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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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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坊间百民动机如何,是出自善心也罢,被潜意识的欲。望激发也罢,随大流赶热闹也罢,或是被大势所逼也罢,总之事情的发展顺遂了卫希颜的意愿:“要做就要做它个盛况空前!”

底层百姓的“盛况”并没引起南廷朝堂的注意,皇帝百官耳目关注的是文人绅商和武林帮派的动向。

虽说这正在筹立的共济会只是一个民间慈善团体,但随着名花流和众豪商巨贾的先后参入使得赵构君臣看此事便多了几分敏感,《西湖时报》粗略公布的钱粮捐资之巨更是让朝廷吃了一惊。周望、范宗尹、季陵等官员怀疑此事是名花流在操作,明为义捐赈灾,实则借此联拢东南诸富,图谋不轨。胡安国等清流官员虽对武林帮派也有戒心,但对范宗尹等人的怀疑却不以为然,道:“民间善举当倡之,岂可无稽猜疑!”此议便被压了下去。

兵部尚书周望又奏道:“如此巨目钱粮,理应由朝廷监管方妥!”丁起、叶梦得、宋之意等方皱眉,都给事中朱敦儒已勃然大怒,象芴戟指周望喝道:“荒谬!民间以善心聚财济灾,朝廷岂可妄行夺之?圣贤之书,尔尽弃矣?汝身为一部掌事,竟奏此悖议惑君,该当谪耳!”周望讨了个没趣,见胡安国等人也是面带不愉,不敢反驳只得悻悻退下。自此,朝中再无此议。

朝堂异议虽去,皇帝和京中朝官对共济会会首的推选却是打起心思关注。坊间的呼声颇有分歧,文人士子心向德望声隆的名士大儒,而大商们有自家的小算盘,中等实力的商户则在衡量选哪家商主自己方能得利,至于京中帮派自是倾向于名花流之主——这恰恰为众多文生反对,单是名可秀身为女子便让很多文生难以接受。

这让被视为草莽的江湖中人看那些文士儒生愈发不顺眼,双方的言语冲突时时可见。

在京城如顾元楼这样的中等酒家有很多,酒食丰美环境宜人,价钱还公道,各色食客齐集,儒武皆有,有气盛的,往往酒酣畅议时便起争端,隔桌谩骂,煞是热闹。幸而有武安军时时巡逻,卫希颜又曾告诫武林各派“以武凌文者,国法处之”,是以吵嚷虽大,却极少闹出流血事件。

就在坊间的热议争吵、和谐与不和谐中,共济会的万民公选日终于到来。

很多年以后,时任帝国首相的宋之意回忆起建炎二年的公选,不由慨叹一声:国师共济之谋,实为深远也!






公民臣民

八月十五,正是三秋恰半,谓之“中秋”。

共济会的公选日就定在这一天。

“中秋”最早见记于《周礼》,是拜祭月神之节,唐初成为固定节日,并盛行于大宋,至夜金吾不禁,百姓畅欢五鼓方歇,但宋时的中秋节尚无卫希颜所知的合家团圆的意义在内,仅是承自于周礼的祭月节。公选定在这么一个赏月祭月的节日,可有特别?名可秀笑问某人。

卫希颜道:“一定要有特别?不能是巧合?”

名可秀纤指点上她心口,“你这里,不说有七窍心思,至少也有五六窍……”会随便定个日子?

卫希颜扑哧低笑:“我纵算有七窍,也比你少一窍。”

“希颜!”名可秀眯眸。

卫希颜哈哈一笑闪过她突袭,将爱侣双手定在腰间,笑道:“中秋之夜月最圆,千家万户拜月祭月,团聚赏圆,当可谓之……‘团圆’!”

“团、圆?”名可秀语气一顿,秀眉微挺,若有所得。

卫希颜问:“可秀,你怎么看共济会?”

名可秀笑而不答,纤指在她心口划圈,“你说呢?”

“狡猾!”卫希颜低声一笑,握住她如玉手指,“可秀,在你我心中,这个共济会应该是独立的、自由的,无论今日还是将来都不会属于朝廷,不受官府节制,只约束于国法,不听命于君主!”

名可秀微笑。

“可秀,共济会将成为我们大宋朝第一个公民团体!”

“公民团体?”名可秀微微挑眉。

“对,公民!……古人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共济会,如果是一个臣民团体,君主就有权支配,如此,就失去了我们筹立它的意义!”

