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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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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原无国师之衔,此番皇上特旨赐封卫轲,显是因北廷先封了太师,为笼络这位大宗师,不得不施以更高的隆重恩遇,就如当初太祖赐封“紫君侯”般,是无上荣宠。然单是如此也仅是个虚衔,对朝政生不出多大影响,但以国师兼任枢密使就不同了,枢相执掌军机仅在正宰相之下,这可是显赫的实权!也难怪范宗尹、季陵等士大夫会极力反对。

叶梦得虽是儒林名士,对卫希颜以女子之身担此职倒无多大反感,反而依他看来,或许正因卫轲是女子,皇上方能放心让她以国师尊衔再掌军机,否则若是男子,皇帝岂会不生疑忌?范、季二人,终是目光短浅,不堪与谋!

他目光微微向后一扫,几乎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官员后列的新任礼部司郎中(六品)宋藻,呆板无趣的绿色官袍穿在他身上,却仿佛碧水泼墨般自有一股写意风流,杂在一群墨绿和绯服中,如同鹤立鸡群,俊朗不凡。

叶梦得心中赞赏,看了两眼后收回目光。宋之意双手拢在袖中,周遭一切包括户部侍郎的暗中打量都尽入他眼中,容色却如常般清雅温和。片刻,他忽然抬眉望向前方,心道:来了!

远远的啸声响起,仿佛从天际飘渺而来,却又清晰如近在头顶上空,清亮悠扬。

“来了!来了!”人群开始激动。

俄尔,一道修长身影似从远远地平线上冉冉腾出,映着红日金光,踏步而来。

那道人影,明明一眨眼之前还远在天边,一眨眼后那袭飘飞如云的丝袍却已近在十丈之外。

“陛下,许久不见!”

她淡笑从容,仿佛见的不是皇帝,而是久别重逢的友人,微笑招呼。

飘逸身影与赵构龙辇相隔仅数步,微笑间风姿卓绝,清贵高远;眉扬又风起云落,如立高山,唯能仰视。她对着皇帝仅是微微拱手作罢,却不让人觉得失礼,仿佛这般人物、这般风质,世间已无人可配得她躬腰谦卑!

日风吹过,轻薄深衣随风轻拂,宽袍下女子的优美身姿隐约可见,然而眉眼间含威不露、高山仰止的宗师气度却让人禁不住端容正颜,不敢亵视。

赵构不由步下御辇,微微定神,开口欲道一声“卫卿辛苦”,得体地呈现皇帝的恩宠,抬眼间却在那道广袤深邃的眼神注视下,陡生一分无措——眼前明明是东京城里曾把酒同欢的卫轲,这女子却如遥在云端,仰不可及。

他嘴唇一张,那句“卫卿辛苦”的话被生生咽下,笑道:“希颜,好久不见!”






君臣初会

风和日丽,龙旗招展。

禁军威武开道,皇帝明黄御辇在前,国师紫金云辇在后,文武百官随行,浩浩荡荡入城。

因御街尚未建成,从清泰门到皇宫沿州府旧街而行,有几段街道宽仅三丈,为策帝驾安全,除城门口外,沿街皆派禁军封锁,不得围观。临安百姓为一睹天子龙颜和国师风姿,一早就涌集在城楼口内的大道上,探头观望。

禁军将百姓阻隔在道旁五丈之外,有身手灵活的索性爬上道旁高树,居高临下向前张望。

“来了,来了——”树丫上有人高叫,寂静等待的人群顿时喧哗起来。人心激动,纷纷垫脚探头,都想凑前看个仔细,前面的人禁不住后面的人推挤,撞向前去;有几处甚至与禁军推搡起来,鼓噪四起。

殿帅姚仲友正要传令下去增派禁军、维持秩序,却忽然间止住,目光看向前方的紫金辇车。辇车帷帘四垂,隐约可见座中人一直目视前方并未回望,却能在他发令瞬间察知他意图并制止,奇妙的是姚仲友并未听到传音、也未收到任何目光示意,但他就是知道车中人发出了指令。

