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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王朝-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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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怀风吸取了教训,枪口不敢对着别人,也不敢对着自己,便一直努力对着地,别过脸来不甚确定地问,“这样还可以吗?”

白雪岚笑着说,“何止可以而已?我是名师,收了个高徒呢。现在再看看你打枪的准头如何。”

叫宣怀风把枪拿给自己,边说边动作,“肩膀抬平,打枪不能光用眼睛,最重要的是手感,感觉准了,就扣扳机。”

最后一个字出口,手指一勾。

砰地放了一枪。

那靶子放得没有上次远,无须护兵费劲跑过去看,两人都远远瞅见是打中靶子里最小那一圈了。

白雪岚矜持地一笑,偏过脸来,“记住了,枪是有后座力的。不过这把勃朗甯小,还算好,你小心点。”

说着走到宣怀风身后,又用刚才的姿势把宣怀风从后来抱了,说,“你刚刚开始,别学我单手拿枪,双手握紧了枪才扣扳机。”

让宣怀风拿着手枪,自己两手裹着宣怀风两只又软又白的手,肩膀渐抬起来,枪口指着靶心,问,“看准了吗?”

宣怀风耳朵被他嘴里的热气吹得颤颤的,心脏狂跳起来,生怕被白雪岚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胡乱点点头。

白雪岚也早就心迷意乱,只是强撑着镇定的面具,嗯了一声,带着宣怀风的指尖扣下扳机。

砰!

一枪打出去,后座力果然震得宣怀风上身往后挫了挫,倒像宣怀风故意把身子往白雪岚怀里挤似的。

肌肤隔着衣裳猛一摩擦,两人都出了一身虚汗。

不禁默默的。

偏偏廊那头站岗的一个护兵不够机灵,见两位长官放了一枪,都不做声,以为他们瞧不见靶上中了几环,便主动献殷勤当了一回跑腿,辛辛苦苦跑过去看了一遍,半晌跑回来,一脸的迷惘,对白雪岚说,“报告总长,靶上没新印子。”

竟然是走了靶。

宣怀风本来很不好意思的,这时却掌不住笑了,回头对白雪岚道,“劳驾,还是让我自己打一枪,说不定还能打到靶子上。”

白雪岚又觉得丢脸,又觉得好笑,只好放了宣怀风,说,“怪不得我,我也是第一次教徒弟,总该给我一个出错的机会。”

宣怀风说,“那是。”

说完,人就安静下来,两手握着枪,平举起肩膀,慢慢移着枪口,稍一停,就扣了扳机。

白雪岚等枪声一过就去找靶上的新印,看清楚了,倒是整个一楞。

宣怀风也看清楚了,只是不太敢信,亲自走到靶前面摸了摸自己打出来的那个眼子,回来问白雪岚,“我不太懂这些的行话,那个是叫九环吗?”

白雪岚点点头,不由问,“你刚才是怎么打的?”

话里颇为不可思议。

宣怀风说,“不就是学着你的样子打的吗?对准了,一扣扳机。”

白雪岚说,“你就学着刚才的样子,再打几枪试试。”

宣怀风照着他说的,站在原地,又两手握着枪,屏气凝神,认真打了几枪。

清算下来,居然三枪中了九环,有一枪更是十环。

白雪岚看得啧啧称奇,惊喜地说,“我本来以为你全身上下无一处像你父亲呢,原来是我错了。你竟是个只继承父母优点的奇人,看来宣伯父的好枪法,都流到你这血脉里了,天生的手枪坯子。”

宣怀风也觉得意外,看了看手里闪闪发亮的勃朗甯,打了几枪后,对这枪也不由泛起一股亲切,他一向都不托大,只笑了笑,“可能只是凑巧,等一下再打几枪,说不定成绩就变差了。”

白雪岚摇头,“打一枪是凑巧,打四枪也能凑巧?”