“可秀,我希望有一种民间力量,它不是江湖,也不是商会,而是囊括文人、商人、武林中人、城市居民在内的一个大杂侩,代表了所属各阶层的意见和利益……这种来自不同阶层的民间力量分散时如沙,但握聚在一起就成了拳头!”

“希颜,你说的不是共济会吧?”名可秀唇边笑容意味深深。

卫希颜眨眼,“谁说不是共济会!”共济善事,攘举人心,岂非最好的楔入点?!

两人相视一笑,意会在心。名可秀点点她额头,“好了,继续说你的公民,因何谓之‘公、民’?”

卫希颜早有准备,她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公”的小篆字形,回眸笑道:“古人造字,确是含义深刻。这公字的上面为‘八’,若我理解无错,应是表示相背的意思;下面是‘厶’,此乃‘私’的本字。合起来表示‘与私相背’,即‘公正无私’之意。我说得可对?”

名可秀唇角噙笑,摸摸她头,“乖孩子,功课做得不错。”

卫希颜无力,“可秀!”

名可秀轻笑,眼睫一眨,示意她继续。

卫希颜道:“可见‘公’的本义为:公正、无私,与私相对。是以,公民即‘公正之民’,亦即‘公之民,非私有’,这个‘公之民’是指国家、是社会之民,而非君主。”

名可秀会意,“希颜,汝之公民,是和臣民对应!”

卫希颜拍手笑道:“我意正是如此。这个公民就是和臣民对应……‘臣民’是个人对君主的附属,而‘公民’……呃,它应该是个法律上的意义,拥有权利和责任,受法律保护……”

“这就说到律法上来了。古人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推广来讲,应是‘律法之前,人人平等’,这个‘人人’,就是公民……从天子到小民,皆为公民……”

信手提笔在纸上涂鸦,“公民,应代表着尊严、责任、权利……还有,自由、平等、财产、安全?……”抬头抚眉一笑,“呃,有点乱……”她在心头哀叹,自个儿不是社会学家,也不是什么法学史学家,夹七夹八表述出这些已是尽她所理解的了。

名可秀拿过去,盯着好一阵,眸底闪过几道锐光,突然一笑,扬眉,“这些,你从何处得晓?”

卫希颜似迟疑了下,方笑道:“曾和轻衣论天道,辩过天地人和君民之道……”

名可秀忖了忖眉,释然一笑:“老子说:道法自然。在天道者眼中,君主臣民同属自然万物,无有高低贵贱之别。是以佛家道:众生平等。原是如此!”

卫希颜唇角微牵,心头掠过感喟。她确是聆听过白轻衣谈及宇宙万物源于太极的伏羲之道,天地人道三才合一的自然之法,但是公民之说,却是来自后世的理念。

她在天涯阁时曾考虑是否告之名可秀她的来历,几度犹疑终无法决断。此事无人可商,唯得白轻衣。从两人于心海炉鼎相融后,卫希颜隐约觉得,白轻衣知晓她的一切。然而,她没问,她也没说。此事便如天光照水,映于心底。

她询道:“轻衣,佛有转世之说,人的灵魂真能重生?”

“或许能、或许否。”

白轻衣淡眸望空,良久回眸凝视她,清邃眸光蕴有深意,“希颜,可记得我说‘易’?伏羲氏之《易》初名为《变经》,概因天地人万物皆有变,然变中有不变之常法,谓之‘道’。……希颜,世间无有无缘无故之变,在你看来偶然的变数,焉知内中无有当然?”

卫希颜心头一震,难道说她重生为云希颜,非为偶然?或者说,这本就是她?!

她有些迷惘了。

白轻衣抬手一拂她肩,“希颜,是与不是,何需执著!……存在,即可。”

卫希颜顿然恍悟,所谓存在即是道理,她是她便可,又何需纠着于此希颜与彼希颜的关系?

她笑道:“轻衣,若果是与不是勿需执著,那说与不说可有区别?”

白轻衣悠笑一句:“道可道,非常道!”飘然行远。

她说的是老子《道德经》的开篇首句,意思是能说出来的道,就不是常道(天道)。

卫希颜初时不解,直到出了天涯阁之后,与名可秀共谋国事,方慢慢想通其中道理。

世间事,当分可说、不可说。说出来的,结果未必是好;而不说出来的,结果未必是不好。

她和名可秀都不是圣人,焉知后世的一切就是这个时空必行的轨迹?

