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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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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而已。”

她将叶清鸿小心放在榻边的矮墩上,伸手捉起榻上晕厥男子的右腕,入手一把瘦骨,几乎只贴着一张皮。

她目光微凝,真气行入,越探下去眉锋越蹙。

似是……中毒了!这毒却有些古怪……

她微微俯身,翻了翻那男子的眼皮,又看了看唇色,将他指尖压下又松开,观察指甲色泽的变化……眼眉更沉,心中已有七八分确定。

“卫师,黎先生,他……如何?”叶清鸿寂冷音色竟透出几分急切,身子不由倾前。

卫希颜哼了声,她这徒弟倒是关心别人,眉毛一挑,道:“没治了!”

叶清鸿苍白容色灰败一片。

卫希颜观她神色凄凄,又心生不忍,淡淡道:“此人长居花谷,每日受百花浸润,花香馥郁却有毒,他体内中花毒已久,浸入血液心肺,神气愈衰……不久前又悲怒过度,郁积结心,本沉疴在身,眼下已是积重难返,纵然青谷神医萧先生在此,恐也难以施救。”

叶清鸿右手一点一点攥紧剑鞘,寂冷眸色孤清黯淡,仿佛天边失群的孤鸿,削薄身子寥落无依。

卫希颜皱了皱眉,清鸿和这人有什么关系?她不由打量榻上男子,虽说病得瘦骨支离,脸庞两颊无肉,却仍能辨出眉目清朗,即使是在昏迷中,也不减那分因久沐山泽而不染尘烟的清雅。

她眸心掠过一抹兴味,又扫视屋中陈设。

屋内布置简单,一案一榻、一墩一椅,一列书架,不事雕琢,浑透古朴自然。书案以整张原木劈就,桌腿树墩天然成形,造型朴而不拙。案上一沓宣纸,墨香隐透。书案后的书架上浩册典繁,卫希颜粗略扫了眼,经史子集周易地理数术,几乎百科齐集。

卫希颜走过去随手抽出本司马光的《资治通鉴》,翻了翻,页边时批小楷,显是主人阅时心得,见解均有精到,绝非书生妄论。末页批道:书为帝王圣鉴,赵琐珍而重之,赵佶贱而弃之,亡国之祸,自佶始!

她眸光淡闪。这男子直呼宋神宗、宋徽宗之名姓,纵使当宋隐士,也鲜少不避本朝皇帝名讳,失了儒家君子礼仪,狂性不羁的江湖高手又当别论,然这男子却非习武之人!她回眸扫向书榻上的昏迷男子,眉毛微挑。这人,绝非常人!

她悠然从书架前踱回,清淡眸子凝视榻前容色苍白的女子,笑了笑,道:“你重伤如此,是因了他?”
……

“滞留谷中不返也是因了他?”
……

卫希颜见她垂眸只作不语,心下微微动怒,挑眉,“你伤势虽重,若能静心调养,也当痊愈五六分。如今观你,心神不定,伤势非但未好转,绝情斩的真气反而愈发侵损你经脉!”

她扫眼榻上男子,目光愈厉,“他能撑到现在,倒亏得了你每日输送真气!……内伤未愈,竟妄动真气为他人通经!……我若不至,你想就此残废不成?”

叶清鸿五指攥紧剑鞘,微微扭过头去。

卫希颜目色渐渐幽邃,忖度雷雨荼有意引她来此的目的,总不会是好心替叶清鸿打算,她冷然一哂。

不知为何,这谷中让她有些心神不定,不是担惧,而是一种莫名的悸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寻之不至!……雷雨荼所谋,或与此有关!

此地不可久留!

“清鸿!”

她心中已有计较,下巴抬了抬,言笑晏晏,“不如为师将这病秧子扔到花丛里,反正也没几天好活。为师就当做善事,让他少受点苦。”

她笑语悠悠,似乎作不得真,眸底却无半分玩笑之意。

叶清鸿苦笑。她在卫希颜身边将近半年,约略知道这张清绝出尘的面容下隐藏着对世事的无情!她若不将事情交待个清楚,怕是下一刻,黎先生就会被抛掷于窗外!

