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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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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彦质出身西北“折家将”,颇有谋略,为防宋军擅自出兵,严命各大营自守本寨,无帅令不得出战;这本是稳妥计略,但金军彻夜轰响的擂鼓声,让患有“恐金症”的宋军惊嚇战战,便有胆怯的营将害怕金军渡河后首先攻打本营,于是偷偷将营地撤出几十里。
这一举动引起“炸营”反应,邻近大营皆以为金兵渡河了,慌乱中跟着后撤……于是一夜间,十二万宋军竟有大半纷纷逃去。折彦质惊闻哗变时,为时已晚,只得带着剩余一万宋军返回京城。
宗翰军不损一兵一将,顺利渡过黄河,攻下洛阳后便分兵两路:一路以完颜娄室为大将,领兵五万西进潼关,封死宋朝西北军援京勤王之路;金军的主力部队则在完颜宗翰率领下,浩浩荡荡逼向宋都东京。
靖康元年十二月十七日,两路金军成功会师于东京城下。
十万吹角连营,百万旌旗猎猎。
*********
西北风在外面下刀子,房间内却是温暖如春。
名可秀内力深厚不畏冬寒,却顾虑到丁起不谙武功,一早便吩咐下去,命人将镜湖里的水榭全铺了一层厚厚软软的地毯,角落里并有炭炉生暖,整间阁子里暖意融融。
丁起甫踏入内便觉一股暖气,情知主上体恤,不由心生感动。他除下裘袍,阁子内候立的一位青衣女子伸手接过,替他挂在西角的檀木架子上。
丁起见她身形窈窕,脸上却覆着一张银制的精巧面具,他曾听闻名可秀身边有铁衣十二卫,其中排名最末的丑卫常年戴着面具,想来这女子应是铁丑了。他不敢怠慢,略略欠身道:“多谢!”
“擎升,先饮盏茶,暖暖身子。”名可秀姿态优容。
铁丑煮茶斟茶,托盘奉上。“多谢姑娘!”丁起谦恭道。
饮得一盏茶后,丁起禀道:“宗主,属下这段时日,遵照您的吩咐,与康王、高俅、李彦频繁接触,一面透晓金军侵入情况,一面进行提点暗示。康王忧惧,高俅、李彦二人表面哀叹,实则暗藏兴奋。连日来他们均向太上皇进言:京师不幸,宜早另立新君。”
名可秀唇角笑意似有若无,“太上皇怕是想将这‘太’字去掉吧。”
“宗主说的是!”丁起白净脸庞上泛起浅浅嘲意,欠身回道,“不单太上皇自己,便是高俅和李彦,也是乐见太上能重登龙位……只可惜咱们这位太上身子不济,出入均得内侍搀扶,收拾不了这山河——”
“前些日子属下觐见太上,曾说道:京城若不保,北虏定会继续挥军南下,渡过大江,届时社稷危急,国家存亡——太上当时容色便有些发白!”
名可秀轻赞颔首,这一句话便打消了赵佶蠢蠢欲动的心思,她道:“康王那边如何?”
“宗主,康王昼夜侍奉太上皇榻前,太上对他孝道甚是慰怀,又有高俅、李彦多次吹风表赞,太上已有意传位于他——过几日后应有诏书写下。”
“但,康王有些不安。”丁起目中隐现精光。
名可秀优雅啜茶。赵构自是不安,两个月来连连遭逢刺杀,刀光剑影血花四溅,能不惊悚么?
初次暗杀是铁卯出手,禁军指挥使姚仲友“奋不顾身勇救王驾”,博得赵构好感;其后数次刺杀却是真的了,惊雷堂出手狠辣,誓要除去赵构这个最有可能的“储君威胁”,虽有名花流隐蔽在暗处的高手相救,连番遇险也将赵构吓得够呛,窝在紫阳山庄不敢出去半步。
名可秀想起十天前,惊鸿刺客的出手——那一剑踏夜而来,穿过百甲守卫,雪清孤亮,寂寞如雪,划入赵构胸腹……危急时刻一内侍扑上去护住赵构,雪剑贯穿他身体刺入赵构胸膛,花漆夫、铁子全力扑击,方救下赵构一命。
那一剑,如此风采——当是惊鸿首领了!名可秀悠然一叹,暗憾未得一会!
