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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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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涛听碧院中却是一片幽静。阁楼殿顶上碧竹台子宽敞洁净,中铺青席,东侧凉榻一张,山间夜风徐吹,清透怡人。
名可秀偎在卫希颜怀中,两人轻细喁语,漫聊无边,时而笑得几声,回头却想不起笑了甚么。或因心中有情,便是随口一句,亦能让爱人开怀。
轻聊浅语中,名可秀忽然想起名清方,他与希汶间的相处恰如凤凰山的林间幽泉,细流无声,倒让旁的人关切挂念。她微微抬起身道:“希颜,方才洞房散后,你可见得大哥和汶儿?”
“他和汶儿往庄外去了,想是不愿有人搅扰,我便未出声叫住。”卫希颜清悠眸底含笑,白日里她曾向名清方支招,但愿他莫要辜负了这等吉日吉时。
名可秀瞥她一眼,笑了笑,“你做了甚么?”
卫希颜笑道:“或许名大哥,想趁今夜向汶儿表白!”她苦心孤诣想出的浪漫求爱三式,不知名清方会做得如何?她原想旁观看笑话,但一想可秀定然不会答应,只得遗憾做罢。
名可秀观她神色,便知她定向大哥支招了,只是以大哥内敛的性子,能否“施招”顺利,结果倒难说得紧。
但感情之事,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人亦不过只得旁观敲鼓而已,急也急不来。她想得通透,便不再为二人之事担虑,微微动了动,侧身躺卧在爱人怀里,双手自然环上她腰。
她和卫希颜回房后便换下了礼服,仅着宽松的凉缎薄衫。薄缎下,希颜楚腰柔滑,名可秀不由心思一荡,纤手轻扯她袄带,游鱼般探了进去,撩起她内衣,轻柔摩抚。
卫希颜眼眸一眨,嘴唇凑近她耳,低笑,“我们要在这进行么?”
名可秀闻言脸红,顺手掐了她一把。
“不如回房?”卫希颜吻上她耳垂,舌尖轻舔。名可秀呻吟一声,衣襟内纤手抚上她胸,柔软盈握。
空中流星爆仗烟火四射,两人情意燃炽,卫希颜抱起名可秀,方走出一步,忽地返身坐下,噗声笑道:“汶儿来了。”
名可秀惊讶坐起,素手轻拢衣襟,边端整仪容边问道:“大哥在一起?”
卫希颜却摇头,“他未在汶儿身边。”两人均讶然相顾一眼,卫希颜飘身下得顶台,“我先去接汶儿上来。”
不一会儿,她携着希汶飘上阁顶碧台。月光下,希汶一袭锦缎襦裙,披帛覆肩,珠钗玉环,华美翩翩。
名可秀暗赞一声,纤手轻扬,“汶儿,坐这边!”她笑指榻边。
希汶坐到她右侧,嫣然道:“嫂嫂!”私下里,她称她为嫂。
名可秀听她叫得多次,早已习惯,但今夜听来,似乎倍觉柔腻入怀。她扬唇微笑,明眸滑过希汶颜容,华美天姿中似带着不寻常的粉晕。她秀眉微扬,心中有数,纤指拈起一枚新鲜莲子,剥壳递将过去,笑问:“汶儿,怎么未见大哥?”
希汶接过莲子,侧眸笑道:“名大哥说:今夜良辰,对月小酌,方为快意。”
快意?名可秀再度扬眉,若是十年前名清方道得此言,她定不以为奇;但今时的兄长,性情沉厚如潭,又怎会突然聊发少年狂?
卫希颜忽地笑道:“酒来了。”目光望向夜空,鼻翼微扬,“是桂林的瑞露酒。”她忽又咦了一声,讶道,“另有一酒,隐溢兰香,难道是——”她飘身下楼,半空中清笑洒扬上得阁顶,“酒已至,岂可无酒器!”
