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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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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河心突然传出萧翊的狂声大笑。

南北两岸人群不由一兴奋一紧张。

萧翊狂笑一声,二十年来从未有今日这般战得酣畅淋漓。

眼前这女子,实是他平生所遇之奇敌!

每每在他以为一枪将击倒她时,雪芒剑气清冽如长河,剑境与黄河之浪浑然一体,挡住他金枪必杀之势;尤为可怕的是,每击之下,便如佛家当头棒喝般,剑道又悟进一层。

萧翊胸中腾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意。如此对手,必得生死一搏,方为人生快意!

淡漠苍远的面庞狂热炽烈,宽广高额下,如火双目渐渐凝结为金芒,雄奇俊伟的身躯陡然凌空拔起十余丈。

生死之局便在这一枪!

萧翊目色如金,狂啸当空,一枪击下。

“嚯!”

无法用言语形容这一枪的力量,仿佛从混沌初开的时空缝隙,那一道霹雳金光撕裂天雷阵,破雷而出,挟着夺天辟地的气势,降临尘世。

卫希颜目光突然凝沉,这才是萧翊的真正实力。

天外破雷,破雷一枪。

卫希颜终于明白轻衣为何要她领悟枪势而非招式。萧翊这一枪已无招,没有任何招式的花巧,却似蕴含了天地间的玄妙至理,巅扑不破。

卫希颜心沉。天目山修行的进境和轻衣的预战提点让她接下了萧翊十枪,但她没有把握接下这一枪,肩背腰腹的七处枪伤尖锐痛楚,失血下头脑微觉晕眩。

金光万道,如裂天之神。

最强之处,便是最弱之处。

生死一瞬间,卫希颜忽然阖目,掩去漫天金影。

可秀!胸腔中溢出一声最柔软的叹息。此世能与你相遇相爱,人生当无憾!

卫希颜微笑着挥出一剑,以心中至柔至情,挥出一剑,击向金光最盛之处。

脑海中一袭白衣,如松风出尘,梅树下希汶绝世颜色孤清如雪。

卫希颜轻阖眸中晶泪溅出。

泪化剑上,纯钧如雨,情至极境,剑化为极。

唯能极于情。

方能极于剑。

铺天盖地的倾盆大雨突然间,柔了下去。

就仿佛天地间至为温柔的一道眼神,穿越混沌,润入洪荒万年荒凉的孤寂。

萧翊深埋入心底的那道刻痕,如被母亲之手温柔抚过,坚实的心境不由裂开一隙。

便在这一霎间,万道金光,夺天地之势,击入剑心。

*****
轻舟巨浪,银蛇狂肆,蓝光飞溅。

光幕下,白衣胜雪。

忽地一声炸雷,万道银蛇陡然间全数消失,雷鸣闪电的轰动顿时停歇,天地黑漆漆的死寂!

黑暗中,紫君侯面色渐渐凝重,目光紧盯舟上一袭白衣。

沉寂过后必是更猛烈的雷击。

果然只静得片刻,黑暗天空如同被一只巨手撕裂,万道电光汇成一柄长刀。

长刀如被一个无形的巨人挥舞,重重劈落轻舟。

咣!长刀击在光幕上。

咣!咣!咣

一刀接一刀,一击更比一击重,咆哮中似乎势要将那袭天地白衣劈化为雷火轻烟。

白轻衣清透似雪的颜容依然无悲无喜,纤掌在膝间微微扬动,似简单质朴的动作却繁化出玄妙无比的花纹,化为坚实的结界,将雷劫电击尽数抵截在外。

紫君侯神情不由一松,目中露出佩服之色。

*****
剑尖正正击上枪尖。

就在枪剑相击的那一刹那,泼天大雨和呼啸狂风似乎于突然间被时空裂吞,消失得无影无踪。

骄阳重开,昏沉天空一片光亮,将百余丈宽的河面照得光亮耀眼。

两岸数千人于同一时看到了一幕奇景。

十数丈高的水柱冲天而起,如瀑流倒挂天河,瀑流相围的悬空之中,两叶轻舟并立,舟头靠着舟尾,舟下如被巨人双臂托起,悬空顿于瀑流包围之中。

片刻,瀑流崩塌,轻舟飘然落于河面,两道人影,一南一北,对立舟头。

两岸人群瞪大眼睛,没有人知晓方才那一击是如何发生,也没有人看清方才那一击的结果如何;就连唐青衣和唐十七这样的高手也未看清方才那一击的情形。

两人究竟孰胜孰败?

