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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第1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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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卫……国师,我译得真的很好?”叶杼对自己的译稿原是有些自信的,但被卫希颜这么当面表赞,还是欢喜得有些不敢相信了,一张秀美脸蛋被喜悦涨得红红的,半仰着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卫希颜被小姑娘的可爱劲儿逗笑了,伸手抚了一下,清眸柔和含笑,道:“当然!”

叶杼只觉被她清凉温润手指抚过的脸颊有些发烧,渐渐连嘴唇也有些烧了,跟着连舌尖似乎也发烫起来,她有些莫名又有些惶惑地退后两步,微微低下头去。

卫希颜以为小姑娘被夸得羞涩了,微微翘了下唇,又看了眼手头的“希腊算经”,笑道:“你可知道,你所译的希腊算经是何人所著?”

叶杼轻轻点头,抬眸道:“我听二哥说,您正月十七曾在书院的明道堂讲经,说‘希腊文明的兴盛与衰落’,就有提到这部《几何原本》的著作者欧几里德,说:‘他是一位了不起的数学家,亦是一位了不起的教学夫子,他著的《几何原本》是可以和中国的《九章算术》相提并论的算经——如果说,《九章算术》是中国算学的基础,那么,《几何原本》就是泰西算学的基础;同时,这也是一部伟大的教科书,值得礼部文教司和书院的教材编写者们借鉴’……”

卫希颜听她复述得一字不差,眉毛扬了扬,眼底露出笑意,“听你二哥说?……是自己听的罢,扮作你二哥的四弟?我猜的没错罢?”

叶杼红了脸低头,轻声叽咕:“回来后……被母亲罚了……抄女诫三遍。”

卫希颜忍着笑,端起脸来正色道:“嗯,拿来练字练性还是不错的——‘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叶杼扑哧一笑,这句出自《孟子》,意即“增强他的信心耐心,不顾阻力坚持下去,最后必会取得进步”,她翘了唇角,调皮道:“您这是在教唆我吗?”

卫希颜微笑看着她的眼,“或许应叫支持。……你候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这个?”是以借着鞠社成立,借着陈二娘子递出邀帖,为的就是这场林下相遇。

叶杼垂眼,表情有些不安,“我就知道,瞒不过您,亦……不想瞒了。”最后一句声音很低。须臾,她又抬起头凝视卫希颜,清澈的眸子透着认真,“我想去凤凰书院读书,您能帮我吗?”

卫希颜微笑问她:“为什么想去书院?以你现在的算学水准,不夸张地说,已经胜过书院所有的算学科学生了。”

叶杼仰起脸,秀美脸庞上流露出怅然,“我学得再好,亦只是一个人,就如一只井蛙,再怎么跳都还是在井里……”她眸子流彩,“只有走出去,看看,听听,甚至争争,吵吵,才不是我一个人在学、一个人在想,就如您说的:相争促进,相辩促长……是这样的道理罢?”

她说着不由向前两步,有些紧张地攥着卫希颜的夔纹袖口,眼眸不自禁地流溢出期冀,“您……”会帮我吗?

卫希颜莞尔一笑,将衣袖从她指间轻轻拿出,抬手抚了抚她头,道:“答我两个问题,答好了,我就说服你父母同意你去书院。”

叶杼眸子顿时灿亮,“甚么问题?”

“第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会从此地经过?”卫希颜看着少女眨了下眼,“这里可不是男宾外席到女宾内席的必经之道哟。”

叶杼也向她眨了下眼,“我猜的。”

她灵黠一笑,“……我猜您不会直接从外席过来,应该会绕道先游了整个桃源,等宴席差不多了才会过来这边,那就是从桃林的北面过来,这一片是由北而南桃花开得最盛的,只要您经过,以您的耳力这一片的动静应该都瞒不过您,……或许……就会顺道走这里……看看是谁单独在这……”说到后面她垂着眼睑声音越低,似乎很有些不好意思。

卫希颜唇边含笑,“不错,不错,揣测我的心理很到位——这一题算你过了。”

叶杼一喜抬眼,便听她又道:“第二个问题:你学了中国的算经十书,又译学了希腊的《几何原本》,虽然才到第六卷,也足以做对比了,你且说说这两种算学的区别?”