过得一阵,她和名清方相继跃上顶台。
名清方先将瑞露酒倾入执壶,又放进盛有热水的注碗内,温热后轻手执壶倾入甑中滤过,再入酒盏。
酒盏是龙泉官窑的青瓷盏,瓷色细腻如雨后天青,釉色翠绿莹亮又如梅子青青,酒液橙黄,与青碧相映,鲜明透亮。
四人执盏轻品,入喉甜香甘醇,进得腹中又丰满柔和。
希汶玉手放下酒盏,笑道:“今夜山风清凉,饮这温酒醇露正好。”
南人喜饮黄酒,温热后宜饮,但夏时暑热,便不如寒冷时节时温酒入腹,甘香中更觉醇厚暖人。
名清方闻言英俊沉静的面容未动声色,启开另一坛酒。卫希颜早有准备,取酒器时拿了两套执壶注碗。封泥拍去,兰香清溢,倾入执壶,却未经注碗温热,滤后直接入得盏内。
酒色润泽如碧,与酒盏的天青色融溶,如幽谷碧水浸润天成。卫希颜眉色微动,笑问道:“此酒莫非是我们的庄酿?”
宋时私酿盛行,只需向官家买酒曲便可。各大正店,如攀楼、会仙正店等,均有自酿的镇店名酒。
名清方点头,向三人举盏道:“试试此酒如何。”
酒入喉即滑,淡香的甘,却未曾温热,却如瑞露酒般醇正柔和,入得腹中又溢出一股清冽之气,仿佛幽谷林泉流溢,齿颊余有兰香,咂之不去。
“此酒甚妙!”希汶放下酒盏,附掌轻笑道:“师师若知,定然喜欢。”李师师午后饮酒之习,此酒甘香清冽,堪称夏令良醪。
卫希颜微笑颔首,执壶为众人倾酒,道:“前些日子我与名大哥商议,琢磨着适合山庄的生意门道。咱们庄子虽不缺钱,但几十口人吃穿用度,也有开销,总不能坐吃山空,需得谋些门路,让钱再生钱。”
希汶恍然悟道:“姐姐是想将此酒行于市面贩卖?”
卫希颜点头,“酒肆的位置已看好,那也原也是一家酒馆,购下后只需重新装修粉饰便可开张。”
希汶生了兴致,“此酒独辟蹊径,堪称黄酒一奇,若是贩卖得当,定有前景。”
名可秀轻拍她手,笑道:“汶儿,杭州酒肆千家,出众者官营酒楼十一,私营酒店十八,若要在此行当出色,仅凭酒奇却是不成。”
“可秀说的是!若要做大,只有好酒还不成,必得辅以行销奇招方可。”卫希颜一盏饮尽,雪清手指轻叩青盏,清笑道,“但咱们隐居山林,原为的是安宁闲适,这生意若做大便烦人得紧。和名大哥想到开酒肆的门路,是因十七叔酿酒有道,平时酿酒可当闲趣相娱,若有家酒肆便可让酿出的新酒有个去处,顺便生钱,所以这酒肆也不求得太大规模,适度便好。”
名清方微微颔首,显是两人早有商议。
“如此,酒肆专贩酒便可,零沽,或量售。”名可秀胸有成竹。
卫希颜不由轻笑,量售么,却是可做小亦可做大了。可秀之策,总是谋有后路。她笑道:“这酒可命了名?”
“尚未。”名清方声音醇厚,“十七叔说:他不管。”
卫希颜想了想,沉吟道:“这酒名需得雅致,又朗朗上口才好。这等雅事,自是交由雅人为之。”她看向希汶,笑语,“今后,凡有新酒,均由师师和汶儿拟名。”
“啊?”希汶檀口轻张。名可秀噗哧一笑,一语道破那人心思,侧首对希汶道:“你姐姐是想躲懒。”
“这叫人尽其用。”卫希颜微笑眨眼。庄中放着帝京两大才女,岂能闲置浪费?
