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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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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年龄虽然不大,却是这个乐队的灵魂和主宰。许寻笙想。

    满是烟味儿的房间,让许寻笙有点不舒服。他已熄灭烟头,旁边烟灰缸里已有四五个。少年清俊的脸,在这房间里显得暗暗的。可是眸光依然闪亮。看到那眸光,许寻笙为他们担着的心,忽然定下来。

    这个时候,他又像个真正的男人了。许寻笙想。

    “还有六分钟。”岑野说,“我们就要上场了。”

    许寻笙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男人却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他今天穿的件长风衣,很衬他,胸口有条骷髅头银链子,会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破洞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

    他在她面前站定。房间忽然显得特别窄小。他们身侧就是那架键盘,他的手掌摁在了键盘上,立刻发出一阵乱音。

    “张海呢?”她知道是徒劳,还是问道。

    岑野显出几分烦躁神色:“不知道,昨天打电话明明说过了,下午却一直联系不上。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飞机。但是我要拿湘城冠军,不能被他就这么毁掉。”

    许寻笙低下头,看着他扣在键盘上的五指,不说话。忽然间手腕一热,被他握住了。她的心猛地一颤,而他盯着她,手拉着她的手,按在了键盘上。许寻笙想抽手,抽不动,他就是非要把她的手压在键盘上。

    然后他居然还笑了,轻声说:“许老师,先帮这一回吧,非要老子……求你吗?”

    那天籁之音,此时轻轻柔柔低低哑哑说在耳边,竟令许寻笙心生恍惚,耳朵竟也有些痒痒的了。

    他又说道:“我们的训练,你几乎都在场,所有曲子你听一两遍就会记住。你如果上场,只会令我们的乐队,更加惊艳。这些,我全都知道,早就知道。”

    许寻笙竟觉得,人生中没有过这么难以应付的时刻。因为他说,全都知道。

    她终于慢慢点了点头,看到他眼里刹那升起的璀璨光芒,她说:“我……”

    才刚说了一个字,里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许寻笙一下子抽回手,岑野也皱眉抬头。

    是赵潭,看了他们俩一眼,目光深深:“海哥来了!”

    岑野一怔,下意识看向许寻笙,她也愣了一下,旋即对他点点头:“那就好。小野,你还不快去?”

    岑野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飞快走出里间。赵潭冲她笑笑,目光温暖。许寻笙也跟出去,看到张海风尘仆仆出现了,已脱了外套,丢在沙发上,辉子给了他一拳说:“靠,海哥,我们以为你不来了!”

    张海说:“sorry啦,老子堵车了,手机又没电,这不,换地铁又骑自行车,才赶过来,靠,累死老子了!”他虽然在道歉,神色却似乎没有太当回事。

    这时,张天遥站起来说:“海哥,话虽这么说,但万一晚了,你让哥们儿怎么办?大家谁不防备着堵车,你就不能提前点出发?”

    张海一怔,隐有怒色:“操……”其他几个人都没说话。

    岑野说:“行了。海哥,马上上场,可以吗?”

    张海淡淡地说:“有什么不行的?不就是弹惯的几首曲子吗?”于是岑野也没说话。

    这时工作人员来催上台了,张天遥一把提起吉他,走到最前面去了,没有理张海,辉子一声不吭跟在他后面。张海沉着脸,低低骂了句什么,赵潭过去,圆场似地拍了拍他的肩。岑野也没跟张海多说什么,提起吉他上场。走到门口,回头又看一眼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许寻笙,忽地笑了。

    那是一个非常清淡,带着几分冷酷,几分明亮的笑。若许寻笙对岑野的了解再深一点,便知道每次上场时,这位歌者的表情就会变得这样决绝。只是今天,多了几分散漫和温柔。

    于是许寻笙也温和地笑了,用嘴型对他说:加油。

    他点了点头,去了。

    ——

    这是有史以来,许寻笙看过的,朝暮乐队最糟糕的一次现场。起初岑野的歌喉还算稳,但贝斯、吉他都有些不太稳定。键盘手张海更是从第一首歌中间就开始抢拍,从这时起,彻底带乱了整支乐队的节奏。到最后,岑野的有几句歌词,都与伴奏不太和得上了。

    尽管现场还是有一些他们的粉丝,气氛依然盲目热烈着。可站在台下的许寻笙,也听到几个老乐迷在说:“朝暮今天的状态有点飘啊……”“早说过,那个张海最弱……”“他不是在湘城混很久了吗?”