这问题涉及到了两种不同的数学体系——这孩子能不能再给她惊喜呢?卫希颜竟然有些紧张了。

叶杼已垂了眼帘,静静站在那里,阳光穿过桃林的花枝花瓣,落在少女沉静思索的秀脸上,却仿佛是瞬间凝滞了时光的流动,让人不由得放轻呼吸,生恐惊了少女专注下的物我浑忘。

良久,她抬头仰眸。

“应该是……两种不同的,方式,”她似乎在想着合适的表达,有些慢慢地说道,“希腊算经,是给出公理、公设、定义,尔后在此基础上,有条不紊地,严谨地,由简到繁地,理行一个定理的证明……这是一种,从假设到证明的方式;……中国的算经是从经验和现实中得出原理,创造方程公式,然后拿去解决实际问题……这是一种,算法应用的方式……”

随着言辞的表达,她的思路似乎越来越明晰,语速渐渐加快,“所以方向不同,目的不同,希腊算学是要用推演证明原理和规则,目的是证理; 
 246、花朝赏花(三) 。。。 
 
 
中国算学是创造算法解决实际问题,不关注定理怎么证明。……概而言之,希腊算学重推演证明,中国算学重算法创造。”

卫希颜几乎要击节兴赞,火热目光看得叶杼一阵促跳,不由垂下眼皮,有些讷讷道:“这一题,可算答好了?”

“甚好!”好得不能再好。卫希颜仿佛是在看件珍宝,两道清眉都斜扬起来,笑眯着眼,“那你说说,哪种算学好?”

叶杼不假思索,“自然是吾国算学!”

卫希颜道:“哦?”

少女轻快的声音道:“若是都如希腊算学般,使用的算法都要有完整的推演证明,那就没有算经十书创造的累累方程解硕果了。……这就好比,做饼虽然重要,但一定要将饼做得浑圆了才可端上桌,这不是要饿死人了?”

卫希颜哈哈大笑。

片刻,她止笑颔首道:“所以,古希腊人的演绎推理只能用来证明已经知道的事物,却不能帮助我们发现未知的真理。”

近代解析几何与微积分的诞生就是如此,最开始使用的算法都是不严格的,都没有完整的演绎推理证明,对当时的学者来说,首要的是找到行之有效的算法,而不是算法的证明。但是:这个时期产生的数学成果被公认为第一流的,如果当时的数学家一定要在有了严密的演绎证明之后才承认新算法的合理性,那就不会有微积分和整个解析几何。

卫希颜不是数学家,不清楚数学史的发展,但她知道逻辑思维和形象思维,知道这两种思维方式各有长短,没有完美,不是谁取代谁,更应做的是以彼之长,补己之短。

眼前的少女让她愈发满意,便又接着问道:“虽有其弊,然希腊算学的方式可有吾等借鉴之处?”

半晌,叶杼道:“推理、证理、规则的思路方式,……让算学更严谨,有条理;还有,构筑群属,……相关的,按主从各归枝干,总括,统合……”她想了一会,从卫希颜在明道堂的讲演中找到了合适的词,“系统。……您说过的。”

这段话她顿了好几次,有些磕巴地表达完,却让卫希颜欣喜不已,很想长笑一声:好姑娘!

这说的就是逻辑证明学和理论系统化。

《九章算术》和《几何原本》被并称为中西方数学的基础,同样是世界数学的起源之一。《九章算术》最后成书于东汉初年,但遗憾的是排除了战国时期的名家和墨家重视名词定义与逻辑的讨论,偏重于数学问题及其解法,失去了逻辑学的发展。若论中国古代数学的成就当然远远不是一本《几何原本》能比,但《几何原本》结构的系统化,使之直到十九世纪仍然是数学教材,这就是传承性;而中国古代数学成就虽多,却重视应用,缺乏理论阐述,还有更多数学成就没有被编成一本类似《几何原本》的系统教材,或者著作虽多,却是以分散形式出现,没有系统化的归整。

而这“己方之短”,被眼前这年方十五的小姑娘道中核心,怎能不让卫希颜欢喜?

“很好!说得很好!……好小杼!”卫希颜双眉扬笑,若非怕太激动会吓着小孩,早一把揽过来大拍肩膀了。

“不是……”叶杼低声咕咙,纤细手指捏着衣袖,小脸扭过去。

“嗯?”卫希颜没听清楚,笑着追问了句,“不是甚么?”

叶杼低头的声音细细,“秋云叫我杼杼,阿沅她们都叫我阿杼,不是,不是……小杼。”

卫希颜扑笑,伸手轻拍她头,“原来是为这闹别扭,不是小杼就不是。那,……小叶?”