萧翊淡漠苍远的面庞泛起神醉痴迷之色,仿佛仍在回味方才那玄奥至妙的一击。良久,他双目睁开,目色回复苍漠,缓缓道:“阁下以情极于剑,破吾至强一枪,实是玄妙之极。萧翊此战,未败于阁下之剑,却败于阁下之情,武道之妙,果是瑰奇迷人!”

他语声柔和,虽是言败,语声却依然平平稳稳传出。两岸观战的人群一片沉寂,过得片刻,不知是谁尖叫一声,南岸的大宋群豪终于意识到金国的萧翊败了。

“大宋胜了,大宋胜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乍然响起,霎时间如河潮般铺天盖地席卷开去。

大宋胜了!

宋朝兵弱,百年来被外族铁骑践踏的愤怒屈辱似在这一瞬间奔腾释放开去,人群狂吼着,欢呼声震彻河岸,黑压压的尽是人头涌动,河岸高坡上的人群争先恐后向河边沙地奔去,有的跳上礁石,有的已跃入水中,向着卫希颜几近疯狂地挥舞着手臂,发出疯狂般的欢呼。

“格老子的,我们赢了!大宋赢了!”梓州大汉狂声嚎叫着,如被巨石沉压的心头陡然放松下去,狂喜下也不管身边立的是何人,双臂一合便搂了个结实,哈哈狂笑,“我们赢了!卫相万岁!大宋万岁!”

“这混蛋,竟然赢了!”燕青笑骂着,却也禁不住眼中湿润,手背狠狠一抹,勾过罗晚迟就是一个响亮拥抱,“无耻混蛋!无赖混帐!我们胜了!大宋胜了!”

千百群豪被狂喜的兴奋感染,纷纷呼喝着抱成一团,拼力拍打着对方肩背,放声狂笑,放声狂呼:“大宋万岁!卫相万岁……”有的人拥抱一阵,才发现勾肩搭背的竟是昔日的仇人,狂笑中大力一拳砸去,昔日的仇怨,便在这一刻被激情冲洗得干干净净。

萧翊败了,大宋胜了!

“大宋万岁!卫相万岁!卫希颜万岁……”

黄河南岸一派狂呼欢腾,北岸的金军铁骑却是一片沉肃。

国师萧翊,金国第一高手竟然败了!

三千铁骑,仍是兵戈森寒,那夺目光芒却似在刹那间因心神震撼而黯然下去。

帅旗在北风中呼呼招展,西路军元帅右监军完颜希尹挺直马背的身躯不若一般女真人的雄壮,反倒显得修长有致。他以元帅监军亲自领兵前来,一是为国师押阵,扬金国军威;二是想亲眼看看,那个一剑重伤女真第一勇士宗弼,并让斡离不尝到攻宋首次败绩的人物,究竟是怎样的出奇!

乍闻萧翊落败,完颜希尹身躯一震,目光不由望向河心那道清姿飘逸的身影。

卫希颜目光清透如水,南岸人群的狂呼,北岸金骑的肃杀,似乎都未能进入她眼底,眸光望向东面黄河下游。那里,仍然乌云黑压,雷声隆隆中隐见惊电如刀。

轻衣!

胸中血气刹时翻腾而出,她微微一笑,将涌上喉头的鲜血吞咽下去,容色苍白,微微一笑间却如清泉石上,舒缓从容。

萧翊深深凝望她一眼,淡漠苍远的面容突然泛起一抹忧伤,小舟如箭,射向北岸。

“十年之后,吾当与贵阁再会!”