这就是武道极巅的“意会于心”!姚仲友暗赞一声,继续随驾前行,静待那人如何处理。

喧闹声愈响,已有几处禁军渐渐止不住激动的人群前涌。

卫希颜拉开帷帘,起身立到辇车步踏上,人人可见。她微微一笑,目光扫视开去,清邃悠远的眸子似乎并未着落在任何一处,却让每一个人都觉得那道目光在看向自己。

那一刻,清风拂过,心神顿空……

很多年后,临安府的百姓仍然记得建炎元年五月十五那一日,碧蓝天幕下,一道松风之姿飘然出尘,如姑射仙子缥缈清远,又如昆山神君威华天成。

赵构掀开龙辇帷帘,看着道旁突然伏拜下去的百姓,黑压压一片。

他目中光芒闪烁,倏然向后一望,透过帷帘锦纱,隐约可见身后那人飘然立于辇上的清绝风姿,孤高出尘。赵构收回目光,望向前方,眼神却隐隐变得复杂。

*********
行驾入宫后,百官班退。

时值五月中,御花园内牡丹花开得正盛,红白粉紫,重瓣层叠,绮丽绚艳。君臣二人对坐高处凉亭,悠品御茗,言笑晏晏,似是久别重逢后的和乐融融。

侍立于凉亭下的内侍总管康履却隐约从皇帝的笑声中听出并非畅然开怀,似乎带了两分酬酢。他自幼服侍赵构长大,对这位主子的细微末节都知之甚深,心下不由揣测:官家对国师是否真如明面上那般信任恩宠?耳朵更是竖起了倾听上面的动静。

凉亭内,卫希颜说起黄河之战后被紫君侯救起,带回天涯阁,伤愈被列入门墙。

赵构惊讶道:“难道希颜之前不是天涯阁传人?”

“陛下,家师素未道明身份来历,我被君侯相救后方知吾师为阁中长老,遂回归天涯阁门下。”

她笑了笑,又道:“所谓世间事一饮一啄,自有缘法。当年保卫东京时我曾重伤萧翊弟子完颜宗弼,萧翊定是从剑伤看出我的武功源于天涯阁,遂以此约战。黄河那一战我几乎埋骨河底,却由此回归天涯阁得修天道,因祸得福。”

赵构这才释疑,笑叹道:“希颜已是风采卓绝,未知紫君侯又是何等神仙人物!”他对昔年太祖与傲惊神的仇怨并无半分知晓,因此提起天涯阁唯有神往而无猜忌。

原本按太宗遗训,皇帝应在驾崩前交待继位者帝天阁之秘,让下代立誓追寻长生之法,但赵构是在远离东京的杭州登基,赵佶又忧惧金军入侵江南,草草拟诏传位,哪来心思交待天涯阁之事!其后便陷入半昏半醒状态,至今仍神智不清,这桩秘事便被耽搁隐了下去。

至于藏在东京皇宫帝天阁的记载,早在金军第二次围城时便被卫希颜潜入毁去。赵宋皇室追寻长生之梦,从此湮灭。

两人又谈笑几句后,赵构终于问出盘旋心底已久的疑惑,“希颜,当初因何要扮装入宫?”

卫希颜微笑道:“陛下,我当年行走江湖,以男装面世本是图个方便,入京游历结识李师师,应参加入攀楼诗宴,巧遇当时的太子,宴罢被请入皇宫为茂德帝姬诊治难症。本着仁心医人,遂入宫一行,原打算医好帝姬便离宫,然诊脉时却发现帝姬长期郁结于心,若不舒解,即便病好也难活过一年。”

“竟有此事?”赵构神色惊怔。

卫希颜叹道:“后蒙帝姬信任,方知她为与蔡府联姻悲郁在心。蔡京实属奸佞,帝姬若下嫁其子岂非云莲受污?我敬帝姬才华品性,遂与之谋,隐瞒女子身份,助她避此婚事。”

