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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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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已至此,恰如邓志宏所说,怨之如何?徒劳心力尔!
牢中一片恹恹。
也有沉静不躁的,或盘腿静坐,或闭目不语,却不过百中四五。关押了近千名举子的大牢,竟然静谥得无声。闷沉沉的气氛连看守的牢役都有些持不住,恨不能有人开个腔,打破这如死水般的沉静。
突然一道朗朗声音,吟道:“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
这道声音宛如溪流激上泉石,让人耳目一清。周边的举子听着听着,不由跟随李易诵道:“……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
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朗朗书声穿透厚阔牢房,回荡萦绕。有人不由坐直,有人不由站起,千百人同声诵念,音如金石。
“……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一篇《孟子?告子下》很快诵完,邓肃紧接着又高声起念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众人同诵:“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这篇曾子的《大学》共二千五百余字,众儒生诵读极熟,牢中的商举和杂举诸人不会的皆默默听读,在那极富音律的诵声中,烦躁和不安似乎渐渐消去。
牢役们被这宏宏诵声震住,又见越来越多的举子站起来,立在牢房木栅前,以为举子要生事,不由惊惶。牢头赶紧飞报府尹。朱跸闻讯赶来,未入牢房便听得锵锵书声,他停在牢外听了好半晌,扬手止住牢头,“无妨!由他们去!”
他负手慢步踱回衙门,立于廊下,眯目望了阵刺眼的烈日,微笑低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呵呵,如此祸事,焉知非塞翁失马?”
*********
在举子们的日日诵书声里,时日很快到了五月初四。
贡案三度开审,旁听者济济一堂,堂下却静得鸦雀无声。
大理寺卿敲响惊堂木,“请公诉人结案陈词!”
“是!”洪皓肃然起身。
堂下百人均抻直了脖子,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
大理寺外,人山人海。没抢到堂听位置的人都挤涌到衙门口,不愿离去,若非门口有两位铁将军横眉瞪眼持戈把门,早被人潮涌上台阶扒门缝瞧个仔细。
这会子人虽挤得多,却没什么嘈杂声,隐隐听得从门里传出一人声音,听不甚清楚,却觉得冷峻逼人,从声音的高低起伏中似是气势锋锐,让人由不住地悬起心来。
“啪!”过了老久,似是又有惊堂木响。
外面众人心道:莫非是被告讼师陈词?
又隐隐听得里面声音清亮。
过了约摸一刻,里面又没声响了。
众人急得心浮气躁。
不知等了多久,或许是一刻,也或许是两刻……终于,一声拍案脆响。
众人心道:来了!
人群搡动下朝前拥挤,最前面的人被后面的人推着踏上一道石阶。“退后!”把门的军士怒喝,长枪斜挺。
人群哗声杂起。前面的人叫后面退,后面的人却谁也不肯退一步。就在这时,一道清泠如泉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这燥热的天,如冰凉凉的井水浇到心头,让人一阵沁爽。众人不由一静:是国师!
那声音仿若就在耳边,却听不清晰。众人虽急,却谁也没有再涌动。
那清冷如泉的语声萦绕了足有一刻。
其后,就是一片静默!
又等了许久、许久……
“吱呀”一声,朱红衙门开了。
渐渐地,有人走出来。面上神情却极为古怪,既非喜,又非悲,倒似几分恍惚……仿佛不敢置信的茫然。外头的人都暗呼奇怪,有性急的扯着前面出来的人就问:“敢问兄台,案子判了没?”
“判了!”答的人有些晃神。
“怎么判的?是轻是重?”
“似乎轻……也似乎重……”
“……哎!一言难尽……”
“……几句话说不清,回去再说……”
出来的人都摇头,有人干脆道:“别问了,明儿一大早看报就知!”
等着的人都傻眼了。这案子,究竟怎么判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劳大家久等了。前段日子杂事琐事较多,更新慢了点。目前渐步入正常,希望更新会快一点:)
名臣相会
五更天,天边的月还挂着几颗星,西北角的余杭门却已打开。
距城门一里外的北驿亭边停了几辆车。月影下,隐约可见人影绰绰,约摸十来人,头顶硬翅乌纱幞帽,显是官人,三人着绯服,余者皆服绿,位属中下级官员。
有官员掌着灯笼朝北张望,远处依然黑得朦胧看不清。前面一名绯服的官员头朝后似乎吩咐了句,随即人影移动,站齐两行在道上候着。
这时天光还未出,却没有丝毫的凉风爽气,依然带点闷闷的热。有官员不由低声抱怨这鬼天气,也有人交头接耳,喁语闲聊……过了一阵,远方隐隐传来马蹄声响,打破了天地的宁静。
“来了、来了!”