宣怀风对打枪的兴趣已经上来了,脸上露出罕见的活泼,跃跃欲试道,“我再打十枪,看看有几枪是准头好的,那就知道了。”

一试之下,居然越打越准,有两枪连中了十环。

如此更一发不可收拾。

练了一阵,吃过午饭,便又心急着去练。

不到五点钟,一大盒子弹全被宣怀风打光了,连地上散落的子弹也被宣怀风一一捡起来用干净。

靶子也换了二十来个。

宣怀风请白雪岚再取一盒来,白雪岚生怕他累到了,如果直说,宣怀风一定不在意的,便用了另一个借口,笑着说,“你知道这子弹多少钱一颗吗?动辄打完一大盒,你倒一点也不心疼。这东西有钱也未必能买得来,你今天先替我省一省吧。”

他这样一提,宣怀风就不好意思再要子弹了,只好恋恋不舍地把那把勃朗甯还给白雪岚。

两人就在后花园摆好的桌子旁坐了歇息。

一边喝热咖啡,一边吃听差送过来的西式方形小蛋糕。

才歇了一会,就有听差过来,说,“总长,有您的电话。”

白雪岚这几天因为伤好了,开始处理一些海关总署积压的公务,电话也慢慢多起来,听见听差禀报,就站起来要去书房接电话。

宣怀风赶紧也站起来,问,“恐怕是公务,要不我陪着一道去。”

白雪岚不想他太累,哂笑道,“这时候能有什么要紧公务?你蛋糕才吃了一半,呆在这里把它吃完,我去去就来。”

说完就走了。

不一会,果然回来了。

在宣怀风对面坐下,黑眸像宝石一样闪着玩味的光,盯着宣怀风,慢悠悠地问,“你是不是趁着我受伤,瞒了我一件事?”








第四十四章


宣怀风有些愕然,问,“我瞒了你什么?”

白雪岚说,“白飞云来过没有?他拜托你传两句话给我,有没有这回事?”

宣怀风一听,暗道不好。

那一天听到奇骏生病的事,后面又更有许多事,三下五下,竟把这件事给忘了。

顿时,闲坐的心情也没了,赶紧把小瓷碟子和银叉子往桌子上放了,坐直了身,坦承道,“这是我的不是,他确实来过一趟,还托我把上新戏的日子告诉你,问你去不去。刚才是他打电话来吗?”

白雪岚道,“可不就是他,你让我白错过一场新戏了。”

宣怀风一脸窘迫的潮红。

他原本答应过白云飞递话的,现在犯了这种言而无信的错误,只有自己尴尬的份。

真是的。

怎么偏偏就是白云飞的事情上出岔子呢?倒像自己故意隐瞒不报似的。

白雪岚扫了宣怀风一眼,又笑着加了一句,“你不想我和他来往,那也没什么。当时和人家明说我不去就好了,好歹算打了个招呼,怎么把人家吊着不上不下呢?你知道吗?开戏那晚,他还真的给我留着一间包厢。接电话的时候他随口提了一句,弄得我都怪不好意思。”

这简直就是百口莫辩了。

宣怀风仿佛吃了一只苍蝇似的,僵在椅上半日,忽然站起来就要走。

白雪岚也忙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问,“去哪呢?”

宣怀风脸上满是羞愧,“我不是存心的,但确实是忘了。既然责任在我,我现在就去给白老板打个电话,向他澄清你的委屈,顺便也道一句歉,”

白雪岚赶紧把他拉回来,脸上露着很温和好看的笑容,“一件小事,你郑重的去道歉,岂不更骇到人家?其实我在电话里已经和白云飞说了,那是我病糊涂一时忘记给他回信说不去的。你现在要是拨个电话过去,会把我的谎话也揭穿了。”

宣怀风回过头,深黑灵动的眸珠盯着白雪岚看了片刻,才缓缓地说,“你不必为这个撒谎的。”

白雪岚充满绅士风度的微笑,朝宣怀风打个礼貌的手势。

宣怀风只好坐回来了。

此刻已渐西落,残阳从远处斜照过来,人和桌、椅、身边的花草树木仿佛都浸在一片柔软的黄金海洋中。

白雪岚叫听差给自己重斟了一杯热咖啡,优雅地小啜一口,对宣怀风说,“既然你让我错过了一场新戏,能不能给我一点其他的赔偿?”

宣怀风问,“什么赔偿?”

白雪岚说,“孙副官不是送了你梵婀铃吗?你拉一首曲子给我听,我们就算扯平了。”

宣怀风没想到他忽然提起这个,有些赧然,“别提了,我正后悔,不该答应孙副官的。丢开许久的东西,如今重新拿起来,比想象中更难。昨天我试着拉了几下,手生得很,简直不堪入耳。拉给你听,那就是活生生的献丑了。”

白雪岚一边听,一边笑意在脸上越来越扩大。

宣怀风不禁问,“你笑什么?认为我在骗你吗?真的拉得很不好。”

白雪岚说,“我只是笑我自己罢了。实在可怜,错过了戏,又听不到曲子,这可怎么办?”