若论人心、论道德、论风气,在卫希颜看来,宋人强过后世多矣!……商品经济的高度发达脱离了道德的约束,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科技文明高度发达的同时却带来了人类与自然和谐共存的严峻考验!

卫希颜记得后世人曾骄傲宣言“人类征服自然!”事实却是,自然从来未曾被征服过!反而是悍言征服自然的人类,越来越多的吃到自己种下的苦果!人类是否会在这种文明的发达下走向毁灭?没有人可以确切的肯定:不会!她所知的后世文明,似乎并没有找到天地人共存共荣之道。

如此,她又如何确定,她所知的后世就是正确的方向?或者说是唯一的方向?

卫希颜也无法确定,一旦向可秀告之她的来历,她能否忍得住不倾倒出有关后世的所有发展?而名可秀又能否禁得起诱惑不去受这些后世经验的影响?

她和她,皆非圣人!

是以,道可道,非常道。说,不如一默。

就让后世那些经验,恰如天际流星般,恰逢其时的划过,引发思潮的璀璨,最终汇入这个时代。卫希颜深信,以名可秀融贯百家先哲的智慧,必能走出一条更适合于这个时空的大道!她之于可秀,之于这个时代,便如一道触媒,促使创意的花朵勃勃盛开于这片大地之上。

她心潮浮动,名可秀沉于思索未曾注意,转身随步踱到窗边,抬眸眺望碧蓝澄空,眸心明丽光芒点点跃动。

“希颜,墨子道:‘人无长幼贵贱,皆天之臣也。’上至君王大臣,下至黎民百姓,都是平等的天之民。墨子说的这个天,非指天子,而是天道。”

卫希颜惊讶扬眉,她没想到,这种人人平等的思想竟存在于墨子的学说中,比之西方近代的人权论早了两千年!

“然,天道浩瀚,难以具象。若以律法具微,则如你所说,天子万民,于律法前无二。”

卫希颜点头。

名可秀再引墨子之文阐述,“墨子道:义者,正也。何以知义为正也?天下有义则治,无义则乱,以此知义为正也。然而正者,无自下而上者,必是自上正下。是故庶人不得为正,有士正之。士不正,有大夫正之……天子不得正,有天正之。是以,天之重贵于天子也。”

墨子这段话是说,正义精神大如天,比天子还高贵,也就是法大于君!

卫希颜感叹,古人在两千年前就已经触摸到了法律精神的真正灵魂,谓之正义!而后世社会的法律,又从多大意义上真正体现了这个灵魂?

墨子又说“自上正下”,即天管天子,天子管百官,百官管万民,听起来似乎是天子贵于臣民,然墨子先已道“人无贵贱”,可见这“自上正下”是指国家管理的形式,由社会分工的不同决定了权限的大小。

卫希颜从后世搬来的公民理论便被名可秀以一千五百年前的墨子学说完美诠释,心中大是叹服。敢情中国远古先哲早已提出的理论却被后世国人抛却不顾,从近代西方引入人权学说后,即大呼西学胜于中学,于是将自家祖宗的东西一古脑儿全部归入垃圾……

她又想起前世曾陪秦瑟琳赴东京出席一个国际考古会,会间无聊时翻美国佬写的一本《菊花与刀》,书中剖析日本人的民族性格颇有几分见地。秦瑟琳瞟见,休息时随口聊起中日民族差异,其中几句让她记忆深刻——

“日本人崇尚强者,异族为强,则甘伏于强者,却无自馁,擅学异族之强,最终超越强者。而中国人对异族,历来只有两种称呼,一种是禽兽,一种是圣上。禽兽就是不把西方人当人,自诩天朝上民,外邦皆蛮夷无可学之处;一旦被打败便呼之为‘圣’为‘上’,自轻自贱,自甘为奴,媚外崇洋……”

秦瑟琳敲敲桌子,“总而言之,中国人要么是天朝上民,要么是弱国下民,上民时为君主之奴,下民时为强国之奴……嗟,还是奴!……那谁谁不是说过,中国人从来就没争到过做‘人’的资格,至多不过是奴隶。”

卫希颜随手将书一扔,拍桌眯笑:“这论断有水平!哪个谁谁说的?”

“卫文盲,自个查去!要不……”她眼珠一转,邪声媚笑,“妞,给姐亲一个就告诉你!”卫希颜一腿捣去,秦瑟琳椅子飞旋退开,卫希颜阴笑着抓起桌上古董欲摔,秦瑟琳一个虎扑上前,“啊呀呀我想起来了,那谁谁就是姓鲁名迅的那位嘛!”