众官员喜形之下翘首北顾。
远方马车似乎来势颇急,蹄声急骤,转眼已近在耳前。
停在驿亭外最靠前的一辆马车的车帘子动了动。离得最近的一官员极有眼色,小跑过来打起帘子,右手灯笼照前,躬身恭敬道:“天黑,相公小心!”
“有劳!”伴着温和圆润的嗓音,一双薄底乌靴徐徐踩落,浓浓的重紫服色带出车中人的尊贵品阶,那亮炫的紫似能刺透黑夜,掌灯的吏部司主事小官禁不住微微垂眼。
“相公!”道上候立的十数官员纷纷回身揖礼。
那人微微颔首,徐步走到众官之前,紫服下的身材略显圆润福态,却无损那人端贵矜雅的气度,面上肤色极白净,在黑蒙蒙的天色里尤其显眼。
“哒哒哒!”
不过数息,蹄声更近。淡淡月影下,可辨出疾行来车的轮廓。
转眼,车将到近前,马速渐缓。驾车的马夫“吁”一声拉住缰绳,利落跳下车,回身打起帘子。
“大人,到驿亭了!”
站在众官员前列的一位绯服官员已经掌着灯笼上前,照亮车前泥地,上身微微一躬,道:“吏部文选司郎中沈乾偕吏部诸员迎候李尚书!”
从马车下来的中年男子脸庞清峻,月影下身材瘦削,架在身上的灰布衫子显得有些空荡,似乎受不起风的单薄,却如绝崖峭壁、削直如锋。
众官员心头一凛,齐齐拱手揖礼,唱喏道:“吏部职属某等恭迎李尚书赴任!”
李纲抬步走近。马车距众人不远,不过二十来步,每一步却似踏在众人心上。
他步履很快,落地却很稳,每一步都沉实有力,前脚掌完全落定后脚才会抬起,似乎踏出的每一步都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断,再无半分的犹疑转圜。
为首的紫服官员目光微敛,隐有精芒闪过。
李伯纪,足下如风雷!
他踏前一步,微笑拱手,声音温和圆润,“闻驿传李尚书或于今日抵京,陛下不胜欣喜,特命丁起前来相迎。……夔州距京路途遥远,某等原预期尚书最快月底方至,未料伯纪兄赴任如此之快,实令人感慰!想来必是日夜兼程、未有停顿歇息。伯纪兄,辛苦!”
这位紫袍白净的高官正是执掌政事堂的尚书左仆射丁起,他先以李纲官职相称,显是代传帝旨;后以“伯纪兄”相称,则表私人问候,既显亲切,又示谦逊,极有为相者的风度。
他拱手笑语间微微打量李纲。在灯笼映照下,隐约可看出这位新任吏部尚书清瘦面庞的憔悴,显然一路上的舟车劳顿让他瘦薄的身子疲累不轻,但那双眼神依然炯亮、沉毅。看来,这位昔日的抗金名相东京遭贬谪后,志气犹存……不、或许,是更加敛沉的锐气,带着夔州峭壁大江千锤百击磨出来的坚忍。
丁起打量的同时,李纲也在忖度这位当朝宰相的为人。丁起谦而无骄、亲而不过的态度让他油生一分好感,暗中微微点头。
李纲回礼,先向天朝南一拱,“臣谢陛下!”方平手推出向宰相长身揖礼,“李纲有劳相公相迎!”
他这一礼,让站在二人后面的吏部众官都倏然松了口气。这位尚书大人毕竟是前朝名相,朝野素有威望,要是对现任相公不服,他们这些夹在前后长官的吏部官员们可就难为了……还好、还好……看来新任尚书对丁相公并无不满!
李纲扫了吏部诸人一眼,拱手道:“诸位辛苦!”
“不敢!”
众人齐回礼,见李纲面色和顺,似乎并非如传言中的峻岸难处,心头又松了口气。
因吏部侍郎暂缺,以三司郎中为首,论资历职权,又以文选司郎中沈乾为最,即上前初迎李纲的那位绯服官员,掌着灯向李纲一一介绍吏部同僚,又一番见礼。
约摸一刻后,丁起邀李纲同车而行,吏部众员分坐四辆马车,李纲原乘的驿车按例由马夫驱到驿署交差。
马车由驿亭驰向城门。
一行五辆车子均是普通无华饰,马是军队淘汰下来的广西夯马,远不如李纲所乘驿车的驿马雄健。在赵构和丁起的一力带动下,南廷从建朝开局就一扫徽宗时期的奢侈之风,由政事堂而下、京师六部诸监寺无论公务或出行皆以简为要。
李纲收回打量车厢的目光,沉峻目色里隐见颔许。
“相公当朝,能事简不事虚华,善矣!”