唐青衣和唐十七突然同时心头一跳,不由对望一眼,目光中均隐有不安。萧翊约十年再战,却未约希颜,而是“天涯阁”?

卫希颜轻然转身,面向南岸欢呼人群,河风中衣袂飞扬,红日光耀下剔透颜容如最璀璨的水晶,灿灿光辉,映入一袭浅蓝,澄澈明华,眸光流转,那一刻的柔情风华,无人可以描摩。

千百人心间同时一涨,仿佛人世间最让自己心跳颤抖的那抹情意忽然间溢入胸腔,莫名的酸楚感动,喉头霎时一梗,狂呼声便静了下去。

卫希颜微笑着,温柔目光掠过唐十七和唐青衣,深深凝望江南天际。

可秀,真的很想……再见你一面……

清透如水的双眸微微阖上,河风刮过,飘逸身姿,微笑跌落……

清透光华,如玉神髓,尽沉于一河清浪。

*****
“希颜!”

白轻衣双眸突然睁开,清透似雪无悲无喜的颜容倏然泛起一抹痛色,圆通澄明的心境顿时裂出一道细痕,结界波晃。

咣!巨电长刀轰然劈下。

白轻衣“噗”一口鲜血喷出,如雪白衣嫣红点点。

雷电兴奋狂吼,明晃晃的长刀轰隆隆劈下。

“姐姐!”

紫君侯悲声长啸,猛然扑出,挟至刚至猛的一拳赫然击向轰雷巨刃。

轰!巨鸣声响。

紫君侯被自然界的神力倒震飞出,足尖在水面上一点,回旋掠回小舟,胸腔气血翻滚不休,心下顿时骇然。

他仅接得一击,凭他傲绝天下的功力却险被震出内伤,可以想见方才轻衣以一己之力抗击雷劫八重的凶险。

他心神震颤,原定决意霎时更坚,左手指风陡然弹出,瞬间点入白轻衣经脉大穴,封住她凤凰真气运行。

白轻衣真气被闭,乌云雷电渐渐散去,天空重现晴明。

“姐姐!”

紫君侯右掌贴上她背心,凤凰真气输入,护住她心脉。

“胜衣,希颜……”白轻衣心口陡然一阵剧痛,“噗”再咯一口血,昏迷过去。

紫君侯抱起她,面色哀痛,腾身掠向河岸。

姐姐,你待她,终究是特别的!

*****
河水哗啦一声响。

萧翊雄奇俊伟的背影突然一顿,缓缓登岸,上马。

“国师!那人?”完颜希尹惊见河心清影跌落,心中莫名一塌,语声不由震颤。

“她以情入剑,破去至盛一枪,但心脉却被内气震断!”

萧翊苍漠目色孤寂,当先一马驰去。

萧翊败了,卫希颜死了!

金国算胜还算败?

完颜希尹突然惊觉自己未因强敌死去而有分毫的欢喜,胸中反而莫名的堵壅,梗涩难言。

“将军!”身边副将做了个斩杀手势,“南岸的宋人是否……”他话未说完,便被元帅监军突然射出的一道冷森目光震得顿住。

完颜希尹长吐一口气,陡然重重一拍马,狂吼而出,“收兵,回营!”

三千铁骑滚滚而去。

黄河南岸,一片沉寂。

数千群豪,如同被点了穴道般,齐齐怔立。萧翊那平平一句,两岸人人均闻得,喉头突似噎入一团棉花,壅塞难以呼吸。

三道人影掠向河心,却无萧翊和卫希颜那般深厚的内力能直跨数十丈河面,掠至半空时跃入河水,向卫希颜落水处游去。

唐十七、唐青衣、宋之意三人对望一眼,均是面色苍白,互一点头,分循不同方向,潜下水去寻人。

河浪东流滚滚。

群豪惊立,尤未从狂喜突又巨悲的情形中回过神来。

谁也没有料到,如此巨大的胜利狂欢背后,竟是如此巨大的悲伤忧痛。

那个战胜金军铁骑傲笑长空的沙场少帅,那个击败金国第一高手的大宋少相,就这样,突然地,消失在自己眼前……千百人的心,随着那一袂衣影的跌落,滑入到谷底深处。

红日依然当空耀眼,人人心中却一片暗淡。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愿意离开。不知是谁带头坐了下去,旁边的人跟着坐了下去,于是河岸边的沙地上,礁石上,黑压压坐了一大片人。