她手掌微微摩挲剑鞘,抬眉,道:“雷暗风引我入谷,惊雷堂图谋谷中之物,黎先生爱花成痴,拼死不愿离。我为护其周全,方被围攻致伤。”

卫希颜沉声笑道:“这黎先生你以前熟识?”

叶清鸿摇头。

“这倒奇了,为了一个初识的陌生人,你竟如此不顾惜自个性命?……嘿嘿,我倒不知,我的徒儿何时这般多情了!”

叶清鸿静静凝视她,眸心似有莹莹水光。卫希颜一怔,心口顿然微涩。叶清鸿低低一笑,语声喑哑,“黎先生,面貌有几分似家父!”她陡然仰首望空,双眸睁大,将涌出的泪意硬逼回去。

卫希颜愣住。

竟是……如此么?!她一时不由暗悔,不该如此逼她。轻叹一声,上前一步将这孤清女子揽入怀中,口中却笑道:“你眼中若进了灰尘,为师不介意将衣襟借你擦擦。”

叶清鸿心中悲苦,强忍的泪意竟被卫希颜这一句话引发汹涌,埋首怀中,泪水渐渐沾湿她前衫。

卫希颜苦笑低叹。她竟将一贯清冷的徒弟逗哭了!这叫什么?自作孽啊不可活!

良久,怀中耸动渐息。叶清鸿却伏首不起,手指攥着她衣摆,指骨间发白。卫希颜了然一笑,猜她定是一时羞了,不肯以红目示人,唇角溢出笑容,为转移她注意力,问道:“你说惊雷堂图谋谷中之物,倒不知是何等宝贝,竟惹得雷动上了心?”

叶清鸿将头微微抬离了些,却依然垂首不让卫希颜看见,声音微哑,又似隐有疑惑,道:“他们抢去的,是一片花。”

“花?”

卫希颜微微皱眉,想起谷底所见,处处花海锦绣,西面却是一大片花茬,难不成就是被雷暗风率人割去?是什么花,费得这般心机抢夺?

“那花叫什么名?”她问道。

“听黎先生说,是米囊花!”

米囊花?

卫希颜心中默默念了几遍,陡然想起一物,容色顿时一变。

“清鸿,那花是否花蕊中结有青苞?花开时一株单朵,花大艳丽,或红或紫,花香极浓郁,即使远在数百丈外也能得闻。花谢后苞在茎头,形如球,裂开后中有细小种子,看形状就像白米?所以叫……米囊花!”她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隐隐沉肃。

叶清鸿到谷中时这花多数已开谢,果实却如卫希颜口中所述,她在谷中时多次听得谷主黎先生痴迷谈起此花,从开花到结茎巨细无遗,竟与卫师所说一般无二,她惊讶下微微颔首,“您见过?”

“何止见过!”卫希颜哼笑一声。

这米囊花,可不就是罂粟花?!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罂粟:
公元初,由希腊及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传入埃及,后来在7世纪时传入东南亚,进入中国。因果实形如酒罂,中有极细白米果粒,古人又称罂粟花为米囊花、御米花,多以其形作诗咏之。
罂粟在初传入的几百年多被看作观赏花卉,很少有人吸食,并未造成危害。
唐开元时期的《本草拾遗》应是最早记载罂粟的中国药典,宋代医家已用于入药,在一些宋代医书均可见以罂粟入药的妙方。百姓中也有人喜用罂粟子来煮粥,视为大补之物,苏轼有诗道“童子能煎莺粟汤”,此莺粟汤即罂粟汤。







师徒情份

天色已全黑。

屋外月光黯淡,也无星光,唯有风送花香。

她盘膝坐于石台上,山谷夜风冷,怀中却温暖如春。叶清鸿烟眉微蹙,依偎在她怀里睡去。或许,这是她入谷以来头一次安眠。熟睡中,未握剑的那只手犹不知觉地紧攥卫希颜一角衣襟,似是唯恐在她熟睡时离去。

