盛着。
六七张麻将桌,把客厅其余地方几乎都占了,每张桌旁都围着不少人观战,此起彼伏的洗牌声,还有吃胡的喊声笑声混成一团,即使坐在隔壁的人说话也必须扯直了嗓子,每个人耳朵里都嗡嗡直响。
“怀风!这里!”宣代云正打麻将,一手摸牌,一手举起来在半空里朝宣怀风招了两下。
宣怀风这才从其中一张麻将桌旁看见姐姐,在人群里侧着身,慢慢走过去。
“怎么这个时候才到?”宣代云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牌桌上出的牌,一边随口问他。
“不是七点吗?我又没有迟。”
“说了要你早点到啊。不过也没什么,现在赶早场过来的都是几个熟人,大人物还没到,今天局长还有好几个处的处长都要过来呢,”宣代云打出一张八万,嘴里叮嘱他,“等一下人家到了,你别拘束,上去和人家打个招呼,说说笑笑就……”
话没说完,宣代云的对家忽然咯咯笑着,把牌一倒,“胡了!”
众人又重新洗牌砌牌。
宣代云掏出小钱包,把输了的钱给对家,站起来说,“有点事忘了交代张妈,你先替我玩两盘。”
宣怀风摆手,“我不爱赌钱。”
宣代云一哂,“才一块钱一个筹子,算什么赌钱?输了姐姐给。”拉着宣怀风往椅子上按。
“姐,我不会。”
“那就学。连麻将都不会,以后和同事上司怎么混?”
正争持,年亮富从客厅外面匆匆走进来,不知是累的还是急的,脸上颜色红黑,一路上两手推开好几个挡住他道的客人。
“你还在打狗屁的麻将!”他来到宣代云面前就拼命跺脚,“快撤!快撤桌子!”转身朝着愣愣看着他的几个麻将桌旁的人,两手往外,在半空中虚晃着一推,“不打了,不打了。”
宣代云奇怪地问,“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大事情!”年亮富立即把头转回来,“白总长的副手刚刚打电话过来,说白总长今晚也到!”
宣代云还是不明白,“什么白总长?你们部里的长官不是廖总长吗?”
“现在没功夫和你说!”年亮富急得额头发亮,搓着手团团转,“快招呼佣人们撤桌,人家白总长可是请也请不到的一尊大佛,这次是馅饼砸我们头上了。人家刚刚从国外学成归来,年轻英才,听人说他最不喜欢**官员搓麻将唱戏。”猛地一顿,吊高了嗓子朝窗外的听差叫一声,“年贵!打个电话把今晚预备的戏班子退了!叫他们别来!”
回过头,看见一干打麻将打得正上瘾的客人们愣着没动,人人眼睛都看着他,顿时一吼,“撤桌子!”
众人仿佛才回过神来,起身的起身,转身的转身,几个小丫环和听差赶紧上来搬桌子。
一个听差过去请示,“先生,麻将桌子有两张是借隔壁张先生家的,现在就还他家去吗?”
“还什么?都扔掉!别留着!麻将一并扔了!”
宣代云皱眉,“你这个干什么啊?”
“少废话,反正不能让白总长看见我家有麻将桌子,快点!快点!没吃饭吗?磨磨蹭蹭!”
宣怀风站在一边,年亮富眼尾都没扫他一下,只顾着催促所有人清理客厅,一个劲的指手画脚,大声嚷嚷。
“先生,”年贵忽然从门外跑进来,“外头一下子来了很多汽车,一堆贵人来了,张处长好像也在里面?”
年亮富倒抽一口气,脸都白了,“刚打了电话,怎么来得这么快?”