忧伤哀痛溢满了心底,身上水湿淋淋,河风刺骨凛凛,他们却浑然不觉,只是痴痴地坐着,目光呆呆望向河面,幻想着那道飘逸人影会乍然间再现眼前。

便有人低低呜咽。他们本是江湖中刀头舐血的英豪汉子,生死见多已是平常,却不愿相信,那般神姿无双的人物,就这样死去!

河北失地、金军围都,彷徨中他们不愿相信那人的消失,也不敢相信,仿佛这一信,就失去了心中一道希冀。

人群中一个剑眉星目的青年,突然冲了出去,一直冲到河边,劈下一截树枝,掷入水中,燕子三抄水,踏着断枝掠上那叶孤舟,趴在舟边伸头扫望水底。

“混蛋,快起来啊!”

“快起来破坏我和师师的好事!”

“混蛋你说我要完璧归赵,你起来啊!混蛋!不许无赖!快起来啊!”

燕青趴在船边语无伦次。他水性不佳,却终是忍不住跳下河去。过得一阵,呼哧着冒出水面,吸得几口气又埋入水去;过得一阵,又从另外一个方向冒头,呼哧几声再潜下去。

“卫希颜!你个混蛋!快起来啊!”

燕青潜入水中,泪水被黄河清浪滚滚冲去。

河岸上,突然有人站起来,狂吼一声“格老子的!”扑嗵一声跃入河中,“卫相,我王德来了!”奋臂向河心游去。

俄顷,扑嗵声不绝,群豪中但凡有水性的,腾身冲向河中,霎时间,百丈宽的河面上尽是人头攒动。

唐青衣突地潜出水面,冷寞面容已是铁青,看了众人一眼,提气沉喝道:“往下游寻!”

众人被他一语提醒。是啊,水流这般急,卫相跌下船后定是被河浪冲向下游了。于是,数百人齐齐朝下游方向搜游开去。

过得一阵,有内气不深禁不住冬日河水严寒河水,游得几下只得回岸去,却在瑟瑟冷风中不愿离去,随着不会水的人群坐在河岸等候。

日头渐渐西斜,水中搜寻的群豪一个一个抖瑟着上岸,面容颓丧。到得夕阳斜照水面时,河中仅余唐青衣等五、六位内气深厚的还能坚持。

人群失望心绪越来越浓,黄河水深浪急,最远处已搜寻到下游十数里外,却仍无所获,忧伤悲痛的气氛蔓延开去。

“阿弥陀佛!”慧修方丈突然低宣一声佛号,盘膝坐了下去,褐黄干净的僧衣就那么直直坐入了湿泞的黄泥之中,阖目低诵往生经,浑厚低缓。

“南无阿弥多婆夜!”晓慈师太跟着坐了下去。

少林与峨嵋弟子齐齐盘膝坐下,低诵往生经,送得那人一程,前往西天净土极乐界。

南无阿弥多婆夜!



作者有话要说:1、唯能极于情,方能极于剑:卫希颜之情,于可秀是爱情,于希汶是亲情,于轻衣是亦师亦友(居于爱情和友情之间)比较复杂,这三人,于小卫而言,在这个时空不可替代的最重要的三人。卫希颜极于情,包含了这三种感情,以至柔克萧翊的至强。

2、希颜武功本在名重生和雷动之下,萧翊武功更超越雷、名二人。卫希颜剑招虽然以情相入而得极致,并破了萧翊破雷一枪数,但萧翊的内气却远胜于她,破招的同时,也被枪尖的至强内气震透心脉。

3、卫希颜与萧翊一战结束时,已对东面天空异常景象有感,心忧白轻衣,故而忧郁东望。

话说,这章写得某西真累~~【泪奔伤离】




风云初变

靖康元年二月初一日,下午申时四刻,。

金军集结十万大军,在帝京东城长达九里的战线上,同时发起进攻。

京城上空,战云密布。

凌厉的羊角号与沉重的擂鼓声交错震吼,城头城下黑压压一片,箭矢倾落如雨。

“卫轲战死!大金必胜!”