赵构心道:胡闹!嘴唇一动便想责斥,便目光触及对座女子清静高远之姿,斥责之声便咽了下去。

卫希颜继续道:“当年太上皇痴迷长生之道,长期滥服丹药,龙体早已败坏,我以清心丹去其浊气,虽无长生效用,然可助肌体康复,回复精气,由此得太上皇恩信,方得与蔡氏三兄弟一争。”

她忽然笑道:“帝姬这驸马可不好当呐!陛下可知,当年蔡攸、蔡绦兄弟为除去我这威胁,曾数度买凶杀人!”

赵构又惊又怒,扬眉道:“这两兄弟竟狂悖如此!”

卫希颜悠悠道:“后来,梁师成意图拉拢我,被拒绝,便与童贯一唱一合,怂恿太上皇指婚给蔡鞗,幸亏蔡氏兄弟窝里斗,方使指婚被废。陛下,茂德若当初嫁了蔡鞗,今日必已被献入虏营受辱!”她说到最后一句,声音突然转冷。

赵构记起《西湖时报》上曾描述宋俘之苦,尤其女子境况更凄,他心底一震,对卫希颜欺君尚茂德帝姬的不郁顿然消去。

“陛下,我与茂德原本计划大婚后一两年便和离,孰料金军入侵,帝京危急,为保家国安全,只得隐瞒身份全力赴战。”

赵构想起她昔年战场英姿,奇计袭敌,不由讶异道:“希颜怎懂兵法?”

卫希颜目光深邃,“陛下,武道与兵道相通,致胜都无不‘勇’。宋军败,败在士气,败在自上而下的恐惧怯战!若将不畏战、兵不畏死,胡虏何得猖狂!”

“好!好一个将不畏战、兵不畏死!”赵构一拍石桌,英眉飞扬,“希颜可为吾铸此勇武之师否?”

卫希颜拱手,“当为陛下效命!”

她容色一肃,又道:“陛下,我天涯阁传人毕生所求为天道,我此番重入中原皆因阁主道我尘缘未了,必得入世修行。待得他日,我尘缘了却,当回归天涯修道,万望陛下届时勿要阻挠。”

赵构皱眉,“希颜尘缘了却是何时?”

“陛下放心,江山大定后,我方会离去。”

赵构神情一松,“如此甚好!”心底深处因卫希颜的威望而生的几分顾虑随之散去,心喜下不由放声大笑。

卫希颜微笑悠然,容色间看不出半分心底所想。

康履听得皇帝此番笑声极为欢畅,心头暗奇,却听不清亭上交谈内容,好奇下足尖提起欲踏前几步近听,便觉一道冷光突从头顶直贯入心腑,浑身透凉。他心中一寒,方省起头顶上方坐的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宗师人物,再不敢放肆,退了一步规规矩矩垂眉恭立。

未时三刻,卫希颜方飘然离去。

赵构起驾福宁宫,用罢午膳,又召入宰相、礼部和太常寺商定国师册封礼的吉日,最终议定在当月二十五日。

*********

凤凰山庄,旭日正当晴好。

卫希颜伤愈平安返回,亲人相见,自有一番欢喜,叙情殷殷。

众人离开时,卫希颜又留下希汶,双眉微蹙,道:“汶儿,赵构想见你,你可要见他?”

希汶美眸一转,看了眼静坐不语、优雅品茗的名可秀,回眸笑道:“姐姐可愿我见他?”

卫希颜略略皱眉,她并不愿妹妹与赵构多有接触,便道:“赵构此人,我不喜!”