四处看看,厅里那些过来打秋风,白吃白喝捧场的熟人们站在各处,麻将桌却只撤了五桌,还有两桌没来得及撤。
年亮富紧张得手指都抽搐了,狠推宣代云背上一把,“你快去挡一下,等一会再迎进来。”
宣代云也被丈夫的紧张弄得不知所措,往前趔趄一步,正要出客厅迎那群贵人,厅门处影子一晃,客人已到了。
人群中有好几张是熟面孔,年亮富的顶头上司张处长,材料处的陈处长,局里几位副处长,还有难得赏脸的主管教育部的廖总长,这些人打扮得年轻时髦的美丽眷属在后面跟着。
这一群人都是有些身份的官员,平时出场都算威风人物,现在所有风头却全被站在中间的那个年轻男人占了。
顶多二十来岁的年纪,五官像被大师用刀子细细雕琢过似的,深刻分明,眉目间显得干练精明,这本来会令人察觉他的厉害,心生警惕,但唇角轻松自然地微微扬起一点弧度,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微笑,又让人把警惕心都不知不觉地松懈下来。
所有男人的西装革履中,只有他穿了一袭月白色细丝驼绒长袍,衬出他比一般男人要高上一截的修长匀称身材,潇洒飘逸的姿态恰如临风玉树,让人一眼就把目光停在他身上。
所有人随他一同进来,众星拱月般围在他身边,却又似乎忌惮冒犯到他似的,不敢和他贴得太近。
那分气派威风,竟比总理到场还厉害些。
客厅里蓦地安静下来。
年亮富看着听差们笨手笨脚才搬到门口的麻将桌,恨不得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面对着沉默的尴尬,那璀璨明星似的男人站在门前,环视厅里一圈,才笑了一声,“忽然造访,实在冒昧了。不过,主人也不至于不肯迎客吧?”语气亲切友善。
他这一开口,整个客厅才算有了一丝活气。
“对啊!小年,贵客临门,怎么当主人的反而呆站着了?”站他身边的廖总长立即呵呵笑着,朝年亮富说,“这位海关的白总长,可是我平时想请都请不动的贵客。今天他肯移步到你这,把我都吓了一跳。”
白雪岚侧过头,微笑着和他搭话,“廖翁取笑了,我什么时候推辞了你的请客?”
有这么一点时间,年亮富才找回舌头,抹一把额上冷汗,赶紧携着宣代云迎上去。
“怠慢,怠慢,贵客忽然临门,我是受宠若惊,被唬呆了。”年亮富堆着笑,朝两位总长说了抱歉,又和几位处长握手打招呼。
宣代云也赶紧朝跟来的几位夫人小姐问好。
把客人们迎进客厅,丫环们捧着酒水上来,趁着这空当,听差们赶紧继续把剩下的麻将桌往外搬。
年家夫妻自然陪着两位总长寒暄。
“年科长喜欢打麻将?”白雪岚问。
年亮富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立即斩钉截铁地摇头,“我最恨打麻将的,吵吵闹闹,不成体统。这么多中国人,如果人人都做正经事,不把时间浪费在麻将这种无聊的东西上,中国早就富强了。”
这位白总长家世实力不容小觑,是尊必须敬拜的大佛。上个月在海关走马上任时,他写过的几篇文章就已经被年亮富恭恭敬敬的拜读过了。
年亮富狡猾地引用了一句白总长文章里的话,想到自己客厅里出现麻将桌这件事,总归要给出一个合理解释,咳了两声,一脸严肃地指着身边的老婆说,“说起来真是惭愧,内人也是个爱打麻将的,为这事我们已经争吵过好几次了。今天一回家,见客厅又摆了麻将桌,把我气得说不出话,我就叫听差的把麻将桌和麻将通通给我扔掉。”
其实摆麻将桌这件事,压根就是年亮富的主意。
这年头有几个官员不嫖不赌不打麻将?廖总长和几位处长,不但爱打麻将,更爱赌钱,因为要办酒会,特意投其所好设的麻将桌子,没想到搬石头砸了自己脚跟。
宣代云背了一个黑锅,但事关丈夫仕途,和自己有切身利益,当然不会反驳,只轻笑着搭话,“我也知道不该打的,偏生被几个熟朋友拉着,我又是主人,不答应情面上过不去。亮富他这方面倒很不错,从来不碰麻将牌。”
白雪岚了然地笑笑,“年科长是看过我写的文章吧?”
一句话把年亮富说得非常尴尬,摆着手解释,“不不不……”
“那些都是场面上的话,说说而已,你们还当真?”白雪岚仿佛生来就嘴角带笑,轻描淡写地说,“麻将是国粹,我也时常打的,既然年太太是麻将高手,不如以后抽空和年太太来一场牌战?”
他谈笑风生,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
大家都想不到这位来历不凡的新总长竟然这样和善,实在是知情识趣,原来诚惶诚恐的空气一下子轻松多了。
“原来白总长也好这个,我就说嘛,都是中国人,怎么能不打麻将?国粹,嗯,这个词用的妙!”廖总长哈哈笑了几声,做个洗牌的收拾,朝白雪岚看一眼,“白总长,我看,择日不如撞日,这牌战不用延期了,现在就开战,怎么样?”