    几个评委听的过程也一直严肃,并不像上一场比赛,那么亲切愉悦。等到一曲唱完,岑野握着话筒站在那里,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其他几个人也知道不妙了,只有张海,依旧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评委的点评也毫不客气,年轻的朝暮乐队,上一场在他们看来是新鲜锐气和敢闯敢拼,这一场却变成了稚嫩、不稳定、不尊重音乐!许寻笙听出的那些混乱之处,评委几乎一一指出。只批得他们几个就像石雕,一动不动垂头站在台上。台下的粉丝们也全都肃静无声,有几个女孩甚至低头哭了。

    “如果继续这样的状态下去,别想进全国决赛!我看进大区四强都有问题!你们乐队真的是要好好检讨一下,不要浪费自己的音乐才华!”

    比赛结果当晚就出来了。

    朝暮乐队在这一轮pk中,输给了本来应该稳赢的、实力较弱的那支乐队。但因为前几轮积分优势太明显,而那支乐队又太糟糕,最后朝暮乐队还是非常惊险的、勉强进了湘城区四强,四强垫底。

    也就是说,按照赛制,下一轮,朝暮乐队即将正面遭遇积分排名第一的黑格悖论乐队。因为是每个地区的前两名晋级全国决赛,所以朝暮如果赢了黑格,就能继续争夺湘城冠军,同时直接获得全国赛资格。输了,直接淘汰,这次比赛的旅程也就中止了。

    这其实是许寻笙不想看到的,大概也是评委和很多湘城乐迷不愿看到的。本来,大家都希望朝暮乐队和黑格悖论乐队分别杀入决赛,一起出线,代表湘城征战全国。现在,湘城生死之战,提前上演了。

    7

 第22章 妖女狂狼(上)

    这个晚上,除了张海,朝暮乐队的人大概都挺沮丧难过的。

    张海是真的不会再为这种事难过,他是有点懊恼,心底深处或许还有那么个地方过意不去。但仅此而已。

    他干摇滚快10年了。从18、9岁时,不顾父母反对,走上音乐这条路,他觉得就注定了自己的愚蠢和幼稚。10年来,他进过各种比赛的决赛,也穷到连饭都吃不起过。他的嗓子原本好的,后来烟酒太多,越来越不成了,就只能弹琴。讲真手指也没有几年前灵活。但他本不笨,越来越觉出,这个圈子和别的圈子,没有什么不同。要想活得好,不一定靠技术,关键还是靠人脉。想通了这一点后,他的日子明显好过多了。湘城各大酒吧livehouse的经理,他都能打上招呼。光靠帮人联系演出,买卖消息,收取经纪费用,他每个月就有几千块收入。

    当然还是不够用,一直在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拿到笔钱,从此退出这个圈子,彻底不弹了,或者只把经纪的活儿当外快了。只是随着年龄越大,时间越久,这个希望反而越渺茫。

    他肯加入岑野的乐队,也不是真的抱着要红遍中国的希望。红?怎么可能?他早没了这么可笑的、不务实的念头。只是与岑野相遇时,多少被这小子的歌喉打动,还有他眼中的野心。张海有种感觉,这小子说不定能干成大事,跟他搞能挣钱。而且他们的合作,也是各取所需,岑野初来湘城,想要依仗他的人脉;而他呢?岑野当时说的一句话打动他:“海哥,混圈子,总有个圈。您总是要在一支乐队里呆着。别的老牌乐队能有多少机会?在我们这样的新乐队,反而能更多的接触新生力量,对您在圈内的名声也有好处。我们要是起来了,您不是更有面子?”

    张海想想也是,老牌乐队,他哪里还能进去,还能替人家经纪?带带新人,除了落下辈分名声,也能收割更多利润。

    张海在朝暮乐队还担了对外经纪、接演出的活儿,所以分钱时,只有他是拿双份的。主唱小野都跟其他人一样,只拿一份。

    这夜比赛结束,几个人回到休息室,气氛凝固得可怕,没有一个人说话。张海说到底有点心虚,借口上厕所,干脆直接走了,懒得和这帮小子再扯。

    不过他还是记得,刚才走时,岑野的样子。平时总是很好说话的小子,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英俊的脸看起来有些阴森。居然看着叫人有些胆寒。