宣怀风露出一种很困惑的,但是又十分诱人的思索表情,然后提议,“不如我请你吃一顿饭,当作赔礼?”

白雪岚目光熠然一闪,往后一靠,舒服地挨在椅背上,两手环着胸,瞅着宣怀风。

宣怀风便问,“现在这个笑容,又有什么别的意思呢?”

白雪岚回答他说,“这个笑容,当然是欣慰之极,乐意之极的意思了,你还是第一次请我吃饭呢。不过,有言在先,我可是食肉动物,不吃素菜的。”

宣怀风一听,冷不防的耳际烧热起来,被白雪岚邪气的含笑眼神瞅得心神不定。

话里的意思他当然懂,但白雪岚没有明说,要骂要反驳都无从开始,反而自己露出马脚。

默然不语的话,万一被白雪岚当成默许,那更不好。

宣怀风从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风流韵事,大起手足无措之感,呆了半晌,站起来装作才看见天色,惊道,“一坐就忘了时间,竟这么晚了。我忘了今天总署里送来的文件还堆在桌上,这些公务……”

白雪岚盼了这么久,哪会让他轻易逃了,趁着宣怀风转身,把他拦了,温柔有力地一拉,再两手一伸,宣怀风就被困在大树干和白雪岚胸膛之间,只能和白雪岚很近地面对着面。

白雪岚瞅着他笑,“什么公务?你最大的公务,不就是我吗?”

每说一个字,热气就喷在宣怀风脸上。

宣怀风被颇久违了一段日子的男人气息一熏,心脏乱撞乱跳,又羞又惊,勉强支撑着说,“光天化日的,你又想干什么?快点松手,让人看见不成样子。”

白雪岚问,“我想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这么聪明的的人,为什么总对我装糊涂呢?”

宣怀风说,“好,我不装糊涂。明白的说,你没权利这样为所欲为。”

白雪岚道,“我要是为所欲为,早就吃到许多肉了。这些天我都忍着吃素,你难道没瞧见?我饿得也太久了。”

宣怀风见他把唇靠过来,连忙把脸一侧,据理力争道,“你说的都是歪理。要吃肉,要吃素,原本是你的事。凭什么就把别人看成自己的食物?”

白雪岚早就饿极了,偏遇上一个爱说大道理的。

不过若就这么强吃了,和从前又有什么区别?白费了这些天苦忍的心力。

只好先做点功夫,哭笑不得地接宣怀风的话,“好,我不把你看成食物,看成爱人,那可以吗?”

宣怀风反而态度更强硬了,“说到爱人,那更不可能。你我之间,不可能有爱情。”

白雪岚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宣怀风说,“我从前对你不可能有爱情,以后也不可能对你有爱情,这就叫不可能。”

白雪岚一心想哄他,却一点成效也不见,未免被他说得恼火起来,冷冷道,“我不知道什么叫不可能。你从前对林奇骏充满爱情,现在对他还是充满爱情吗?依我看,倒也未必。可见沧海桑田,人心总会变的。”

说完,不管好歹地靠过来,把宣怀风按在树上狂亲狂吻。

宣怀风听他提起奇骏,一番话仿佛刀剐似的,浑身上下的神经都跳着疼,浑浑噩噩让他狠吻了片刻,感觉白雪岚的手摸到身上,霍然一震,不知哪来的大力,猛一下把白雪岚给推开了。

白雪岚后退一步,眼中那股不知是情火还是欲火的光芒更炽,瞬间又扑过来。

宣怀风举起手不假思索地一扬。

啪!

劈头甩了白雪岚一个耳光。

巴掌着肉的声音,仿佛成了这旧王府后花园里唯一的声息,在石柱廊墙上一层层惊心动魄地回响。

两人僵硬地对峙。

白雪岚仿佛被打懵了,石膏像似的站在原地,下一秒,又仿佛全醒了过来,熊熊怒火从眸子深处直烧到外面,英俊脸庞变得狰狞无比。

一瞬间,宣怀风觉得白雪岚一举手就会掐死他。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脊背骤然撞上身后的树干,疼得他暗暗蹙眉。

退无可退下,警戒地绷紧全身每一块肌肉,不肯屈服地和白雪岚对视。

但白雪岚虽然一副随时要扑上去的样子,却没有再扑上去。

他的五指怀着最大的愤怒和失望,缓缓的,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宣怀风听见在死寂般的后花园里,指关节带着极大力量活动时发出的卡拉卡拉声。