年亮富一颗心安放回胸腔,瞬间春风满面,赶紧要年贵把刚才“扔掉”的麻将桌和麻将都拿回来,亲自指挥放在客厅正中央。
年贵又请示,“先生,其他的麻将桌要不要也摆回来?”
年亮富还没说话,张处长就已经摇头了,“不用不用,几张麻将桌摆在一块,吵得天翻地覆,扰了总长们打牌的兴致。”
宣代云露出为难的表情,“那处长和夫人小姐们岂不闷着?”
“哪里会闷?”好几人说,“难得看总长打牌,我们要观战呢,正好学点本事。”
这样一个客厅只摆了一张麻将桌,剩下的人都一副打算观战的模样。
只是麻将不是桥牌,只能四个人打,一屋子客人,白总长和廖总长是一定上阵的了,剩下两个却不好挑。
年亮富不敢得罪顶头上司,再三请了张处长入座,正筹谋剩下一个请谁,已经手痒的廖总长把手朝宣代云招招,“年太太入座。”
“这怎么行?”
“年太太是主人,又是白总长指明要会战的牌友,年太太,你不上阵就是不给白总长面子。”
白雪岚含笑看着宣代云。
宣代云自己都觉得有点受宠若惊,但她怎么说也是司令女儿,见过不少大场面,心里虽然高兴,脸上还是礼貌矜持的,眼角往厅里一扫,忽然发现找不到弟弟的踪影,宣怀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趁她不留意溜了。
这场酒会是为了年亮富巴结上头而特意花大钱准备的酒会,宣代云特意把宣怀风也叫上,就是希望能为宣怀风谋一条出路。
现在是把宣怀风介绍给这些重量级人物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宣代云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别过头,对身边端酒水的丫环小声说,“赶紧把怀风少爷找过来,就说我有要紧事和他说,要他快过来。”
说完,朝两位总长一位处长微笑着点了点头,才终于入了座。
宣怀风在客厅一片混乱时悄悄出了外头,本来打算见见张妈就回会馆,正和张妈说着话,丫环就找来了,见到他急匆匆的说,“怀风少爷,太太叫你过去,说有要紧事。”
“什么事?”
“就是要紧事。”
宣怀风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不能把姐姐的话当耳边风,只好又过去。
到了客厅门口,站在阶上一看,原来又是打麻将,不做声的掉头就想走。
但宣代云人坐在麻将桌旁,心却没在麻将上,正焦急地等着宣怀风过来,不断抬头张望。
虽然桌旁观战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宣怀风个子高,又在阶上,还是被她一扫眼就瞧到了。
看见宣怀风转身,知道这弟弟又不听话,宣代云一着急,扬声就喊,“怀风!你站住!”
她忽然提着嗓子一喊,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宣怀风身上。
年亮富的脸色顿时黑下来,顾忌客人们在,忍住没冷哼。
宣怀风被她叫住,只能转回来,走到桌边,低声问,“姐姐,你找我什么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代云倒尴尬起来总不能说是要怀风过来结识一下两位总长,谋个职位。
幸亏她反应快,和桌旁的总长处长每人递个微笑,假装顺口的提一句,“这是我弟弟怀风,人年轻,从英国留学回来的。”
说完,抬头横了宣怀风一眼,嘴里说,“找你过来,当然有事,没看见我正打牌吗?我连被人家胡了两把,你过来帮帮我。”
宣怀风轻轻苦笑,“我又不会打麻将。”
“不会不要紧,”正巧轮到宣代云摸牌,她摸了个麻将在手,却不立即翻过来,递到宣怀风嘴下,“借你的福气,帮我吹一口。”
众目睽睽下,轮到宣怀风尴尬了,哭笑不得地说,“这种老掉牙的把戏,你也信?”