    “呸……”张海往地上吐了口痰,挥手叫了辆的士,打算再去马子家里鬼混一个晚上。

    然而虽然今晚朝暮乐队比赛失利,表演邀约却一直没断,张海的手机响个不停。约莫朝暮在湘城是真的火了,各大house都邀请去表演,甚至还有明年3月的湘城果冻音乐节。张海今晚又接了三个电话,干经纪的活儿他却是一把好手,态度不卑不亢,俏皮话说得人家心里舒服又满意,最后让人家把条件合同都发过来,看看再说。现在朝暮乐队的表演身价可是水涨船高,没个万儿八千,张海是不会点头的。

    接完电话,张海靠在车里,懒洋洋吹着风,早把今晚的失利丢在脑后。他想得还挺美的,朝暮乐队能战胜黑格悖论,继续挺进全国决赛,固然是好。不过,私心里,他一方面觉得朝暮不可能赢黑格这样的大牌;另一方面,进了又能怎样,难道还能得冠军,别说冠军,真的能红?仔细想想这些年那些参加选秀的歌手,多少倒在晋级的路上,连个屁都没留下。在他看来,倒不如下一场就输了,反正在湘城火了啊,这样也不会被后面的比赛耽误挣钱。趁热打铁,多接表演、参加音乐节,怒赚个两三年的钱,他养老退休也够了。

    这么洋洋洒洒想着,手机却又响了。是另一个跟他在圈内干同样活儿的哥们儿打来的。

    “喂?”张海说,“有屁快放。”

    对方陪笑:“海哥,听说今天晚上……输了?”

    张海:“切,输赢兵家常事,下一场干掉黑格悖论,不就得了?”对外他自然不能唱衰。

    “干掉黑格?”对方笑笑,显然不太把他的话当真,嗓音却放低下来,“海哥,跟你说个事,有人想见你,谈谈合作。”

    张海一愣,直觉告诉他,不那么简单,他淡淡地说:“谁啊?”

    对方笑了:“他们问你,现在靠乐队分成,才能挣多少啊?想不想一次,你一个人挣一票大的?还很简单,你什么都不干,就能得到。”

    张海坐直了,没有说话。

    夜色渐渐变得深沉,灯光逐渐稀疏,走到哪里,已都是宁静。有人在夜色里彻夜难眠;有人放肆狂欢;有人暗自揣摩计划,也有人开始怀揣不太想面对的欲望和秘密。

    这夜,朝暮乐队的表演结束后,许寻笙就走了。

    这一次,没有人等在门口叫住她,也没有人屁颠颠跑来送她回家。她搭乘公交,坐在靠窗位置,望着一栋栋建筑、一根根灯柱闪过,想到刚才岑野几个站在台上的表情。时间仿佛定格在那一幕,他们是难堪的、痛苦的、沮丧的、愤怒的……尽管那些情绪都藏在少年安静的表情下,藏在他们的眼里。

    许寻笙轻轻叹了口气。现在还是不好靠近,让他们自己面对比较好。

    已经不是担心黑格悖论太强大的时候了。今天朝暮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团队氛围和士气都跌倒谷底,他们能不能战胜自己,把状态和斗志找回来,才是当务之急了。

    此后三天,朝暮乐队一直没有出现在许寻笙面前。她生活如故,每天授课,弹琴,写曲,打扫地下训练室。有时候也会从网上找出朝暮乐队和黑格悖论乐队的各自的表演视频,安静地看、琢磨。她想:他们什么时候能振作,三天,差不多了。

    结果第三天中午,许寻笙开着暖气,抱着床毯子,靠在躺椅上,正在午休小憩,敲门声将她吵醒。

    已是深深的冬天了,那人的身影在玻璃门外,是团高大的不讲理的影子。她还没来得及起身,那人又开始敲门,自带音律节奏,“哒哒”两下“咚咚咚”又三下,就像手指在她的门上唱歌。

    许寻笙默然,只得扬声道:“稍等。”经过洗手池时,匆匆洗了把脸,这才跑过去,打开门。

    岑野背着个吉他盒,站在门外。还是那副高高大大懒洋洋的样子,看她一眼说:“老子吵醒你了?”

    7

 第23章 妖女狂狼(下)

    许寻笙:“唔……”将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他已自顾自笑了,绕过她走进来,许寻笙还没问他来想干嘛呢,他已瞅见那宽大的暖烘烘的躺椅,摘下吉他放在墙角,长腿一抬就躺上了她的椅子,然后舒服的一眯眼:“哎……我躺会儿,腰好痛……”

    许寻笙问:“你干什么了,腰好痛?”