“……不好。”叶杼更扭头。

“……阿杼?”卫希颜只得退一步。

小姑娘还是扭着头。

卫希颜愁了眉,“难道叫杼杼?听起来很像……叔叔。”声里带笑。

“才不是!”叶杼猛地回头瞪她一眼,又扭过头去。

唉,小姑娘真难伺候,平日安静的小姑娘比活泼的更难伺候。卫希颜想起当年活泼明媚的雷枫,摇头失笑。

好罢,天才都是有脾气的,尤其天才少女更有脾气。她心里喜欢,便很有耐心地哄小孩儿:“嗯,那是叫……四娘子?四姐儿?小四?小四丫头?小四妹妹?”说到后头她已先笑起来。

叶杼回头瞪着她,两边嫩白粉腮气鼓鼓的,就像两只小包子,卫希颜伸手捏了下左边的小包子。

只是清凉温润指尖接触的刹那,叶杼感觉脸颊连同耳根都烧了起来,唇舌烫得几乎要起火,她又羞又恼还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情绪,抓过那只手就咬了口。然后,呆住了。

身后几丈开外一直充当木头人的九算和九思这两丫鬟也惊呆了,如遭雷劈般忤在当地:小,小娘子……咬,咬了……卫国师?!

愣了一下,卫希颜笑得弯下腰去。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叶小朋友参加鞠社是别有目的呀~

话说,叶小傲娇到底想叫什么呢……少女的心思真难猜呀真难猜~~~~

改几个错字~重更了下


247

247、花朝赏花(四) 。。。 
 
 
春光灿烂,桃花正好,盛开如胭脂,又如云霞,染红了溪畔女眷们娇笑的面庞。

桃溪南畔临着八角亭不远,多是高品之家的娘子媳妇三五成堆地吃茶赏花;溪北脆笑声声如银铃,多是正当妙龄的小娘子们聚在一起或赏花扑蝶,或诗词作画,各成圈子。

李秋云和陈二娘子玩得投契,两人身边也围了六七个武将家的女孩儿,都是真正喜欢奔马挥杖的刺激,说起击鞠来热火朝天,渐渐地与“假击鞠”的丁沅一群就分成了两堆,一拨说打球,一拨说诗词,各不相扰。

“啊,杼杼呢?”李秋云终于想起了她的好友,起身张望了下,“杼杼说去更衣,怎么这么久?不会有事罢?”她蹙起眉头,又抬头看了眼溪畔上方的天色,“日头不早了,国师怎么还不过来?”

“应该快了!”陈如瑛声音脆落,一身大红马装衬着漆皮靴子显得人格外明丽飒爽。

“走,我们去问杼杼,”她拉起陈如瑛道,“她是宴会的主人家,就算她不知道,还有林夫人。”

“走。”陈如瑛应得也干脆,让其他小娘子在这吃酒投箭壶先玩着,她们去去就回。

两人牵着手向花树下填词作画的丁沅那堆人走去,忽见桃溪对面八角亭那边忽啦啦过来一群珠光宝翠的女眷,远远的就能听见卓夫人富有穿透力的笑声,她左边举步优雅的中年美妇正是花宴女主人林夫人,右边与之亲热谈笑的极美女子却不知是谁,举手投足间妩媚婉转,风流天成,两人都看得呆了。

溪南坐着吃茶谈说的女客都站了起来,三一从四一堆游赏在花树下的女客也都转头望了过去;有的女客已迎上前去,有的规矩站在原地等,应是夫家官职较低,或是与宰执夫人们关系稍远不太相熟。溪北的小娘子们也都三三两两朝那边张望,交耳相问那美貌娘子是何人。

李秋云和陈如瑛走近已站起身的丁沅、胡芜等人,凑过头问:“阿沅,走在你娘身边的那位娘子是谁啊?长得可真美!”她一脸欣羡。

丁沅摇头,“以前没见过,……大概是哪家贵眷。”

“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朱青二话不说,扔下画了一半的仕女图,拉着丁沅就先行。其他人也都跟了上去,除了大理寺参政家的四娘子。“敏娴,你还呆着干嘛?”朱青回头叫她。

谢敏娴看着画案上已经作了大半的“桃花仕女宴”,有些不舍就此搁笔,恬静的脸上闪过丝犹豫,抬眼细声道:“你们先去罢,我作完这画再来。”

“这个呆子!”朱青笑骂一声,也不管她了,七八人忽啦啦往溪桥上走去。站在溪北张望的妙龄小娘子们也大多捺不住好奇心,嘻笑着携手往桥边走去,余下脚懒不好动的,或是像谢家四娘子般痴于笔下的。

那边玩箭壶的武将家的小娘子们也都站着没动,虽说建炎朝的武将地位和待遇较以前已大有提升,但文武之间依然有根泾渭分明无法逾越的线,文不邀武,武不请文,这是惯例,出门前这些小娘子都被父亲母亲先后叮嘱,自是不会不识趣地往夫人淑人堆里凑,徒惹人不待见——当然,如陈二娘子这般不忌人眼光的又是异数。