“你吹不吹?”宣代云半笑半嗔地瞪他一眼,“不吹以后不许叫我做姐姐。”
宣怀风迫不得已,只好低头在牌背上吹了一口气。
不料宣代云翻过牌,一看,顿时呵地笑起来,对那三位说,“抱歉,真的胡了呢。”把牌轻轻一推。
竟自摸了个清一色,还外带着两个梅花牌。
他们这麻将打得钱比寻常的大,十块钱一个筹子,按着当下的番数算,每人要给宣代云一百二十块钱。
三个输家都没把这点小钱放在心上,笑呵呵地数了钱,递给宣代云,又重新洗牌。
一边洗牌,廖总长一边闲聊,“年太太,令弟一表人才啊。”
“您过奖了,其实年轻人不在相貌,能实在做事就好。”
“想必做事也是很不错的,令弟现在在什么地方高就?”
“正为这个头疼呢,他学的是数学,如今不吃香。”
宣怀风看见牌局没完没了,又想抽身后退,被宣代云暗中一把拽住西裤,单手摸牌,笑着和廖总长说,“我这弟弟在英国留学的时候,教授们都说他勤快又听话。可惜回到国内,没机会受人赏识,肯用他的人倒不多……”
“太好了,刚想借用一下呢,只不好意思开口,”坐在她对面的白雪岚忽然打断她的话。
众人都不解地看着他。
白雪岚指着竖在他面前的一列牌,“年太太,我这手牌糟糕得很,借令弟的福气,也给我吹一吹,让我摸一把大胡如何?要是赢了钱,我做东道请客。”
大家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轰然笑起来,纷纷讨好凑趣,“是的,是的,福气不能都让年太太用了。”
“不然太不公平了,应该给白总长借用一下。”
“那廖总长和张处长又怎么办了?不如一视同仁。”
廖总长也是个懂谈笑的风趣人物,把手一摆,很豪气地说,“福气让给白总长,反正他赢钱要请东道,我们把本儿吃回来就行。”
张处长说,“我食量大,所以举双手拥护廖总长这话。”
众人又哈哈大笑,非常开心。
白雪岚没理会身边的人怎么说笑,始终嘴角微微扬起,视线稍往上抬,直落在宣怀风脸上。
虽然是斜斜往上的仰视,那眼神却如俯视般,带着一种藏在轻松闲淡里的压迫力。
轮到他摸牌了,他把牌拿到手里,却不肯翻,眼睛还是静静盯着站在宣代云身后的宣怀风,摆出一副宣怀风不过来吹一口,他就不翻牌的姿态。
如此一耽搁,整个麻将局就停了,打的人和看的人都在眼睁睁地等。
气氛为之一变,沉默下来。
年亮富绝不肯让这场关系前途的牌局出岔子,看见宣怀风像木头杆子一样直挺挺站着不动,恨不得踹这不懂事的小舅子两脚,连忙过去拍他的肩膀,挤着笑说,“来来,给白总长吹一口。”用力推了一把。
宣怀风被他推得轻轻一个趔趄,又稳稳站直了,抬起眼睛,缓缓扫视周围一圈。
他容貌遗传自美貌早逝的母亲,眼睛又大又亮,极为有神,黑白分明的瞳子一动,光华流转,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不禁骤然一闪神,定睛要再看清楚那双眼睛时,宣怀风已经一个转身,径直往厅门走。
众人都愕然,看着他挺拔倔强的背影。
年亮富心里大叫糟糕,宣代云却有些担心弟弟一直被爸爸宠溺,受不住这种气,正想叫住他安慰两句,已经被别人抢先了。
“怀风!”出乎所有人意料,最先叫起来的竟然是炙手可热的白总长。白雪岚朝着宣怀风背影叫了一声,见他不但没停下,还有加快脚步的迹象,索性站起来追过去,“几年没见,开个玩笑而已,你何必动气……”
第三章
宣怀风恍若未闻,只管往前走。
白雪岚追在后面,见他真的直朝大门方向去,连跑几步,伸出一只手从后面拉住他的胳膊,又觉得在外谈话不便,脸一转,瞧见一个小木门。
白雪岚也不管这是哪个老妈子丫环的小房,推开门就把宣怀风拉了进去,用背堵着门,笑着说,“到英国留了学,脾气越发大了。算我这玩笑开得不好,你不高兴,骂我两句就行,用不着见鬼似的转头就跑。”
宣怀风打量他肩宽体长的身子一眼,琢磨自己要推开他闯出去的成算不大,只好开口说,“你那些玩笑,每次都是害人的。”
白雪岚立即啧了一声,“从前那件事,你还在记恨?”