卫希颜低低一叹。这孑然如孤鸿的女子,褪掉清醒时的坚强,竟也如孩子般的脆弱。

清邃眼眸似有两分怜惜,她微微阖目,体内真气缓缓流转,右掌贴于叶清鸿背心处,凤凰真气如一道暖风拂入,催动留在清鸿体内的凤凰真元,慢慢融向经脉断损的双腿。

真气流动得很缓、很柔,似乎是儿时记忆里母亲的手轻轻抚过。叶清鸿咿唔了声,脸庞无意识地蹭近,左臂环过去,紧紧抱住卫希颜的腰。

“娘!”她呓语。

卫希颜不由哑然失笑。

想起自己这徒弟幼失双亲,仿如天地一叶飘萍,和前世的自己何其相似?然而自己尚有希文相伴风雨,怀中这女子却无依无靠,唯一能靠的,或许只有手中的长剑!

卫希颜想到这,不由又低叹一声,盯着叶清鸿的睡颜,眸心隐有光芒变幻。良久,她抬手。手指轻轻抚过那道苍白眉心,嘴唇贴近她耳,道:“清鸿,你要记住!……为师,便是你的亲人。”

她嗓音低醇柔和,在四围一片静谥中,格外入耳。

叶清鸿眉心蹙了蹙,似被惊扰。卫希颜低低笑了笑,“睡吧。”声音中似有蛊惑的力量,怀中人仅动了下又恬然安睡,微蹙的眉心舒展开去。

卫希颜抬头看了阵天,月光很淡,她唇边笑意却浓。

第一次从心底里,她接纳了这个谋算来的徒弟。

卫希颜侧眸扫了眼草屋。屋内,气息平缓轻微,屋中人仍在熟睡中。

她看在自家徒弟的面子上,为那昏迷男子黎楚瑜输通了经络,虽说没有解去花毒,却可缓解毒入脏腑的痛楚缠绵,让他有一夜好眠。

但,她虽出手,却未尽力。

那黎楚瑜所中的花毒已深入血液,即使神医萧有涯在此也没有治愈的把握,但她若以十成的凤凰真气注入,将他血液里的毒素一点一点抽出来,再逼出体外,当有九成把握。然而,这般全力施救她将耗力过度,若被雷动趁虚而入,就是一场恶战。

此刻,她身处迷局,又岂会轻易将自身置于险地?

夜风含香,四下安静,唯有虫子叽咕声,安谥祥和。卫希颜心头却并不轻松,无论罗霄山的匪患还是这锦绣花谷,都似被包藏在一团迷雾中,阴晦难明。

她鼻翼耸了耸,风中有着玉丁香的沉郁芬芳。她眉头皱了皱,这丁香牡丹确是香,只可惜长年累月吸入却会使人精神萎靡,气喘乏力,是含着花蜜的毒。雷雨荼便如这玉丁香,委实是朵毒花。

若说雷雨荼目的只是这谷底的罂粟花,为何不秘密行事,反而支持孔彦舟一伙匪徒闹出这般动静?难道就是要故意引起她的注意,派出清鸿?

卫希颜微微摇头,如果雷雨荼此举只是为了围杀清鸿,就不会派人传信将她引入谷中!

他就不惧罂粟花的秘密外泄?

或者,这番谋算原就是为了引她入谷?

更或是,想设陷杀她?

卫希颜冷然一哂。

她倒要看看,雷雨荼有何手段!

卫希颜唇角带诮,想起屋里沉睡的那位黎先生,她眉梢又微微蹙起。

这黎楚瑜乍见她时的激动颇为古怪,难道认识她?听他昏过去前的只言片语,竟似是盼她已久?