这时,先头迎上去的女眷已有人掩口娇呼出来:“国师长姊?……”声音不大,却让外围的女客都听得清楚,惊愕中更心急地近前去。林夫人笑呵呵地向师师引见众淑人硕人、各家嫡媳和高品大官家的小娘子。

历经初时的惊讶后,十来个贵妇争相围着师师说话,就如众星拱月一般,师师媚波流转风情自生,一忽儿娇笑一忽儿戏谑,竟是不曾冷落身边任何一位女客,这等长袖善舞的模样让虞洽长叹自愧不如,何栖云轻笑慰言:“如她这般的,亦没几个。”

桃林内微风徐起,枝头花瓣轻摇,偶尔两三瓣掠落衣襟,余下芬芳。卫希颜牵着叶杼从桃林北面悠然慢行而来,两丫鬟垂着手兴奋着小脸跟在后面,远远的就能听见桃林那边的娇笑莺语声,众多声音里她很轻松地听出那道最是柔媚糯软的咯笑声,虽未亲见也可想见那如鱼得水般的模样,她不觉扬起了唇——师师,合该属于这里,藏于山庄平白辜负了她的年华。

再走出百十步,透过匝匝桃树已能隐约看见溪畔的衣香鬓影,卫希颜微笑倾视身边少女,“叶杼,你先去罢。”

叶杼仰脸凝视那双清邃含笑的眸子,知道这是为她好,和国师一起出现人前太招人眼目,却不舍得松开手心清凉温润的感觉,更不舍这人身上清凉的淡淡香息,仿佛雪山之巅的雪莲,又像是冰天雪地里的香木花,让人沁香回甜到心底……

她抿了下唇,决然松开手,扬起笑脸语声脆脆,“卫轲,我以后还能见你么?”

卫希颜微笑看她,“当然。”

这姑娘是她寄以厚望的未来大数学家,怎能不看着其成长?没准能培养出个叶氏里德,不,比欧氏几里德更强——卫希颜很愉悦地臆想着。

“去罢,我随后就来。”她拈去小姑娘发上的几瓣桃花,言语动作都带着亲切。

叶杼嗯了声,纤手拉起卫希颜右手瞅了瞅,已是雪玉般无瑕,她垂了垂眼,道:“没印子了……”话里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卫希颜哈哈仰笑,早就没了,“就你那小牙口,还能留印子?”伸手拍她头,“去罢,别磨蹭了。迟了林夫人定要找你。”

叶杼又嗯了声,再深深看她一眼,才带着两个丫鬟往桃林溪边走去。

卫希颜背手立在原地,抬望头顶一片花海,心想可秀该从泉州回来了,又想清鸿的心障不知突破了没,韶州那边沈元已经苏醒,事便成了一半,至迟三四月清鸿也该撤回了。

她随手取了朵桃花,拈在雪玉般的指尖慢悠悠向前走着。一袭绯色的深衣宽窄合体,江宁府出的行云锦很有亮缎质感,却轻飘如行云,步履间随桃林细风拂扬,自如得仿佛就是这桃林的天和地,花和树,风和水。

“啪嗒!”谢敏娴手中的细毫落下,溅出的墨汁立时毁了将近完成的桃花仕女宴,她却毫无所觉地怔怔望着桃林深处,不过是抬眼间细观桃花妍放之姿,孰知竟会一眼撞入这幅风景。

半晌,她的低喃才从喉咙逸出:“卫……”

却终究没有道出后面的“国师”,但觉这两字便如沾了尘俗的烟火,只会垢了那一袭的天然清远。

她心中悸动一闪而过。

这位素来被朱青取笑为“木讷没主意”的少女,此时双眸跃闪着让人吃惊的光芒,低头盯着案上半毁的工笔仕女——桃花溪畔边十几位少女的表情刻画得细致入微,各人俱不同,生动跃于纸面,甚至襦裙被风拂动的禢子都清晰入微,能辨出风的方向,毫无疑问这是幅佳作——她拾笔拖墨下去,竟将画作全毁了。

“韵自天成,岂可拘泥于斧凿……”她呢喃着,仿佛突然有了明悟,哗哗重新展纸压镇,却换了一支粗笔中毫濡墨,落纸时一反先前的细画精描,行走仿佛尽随心意般,起落如风。

溪北玩箭壶的武将家小娘子也几乎在同时发现了从桃林深处迤逦而出的卫国师,呆了一下后,不由同声欢呼起来;溪北懒得走动、坐一堆文静吃茶嗑瓜子的小娘子也不由掩口惊喜,虽然有的从没在任何场合见过这位盛名国师,但几乎在抬望眼的瞬间便确定是她,再无二人能有这般的气度风髓。