“经历这番凶险,康王对宫中那位,实已忌惮到了极点!”丁起说完这句还有话讲,却先小心看了眼名可秀,神情间似有些踯躅。
名可秀眼眉微微一扬,淡淡道:“可是康王想见我?”
几度遇险后,赵构知得竟是惊雷堂高手谋刺,惊惧不已;名花流由此正大光明进驻康王身前。赵构想在惊雷堂刺杀下保全,唯得依靠能与惊雷堂抗衡的名花流。名花流借此契机,由暗处渐走向明处。
赵构虽是皇室子孙,终归未曾当政,对江湖的顾忌便不如他父皇赵佶那般深惮,加之对名可秀又存了番心思,正苦于无法接近,突然间掉下机会,自是乐与名花流关系接近。
丁起身为杭州父母官,康王曾多次旁敲侧击提起名花流和少主,均被他以“州衙和江湖帮派来往甚疏”之语避过。他心思缜密,从赵构的神情眼色中隐隐琢磨到这康王对主上竟是存了倾慕心思,暗中便生了防备。
“宗主,”丁起谨慎道,“昨日属下前往行宫探视康王,正逢花长老亦在。康王向花长老提出欲面见宗主致谢救命之恩,想来花长老已向您禀过了。”
名可秀笑了笑,“康王自是要见,但此时非恰当时机。”
“是。”丁起心忖主上一向明睿,康王的心思怕是早看在眼中;这等事情,主上自有定见,身为臣下者岂得碎嘴多言。
他略略欠身,话题再度回到正题,“宗主,太上皇对康王被暗杀之事极其惊怒——如您所料,紫阳行宫的安全已引起太上和康王的顾虑。属下刚刚领了招兵钦使的职事,奉太上皇钧旨到江南各州的驻军中挑选精兵,扩充禁军。”
名可秀纤长手指轻叩几案上一份装裱精致的折册,拿起来递给他,道:“扩充禁军之事,我已给你做了准备。”
丁起略略惊讶,双手接过册子,翻阅几页后顿然心惊。
“擎升,这份名册里的一百人,是我们近五年安排人手在各州驻军里发展的普通军士,他们不是绝世高手,也不是武勇卓著的大将,均是州军里的中下级武官。你在州选挑兵后,将这些人选入,担任禁军各营的都头职务。”
“都头?”
禁军以一百人为一都(长官为都头),五都为一营(长官为指挥),五营为军(长官为指挥使)。都头仅是禁军的下级武官,名册上的人既能被名花流选中,应是各具精干之才,若仅为都头,掌控军士不过百人而已。是否武职太低?丁起忖摸着主上的计略深意。
名可秀微微一笑,“擎升,你掌握一州之军政当深知,州府虽以你为最高长官,但政令实务的执行却是各部小吏,若是将这些操执实务的官吏拢合起来,政令上行却不下效,你这杭州府便被架空了……”
她笑意深长,“军队亦如此,直接指挥军士的,是中下级武官。”
丁起是官场老油子,经得这一提点,立时醒明过来。皇帝为防武将作乱,一军大将常常会被换防调动,导致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但是军中的中下级武官却不会变动,只要掌控了军队的中层,就相当于实际掌控住这支军队的指挥权。他想通后,不由为名可秀的深明睿见心生佩服。
“这一百人先从都头、副都头做起,部分精干的再慢慢升到营指挥,这样才不招惹注意。”
名可秀继续嘱咐道:“这一百人分布在十九州的驻军里,相距各遥。我派谢有摧领几员堂干将协助你——你回头给他们安插一个官职,分成几队同时进行,务必在一月内完成募兵。具体事宜,你和谢有摧去商议。”
“是!”