这种指关节的动作,大概非常能发泄心里的一些怒火,白雪岚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慢慢的,眼睛里要吃人般的锐芒仿佛被什么磨平了似的,一点点削下去。

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小了。

一切都是连带着的。

随着夕阳黄金般的光芒消散,树荫的影子从拉长到逐渐黯淡、消失,白雪岚的脸也不再狰狞。

怒火消失的同时,替补上来的是说不出的沮丧。

宣怀风看见那样的沮丧,也无法再全神贯注地警惕,他慢慢放松绷紧得快断掉的四肢,复杂地看着白雪岚。

宛如冬夜喝到冰化的柠檬汁,那种酸酸冷冷的怅然,浸透了两人的骨髓,连指尖也是无力的,不复生机。

不知隔了多久,一点声音软软的敲打着耳膜。

宣怀风听了片刻,才醒觉那是白雪岚的叹息。

白雪岚一边叹息,一边转身,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

宣怀风就算竖着耳朵,也没听清楚那沉重的语调里到底藏着哪几个字。

站在大树底下,看着白雪岚朝月牙门那头一步步踱去,步伐很慢很稳,带着决断的味儿,仿佛一辈子也不会回头。

忽然间,宣怀风想起白雪岚曾经唱过的那《西施》。

只觉得光阴似箭,无限的闲愁恨尽上眉尖。



宣怀风懵懵的,独立树下,自己也不知道站了多少时候。

渐渐四周都黑下来,门下廊下电灯全亮了,远远近近,照着亭台楼阁影影绰绰,他倒像个无主的孤魂。

终于,他挪动了站得发酸的双腿,慢慢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正朝白雪岚的房间那方向去,不禁站住脚。

惆怅了一会,便换个方向,往自己房间去。

可到了隔墙下,脚步又停了。

他的心乱极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

他不该再想白雪岚,偏偏发了疯似的就是忍不住要想。

他总弄不懂白雪岚,明明很好的一天,为什么就闹得不欢而散。

他觉得和白雪岚相处,需要很多勇气和毅力,白雪岚就像一个奇怪的黑石洞,你伸手进去,有时候摸到宝石、珍珠,或者热腾腾的好饭菜,但有时候伸手进去,那黑石洞会忽然无缘无故的翻脸,变成个老虎钳子夹住你的手,让你挣也挣不开。

可今天,他甩了这黑石洞一耳光。

宣怀风忽然的满心不是滋味。

打人的手有点发麻,仿佛曾经被针扎过一样,里里外外的不自在。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好。

他不待见白云飞,他背弃了奇骏,他还打了白雪岚,一个中了枪伤的人。

天下的恶事,自己都做遍了。

宣怀风是只要发现错了就敢于承担的,一瞬间,他就涌起去向白雪岚道歉的冲动。

他又换了方向,大步往白雪岚的方向走。

只是走到一半,他又猛地刹住脚步,他知道白雪岚想要的是什么,他觉得自己大概会变成送上门的一块肉。

一块肉,毫无价值,也没有廉耻。

电灯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宣怀风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扯得变形了,痛苦无比。

他是肉欲的动物吗?

他曾经是那么深爱奇骏的,但现在却疏远了奇骏。

他很想否认这一切和白雪岚那些疯狂淫靡的夜晚没有干系,但他做不到。

那么,是说看起来高贵无比的爱情,会轻易被肉体上的满足打倒吗?

他从不知自己是这样堕落贪婪的生物。

宣怀风像被击溃了,用颤抖的双手捂住脸。

“谁站在那儿呢?”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

宣怀风赶紧擦了眼角,把所有愁苦都隐藏起来,转过身沙哑地说,“是我,怎么了?”

“哎哟,是宣副官您啊?”正走过来打算查探的听差立即换了笑脸,呵了呵腰,“入夜了,您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呢?我见墙壁下头一个影子立着不动,以为是什么别的人……您大人有大量,可不要怪我,这些天总长再三吩咐,公馆内外安全都要加强。”

宣怀风没听他说,因为看见他是从那一头走过来的,试探着问,“你是从总长那边过来的?他正忙什么?”

听差回答,“总长正闲着,叫我给白老板打个电话,就是唱戏的那个白云飞,叫他过来一趟。”

宣怀风原以为白雪岚还在生闷气,一听却大出意外,忙问,“叫他过来干什么?”