突然,城下金兵反复狂吼着此句攻城,汉话音准,显是经得训练。

数万守城宋军闻声一震。

卫帅战死?

军心一摇,杀敌士气顿时跌落几分。

城楼上,种师道高大身影矗立如山岳,他心下沉痛,面庞却如千年岩石般沉厚坚实,佩剑锵然出鞘,声音震鸣城楼,“众将士,卫帅已击败金国第一高手!我辈亦当英勇杀敌,不可堕了卫帅之威!”

这番话立时被一队队传令兵奔吼通传下去。

卫帅打败了萧翊!

数万守城宋军顿时心神大定。

金人实是卑鄙,竟然造谣卫帅战死,惑乱军心!

宋军愤怒下士气大震,与同样悍勇的金军厮杀搏斗。

天黄混沌,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酉时末,金军攻城不得,退兵收营。

城楼上下,尸横遍地。

此战,金军伤亡五千余众,宋军伤亡四千余,宋军第三度守城胜利。

皇宫崇政殿内,却气氛悲沉,殊无半分击退金军的胜利喜悦。

烛光闪动,映出赵桓苍白无神的面容,目光凝落在殿内青砖上,似是正听着李纲和种师道奏报守城战况,但细细注意,那眼神却有些空茫,更似魂游天外,殿中奏报之事十句最多听得一两句入耳。

希颜死了!

赵桓木坐在龙椅上,身子似乎要虚飘而走,明黄衣袖下,手臂已被掐出青紫,却找不到疼痛的存在感。

娘亲去了,颜妃去了,现在希颜也去了!

为什么他喜欢和依赖的人都要一一离他而去?留下他孤伶伶一人,独坐在这空旷廖落的大殿里,孤寂得让人恐慌。

咯嘣!赵桓似听到胸腔深处,某个地方隐隐传出一道脆裂的声音。

赵桓木然端坐的身躯突然一下抖颤,脊梁骨似承不住心底的脆弱,便要软瘫下去,但王者的尊严却支撑着他,端谨挺坐。

赵桓突然妒恨起他的父亲,凭甚么他在位便能繁华逍遥,而自己却得承受这孤寂凄凉。

“陛下、陛下!”李纲连唤数声,赵桓方醒过神来,疲惫地一摆手,“立功将士的封赏,悉由二卿决定便是!”烛火映照下,清瘦身躯在宽大的龙椅上更显单薄。

李纲与种师道对望一眼,目中均泛起忧色,皇帝意气尚如此消颓,更惶论守城军士!一旦卫希颜死讯传出,军民士气颓丧下如何挡得金军攻城?

“陛下!”种师道沉声道,“卫相之事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与其遮掩隐瞒,不如破而后立!”

赵桓空茫的神思被他沉厚声音震得微微一醒,强振精神道:“如何破而后立?”

种师道目光沉毅邃远,语声坚定有力,“陛下,兵法云:哀兵必胜!卫相之死,以实相告,借悲痛激发军心士气!”

“陛下,种相所言极是,请陛下速作圣断。”李纲沉声道。

赵桓垂眉良久,终于抬头,涩声道:“如卿所议!”
……

亥时一刻,京城东南西北四面城楼上突然先后响起沉沉鼓声,击碎了冬夜下的冷寂。

一队队宋军士兵在将官喝令下持戈奔行,集结列阵,铠甲摩擦锵音不绝。

夜风,透凉入骨。

*****
雷雨荼突然抚胸低咳一声,月色下,身形单薄而孤寂。

“公子,风大,进屋去吧!”朱砂眉心皱拢。

雷雨荼微微摇头,银月辉映下,面色苍白如纸,眉眼却更显凄美绝艳,修长白皙的颈子微微仰侧,目光似在凝望江南,淡淡的哀伤,却入骨,浸髓。

君已逝,卿当如何?