四人轻笑一阵,以乞巧节的巧果面品下酒,瑞露和新酒轮饮,十数盏下去,希汶便有了些醉意。螓首倚在名可秀肩头,美眸泛波,明颊含露,偶尔眸光瞟过对面的英俊沉稳男子,似有柔色,又似有一抹迷情,间或几分羞涩,不一而足。
名清方端坐榻前竹椅,俊面似乎沉稳如故,眼底却有些恍惚,仿似有了些微醉意,却不知是因这美酒醇香而醉,还是因着玉人的眩人美色而迷,手中执着的酒盏竟不觉间微微倾斜,酒液泄出。
卫希颜和名可秀凝视对望,均是唇角含笑,意会在心。
今夜,天如水,玉钩遥挂。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注子、注碗(注器)组合成套,是温酒用具。注子也称执壶,是盛酒器皿,注碗用于盛放热水。温酒时,将执壶放入注碗中,待酒温热后取出。
话说,明天可再更一章。今夜已写完三千字,原准备放在本章节,但等修改后恐怕12点前更不了,遂明日再加入后面的情节,再发出。
将计就计
七夕过后十日,天气依然闷热。
紫阳山庄内林萌遮日,将热气挡了大半。卫希颜一袭凉缎丝袍,足踏轻履,悠然立于拢春园西侧荷塘之上的幽榭水阁,聆听三十丈外前殿正厅里的交谈。
殿内银盆盛冰,清凉沁寒。京中来了叩安使,奉皇帝旨意,恭请太上圣安。
叩安使两人,那正使卫希颜颇熟,是内省司押班朱拱之——赵桓的亲信太监,十岁便入宫净身,跟了赵桓,应该不是雷动的人。
副使是太常寺卿郑望之,卫希颜约略有印象,此人似乎任过枢密院事,朝议时多次和李梲一搭一唱,是主和派人物之一。此人未必是惊雷堂下属,但定然已被惊雷堂收买或被抓住把柄逼迫听命,明为叩安,实为探查赵佶体内的幽附子和桂枝之毒是否有发作。
他们两人应是在李若水、雷暗风离杭前,便从京师出发,方能赶在“奉迎使”刚走,“叩安使”后脚便到。赵桓对他老子赵佶,确是不放心的紧!
殿内,朱拱之的嗓音一如既往般清亮尖细,半年不见,似乎更多了几分拿捏作态的官腔,“高太尉,未知太上龙体是否安泰?官家对太上甚为挂念,特嘱咱家和郑大人务必要奉汤御前,侍候好尊上!”
他说话间,眼色隐带倨傲,作为皇帝身边的宠信,他对高俅这类“过气”臣子,自是不放在眼中。
高俅心下不悦,白胖脸庞却笑意融融,拱手道:“官家对太上孝心拳拳,太上若知定然欣慰。大官与郑大人昨夜方至,一路舟车劳顿,不若歇息两日再觐见。”
郑望之拱手道:“我等奉旨叩安,岂敢懈怠,还请太尉通传。”语气甚和,语意却甚坚,不容高俅推辞。
高俅扫了眼陪坐一侧的丁起,这位杭州知州从迎入两位叩安使后,便一直品茗不语,面庞笑容眯眯,一团和气,似乎全然未见殿内交锋。高俅暗道一声老狐狸,侧头吩咐身边内侍,“你去看看,太上是否犹在午憩?若上皇已醒,便禀奏官家派了使臣,正恭候在此,敦请圣安。”
“是!”那内侍应诺而去。
卫希颜听那声音,似有几分熟悉,神识跟踪他到得侧殿,听他向李彦密报,忽然省起这人便是李彦的心腹王承显。当年她初到延福宫,便是这王太监引领她熟悉内宫,是个有眼色的伶俐人。
李彦嘱咐王承显两句,便亲自前往拢春园太上寝殿。
殿内,赵佶午憩已醒,康王赵构早候在榻前,叩首请安。
“爹爹这些时日气色好转,真是佛祖保佑!”赵构合掌虔诚道,“孩儿下月初一定要再去灵隐寺上香还愿。”言下之意,父亲身体转好,是他灵隐寺进香祈拜菩萨保佑而得。
卫希颜远远听得此语,顿时嗤笑两声,赵构这厮,倒会作戏。
赵佶近两日身子轻便,已能下榻行走,闻言颇是欣慰,“九哥孝心,予知得。”这半年他行驾驻跸杭州,身边唯得赵构一子,早晚均侍候膝前,父子感情倒是亲厚不少。
这时李彦恭谨走入内殿,禀报官家派人前来叩望圣安。
赵佶哼了声,容色极是冷淡。
他对赵桓素来不喜,前番李若水、雷音奉旨请迎,高俅、李彦数度进言,明里暗里均有意指。赵佶做了几十年皇帝,对帝王心术知之甚熟,远在帝京的皇帝儿子转的那点心思他岂会不知,心中早有着提防。现下来的这甚么叩安使,不过是观望他的病情,好回报京中的主子罢了,又哪会真心祈盼他“圣安”?