“没事便下山吧。”
丁起收妥名册,伸手接过铁丑递上的裘袍,穿好后躬身退下,由铁衣十二卫的铁辰携着上了湖岸。
五云山下,谢有催已候在马车中。丁起入得车内,与他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眼底捕捉到一丝兴奋激动。
“共为大业!”两人突然同声出语,抬掌在空中清脆交击三响,酣畅大笑。
铁辰马鞭在寒风中呼啸划过,击打在马股上,马车绝尘而去。
*********
天苍茫,厮杀震天。金兵如黑潮般涌进,城楼上弓矢密集如雨,擂鼓的轰鸣声与羊角号的尖厉声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天空撕裂。
十二月二十日起,连续三天,金军猛攻通津门、宣化门、善利门。
守城的宋军大部分是经历了第一次东京保卫战血火淬炼的兵士,在统兵官陈克礼、何庆言、折彦质等将领的指挥下,英勇抵抗。金兵未能攻破城门,但宋军也伤亡惨重。
城内守军仅剩六万,形势危急,朝廷急命城内保甲、百姓,甚至僧道徒众等均需上城守御。
赵桓忧愤下罢免了吕好问等一批枢府、兵部文官,先后任命大批四城守卫官员,结果导致机构重复,军令叠出、指挥混乱,往往一道军令刚刚下达,另来一道截然相反的指令,士兵们莫知所从。
何克言、陈克礼和高师旦三人在第一次东京保卫战时曾受卫希颜重用,从禁军都头提拔担任三城统兵官,早已习惯了李纲、卫希颜统御时的军律严明、政令统出的井然有序,遇到这种混乱场面直恨不得骂娘。
十二月二十四日,金兵又猛攻善利门和通津门,在护城河上叠桥取道,被何庆言、陈克礼用床子弩和石砲击杀不少。叠桥不成,金军又架火梯、云梯、洞子……宋军在统兵官悍不畏死的指挥下,英勇无敌,人立如山,箭下如雨……金军战到傍晚也未能攻下城门。
二十五日、二十六日、二十七日、二十八日,金军攻城愈急。宋使和金使却仍在交战中相互往来、穿梭复命。宋军莫测其故,不知朝廷到底是战还是和?守军士气在朝廷的摇摆中也越来越下堕。
城楼上石砲隆隆,轰天动地,城内皇宫建筑均被震得微颤,人心更是恐慌。宫女、内侍伴着妃嫔齐聚在一堆,惊惶不安。
延福宫内,卫希颜依然一袭墨红丝袍,乌檀簪发,丝带系腰,袍袖拂动间如行云流水,穿进在延福宫的殿阁林荫间。
女孩儿的嘤嘤低泣声隐隐约约。
假山下抱膝孤泣的少女丝罗宫裙,眉目如画。在卫希颜记忆中这少女应是如三月春杏般活泼俏喜,此刻却秀眉拢挹,清丽容颜失了活泼灵动,多了几分楚楚之色。
“嬛嬛!”她微笑唤道。
熟悉的声音如同惊梦,嘤嘤呜咽的少女猛然抬头,望入一泓清悠——失声尖叫前,已被一指点昏。
卫希颜抱起柔福帝姬向宫外行去。
她此次入京,目的之一便是接柔福,避免城破被掳命运。希汶心底一直挂记着王贵妃生前嘱托,只是更担忧姐姐的安危,宁可负了王贵妃,亦不愿姐姐因救柔福而重涉险境。
卫希颜自是知晓妹妹的心思,她到京城带走柔福,便是要了结希汶的这桩心事。
城楼上,金宋两军依然交战激烈。卫希颜带着柔福行出皇宫,掠出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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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涛阵阵,寒风凛凛。
名可秀浅衫立于松下,墨红丝袍翩然行近。
“回来了?”名可秀侧身,伸手拢上她如雪脖颈,在颊边轻吻一记。
“想我了?”卫希颜眸子清亮如星。
“不想!”名可秀盈盈轻笑,身子方待飘开却被卫希颜箍住吻上。
唇吻轻轻,浅柔温馨……唇分时名可秀低笑:“柔福呢?”