    他居然扯过毯子,盖在脸上,声音嗡嗡地:“写了一晚上曲子,腰酸背痛。待会儿弹给你听。看到像床的东西,我就想躺下,先补会儿眠……”

    许寻笙连忙扯他:“不行,我的学生马上就到,你不能睡这儿。”哪知却扯不动了,他还故意发出了低低的鼾声,跟头牛似的。她扯了几次,他也装死不动。过了一会儿,呼吸渐低,居然真的睡着了。

    许寻笙又不是真能把这样倒头睡着的家伙,硬生生叫醒赶走的人,只好作罢。好在她的休息区和教学区间,还有道帘子,她把帘子轻轻拉上。

    这时学生也到了,许寻笙回头又看了他一眼,头还蒙着呢。她又走过去,轻轻把毯子拉下来,让他露出脸。睡梦中的人没有再反抗,一双眼长长深深的,那张脸白皙而宁静。

    那么大一只,躺在她的椅子上,像头疲惫的小狼。

    许寻笙的课上了三个小时,直至暮色降临,学生也走了。她轻轻挑开帘子,却发现那家伙不知何时醒了,躺着没动,双臂枕在脑后,眼睛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见她探头进来,他一下子坐起,揉了揉头发说:“喂,我好饿,有没有吃的?”

    “准备下面条,你要吗?”

    他顿时笑了:“我要。你那个小锅我知道,来两锅。”

    许寻笙:“……好。”

    许寻笙煮面的时候,就听得他悉悉簌簌起来,洗了脸漱了口,又坐在暖气片旁边嗑瓜子吃。许寻笙有一次回头望,发现他正伸长脖子望着这边。她把脸转回来,忍不住笑了——有这么饿?

    许寻笙有张小桌子是专门吃饭的,先端上来的两锅,果然都被他呼呼哧哧干掉了。许寻笙最后盛了一碗,坐在他对面慢慢吃。他先吃完了,起身:“老子出去抽支烟消化消化。”烟盒还没掏出来,许寻笙头也不抬地说:“别抽了,你那嗓子,得养着。酒我看你是没指望戒掉了,烟总要节制。”

    岑野没动,过了几秒钟,又坐下来,从旁边她的糖果罐里又抓了把瓜子出来嗑,一边嗑一边说:“你跟坛子一样啰嗦。”

    许寻笙笑而不语。

    等她吃完了,他也不提今天来的用意,从桌上拿起她的一本音乐理论书,翻了几页,居然认真看了起来。许寻笙也不问,坐到琴前,开始擦琴。

    刚擦了两具,听到岑野问:“刚才你教小屁孩弹的,是什么曲子?”

    许寻笙头也不抬地答:“《梅花三弄》。”

    “《梅花三弄》?”岑野疑惑地问,“就是树上那个梅花,弄三下那个?”

    他说得有趣,许寻笙微微一笑,点头。

    岑野说:“不对啊,不应该是’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他唱了起来,而后说:“你弹的是什么?”

    许寻笙悠悠淡淡地答:“是啊,我弹的是古琴曲《梅花三弄》,又名《梅花引》、《玉妃引》,600年前就有琴谱了,跟你说的流行音乐当然不一样。”

    岑野来了兴趣,走到琴前,说:“你再弹弹,我听听。”

    许寻笙看他一眼,丢掉擦琴布,又去洗净双手,缓缓坐下,聚气凝神,抬起双手。她做这一连贯动作时,岑野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看她的背影,她的腰肢,她的面目,她的十指。其实这些动作,岑野早看她做过无数遍,不知怎的,竟也不厌,还挺爱看的。

    古曲伊始,曲调缓缓,如铮如诉。原本是极简单的音调,可她的琴音太好听,每一声仿佛都藏着千万低鸣。

    许寻笙原本凝神弹着,偶尔抬头,看向岑野。她弹琴时,身躯是孤直的,神色是安静快乐的,总是如此。岑野隔了一张琴,坐在琴凳上,单手托着下巴,一直盯着她。于是许寻笙就望见了他颜色深邃光泽浅淡的眼,那里头亦很安静,像藏着所有的秘密,又像什么也没有,只有他向来隐藏至深的温柔宁静。