他冷冷一笑,挥了挥手,神情极是慵索,“宣!”
“是!”李彦躬身退出,吩咐殿外候立的王承显前去通传。
卫希颜唇角挑笑,悠立于水榭。
好戏即将开锣!
足音轻细,朱拱之、郑望之一前一后,拜望叩安,赵构、高俅、丁起侍立在殿下。赵佶声音慵淡,问起官家起居,朱拱之均一一细答,末了道:“官家知太上向喜御膳糕点,特嘱小人带了两盒进献御前。”
……
过得一阵,殿内忽然惊呼声乍起,“太上!”
“来人!”高俅厉喝,殿外禁军侍卫涌入。高俅怒指朱拱之和郑望之,“这两人意图谋害太上,将之拿下!”
“是!”禁军扑上前将已惊惶失措、面无人色的朱、郑二人按住擒下。
谁能料到,太上皇仅食了两口官家尽孝的玉酥糕,便陡生惊变?
龙榻上,赵佶面色青紫,七窍流血,显是中毒迹象。
“爹爹!”赵构扑在榻前,俊脸煞白,手足冰冷,皇兄真的对爹爹下了毒手!
丁起疾声喝令王承显,“快!传陈御医!”
“是!”王承显撒腿奔出。
水榭里,卫希颜唇角挑笑。这陈御医便是前次京中来的那御医,可秀早前曾嘱咐丁起向李若水请得此人留下侍奉赵佶,便是为得今日之用。
御医诊脉,必能验出中毒。
此计为将计就计!
赵桓遣使探望,按宫礼必定进呈人参等厚礼和御膳糕点等物,赵佶为体现父慈子孝,表示未对儿子生疑,定会当着京中来人品食一二。御膳糕点经臣子之手呈上,依制内侍需以银针验毒,但糕中之毒为唐十七研制,又岂是区区银针能验出?
若论唐门毒药之毒,自是以唐青衣的青色莲衣为最;但论唐门制毒之奇,却非唐十七莫属。唐青衣研毒,是求精深;唐十七研毒,却是博杂浩瀚,这自是缘于当年唐大小姐的乐趣所好,追求奇特的东西。卫希颜向唐十七求毒时,得知是用于赵佶后,目光顿然幽森。
她昨夜潜入京使所宿的驿馆,在御制糕点内下毒。赵佶吃得两口便会发作,症状貌似幽附子与桂枝相混之毒,却更为阴损。唐十七将盛了毒液的瓷瓶递给她时,曾道不必再给赵佶服用清神丹,这毒服去后,便可解了清神丹之瘾毒。卫希颜观他笑意极其幽沉,好奇下多问了两句,顿时为唐十七的“损招”佩服。
有什么法子是对男人、尤其是对赵佶这般风流的男人折磨最甚?
赵佶从京城匆匆出逃时,忙乱中竟不忘带上最年轻貌美的妃妾,清神丹是纵。欲亏身,此毒却是怂起欲。望后让人吃不得,抱着美女下面直不起;逢初一、十五时,更兼头痛欲裂,恨不得死去!