宣怀风把目光别到一边。
他确实是在发脾气,却不知道自己这神情格外诱人。
白雪岚叹了一声,忽然双手作揖,口里说,“算我求求你,消消气行不行?要我道多少次歉?那一天我确确实实是无心之失,也怪我不好,酒量浅就不该喝酒,谁知道大家一起下馆子,被同学怂恿着灌了两杯,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还哪里分得清你的卧房还是我的卧房?”
宣怀风眼睛盯着墙角一只青花瓷瓶,说,“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大家谁都别再提。你把门让开,我要回去了。”
白雪岚像钉在门口似的,皱起眉说,“口是心非,你的口气分明还在生我的气。说到底,不过是进错卧房,错睡在你身边而已,古人尚且秉烛夜谈,和衣而睡,光明正大得很,我又没做什么……”
“你还要做什么?还不足?”宣怀风猛然抬起头。
白雪岚脸上表情凝了一凝,半晌才赔着笑,低声说,“我也不知道好端端的,令尊怎么那天早上也不知会一声,忽然过来看你,他进你的房间,为什么连门都不敲就直接进去……”
宣怀风忍不住轻哼一声,“原来这都是我爸的错了。早知道你这样委过于人,我就该让他当时把你给枪毙了,免得你在他死后来说他的坏话。”
白雪岚连连拱手,“多谢,多谢。我知道那一天令尊误会大了,真的想枪毙我的,幸亏你帮我说好话,这可是救命之恩。让我明天请你吃饭,当作报恩的开始好不好?”
宣怀风冷冷问,“不如你把路让开,当作报恩的开始?”
白雪岚朝他微微一笑。
宣怀风看他那样子,以为他不会让了,正要开口说话,白雪岚忽然把身子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出门口的去路,做个很有风度的手势,“请。”
宣怀风不再和他说话,立即出了木门。
他知道回去客厅和姐姐姐夫道别,一定又会有一番纠缠,索性谁也不知会,直接往大门口走,在夜色下匆匆回同仁会馆去了。
可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
第二天下课回来,远远就瞧见伙计站在同仁会馆伸长脖子在望什么。宣怀风心里正琢磨是不是年公馆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没想到那伙计老远看见他,立即转身跑进了会馆大门。
宣怀风正奇怪,走了两步,发现又有一个人从会馆大门跑出来。
老天!竟然是年太太亲自来了。
宣怀风只能迎上去,叫了一声,“姐姐。”
“总算把你等到了,你姐夫没耐性,还想去学校找你的,被我劝住了,怕你不高兴。”年太太拽住他的胳膊,亲亲热热往大门里带,一边说,“昨天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害我被你姐夫盘问了一个晚上,问你怎么和白总长认识的。话说回来,那白总长的人真不错,虽然年轻官大,却和时下那些眼睛长到额头上去的年轻人不同,有礼貌,又懂说笑,难得的是一点也不摆官架子。”
宣怀风趁着她一个话缝,不着迹地打断了问,“姐姐,你今天找我到底什么事?”
“还不是白总长?他太客气了,说昨天吃了我们的酒会,不还礼过意不去。下午就派副官过来传话,今天他在天音园要了几个包厢,请我们听戏。”
宣怀风一听,脑门子就有点涨,抽着胳膊说,“你们去吧,我不喜欢听戏。”
“别忙,你听我说。”宣代云拉着不肯放,偏过头看着他,“是玉柳花的戏,当红的名角,一票难求呢。唱的是《秘议》,你当年不是最爱《牡丹亭》这一折吗?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
就着调子哼了两句,水汪汪的眼珠子瞅着宣怀风,“就算你不看戏,陪姐姐看一出总可以吧?”
宣怀风无奈地说,“什么看戏,八成是姐夫想借机巴结别人。这是姐夫的事,何必拉着我一道?我又不懂这些人情交际。”
宣代云又笑又气,轻轻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就你尖酸,一针见血的,连借机巴结都说出来了。你姐夫要谋生,你就不用了吗?有白总长一句话,你在**里谋什么差事不行?人家的哥哥是总理呢。”
两人因为说话,就停在了天井处,还未进屋,忽然听见外面汽车喇叭哔哔响声传了进来。
宣代云说,“哎呀,一定是你姐夫接我们来了,你快去换套衣服出来。”硬把宣怀风推到房间里,自己把守在门外。
宣怀风知道逃是逃不过的,只好随便换了一套衣服,一出来,宣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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