这一幕在前世不过是她和秦瑟琳之间的笑闹闲扯罢了,恰如风过便无痕;然在这一世,那些曾于无意间的闲谈笑扯便化成了一枚枚标着思想的印记,从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挑动心弦。

谁说,今世无“人”?

“希颜!”

名可秀对“公民”二字咀嚼再三,道:“这个提法好!当与‘国民’同见于报端,并渐而取代诸如黔首、黎民、士庶、百姓之类称谓……时日愈久,便成惯称。”

她含笑:“希颜将公选之日定在中秋,又谓之团聚赏圆为‘团圆’……可是蕴含公民团聚之意?”

卫希颜补充道:“既有团聚之意,更有团而结社,共谋一事,是谓团结。或谓之,人和!……古人道:天时、地利、人和齐备,大事可成,三者中又首重人和。可见,人要合作才能成事。”

她道出她的期望:“我的目的,是想倡导一种团队的、合作的精神……而非争斗!”

中国的古人崇尚阴谋,崇尚“斗”,这个文化传承了下去。某伟大领袖就曾豪言道:和天斗、和人斗,其乐无穷!一个“斗”字,几乎囊括了从春秋战国到二十世纪的整个中华文明史。中国人认为“阴谋学”和“斗争学”是高深智慧,玄妙无穷,这种文化认知的传承导致了中国人习惯斗、乐于斗,于是一个中国人是条龙,三个中国人成条虫!

卫希颜脑海中就有一枚铁片,是同为佣兵伙伴的沙洛刺激下植入。那是一单狙杀哥伦比亚毒枭的任务,沙洛主狙击,顾焱和欧阳掩护,她待机而动。在寒夜伏击点的漫长等待中,四个记忆力惊人的家伙通过无线话器打起自创的无纸桥牌,间中沙洛讲了个冷笑话。

“卫,从打牌风格上咱们可以看出中西方文化的差异。英国人发明桥牌,倡导合作才能致胜,而你们中国人发明麻将,四个人互相拆台,我和不了你也别想和……”

Shit!卫希颜一愣后差点爆出粗口,暗骂一声丫的欠揍,以中文阴飕飕回道:“阿洛,这你就不懂了!麻将入局,必先炼品,得勿骄,失勿吝,顺时勿喜,逆时勿愁,不形于色,方为上乘。一局将牌,蕴含了兵法、博弈、阴阳、儒家修身等诸多深奥智慧……你们美国那几百年的移民历史,又岂能理解得了华夏民族五千年的泱泱文明?!”

她这番麻将高论是当年黑帮卧底时从飞龙帮的古老爷子那里听来,一通半文半白的高深言论立时将这位主业杀人副业接生的美国大兵忽悠住了,顾焱和欧阳乐得嘿嘿直笑,卫希颜心中却无得意,私心里她对沙洛的话是认同的。

在卫希颜看来,同为海外谋生的东方民族,如果说日本人习惯团队合作来抬高整体,那么中国人就是习惯踩低别人抬高自己;而深心里潜伏着“奴性”的中国人,又不敢和洋鬼子斗,只敢窝里横,踩着同胞的肩膀往上爬。

这种渗透着“奴”和“斗”的“窝里横”文化通过代代传承,或许已深入到中国人的骨子里。

后世中国,科技落后可以追上,国力落后可以赶上,而这种潜伏在人性中的劣根性,又如何去除?

“可秀,若是一种习性已经深入骨髓,能否去改变?”

卫希颜将这个难题抛给了妻子。

名可秀思忖一阵后,扬眉傲笑:“若旧髓无法变,则以新髓入,替之不缀,造之不息。若一年不成,则十年;十年不成,则百年……终得一日,世易时移!”

卫希颜畅笑:“那么,便从八月十五始!”

***

将近八月十五,淮南、江南一些州县淅淅沥沥下了几场小雨,但于秋种而言却如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工部吏员连同制举的工科进士皆先后被遣出京外,规划州县水利事宜。在这些称不上好的消息中,京城百姓迎来瞩目已久的公济会公选。

公选的前两天,京师又下了场雨。

到得中秋这日时,天气却不见褪热。或许,热的已不是天气,而是涌动在人们心头的躁动。

共济会公选的地点是京卫军的北营校场。校场有东南西北四门,皆打开进人。每门又有京卫军维持秩序,西湖报社的人员按选举名册上登记的户贯姓名,比验持有者手中的投票公凭无误后方放行。