丁起温和容色顿然一敛,肃然正身,“北虏未靖、国耻未雪、六贼乱民遗害未清,如此百事待兴,事事皆需经济,钱缗当花在当用之处,丁起怎敢妄生虚靡,徒耗国力!”
“好!”李纲喝赞,“只此‘三未’,当知宰相胸怀。有相如此,国事幸矣!”
“伯纪兄!”丁起慨然道,“朝廷南渡后,起蒙恩遇得召相阁,外有国耻,内有忧患,时时心怀惴惴不敢擅安。幸诸官多能务事,励精图治,文武并进,气象可谓一新;然我大宋朝百年积弊已深,又有权奸贻害,弊政非一时能革。丁起虽不敢自比管仲鲍叔之流,却亦怀强国富民之志,为此纵粉身碎骨,绝无怯退半分!”
李纲目光微张。
丁起语声转沉,道:“伯纪兄,我朝百年来冗官、冗兵、冗费积弊日深,以致国力日衰,方为外夷所趁。朝廷南渡后,某蒙陛下鼎力支持,精简在京诸部司编制,各级京朝官宁缺而勿滥用。由是,京师诸衙堪称无冗余。”
李纲点头赞许。
“然,各路州府官吏未动,仍有诸多蠹官饱食终日不务其事;又有贪贿之风盛行,胥吏上欺长官下侵黎庶,勾结恶豪掠占土地,国库日空、民生愈苦,只肥了中间这帮蠹虫……朝廷每欲革弊,政令却行不下地方,皆因这帮贪官污吏、或睁眼闭眼不作为的混食官员所致!”
丁起说到怒处,愤言疾色,“如此吏治,诸法行之不效,长此下去,我朝开局气象将尽败坏于此!”
“丁相忧虑正是李纲所患!”
“伯纪兄,我欲整顿吏治!”丁起疏眉下目光湛亮,“前时朝局刚启,不宜动作。现诸事已稳,趁京师六部新建,官风尚清,清整地方贪腐吏治正是其时!”
他陡然跽坐直身,容色诚挚,道:“伯纪兄的刚骨清风举朝称赞,又素有威望服慑朝野。丁起此番奏请陛下,除授伯纪兄执事吏部,便是欲借兄这柄擎天利剑,斩落官场一干魑魅魍魉!”
“伯纪兄,有托!”
丁起双手高揖至前额,弯腰拜揖一礼。
李纲遽然动容。
丁起因早年遭遇磨难,为人行事向来是八面圆润、柔中带刀,鲜少这般慷慨激昂的直抒心声,但李纲是名可秀亲手选中的吏治之剑,吏部又为六部之首,其尚书位高权重,他若要政令通畅必得李纲的信任支持。由是,方有这番唱作俱佳的声情并茂。
虽说有作戏成分,却也是丁起出自肺腑的真情实意!正所谓情真动人,李纲先为其言语打动,再为其态度所感,面上不由慨然,深揖回拜,道:“相公放心,陛下既赋重任于臣,纲自当肝脑涂地,以报国尔!”
二人直身,面上皆有欣色,对视一眼,均捋须仰笑。
李纲在文人中属于性情豪迈之辈,只觉与丁起志同道合,一时欢喜不胜,不由叩板长叹:“可惜此地无酒,否则当与相公车中把酒言志,高歌一曲,岂不快哉!”
丁起哈哈道:“此酒记下,待伯纪兄面圣后再畅饮不迟!”
“好!”