    许寻笙看了他几眼,就低下头去,旋律快了,指法也快了。她盯着自己的手指,他也盯着,看着那十指灵巧得如同有了生命,在七弦上跳跃轻抚,如同抚动一团遥远的古梦。

    而后是一段轻盈清脆的泛音,宛如清新的江南小调,许寻笙正弹着,忽然察觉到他的影子在动,抬头一看,他竟随着旋律,头轻轻点着。许寻笙的指法一下子乱了,好在她功力深厚,立刻在下一句稳住,心想他大抵是不知道的,他又不懂古琴曲。哪知斜眸望去,却见他嘴角含笑,没有看她,兀自低低笑着,也不知在笑什么。

    许寻笙也不知怎么的,脸颊微微发烫,强迫自己心神收到琴上,那脸上的红潮仿佛才褪下去。

    紧接着的,是一段更加明亮脆亮的弹奏,有点类似吉他的solo。每当弹到这一段,许寻笙总是最放松享受的,因为曲调最为流畅,悠扬,叮叮咚咚,千回百转,其中妙处,不可对人言。她正弹的舒展,忽见岑野弯下腰,把吉他提起,取出,抱在怀里。

    许寻笙双手未停,可心却像被一根丝线,轻轻悬起。他居然也听出来了,低笑着说:“喂,稳住啊。”许寻笙手下顿时倔强地稳了,还没来得及细想什么,在她刚刚弹奏的一句悠扬未落,更为清脆纤细的吉他声响起,接着她的古琴声,顺势变了调,弹出了一句完整的全新的旋律。可偏偏,两个声音和在一起,没有任何突兀,甚至好像本该如此。

    许寻笙十指未停,而岑野头低垂着,十指缓缓拨动。他的声音开始追赶她,开始附和,两个琴音竟配合得天衣无缝。她快,他便快;她慢,他也慢。她拨弦玲珑如黄莺玩转,他长指落下似泉水倾泻。她早已没弹《梅花三弄》,改了曲调,渐渐金戈声起,千军万马奔腾直视。而他不停地追,不停地追,越弹越快,越弹越激昂,区区一把吉他,竟也与她平分秋色,共赴洪潮。

    她转而进入曲折小巷,一连串复杂的泛音散音滑音指法,足以令任何观琴者眼花缭乱,宛如一支细腻笛音,在清晨的朝雾小巷里穿梭。他微微一笑,压着吉他的几根弦,也开始细细柔肠的炫技拨弄。分明便似妖女四处穿梭,而倜傥书生慢慢悠悠跟着,相形相似,相互为歌……

    于许寻笙而言,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新鲜、刺激,好胜心,还有被追随、被引导、被抚慰的感觉。若说曾经她对岑野音乐的理解,还是止于他的品质和精神。那么现在,她知道,他比她原以为的,还要有灵气,也还要野性。

    她亦一样。

    最后一个尾音,缓缓落下。许寻笙的双手慢慢离开琴弦,即使不用抬头,也能看到岑野也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然后抱着吉他,坐在距离她一米远的两张琴外,没动。

    “许——寻——笙。”他故意慢慢悠悠喊了她的名。

    她还是不抬头,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此刻竟不愿抬头,三根手指慢慢在琴弦上滑动。

    “够野的啊。”他不紧不慢地说。

    他和她的感觉一样。许寻笙心里这样想着,还是不说话。岑野放下吉他,把琴凳又往前一拖,然后人往琴桌上一趴,脸半埋在胳膊里,抬眼看着她。于是那双眼就显得极深极长。

    许寻笙终于还是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移开,他顿时笑了,低声问:“刚才爽吗?”

    他的言语总是粗俗,许寻笙的脸忽然又有些发烫,不想搭理。

    岑野的手指却在琴桌上敲了敲,说:“喂,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吧?”

    许寻笙的心就像漂浮在水面上的荷叶,微微晃动,明知故问:“什么事?我不记得。”

    “喂。”他只说了这一个字,非常不满的。

    许寻笙突然笑了,站起来,去给自己倒茶喝,便见他趴着不动,眼睛却一直跟着她。许寻笙转过脸去,背对着他。

    “你答应了的,来我的乐队。”他慢慢地说。

    “只是答应表演那一场而已。”许寻笙反驳,“而且你的键盘手后来赶来了,自然就不作数了。”

    岑野却摇头:“不行,当然作数,你可是个老师,还是新时代尼姑,出家人说话怎么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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