卫希颜脑中搜索记忆,最终确定从未见过此人。

看来,只有等那男子明晨醒来,才能问个分晓了。

*********

当第一缕晨光投进山谷时,叶清鸿眼皮动了动。

鼻间清香淡淡,如雪夜里的香木花,带着微微的凉,恍惚中似乎熟悉……紧闭的眼眸又动了动,陡地张开,迎面撞入一双清邃悠远的眸子。

“醒了?”卫希颜微笑。

叶清鸿闭了下眼,又缓缓睁开。她直身坐起,从卫希颜腿上移开,挪到石台上,脸微微侧开看向谷峰山峦,一声不吭。

清淡微凉的香息似乎仍在鼻间萦绕,叶清鸿不由向外挪了挪身子、又挪了挪。

卫希颜唇角微抽,强忍住笑意,她凑近去,语声低细,“清鸿,你昨晚在梦里叫师傅了!”

“胡说!”叶清鸿猛然回头,脸颊上那抹不自在的红晕犹未及散去,被卫希颜逮个正着。

“徒儿,原来你害羞了啊。”卫希颜一脸的故作恍然,“难怪离为师那么远!”

叶清鸿慌张转过头去,气息微微不稳。她昨夜怎会在那人怀里睡去?!还睡得那般沉?没有半分的警戒!就好似……好似幼时娘亲的怀抱,让人无由的……安心!

不、不是娘亲!她五指缓缓攥紧剑鞘。失去戒心,就意味着死亡!羞窘慌乱渐渐从眸子里消逝,代之而起的依然是一片清冷。

“卫师!”她回头,却撞入卫希颜怜惜的眸中,黎先生三字顿时哽在喉间出声不得,刚刚平定的心神又微微紊乱。

“清鸿,你昨夜梦里叫娘了。”

叶清鸿胸口一痉,缓缓垂低眸子。心尖如有蚁虫噬咬,微微的麻涩。晨风吹过,她抖了下。

恍惚间被人拉了过去,温热在呼吸拂绕在耳边,“清鸿,你不是孤单一人。……为师,便是你的亲人。”

叶清鸿一怔,僵直的身子不由放软。良久,她手指抚上卫希颜胸口,温软如绵云。指尖缓缓摩挲着,掌心贴上她的心脏。贴得这般近,她掌力只要一吐……

掌下的跳动依然平稳,一声一声却有力,鲜活得让人流泪。

她手掌微微颤抖,抬眸,“你也会像爹娘一样……离我而去……”就像黎先生,就算守得一时,终也会,离开她远去。最终,她还是孤单一人。或许,只有手中的剑,永远不会离开她!

卫希颜笑,抚抚她的头,“放心,为师一定死在你之后。”

叶清鸿抿唇,盯着她,看了很久。眸底似闪过一簇光亮,就仿佛黑暗冷沉的夜里突然燃起的火苗,灼得人生疼。却在转瞬间逝去,重复清冷无绪。

卫希颜低叹。要攻破她这徒弟的心防,还真是不容易!十几年的杀手生涯,已将她的心磨上一层硬硬的茧子,再难剥开!若是……等屋内貌似清鸿父亲的男子毒发死去,怕是更难有人进入她心。

她略略忖度,微微一叹。

“清鸿,为师生下来的那一天,生父被人千里追杀力战而死,生母被人掳去喂下毒药,为报父仇不得不装作失忆,充作仇人妾室,忍辱负重,月月还得受千刀刮骨的毒发之痛……”

她语声悠缓,唇边似还噙着那抹未及消去的笑容,却让人心头一阵悸痛。

“清鸿,”她语声低沉,“……我的姑姑,为保护幼弟,扮作男儿面对仇敌……为了保守身份的秘密,她喜欢上一个人,却不能告诉她爱她……最后,竟死在失散已久的弟弟剑下……”

叶清鸿身子抖了下。

卫希颜轻抚她背,低叹:“清鸿,这世上人人都有悲苦……为师也有为师的苦……也曾心痛得彻夜无法睡去……也有想见却无法再见的人……”

她语声沉入叶清鸿的心底,引起丝丝颤鸣。

“……但为师并不孤苦!……这世上,还有为师在意的人!”