此时,场内万人攒动,直比武举时的盛况,临安城内的街巷几乎为之一空,许多铺面因无人看管而休业一天。

显然,《西湖时报》的各种宣传鼓动方式收到了成效。辰时正开始入场,到巳时正闭门,其间人流络绎不绝,既有车马喧喧的绫罗富贵选民,又有结群成伴神色低微的粗布麻衣选民,负责验票的报社人工皆一视同仁,既无媚上之态,又无鄙下之意,让仍有些忐忑不安的市民稳了几分心。

校台下方安了一排排座位,无论富人穷人贵人下人,都只是一只杌子,没有特别。虽然没有指定座位,入场就坐却是阶层穷富泾渭分明,文人士子、豪家、商、匠、百户等皆各聚一堆。

那杌子坐得久了便着实不怎么舒服,尤其那些富贵人家出来的,坐不到小半刻便觉腰酸背疼,浑不自在,虽然头顶上方搭了凉棚遮阳,依然又闷又燥,然而这当口却无人敢大声抱怨呼喝。

缘何?

——校场四周,京卫军持枪肃立!

巳时的日头已高,红日灼灼,这些军士的身板却如生铁浇铸,矗立如山,透出凛凛威压,让人惧然生肃。场中虽有万众,在这种气氛下,均不由压低声音,无人敢扬声喧闹。

终于熬到公选开场。便听哐哐哐三声锣响,一人虎步跨上校台,身着京卫军将服,竟是京营将官?台下嗡声四起。

“肃静!”

那将官嗓门宏亮,万人的大校场竟是前后左右边角皆得清晰可闻。

选民里的武林人士心中微惊:好深厚的内力!

四下一静。

“吾,京卫军姚都统麾下、京四营统制阎维,承苏先生敦请、奉姚京帅命,持此选事。”

台下聪明的已想到,要想在这大校场一嗓子吼得上万人都听见,非内家高手不可,以京卫军高手充任,便省去各方牵连的嫌疑。苏云卿此举,颇为明智!

“诸位公民!”

台下嗡声又起。公民?何谓公民?这叫法没听说过。

将官声音敞亮,“公民者,公正无私之民!公者,公众,国家之民,大宋之民!”

台下一静。

“今日,我等大宋公民齐聚于此,秉持公开、公正、公平,推选公济会之会首,公举成立我大宋之公民团体。诸公民,将秉持公正无私之心,担此权利和责任!”

阎维语声陡然转厉,喝道:“诸位公民,务须郑重视之,谨慎投这宝贵一票!若有心存儿戏、甚或怀有私心者,即刻退出场外,勿得亵渎此庄重圣会!”

“善!”

台下士子奋然喝赞。

“君子者,公矣!”

“公开、公正、公平,甚然!”

“公民公举,成其公正共济团体,妙哉!”
……

文人士子云云乎击节道赞,坐在人群最后的普通市民听得半懂不懂,却都听见了将官喝出的“权利”、“宝贵一票”……那声音浑厚高扬,又透出肃穆庄重,竟让人隐隐觉得有抹神圣的意味。他们不由攥紧那纸票凭,心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博动,激动又沉重,仿佛自个正在干一桩大事,习惯弯曲的背脊不由微微向上挺直了些,在这莫名的感觉中又夹杂着害怕、惶恐和紧张!

当《西湖时报》总编苏澹、因贡案辩护再度成名的昔日太学生领袖陈东,以及临安府尹朱跸先后登台,公选人群不由再度激荡起来。

如果说陈少阳被请来唱票让人惊讶,那么朱赤府的登台公证则更让人哗然。需知京师府尹乃朝廷从三品高官,与御史中丞、六部侍郎同品阶,如此高官,竟为一个民间团体的公选出席作公证人?!

“肃静!肃静!”

阎维一连两声高喝,终于将人声压了下去。

他一招手,四名小厮将校台侧面的巨大牌架推到台前。木板糊了厚麻纸,每张纸头列一人名,共二十五人,人名前分别标有125的数字。这二十五人正是投选者推举出来的候选者。

“诸位公民,板上所列即会首候选人。以数为标,即候选号。”

“候选一:和靖处士尹焞;候选二:名花流宗主名可秀;候选三:豫章先生罗从彦;候选四:永昌商号家主林奇可;候选五……”

念完二十五人,阎维又翻开手中册子,按序介绍列位候选人的资料,以便各选民知晓。

共济会的公选主持选了这么一个武将担当,有着特别考虑。台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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