“在希汶房里。这会儿迷药效力失去,应该醒了,先由希汶和她叙情。我已交待汶儿,云家之事不必告诉她,牵涉太多。”柔福终究是外人。
“你编了什么故事?”名可秀笑语道,眸似流波。
两人携手在松林间散步,卫希颜道:“可秀,我和汶儿还活着的事,今后知道的人定会越来越多,总要有个合理说辞才好。我不愿意将云家牵扯进来,三叔和十七叔隐居山林便是图个清静悠闲。”
她笑道:“当年,我对唐青衣、雷霜说:与希汶义结兄妹,假结婚助她摆脱指婚到蔡府的命运。这番说辞仍可借用,但希汶的死而复生需合乎情理——在京城危急之际,帝姬若以假死脱身会坏了她名声;所以这番假死必须是我在黄河赴战前做的安排,命令顾瑞瞒着帝姬执行,目的是防止我身死后蔡府再向希汶逼婚。”
“你这故事编得倒合理。”名可秀笑道,她眸波微转,又道,“希颜,赵佶和赵构均在杭州,你可想到柔福可能欲与父兄相认?”
卫希颜双眉微扬,“可秀,从今后,这世上再无柔福帝姬,只有凤凰山庄云庄主的表妹王嬛。”
赵构既是天下谋略中的一道棋子,便不容柔福再与赵构等赵家皇亲再有任何缠连。否则将来或会成为绊脚石,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斩断她的亲情,省得将来出现背叛会让希汶伤心两难。
名可秀凝视她,希颜竟将柔福的赵姓都直接抹掉,这般绝情手段自是为了她着想,心中不由得感动。
卫希颜轻笑:“我也是为了云家好。”
名可秀知她不愿让自己承了情,笑颜温柔。
“有样好东西给你。”卫希颜从宽袖内掏出从皇宫藏书阁中带出的宋太宗画像,解开卷轴系带,双手拉直展开。
名可秀看清赵光义画像太宗皇帝亲书的遗诏,明眸顿时闪亮生辉。
“皇宫可是收藏了不少好东西。珍玩古器、文物书画……城破定会便宜了金人——我挑挑拣拣的装了十几箱,让宋之意藏了,到时连同你吩咐他收集的物事,一并运回杭州。”
名可秀噗哧轻笑:“皇宫遇上你这大盗,定是被搬空了。”
“赵佶这厮收集的东西太多,单是皇宫藏书便汗牛充栋,一时哪搬得空?还得再去几趟才成。”
卫希颜悠笑道:“不止皇宫,我还去了军器监,将所有的军工器械制作图卷全部移走。洗劫一空,不给金人留下一颗种子。”
“有些种子还是要留的——譬如汉人的典章规制、儒家思想、礼仪典籍等,由得金兵掳去,对北蛮文明发展当是功德非浅呀。”名可秀浅浅一笑,蕴义隽永。
文化侵略么?卫希颜笑声清扬,爱人有这番眼光见识,当是超越时代了。
*********
东京城下,金军连日攻城,用尽一切攻城手段,宋军拼力抵抗,双方战斗异常惨烈,死亡达数万人。
连日血战,守城宋军已由六万锐减到三万余。金军昼夜不断、轮流攻城,宋军被拖得疲累不堪,士气逐渐颓迷,守城战到了危急关头。
就在这存亡时刻,宋朝君臣居然上演了一幕让后世耻笑的战争场面。
早在宗望军兵抵城下,东京城内一片恐慌时,殿前司禁军中盛传有位叫郭京的禁军精通“六甲法”,威力无边。
新上任的枢密使何为、兵部尚书孙傅向赵桓推荐了郭京。郭京面圣时,声称他的“六甲法”神威无边,只要在城中招募七千七百七十七人,由他亲自作法,便可刀枪不入,击败金军。