希汶又看了眼名可秀,忽然掩唇一笑,心想姐姐不喜九哥到底是因他本身不讨喜,还是因了对嫂嫂那份心思而招姐姐厌嫌?她强忍笑意道:“姐姐不喜,我不见便是。”

她在皇宫十八年,诸兄妹中,唯与赵桓、柔福交好,和赵构只是相对熟稔,并无特别亲厚。从京城假死避出隐居凤凰山庄之后,她早将那重皇家身份彻底抛却,身为云家人,又岂愿与皇帝再有什么牵连,对赵构自是避之唯恐不及。

卫希颜瞥了她两眼,笑道:“汶儿也学得嘴滑了,明明是自个儿图清静不想见,还推到我头上来。”

希汶眨眼低笑。

“既然汶儿决意不见,那便写封信回了赵构,省得他老念着不放。”

“嗯!我这便去写,书好后由云馨送过来。姐姐,汶儿先走了,不打扰你和嫂嫂的小别重逢哦!”她嫣然一笑,华美翩影轻盈离去。

卫希颜抚了抚额头,“希汶被师师带坏了!”

名可秀波眸流转,“能有你坏么!”

卫希颜扑哧一笑,忽然闪身过去抱起她,“我们回屋去坏。”

名可秀脸一红,白玉瓷盏被凌空稳稳掷回书阁几上,两道秀长纤影消失在柔声昵笑中。
……

*********

距离国师册封礼尚有十日,卫希颜虽未正式拜封国师,但枢密使之职已任。翌日入宫再见赵构后,便入枢府视事。

枢密院位于都堂对面,两府相距百余丈,中间以绿荫花树和曲廊回桥相隔。整座枢府明瓦檐角,朱红墙色,前后三进院门皆各立两名持戈禁军护卫,威武肃穆。

卫希颜官服尚未制好,仍是一袭黑中蕴红的丝袍深衣,飘逸出尘中又带有一股庄严气势,相阁内,签知院事李邴领一干职属皆直身端坐,不敢造次。

“诸位放松,勿需这般紧张。”

卫希颜笑语寒暄几句,阁内气氛渐松。在李邴介绍下,一一认识枢府众属官。

枢密院自枢密使之下,设副使一人,设从二品的签知院事(或同签知院事)三人,共同组成枢府决策机构。因枢密副使种瑜领兵在外,新授同签知院事的吴阶、韩世忠驻防淮西,因此枢府在座的决策核心唯卫希颜、李邴二人,其余十数众为都承旨、各房承旨。

“诸位,从今后,吾将与汝等共事。”卫希颜眉梢眼角含威不露,深邃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颜面,目光所及之处,众人无不凛然垂眉,恭听聆训。

她有意立威,声音不高,却带了一股锋锐之气,道:“枢密院执掌一国军机,兵事之成败,尽决于枢府。枢府风骨,当为万军之所向,枢府职官,当为众军之表率。汝等虽为文臣,然真君子者当威武而不屈,尽显士之骨气!有心存畏怯者,三日内自行请去。否则他日若有怯战畏言者,无论文武,一律以军法严惩!”

众人心中一凛,以军法严处,当是避过“刑不及士大夫”的祖制,文臣也有斩首之危!

堂下诸人正各有所思之际,卫希颜摘下笔架上一管紫毫,醮墨在雪涛纸上书了一个“殺”字,笔法威严,力透纸背,杀气直欲喷薄而出。

她语音掷地有声,“将此字拓于影壁,正立大门,枢府诸官,入门皆视!”

“诺!”众人心中又是一震,不由齐齐起身,沉声应命。



作者有话要说:此为过渡章节~~~~
某西刚出差回来,先奉上一章。字不多,见谅~~~




国师天佑

卫希颜见初步立威目的达到,神情又转温和,微笑勉励众属官几句,留下李邴和枢密承旨司正、兵房副承旨四人,余众皆退去办公。

她身子挺直如松,不是端谨,而是军人威仪。在她看来,枢密院就是后世国防部与总参谋部的合身,居于其中便得有军人风貌,不是文人闲散的地方。

所谓上风下效,座下四人均不由挺直身板,正襟危坐。

卫希颜清目一扫,拱手微笑道:“在座皆乃枢府骨梁,轲初掌军机,万事不熟,尚需诸君不吝提点!”