“娘,卫……国师来了。”一直望着北边桃林的叶杼眸子闪了闪,摇着母亲的手笑着提醒。林夫人从贵妇堆里望过去,喜道:“真是卫国师……”转瞬想起四娘扮男装去书院听卫希颜讲道之事,便又回头瞪了女儿一眼。

“希颜,你可真是姗姗来迟呀。”一群女眷簇拥中的师师招手娇笑道。卓夫人闻言扑笑,想起了那位因不愿被抢风头而留在亭中的“迟迟”夫人,今日大抵是风光尽失到底了。

卫希颜清扬一笑,隔着小溪对师师道:“我若来得早了,岂不抢了姊姊的风光。”

师师咯咯掩口,娇媚吃吃道:“姊姊我的风光,岂是你掩得住的?”

卫希颜哈哈了声,“极是,极是,妹妹我甘拜下风。”

一两句戏谑,已显出这对姊妹之间的情近。溪南女客各自心头拈量,不觉将云大娘子的份量又抬重了些。

卫希颜侧头朝溪北满眼兴奋期待的武将家小娘子们点了点头,微笑做了个手势“你们先玩”,便在少女们高兴的喳喳声里悠然往溪南走去,走过落笔专注的谢四娘子身边时,她略停了一停,目光掠过宣纸时闪过一丝惊讶和激赏,又一位有天赋的小娘子。

这官家内院里还真是藏凤卧雏,不知后头还有没有更多的惊喜?

她微笑走上溪桥。

溪南的小娘子都一脸既兴奋又期待的表情,朱青有些紧张地攥住身边人的手直摇,“卫国师!卫国师过来了!”李秋云也紧张回摇,“是啊是啊!”两人蓦然发觉握手的是对方,立即哼一声,同时甩开手去,道:“讨厌!”朱青还夸张地掏出丝帕拭手,气得李秋云瞪圆了眼,想要夺下帕子再拧她两把。

“你俩别闹了。”丁沅及时喝止二人,道,“我娘和林夫人她们都迎上去了,咱们亦快去,请国师给鞠社题字。”

“不急!等夫人们礼见完了咱们再去。”陈如瑛挺起浓丽的眉毛,很有主意道,“鞠社的都先聚到桥那边去,先备好笔案,等国师空出身,咱们再回来请。”

她是社首,这话听着又有些道理——这会凑上去哪有她们的地儿;叶杼没有随同林夫人迎前——这会子脱离闺友是要遭斗的,闻言应和道:“咱们先去桥那边,投投箭玩玩亦好。”丁沅想着便点了头,于是一群八九个小娘子又忽啦啦回溪北去。

师师款款摇曳行前两步,一手挽住卫希颜,娇媚悦耳的声音带着两分嗔怪,“怎的才来?栖云等你好半晌,新词都快成册了。”

何栖云扯了下唇,师师,不要拿她做挡箭牌。

卫希颜笑看师师一眼,“听你这话就知定是心虚,之前编排我甚么坏话了?”

虞洽掩袖窃笑,云姊姊先头说了不少卫国师当年在东京时的桃花艳事,宫女隔三岔五给她递帕子啦,邻家小娘子暗恋送花啦等等,方才先声夺人,定是怕卫国师“问罪”,却不料被一语戳穿——这对姊妹感情真是好。

师师眨眼吃吃一笑,聪明地不接这话茬,拉着她引见女主人。

卫希颜先和林夫人、卓夫人、蓝夫人、计夫人四位夫人——方夫人等四位夫人留在亭中吃茶说话没外出——见礼寒暄几句,又由林夫人引着其他官眷上来见礼。

卫希颜均含笑颔首,间或问几句家长里短,子女趣事,时时引起女客笑声,言语态度间颇是温和可亲,和传说中的清远冷凛大不相符。

便有户部侍郎家的姜淑人大着胆子笑说:“今日得见国师,方知传言多谬——卫国师哪是清冷不易近人了?”

女眷笑声中,卫希颜道:“传言亦非有误,不过官场上多是说官话,吾等女子之间相处,又是另一番景象,自是区别对待。”

她一句“区别对待”,让女眷们顿然多了两分亲切,又油然生出一分骄傲——这是女子之身的国师,和男人自是不同的。女客娇笑声中,气氛更见欢洽。

周旋几巡后,各家女眷都寒暄得差不多,卫希颜又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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