“七叔、三叔、可秀、汶儿、师师、嬛嬛、栖云……他们都是为师在意欢喜的人。”她笑得柔柔,“还有你,清鸿!……你也是为师在意欢喜的人啊!”

叶清鸿身子一震,猛然抬头。

你也是为师在意欢喜的人啊!……她脑子有些乱乱的响,平静的心跳似乎也快了些,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看着卫希颜,清冷的眸子有些凝涩。

这时,屋内一声微响。叶清鸿倏然回头,喃喃道:“黎先生醒了。该打水洗漱……”剑一撑,便要起身,肩膀却被按住。

卫希颜沉眉,“为师昨日已替他打通经络,些许小事他自个能料理。”一想起这病秧子的洗漱吃食都是由自家徒弟服侍,她心里就不舒服,颇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叶清鸿看了她一眼,忽然想笑。但多年未笑过,那抹浅笑看起来也不过是唇角牵了牵,却让卫希颜大喜。抱着她起来,乐道:“你饿了没?”

叶清鸿正想说不饿,却想起黎先生,心忖她若说不饿,师傅定然不会去管黎先生,遂轻轻点了点头,道:“厨房还有昨天熬的粥。”

卫希颜将她放回石台,道:“你试着调运真气。”又警告睇她一眼,“别乱动。”晨曦薄雾里,清邃含笑的眉眼仿佛沾了水,盈盈柔和。

叶清鸿心头一暖,不由点头嗯了声。

米白的衫子轻扬而去,叶清鸿方闭上眸子。真气由丹田而下,略略一涩后竟通畅而去。她一惊又一喜,心知必是卫师昨夜替她疗过伤,微微暖意涌过,唇角不知觉地又牵了牵。

***

草屋最左一间便是厨房。锅里有粥,碟子里有风干的野鸡丝。卫希颜也不生火,直接以真气烘热了粥,出来时见叶清鸿正的瞑目调息,屋内窸窣衣响,黎楚瑜正起榻。她未停步,足尖掠过花海,行向花谷西侧。

这片花谷形如葫芦,东面就是卫希颜从瀑洞中出来的葫芦口,狭长如一线天,往西走进入上葫芦肚,再往西越来越开阔,进入到下葫芦肚,长约两里,地形东低西高,一眼望去,尽是茬丘。想必花开时,定如一片艳火。

卫希颜对罂粟花自是熟悉,这东西适应力强,在温带和亚热带均能成活,但要不费心地大片种植,对土壤、气候、环境均有要求。宋人时尚淡雅之花,对艳丽的罂粟远不如梅菊兰般喜爱,是以从域外传入的这种花在宋境内并不多种,即使青谷用药也不过是在苗圃中种植了一小块地而已。

但这花谷内,却种植着如此大片的罂粟,这倒稀奇了!

她弯身捻了把泥土,指端湿润。薄雾方散去,日光已透入这片谷地。土地湿润且日照长,看来此地颇适合罂粟生长。花丘成垅,纵横整齐,显被人精心打理。这位花谷谷主,是极爱此花,还是别有用意?眸底锐光闪过。

她掠向北行,在一条穿过花垅的清溪边净了手,又沿着溪水往回走。葫芦肚三面崖壁皆峭直,几成九十度,间有灌木矮树。卫希颜掠空踏壁而上,须臾到得顶端,离谷底约摸有七八百米,横越主峰南风面,林深崖峭,人迹罕至。

她心下存疑。雷雨荼为何不从此崖指入,反而指向更隐秘的一线天瀑洞?是戏耍,还是别有用心?

她沿着崖顶向东。渐近上下葫芦肚接合的凹脐处。此处崖壁较缓,卫希颜掠行而下,锐利目光一路扫过崖壁,隐见多处灌木杂草的踏压痕迹,显然雷暗风率众收割罂粟后,便是从此壁攀崖而上。

渐至谷底,崖壁突现一片白海,迎风扶摇。

卫希颜忽然惊“咦”一声,掠降之势顿缓,足尖踏上林梢。

她落足处是一片竹海,斜斜从崖壁上生出,密集如林。竹色莹白如玉,在日光映照下耀目生辉。

她呼吸一窒。

这种奇特的竹子,她仅在一处见过!