此毒妙在毒性分为三重,第一重毒为发作之毒,以那陈御医的本事,应能解去。若解不得,铁子手中亦有解药,当可保下赵佶性命,只是那二重、三重之毒,却是唐十七专为折磨赵佶而制。
卫希颜唇边笑意冷寒,赵佶余生,必得生受这百般折磨,方可抵偿当年母亲所受之苦!
*********
太上寝殿内一片人仰马翻。
陈御医赶至,心惊下开方诊治。半个时辰后,太上服药苏醒,众人方松了口气。
丁起回到衙中,便写了道折子,快马递到京城。折中用词颇为谨慎,细述当时殿中情形,却未涉及半分评断之语。
赵桓阅罢密折惊怒不已,急召耿南仲、唐恪、吴敏三位宰执密议,均道此事不宜张扬,遂命资政殿大学士宇文虚中为钦差正使,大理寺卿为副使,同赴杭州彻查此案。
七月二十八日,宇文虚中一行抵达杭城。
卫希颜闻知后笑道:“这位宇文大学士若细查,必会发现种种疑点。”这毒下得太直接,赵桓若真有心谋父,不会蠢得在自己进献的御点上动手脚。
“明眼人怀疑又如何?”名可秀淡淡笑道。宫帏秘事多为无头公案,天下人不会关心细节真相,他们只会窃窃私议赵官家疑父、弑父!这便够了!
赵佶未必全信是赵桓下毒,但对皇帝的防备定会更甚。赵桓回过神来,便会怀疑是道君自演苦肉计诬陷亲子。所谓疑心生暗鬼,人若相疑,案子查得再清也解不去心结!
名可秀微笑着,下了断论,“此案未查,结局已定:必是拿人顶罪,不了了之。”
卫希颜正在摆弄她书案上的战船模型,闻言抬头清笑,“你会容它不了了之?”
“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名可秀执盏品茗,浅尝优雅,“流言自个长腿,关我何事!”
卫希颜失笑出声,这流言难道不是你让人放出的?!
*********
八月初时,桂子飘香,满城馥郁。北方战报穿过桂香传入碧晴院,名可秀不由倚窗叹息,满目金黄,顿然失色。
宋军战败她不意外,让她痛心的是种师中战死。
新任两河宣抚使许翰虽是朝中主战派,却非知兵之人,当隶属枢密院的细作密报金国发生辽国降将叛乱,完颜宗翰已从太原急返云中时,顿时认为战机难得,急急催促种师中进兵。
种师中征战沙场多年,深知完颜宗翰狡诈,建议朝廷细作再探,谨慎用兵。许翰深信自己的判断,严厉指责种师中贻误战机。
名可秀唇角冷笑讽刺。太原为北方重镇,完颜宗翰又岂会轻易撤防,许翰竟会轻信细作之言不加分辨,实是愚不可及。
当卫希颜从城中酒肆到得碧晴院时,便看见她挺立在书阁窗边,神色戚痛。静立于书房的莫秋情伸手指了指书案上的军报,她见得卫希颜进来,顿时放心,看了眼少主,悄然退出。
卫希颜拿起军报,一目十行翻阅,边看边摇头。
“希颜,酒肆建得如何了?”名可秀目光从窗外收回,转身问道。
“慢工出细活,不着急。”卫希颜边看军报边道,“等十七叔的秋季新酒出来,约摸便可开张了。”
她曲指弹在军报上,“赵匡胤为防武将作乱,定下这武官必须听命于文官的‘祖宗之策’,显是防内乱重于防外族侵略。将来若亡于北方民族,便是这初始政略种下的祸端。”
文官遥居京城,千里之外指挥武将作战,让人不可思议,偏偏宋朝君臣视之为当然!前线作战,敌情千变万化,决胜全在于为将者瞬间把住战机,见机行事,又岂能遥控指挥?何况这个时代通讯条件不发达,没有电报电话,等着快马千里传令,战场早生变化。
种师中沙场老将,却不得不受制于许翰指挥,在枢府急行军命令下只得弃辎重于真定府,轻装行军,日行百里,同时约刘光世、张灏两军分道俱进,于太原附近会师。