郭京此长相威武,口才了得,一番说辞竟让赵桓信了。或许是病急乱投医,亦可许是年轻皇帝在惶乱无计中如溺水者抓住一根浮木,赵桓宁可信其有,授郭京官职,并拨万两黄金,允他城中招兵。
郭京招兵后每天不作任何训练,只在营前树起天王旗,营房四壁涂满古怪符号,谁也看不懂,只道郭大师道法玄深莫测。
赵桓或许是因卫希颜的绝世武技先入为主,年轻的皇帝相信世间自有玄奇,郭京越是玄虚,赵桓愈觉是高人,愈发深信不疑。卫希颜若知她对赵桓的影响竟造成了这般意外后果,不知是当笑还是当叹。
靖康二年元月初五,大雪,酷寒。城南红光横亘,其色如血,至晓不消。
金军乘大雪天气,猛攻东城通津门、南城宣化门。
南城兵危告急,赵桓命郭京率六甲神兵出战。郭天师跳大神前,竟不允许城头士兵观看,说是会造成法术失灵。宣化门的宋军在何为、孙傅喝令下,被迫从城楼撤下。统兵官高师旦心中愤怒,却被何为严令不可抗命,唯得无奈。
郭京施法后命令大开宣化门,“刀枪不入”的七千七百七十七员正甲神兵冲出城门。金军可不管什么神兵天兵,分两翼疾进直冲,七千“正甲兵”被冲四散而溃。
高师旦见势不妙,大喝“关城门!”若被金骑乘势冲入,城门立失。
宋军在高师旦喝令下急急重奔城楼,郭京道:“本道亲自出城杀敌。”率领残余的数十正甲兵悬长索缒城而下,出城后却一溜烟向南奔逃。高师旦大骂“妖道误国”,伸手拿过一张强弓,一箭射出,将那神棍射死在地。
城楼下金军冲溃七千“正甲兵”后,趁大雪攻城,沿云梯攀城而上。宋军被郭京一搅,士气尚未提起,便急急慌慌上城,守城方位尚未站齐,金兵已攀上垛口……城楼下更有数万重甲骑兵开始步攻,鼓噪而行,与城楼金兵厮杀呼应。
宋军原已颓丧的士气终于崩塌,纷纷逃窜奔下城楼,宣化门被攻破。
高师旦率数十亲军且战且退,避入巷中拼死抵抗。混乱中,忽然一道无形指风弹入,高师旦身子一麻便倒了下去,恰好避过背后一名金兵劈下的刀锋。大雪纷飞中厮杀的双方谁也没有注意到地上高师旦的“尸体”突然消失无踪。
白茫茫的大雪中,一袭墨红丝袍飞扬,融入雪中不见。
宣化门破后,金军又攻下东城、西城和北城。何庆言、陈克礼在巷战中如同高师旦被神秘救走。
入夜后,金军四处纵火,四个城门尽被烧毁,火借北风蔓延,成片的居民宅院和王公大臣府邸皆被烧毁,城内劫掠杀掳,火光亘天,达旦不灭。这一夜,金兵因为天黑,只占据在外城城楼上并未下城,城中杀掠抢劫的“主力”是宋军溃兵。
外城被破,朝廷上下乱作一团。赵桓怒斩何为、孙傅,任命何栗为尚书左丞到金营求和。
金军要求河东、河北各州降金,并索要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如不及时送交,将纵兵入城。赵桓下令搜集金银,同时分遣朝臣到河东河北各地,诏命开城降金。
东京城早被搜刮殆尽。赵桓命权贵、富室、商民出资犒军,稍有不从者立即锁拿官府。东京城中鸡飞狗跳,一片狼藉。金人又索要少女一千五百人,禁军在城中四处搜捕年轻女子,不少女子因不甘受辱,自杀而死。
元月初七日,外城上的金兵相继下城楼,入城烧杀掳掠。东京大难来临,绝望中城内居民甚至出现全家自缢、跳井、投火自焚的惨状。