“不敢!”李邴四人慌忙起身,揖礼道,“为枢相分劳,乃某等份内事!”

几句话客套完毕,卫希颜目光扫向李邴座侧的承旨司正张元幹,道:“张司正,北方战局如何?”

她开口便问询枢密院承旨司的长官,自有深意在内。

枢府直属机构为承旨司,下设兵、刑、工、礼、吏五房,司正总管诸房事务,是枢府决策层之下的最重要职官,位属关键。卫希颜执掌枢府,自是关心这司正人选是否合当。关于北方战局她早已了悉在心,若这张元幹回得不她合意,便要请他挪位了。

张元幹年约三十七八岁,白面微髯,目色朗清,突然被点名并无慌乱,起身拱手道:“请容下官使用舆图回禀。”

“可!”

他从容上前,走到书案右侧,从插满卷轴的青瓷方瓶中一眼便抽中那副朱边裱轴的舆图,显是十分熟悉。然后侧身退去数步,由兵房两位副承旨一左一右展开舆图。

卫希颜忽然道:“这舆图使用频繁,回头让人挂在壁上,方便随时查看。”

“诺!”

应声的年轻文官是兵房副承旨柳殊,也是名花流暗属,为人极有眼色,见相阁诸人中属他的官职资历最浅,当即出声应了这琐事。垂眉间又不着痕迹地扫视相阁内布设,揣摸这位新任枢相的喜好,思忖哪些物事应着人搬出去,哪些物事又应添置进来……

“请枢相、院事观舆图。”

张元幹拿起案上一管狼毫,指向河北路道:“卫相于翟固败亡金国国师萧翊后,金军三部撤回邢州,希尹部与宗翰会合,北进太原;完颜昌及宗弼部与宗望会合,北上真定……”

他侃侃而谈,卫希颜仅花了部分心思倾听,暗自忖思着下一步的行动。

昨晚她和名可秀商议到深夜,初步从政治、军事、经济、文教四方面拟订未来五年的战略方向和目标。卫希颜戏称为『一五国策』。

按『一五国策』的军事战略谋划:应以内修为主,外扩为辅。

所谓内修,一是扫清境内流兵匪盗之患,保境安民;二是改革兵制,训练精兵强将;三是加快火药武器研发,尽快建成火器部队;四是筹建海军。这四条若能五年内取得显效成果,便为将来的南北之战打下坚实基础。

至于外扩,则是趁北廷与金军缠战之际,向北扩进,抢占有利地形,但切忌不宜过进,以免兵力分散,反为北廷所趁。

从目前形势来看,南廷因无战火祸乱,在内稳外扩上均比北廷占优势。雷动雄才大略,当前局势自是知悉,定不会此时与金军硬拼损失战力,应会策谋逼迫完颜宗弼率军回撤,以腾出手来平定江北之地。

雷动会如何策谋,才能以最快速度、最小代价逼退金军?

最佳策略莫过于挑动西夏生事,同时贿赂金国贵族向金帝进言退兵。

据千机阁的情报显示:西夏已集兵十万攻入被金占领的宋境丰州,并继续攻入金国边境的四个县。金国内部以完颜宗干为首的大臣纷纷要求从宋境退兵,攻打西夏,但完颜宗翰说服皇储完颜杲,先从金国调渤海军驰援金夏边境。

在宋境内,完颜宗翰、宗望仍然兵分两路,各以三千骑军押送金银战利品和俘虏,缓缓北行,金骑主力却游弋在方圆百里内,疾行如风,一旦宋军有异动立时可飞驰而至,围歼消灭。

完颜宗翰已撒网,坐等宋军游入。雷动明知是陷阱,却不能不战,尤其翟固一战后,北廷大肆宣扬武勇,威望正炽,若任由金军这般大摇大摆徐徐回归,必被南廷揪住把柄攻击,在舆论上居于不利地位。

是故,雷动不战也得战!若她是雷动,该如何破此僵局?