*****
二月初一日的夜,赵桓一夜未阖眼。

他在悬挂母亲画像的书阁中坐了一整夜,天色发白时,方在皇后百般哀恳下木然回殿,上榻睡去。

他睡得极不安稳。梦中,有母亲的微笑,一忽儿是月下的颜妃,一忽儿,又是卫希颜清姿飘逸的身影,他欢叫着奔过去,那人却突然一身是血,微笑着走向他……

赵桓“啊”一声惊醒,额角渗汗。

“官家!”皇后一直坐在榻边,赶紧摸出帕子为他拭汗。

赵桓喘得几口气,由皇后扶着坐起,低哑道:“现在几时了?”说话间,喉咙涩涩的痛。

“官家,刚刚已时三刻!”皇后关切地递上茶盏。

赵桓一盏热茶饮尽,微微醒神,在榻上坐了阵,突然抬头吩咐道:“着人备辇,朕要去驸马府!”

“是,官家!”内侍朱拱之应声而去。

片刻,他却又突然匆匆而入,身后跟着茂德帝姬府的管事太监顾瑞。

“官家!”顾瑞神情悲凄惶然,进得内殿,顾不得向帝后请安,扑嗵一声跪下,叩头恸哭,“官家,帝姬……帝姬,去了!呜呜呜!”

赵桓脑中轰隆一声炸响,皇后失声惊叫。

半晌,皇帝嘴唇无意识张合,声音仿佛是从天边飘入,“你说什么?”

“官家!”顾瑞吸了下鼻子,止住哭泣,哀声道,“帝姬闻得驸马殉国后,心中悲痛过度,昨夜于书房坐得一晚未眠!今晨……小的们不放心,启门进去时,却发现……帝姬已,服鸩自去了!呜呜呜!”

赵桓突然赫赫笑了两声。

“官家!”皇后被嚇得恐惧。

“好!你们都去了!赫赫!就丢下我一人……”赵桓赫赫笑着,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官家……”坤宁宫内一片尖叫慌乱。

*****
二月初二日,江南,杭州府。

莫秋情走入碧晴院,双手拢于袖中,墨璃色的眸子幽幽沉沉,淡无表情的面容几近苍白,足下踟蹰着慢慢走入院中。

“莫阁主!”名雅疾步迎前,神色紧张,“可是有消息了?”

莫秋情拢眉不答,只慢慢问道:“少主可在?”

名雅清秀小脸皱成一团,“少主凌晨就出去了,说是你若来,便到钱塘江边寻她。”她叹口气,嘟囔道,“少主为何这么早便出门?难道她不着急么?哎,莫阁主,你别急着走啊!钱塘江岸数十里长,您知道少主在哪么?”

“我知道。”莫秋情幽幽一吧,她怎会不知道?少主去江边,通常只会待在那一个地方啊。
……

钱塘江岸,细雨蒙蒙。

名可秀立在江边岩石上,自凌晨卯初到得江边,就如石像般伫立在此处,一动不动,雨丝方近得身边三尺,便斜斜飘飞出去。

她手掌忽然伸将出去,雨丝从掌指间,丝丝穿过,寒浸,透凉。

莫秋情遥遥望见那道挺秀纤长身影,舌尖突然一道涩,就仿佛突然吞入一口黄莲,涩得苦苦入心。

她慢慢走过去,任由雨丝洒落在颜面和衣襟上,缓缓地,走近。

“少主!”她只叫得一声,喉咙便如塞入棉花般梗住,手心握着的那道东西突然寒浸浸冷得入骨。

名可秀看了眼天色,虽然因下雨而昏暗,她仍然准确把握到时候,“阿莫,巳时了吧。”

“是,少主。”莫秋情记得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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