内城,宋军散兵游勇和地痞流氓趁火打劫,蔡河、汴河浮尸无数。城中缺粮,市井公然以人肉为货卖。更有奸民和败兵勾结外城金人,有的甚至剃发打扮成金兵模样,专门冲入皇亲大族家,烧杀抢劫,无所不为。被洗劫一空的居民数万悲聚于相国寺内哀哭啼号,一天内就冻死饿死万余。
靖康二年正月十六,完颜宗翰要求赵桓亲去金营谈和,到金营后却被扣留,要求宋廷交足金银方放回皇帝。
东京城内再度掀起搜刮风暴,直到二月二十七日,殿前司禁军送入黄金二十七万八千两,白银七百一十四万两,帛一百零四万匹,方将被扣押一月之久的大宋皇帝迎回宫内。
“靖康、靖康,不靖不康!”赵桓在福宁殿内惨笑,面色灰败。
“爹爹!”十岁的太子赵谌一脸惊恐,手心紧紧攥住父皇龙袍一角。
“雷将军,太子就交给你了!”
雷暗风双手接过传位圣旨和玉玺,叩首道:“陛下放心,末将定然护卫太子,万死不辞!”
“去罢!”赵桓挥袖道。
“爹爹,孩儿不要离开您!”赵谌抱住父皇,哀求道:“爹爹,一起走!”
“谌儿,朕不能走!”赵桓惨然一笑,“金军入城,若见不到朕,必会大肆屠城。朕已失祖宗家业,又岂忍城中百万黎庶尽毁于朕一人!”
“带太子走!”他毅然别过头。
雷暗风伸指点了太子昏穴,潜出宫去。
夜色,尽黑。巍峨的大宋皇宫,陷落入一片漆黑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或许有错字,待完结后一并修改。
废帝新帝
初,元月上旬,东京陷落,赵桓传诏河东河北各州府出降。
消息传到江南,民情沸腾。
大江之南的繁华城市,大大小小的茶坊酒肆瓦子中客人涌集,认真倾听专门的“报博士”抑扬顿挫地诵读“小报”上的内容:
“……东京城破,金人入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城中饿孚遍地,举家皆死,其状惨不忍睹……朝廷战败,向金人求和,两河之地,尽数割去,又赔偿金银绢帛千万。开封府严格盘剥,百姓稍有不丛者即擒拿下狱。可怜东京百姓外受虏兵之难,内遭官府之患,悲乎哀哉……”
“北虏如此凶残,实在是可恨!”有人拍桌子怒喝。
“北虏再可恨也比不过朝廷的无能,一帮披着官服的人头猪脑!”骂得这般肆无忌惮的多半是江湖豪客。
“国都被破、君父失陷,可怜我大宋竟落入如此惨地,悲夫哉!”文士们相顾噫叹涕泪。
众人拍案顿足,或悲痛或愤慨,也有胆小者面露恐惧之色,但无论何种情绪,却无一人呈现冷漠不关心的麻木之态。
扬州知州赵鼎身着便服混迹在扬州府的酒肆中,一边轻啜浅酌,一边留神倾听观察士民百姓的反应。半年前宗主下令兴办小报时,他尚有担虑妄启民议,但今时看来,确实起到了“传播时事、鞭策民心”的作用。
“民议沸腾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了鲜热之血。”赵鼎回忆起宗主的锵然之语,听闻周遭一片愤慨怒骂之声,他忽然觉得一阵欣慰,因都破君陷而生的悲哀耻痛渐渐升腾为激昂斗志。
宗主,您说得对!我大宋文明鼎盛,论富庶繁华百姓人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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