张元幹道:“……宗翰军已行至原威胜军州城,停驻两日后,继续向太原行进;宗望军行至赵州,距真定府尚有三百余里。北廷西军曲端部三万进驻汾州,遥逼太原府;同时调永宁军南下,与冀州军会合,进踞镐城……”他手中狼毫落在赵州与真定之间的一处圆点上。

“依仲宗(张元幹的字)之见,北廷军或会在汾河平原与镐城狙击金军?”李邴皱眉问道。

张元幹看了眼微笑不语的卫希颜,斟酌道:“以北廷明面上的布军来看,似有此意,但实际如何,仍待观察,此时尚无法下定断。”

卫希颜暗暗点头:这张元幹是个谨慎人。

雷动的这番布谋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千机阁的情报比枢府来得详细精准,除了探得北军如张元幹所述般三支军队分别集结汾州、镐城,另外更探到有两批各千余人的骑兵,从西北驰入太行山后便隐迹不见。

显然,这批隐在暗处的骑兵,才是雷动真正的杀招!

但仅以两千骑兵如何迎战金军数万精骑?

她和名可秀揣测雷动意图时,忽然起翟固大战时,何灌以五千精训的绿林重甲步兵竟与完颜宗弼的一万铁浮图骑兵战了个旗鼓相当,难不成雷动还秘密训练了一批特种骑兵?

名可秀受此提醒,立时记起半年前,在西部兰州、熙州、陇西、秦州四州爆发了一场西部马贼的大拼半,三十多个大小马帮厮杀混斗数月余,其后西部地界一下清静了,据说马贼们数败俱伤,都龟缩在老窝里回复元气。

卫希颜眸光一闪,笑道:“似乎有阴谋的味道!”

名可秀慢慢道:“『哮天』是兰州一支马贼,实力并非最强,但奇的是竟奇袭吞并了当地最大的马贼『飓风』;其后在四州马贼大混战中,以合纵连横策略,远交近攻,联小灭大,不到半年便统合了整个西部马帮。”

她目光凛冽,“青鸟探得:这一切均出自于『哮天』新进神秘师爷之手!当时我便怀疑是惊雷堂在幕后指使,只不过缺乏证据。如今前后一联系,答案便呼之欲出!”

卫希颜点头。马帮混战的始作俑者必是雷动无疑,借此收服西部马贼,迅速建起一支精锐骑军!与女真铁骑相比,论重骑冲锋的杀伤力,马贼必不及金骑;但若打偷袭战,疾战疾走,从西部风沙走出来的马贼汉子倒是可与游牧骑兵一较高低。

结局如何,还真让人期待!

卫希颜收回思绪,对北军动向并未做评论,只问道:“我军进展如何?”

张元幹压下心头诧异,道:“禀卫相,种副相率军已拿下陈留,距东京仅六十余里。另外,吴、韩二位同知率四万步军已占据颖阳,并进军偃师,以阻隔驻守洛阳的完颜娄室部驰援东京。”

卫希颜眸子微眯。吴阶,此时应快抵洛阳了吧?至于东京城么,不过是块鸡肋罢了。

这张元幹的将略之才虽然略欠,但言谈举止从容不迫,陈述条理清晰,流畅自如,又对舆图了如指掌,显然曾下过功夫,倒非尸位素餐之徒,尚可调教。

卫希颜心中有数,未对战局多做说明,吩咐收起舆图,言道:“吾等既入枢府,当熟知各方军事!有请诸君回去后写一份条陈,五日后,吾当与众共议军机。”

李邴四人心中一凛,齐齐揖礼应道:“诺!”

房中四人皆非庸碌之辈,仅略动心思便猜度到这位新任枢相的用意。或许他们今后的前途命运,便着落在这道条陈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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