听差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低声道,“您说,这种时候叫他来,能干什么呢?不就是给总长解闷嘛。”

宣怀风脸色微变,但这里电灯照不清楚正面,听差也没看出来,只听他沉默了一会,说,“既然是总长的吩咐,你快去打电话吧。我今天累了,要早点休息,别和总长说在这里撞上了我。”

至此,道歉之类的念头通通打消。

宣怀风回到自己房间,把房门关起来,在里面上了锁,坐在书桌旁闷闷不乐。

今天果然有总署送来的文件,一大叠整齐地放在桌面。

他拿起一支钢笔,吸了墨水,一份一份翻开慢慢批阅。

以为会慢慢静下心,驱赶了那份焦虑,但勉强批了二十来份,既越批越烦,一个字也看不入眼。

他担心自己情绪糟糕,在文件上批错了字反不好了,只好放了笔,仍将文件分成已批未批,案头左右各放一叠。

一时又觉得房里空气压抑,站起来重新把房门打开。

岂料,站在门边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更想往外走,他一咬牙,索性走到九曲桥那头,站在水边,一个人瞅着水影发呆。

刚好,两个护兵巡逻经过,走近了看到是他,都立正敬礼,叫一声,“宣副官。”

宣怀风嗯了一下,问他们,“今晚总长有客人拜访?”

一个护兵说,“是有客人,不过不是他拜访,是总长特意请过来的,就是常来的那个唱戏的。”

宣怀风问,“他和总长都在书房吗?”

护兵说,“不是的,都在总长房里呢,还要了不少酒菜。总长还要听差的把门口等人的黄包车打发回去,传话说客人今晚不走了。”

宣怀风仿佛被谁猛然抽了后脑勺一下,眼前有点发黑。

站了一会,才发现两个护兵还在等着自己,挥手道,“没事了,巡逻去吧。”

这一下,连水影也安抚不了心里那股抑郁难受了。

宣怀风从地上捡了一颗石头,狠狠掷到水里,转身回到自己房间,把孙副官送过来的梵婀铃取出来。

走到门前小院里,一手持琴,微微侧头,下巴抵着琴,一手持弓。

闭上眼,琴弓在小提琴弦上轻轻拉动。

抑郁如泣的音调,便从琴弦上缓缓地飘荡起来了。







第四十五章

白云飞连续意外了三次。

忽然接了电话,要他赶去白公馆,这是第一个意外。

一到白公馆,不是去书房,而把他迎到了白雪岚的睡房,那自然是第二个意外。

刚坐下,白雪岚也没问他的意思,就吩咐听差把外面等他的黄包车叫走,意思说他今晚在这歇下。

这,就是第三个意外了。

连续三个意外之后,又有听差把热酒热菜端上来,在房间里摆了满满一桌,并两套碗筷。

白雪岚吩咐了听差后,就没怎么做声。

虽然是他特意把白云飞叫来的,但白云飞来了,他这主人也没露出多少热情,只自顾自地出神。

白云飞看看酒菜,又看看白雪岚,忽然叹了一口气。

白雪岚这才把头转过来,问,“你叹什么?难道我这里不配留你一个晚上吗?”

白云飞说,“我哪里是这样的意思,只是正琢磨自己今晚的用途而已。”

他这人很善解人意,和他聊天,向来都很解闷的。

白雪岚听他话里有意思,也有点了说话的趣味,把侧着的身子歪回来,懒洋洋地问,“你自问有什么用途呢?”

白云飞笑了笑,说,“无外乎两个,一是给人解闷,二是当人家过桥时踏的桥板,你说对不对?”

白雪岚也不禁笑了,便问他,“那你自问今晚又该哪一种用途呢?”

白云飞说,“白总长向来物尽其用的,该不会两个用途都不放过吧?”

白雪岚哈哈大声笑了一番,指着白云飞说,“难得你这么个有趣人,唉,怪可惜的。”

无头无脑说了这么一句,就没往下讲了,只说,“你大概已经吃过饭了,不过既然摆了酒菜,好歹吃点吧。”

自己拿起筷子,端着碗,便痛快利落地吃起来。

白云飞不好光看着主人家,也拿起筷子,少少吃了几口菜就停了,拿起酒壶帮白雪岚倒酒。

白雪岚立即伸手过来,把面前的酒杯一翻,反盖在桌上,说,“那酒是为你预备的,我不喝。”

白云飞看他脸色没刚进门时那么糟,说话也大胆了些,瞅着他问,“不会是酒里有什么新鲜名堂吧?”

白雪岚一眼瞅回去,淡淡道,“要对你怎样,用得着在酒里弄花样吗?我戒酒了。”

白云飞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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