天之涯,海之角,白竹如玉。



作者有话要说:修错重更下~~




天地造化

衣袂猎猎飞扬。

卫希颜心潮起伏,身子如木桩子般定在崖底。

晨风吹拂,白竹飒飒而舞。

叶片莹白薄透,金光穿叶晕染崖壁,风物隐现。

她手指抖了抖,忽然劈空一掌,扶摇的竹林“哗”被劲风卷向两边,如一层薄幕被掀开,白竹之后的崖壁袒露在眼前。

那一刹,她心口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揉住,无法呼吸。……手掌一颤,劈开的竹林“唿”荡回来,枝叶碰撞,哗哗作响。

叶摇光影间,那人悠远清淡的颜容撞入眼底!

她吸了口气,复又一掌拍出,这一掌却用了柔劲。白玉竹丛无声顺向两边,如被天地神器压制,弯伏不起。

金光敞亮,无遮无挡地洒向崖壁。

一切的声响突然静止。黑邃的瞳仁深处,倒映出那人的容颜,一如既往的清淡浅柔。

她怔怔而立。良久,低笑一声。……眼眶被莫名的热意刺得生痛。

她笑着闭了闭眼。晨光斜斜打在她玉白脸上,一抹金晖勾停在唇角,似乎欢喜,那光却无力穿透眼帘照进眸底,去暖开那抹刺痛。

默立片刻。她睁眸,“……天地造化么?”凝视崖上石像,久久不动。

心口被揉了又松,松了又揉。

清风拂过她身,却带不动一片衣袂,仿佛那人那衣,已和崖壁上的石像般,凝固了时光。
……

***

轮子划过泥地的声音,忽轻忽重。

黎楚瑜推着木椅两边的轮彀,吃力向前。从草屋到竹崖几乎穿越半个花谷,他大病后刚有起复的身子自然吃不消,额头汗水滴滴溅落,却依然固执地一手一手推着向前。

叶清鸿跟在他身后心生不忍,欲待伸手助他,却顾及黎先生的倔傲,心下低叹,收回手去。

这片竹崖她闭着眼也能找到。在谷中的两月,除却黎先生昏迷不醒的那几天,无论风雨,日日无阻。那安了轮彀的椅子,就是为方便黎先生外出,以谷中松木制成。

因山中隐居,草屋厨房后的杂物房里斧凿刨削工具俱全。幼时,她曾为行动不便的父亲做过这种椅子,熟门熟路。虽然内伤不轻,但她习剑多年,对力道和角度的把握极其精准,耗了几日心血,那轮椅竟制得精巧,比木工所出还轻便省力几分。饶是如此,黎楚瑜不停歇地推了这大半时辰,掌心早被磨得发红发烫。亏得他掌缘有茧,否则早就破皮沁血。

叶清鸿担忧的目光从他汗湿的衣领落到青筋突出的掌背,眉毛蹙了蹙,倏地左指环起,连续弹出指风,微微托起木轮,让椅子在湿泥地上行进更顺。

她的小动作黎楚瑜没有察觉。晨光下,那抹清影如石刻般伫立,吸引了他全副心神。

轮子向前,忽然“吱”一声,停住。他上身倾前,呼吸有些急促,凹瘦下去的眼眶内两粒乌黑瞳仁闪闪发亮,灼热盯着前方那道凝立不动的身影。

叶清鸿抬眼看了看,横剑斜倚在树边的身子忽然挺直。卫师那背影,看起来竟让人觉得有些……落寞?她不由抿了抿唇。这崖壁上的女子卫师见过?

黎楚瑜深吸了口气。手掌按住轮毂,瘦骨嶙峋的双臂猛然用力撑起,似能听见骨头摇动的咯嚓声,他咬着牙站起,胸脯急剧起伏。喘了几口气,抬步慢慢走前,灼亮的瞳仁里似有水气漫生。

叶清鸿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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