两人又是一通畅笑。
吏部众员闻得前方马车笑声阵阵,均心忖:看来李尚书与丁相公相处甚洽。众人又放心一分。
***
车轮辘辘,由余杭门入京城就是清一色的青石道。
马车沿着綄纱溪西侧的武林道一直向南,经过仁和县,朝皇城方向驰去。
蹄声哒哒,一路上不时遇到有策马上朝会或诸部司出班的官员,间或也有骑驴的低级职吏。南方缺马,即使广西矮马也不是人人都有得骑,囊中不丰的便唯有买头驴代步;若是手头更拮据的,多住在部衙官宿里,月付少许僦屋钱,图个近便,不需代步工具,只要双腿就能出班。
这时官轿没有明清时代那么盛行,这被称为肩舆或坐辇在唐宋两代都是属于帝王后妃的专乘,就连宰相也只能骑马;到宋神宗时才破了例,特赐年老体衰的元老大臣文彦博和患疾出行不便的司马光乘坐,二臣感恩涕零,这是皇帝对臣子的特别优待。后来,到得赵佶当政,这位喜好风花雪月的风流皇帝御笔一挥,轿子就成为朝中所有宰执大臣的殊荣优赏。
蔡京就是首先享受到这殊荣的宰相。但他当权时祸国害民,为百姓深恶,乘肩舆出行屡屡被路人远远乜视,这位权相恼怒下遂命工部将肩舆的样式改成四厢密闭式,如此便无虑被人窥视。由是,成为后世轿子形貌的开端。
蔡京之后,王黼、梁师成、童贯、朱勔、高俅等均得宠坐轿,也都学蔡太师将轿子密闭;这六大权奸座下的亲信官员均乘轿出行以示显摆,时朝风尚奢,京官和地方官随之跟风,朝廷关于此的禁令形同虚设,甚至连民间一些豪商巨贾也多乘轿出行,相关官员多受其贿,对此也睁眼当没看见。
南廷立朝后,杭州市井间也多有轿影出现,宰相丁起将轿子斥为徒耗人力的奢靡之物,坚拒不纳,出入皆为马车;后入朝的枢府宰相卫希颜更是不必说,出入来去无形,哪是喜坐那种玩意的主儿?正所谓上行下效,在一文一武两位宰相的影响下,轿子在南廷官员中不得青睐,由是消声匿迹。马市和驴市却是越来越昌盛,且后者更旺,毕竟马匹属于半官管物事,民间交易尚带有一定限制,是以在京城大街上,一次出行五辆马车,着实可称为浩荡,极引人注目。
有眼尖的官员瞅到当头那辆马车侧面的龙形徽记,不由惊震勒缰。政事堂以龙为徽,枢密院以凤为记,难道是丁相公?!他拱手行礼。
一路行来,有眼力价的官员均微微停顿,稽首颔礼。
这时天色发白,渐渐有天光介入。李纲掀起窗帘,瞅见稽首行礼的官员中竟有服紫佩鱼袋的官员,不由眉锋一蹙,回头问道:“今日初十朝会,观天时应已过了五更,这上朝的官员仍然在路上不慌不忙,难道今日休朝?”
“非也!”丁起笑道,“伯纪兄一路上疾行赶路,可能未看到这份由驿站通传下去的邸报。大约是今月初时,卫国师向陛下奏议,道五更早朝,官员住得远的三更便需起身,长时对身体无益,兼且睡眠不足神智多昏沌,于议政亦无益,遂提议将早朝改在辰时初,诸官五更闻鸡起,恰好可赶辰时早朝。百官对此议多称善,陛下遂允。”
李纲怔了片刻,微微摇头,倒不知是赞同还是感叹,道:“三更起、五更朝,历代如此,今上竟有魄力一改成法,倒让人讶异!……如此顺利,也让人讶异!”他沉声低语。
丁起圆脸上一双细眼微眯,说出的话耐人寻味,“这得看提举为何人!”
若是旁人提出,怕还不被言官唾沫星子给淹死?
但这提出的人偏偏是国师卫希颜,以这位大宗师今时今日的修为,几更上朝于她又有何差别?
说到底,这提议于卫国师无利益,于京朝官却是福祉,言官纵想弹劾她怠惰损公也无从劾起,若一个不慎被这位国师抓住话柄冷言反击那便下场堪怜,极可能落个刻薄声名,得罪大半四品以上需早朝的京官。
朝中言官虽多峭岸,更有几个以忤君逆权势博清名为荣者,但却非呆愚之辈,那早朝时辰虽延后,但下朝和公衙下班的时辰也相应延后,于公于私皆无损。这么相通后,虽然仍有置疑之声,却没有一棍子打死。
其后,皇帝命礼部出个详细章程探讨是否可行;礼部侍郎宋藻办事极快,次日便呈上细节分析,条条有据,置疑之声遂息。
丁起几句道完其中因由,李纲听罢清瘦面庞隐有感怀,似是回思起久远的往事,微微一笑,道:“卫国师每出奇想,东京时如是……”他话头突然打住,想是记起东京之事,以及身陷敌国的朝中故交,神色隐现怆然。
车内气氛顿默。丁起移开话题,呵呵一笑,道:“说起卫国师的妙想奇行,前番倒还有一事!”