完颜宗翰狡诈。大军主力在榆次阻击种师中部,却同时派出两股人马,打着的帅旗在刘、张两路宋军的前方大肆张扬。
南路军先锋将官焦安节胆怯,不作细察,便确报金军主帅宗翰已到,刘光世惊得胆战,果然如名可秀所料般逡巡不前。副将折可求数次请求率部前行,均被刘光世以军法压制。
西路军张灏却是热血冲动,探得金军人马只有五千,大喜下率军追击。金骑带着宋军在汾河之北绕圈子。张灏轻敌冒进,金军五千重骑兵突然发动猛烈冲锋,张灏前锋军猝不及防,在汾河平原上一冲即溃,败退后撤。
种师中七万大军在榆次与金军主力大战,宋军五战三胜,等候援军会合,共歼金军。刘、张两路六万军队却未按约定会合,种师中军粮不继,只得率部撤到杀熊岭。金军五万重兵围攻,宋军苦战数日,士气低落,数万兵士溃散。
吴阶等人率二千军士护种师中突围,却被他严词拒绝,拍刀长笑道:“大将殉国为本分,焉得苟且偷生而去!汝等正值铁血壮年,当为国保躯!速去!速去!吾为汝等断后!”
种师中亲率数百伤兵断后,战死时全身无完好之肉,却插刀于地,身躯傲然挺立。老将军的头顶上,“种”字帅旗迎风招展,护旗亲兵胸前被十余枝铁箭贯穿,却双目圆睁,紧握旗杆不倒。
围涌上去的金兵无不停脚顿步,执戟默默顿地。完颜宗翰派人将种师中棺木送到真定府,宋军见之无不痛哭。
……
书阁内,两人久久沉默不语。
名可秀目光哀伤,“种大将军性子刚强,此番战败,应是对朝廷失望透心,宁可战死疆场,亦不愿蝼蚁偷生。”
她沉声道:“种帅猝失胞弟,定是悲痛难禁……他身子向不大好,突遭这般打击……”她低叹,“想来靖岚已离了西北,前往京城服侍。”
卫希颜微微扬眉,她此前便揣测司靖岚与种师道的关系,当下以目色相询。
“希颜,靖岚原名种瑜,是种帅之孙。”她容色沉肃,“当年是西北青年将领的领军人物,战功赫赫。靖岚幼时便心气高傲,历得战阵愈发热血刚烈。童贯一党在军中贪佞横行,他明里暗里出手惩治,被童贯一党深恨,设陷构害,除了他军职。靖岚经此大劫,此后性子就渐渐变得轻佻不羁!”
名可秀虽未细叙,卫希颜也能想象到司靖岚性子大变的根源。他的劫遇折射了武将群体的悲哀,他无法改变大宋武将的命运,便唯得放逐自己!
“可秀,靖岚若是军中武将,又怎会成了武林四公子之一?”沙场战阵的马上功夫和武林高手那是两回事。
“靖岚其实是父亲的亲传弟子。”名可秀叹道,“算起来,我应称他一声师兄!”
卫希颜不由怔住,片刻后笑道:“难怪他说与你青梅竹马。”
名可秀想起幼时往事,明眸流溢出一抹浅浅笑意,“靖岚学武天赋极高,但少时极骄傲,我看不惯他炫耀模样,便时常想些法子捉弄他。他武功进境虽比我快,斗智却是不及我,屡屡吃亏,却不知收敛,屡败屡战!”
卫希颜故作正色道:“屡败屡战,亦算勇将!”
名可秀笑着捶她一下,卫希颜将她拉入怀中,脸上神情却有些古怪,名可秀白她一眼,“想甚么呢?”
“我在想,这世间感情最为复杂!有人因青梅竹马而结情,有些人却因少时太过熟悉反而生不了情。同样的经历,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卫希颜一眨眼,“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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