李纲面带询色。
丁起一手指指车外,道:“伯纪兄,你仔细听听,可听到有什么声音?”
李纲听了阵,确似有隐隐声音传来,但不甚清晰,他遂将窗帘挑起,再聚耳听去。
远处,有琅琅音色,整齐一致,似乎是有几十个书生正在高声吟诵。他惊异下再细细辨听——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过,则勿惮改……”
书声朗朗中似乎还伴随着什么杂音,“刷!刷!刷!……”
李纲赞道:“书生凌晨群诵《论语》,莫非是国子监太学生?如斯好学,朝廷之幸!”他回身问道,“这难道也是国师之议?”
丁起笑而不答,挑起车前的帘子,见马车过了教睦坊,折入小河大道,这条笔直通向皇城的街道东边,便是年初刚落成的御街大道,此刻望去,隐约可见御街两旁人影晃动。
“伯纪兄,你看!”
李纲倾前看去,晨光蒙眬,御街旁人影移晃,笤帚飞舞,刷刷的扫地声伴着郎朗的诵书声,让人直疑耳朵发昏眼睛看错!
“这些人?……不是杂役!……难道是?”他惊然回首。
“伯纪兄,这些正是因贡案下狱的今科举子!”
李纲一时震住。
丁起慢条斯理说道:“本朝开制科,士农工商并举,这些杂科举子入狱前未必人人皆能熟育经书;但听说收押在临安府牢期间,一些儒生举子为平心境,每每诵书度日,同牢诸类举子皆受熏陶,是以出狱后人人出口成诵!……呵呵,所谓潜移默化,即为此也!”
李纲峻眉一皱,声音刚然有力,“这些举子虽犯案在前,然皆有朝廷功名在身,怎可沦落到清街之地?斗殴刑罪,罪不至此!”
丁起语声却温和,道:“看来伯纪兄在赴京途中,已约略知晓举子贡院斗殴一案。”
李纲颔首,“在池州驿站略有听闻。”他从夔州乘轻舟沿大江而下,在池州换乘驿车时听驿卒谈论报纸,约摸晓个大概,其后因面圣心切,日夜兼程,连食宿也在车上,每过驿站均换马即离,又哪得闲心再去听什么消息?对贡案的后事便无从知得。
丁起简单说了此案前后经过,最后笑道:“大理寺三审断案,最终判决众举子预谋斗殴的罪名不成立。”
李纲道:“然!”显是赞同大理寺的判决。
丁起眯目,“卫国师判语道:诸举预谋群殴罪虽不成立,然身为朝廷预官,非但未为国法之表率,以德彰行,却乱法坏矩,为官前尚不知遇事自制,且不知何当为、何不当为之徒,焉知为官后不以为甚?……”
李纲听到此不由峻眉微张。
他在东京时曾经与卫希颜一道共御外侮,对斯时的驸马卫轲激赏而有好感,即使靖康之后得知她的女子身份,那份激赏也未消失,反而更深几分。也许因着同袍而战的相知,因着心中那份敬惜之意,李纲对这位女子国师有着比朝中同僚更深沉的信任,正因此,他乍闻此言虽然惊诧,却仅眉头微张,心忖卫国师此语必有深意。
丁起叙道:“但圣人亦有言: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君子者,知耻而后能勇,不惮改之。”
“善!”李纲颔首。
“姑念此,且记汝等功名,予改过之机,冀望为国留得他日良材。……然,有过必有惩,方彰国法,以儆效尤。……汝等既有热血街头斗武,不若将这几分力气用来造福京师百姓,当是为民谋利,岂不为君子明明德之道乎?……”
李纲听到后面几句,不由捋须莞尔,心下倒也好奇卫希颜如何让这些犯事举子为京师百姓造福。
丁起也面泄笑意,“伯纪兄可知国师怎么判?……咳咳,除了最先肇事的那两名举子被剥除功名外,其他涉案在内的诸举子皆被判罚清扫京城大街一个月!……哈哈,国师真乃妙人也!”让九百多名朝廷贡士去扫大街,如此癫疯之判决,怕是除了卫大国师,这满朝上下文武无人敢行得!
李纲眉头渐渐聚成川字,峻颜道:“此举不妥!读书人心气清高,这般判决何如斯文扫地?怕会引为奇耻大辱,惹来无数儒生怨怼,甚或有迂柘儒生以血抗争,卫国师将难脱其责!这般判案,终是失之轻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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