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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完结-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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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独自一人慢慢地踱进了供奉祖先灵位的祠堂。
丁浩别别扭扭地跪在奴仆丛里,像看大戏似的看着丁府隆重地祭祀大礼,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老娘提醒,让自己在棉裤里绑了厚厚的垫子,要不然看那丁老爷慢吞吞的样子,等他祭完了祖,自己就算不得风湿,这膝盖也得跪青了。
丁浩毫无恭敬之意地抬起头,四下打量着。祠堂里的建筑比普通居住的房子举架要高的多,那些房子都有五六米高,就是那个五角亭子都有四五米高,一个个巨大的木柱子支撑着亭檐,亭顶的横梁也是一根根偌大的树木,真不知丁家用了多少棵百年大树、多少块汉白玉的巨石和青砖才盖成了这座祠堂。
“丁家还真舍得花钱,光是盖这亭子的钱,要让‘我’这个私生子儿活的体面些,怕也足够了吧”,丁浩看着那个亭子,嘴角露出一丝冷诮的笑意。他挪动了一下身子,正想往前移动一点,躲到石龟下背风的地方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大喊,在静谧庄严的祠堂里显得异常刺耳:“东家,东家,大事不好啦,大事不好了啊!”
跪在二进院落里的外院管事柳十一听到动静,生怕惊动了正在祠堂里祭祖的老爷,他爬起来一溜烟儿跑了过来,猫着腰往台阶上一站,压着嗓子气急败坏地叫:“你个混帐东西,大过年的你也不会说句人话,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能等老爷祭完了祖先再悄悄地说?”
丁浩扭头看去,借着大门两边各十二只的连环灯笼,清楚地看到一个大汉一脚跨在门槛里,一脚跨在门槛外,手扶着大门正在呼呼地喘气。他头戴狗皮帽身穿羊皮袄,两条棉裤腿都打了走远路的绑腿,满面焦灼地叫:“等……等不了啦,出了大事啦,快告诉东家,粮车被劫,大少爷身受重伤,大少爷要小的快马加鞭赶回来,叫东家及早应变。”
“轰”地一下,这消息把满院子的人都惊呆了,丁家大少爷身受重伤或许和他们干系不大,可粮车被劫,这却是人人惊慌,这是毁家灭族的大祸事啊。
丁家向军方售卖了十多年的粮食了,守边的大军就是丁家的财神和权势的来源,可这却是一柄双刃剑,有多大的利润,就有多大的风险,一旦军粮接济不上,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万一引起军队哗变,更是抄家灭九族的大罪。如今正是寒冬腊月,听说北方鞑子“打草谷”,正在袭扰边境,这要是边军因为没军粮吃了败仗,丁家如何扛得起来?
柳十一听了这消息脚下一滑,几乎从台阶上跌下来,他一个屁都不放,掉头就往里跑,狼奔豕突,哭天喊地的叫道:“老爷,老爷,大事不好啦!”





霸州丁家 第012章 主动请缨
 更新时间:2009116 15:35:40 本章字数:4882

丁庭训正焚香祭祖,听了柳十一的哭告,手中的香都几乎掉在地上,他匆匆说完祭词,将一柱高香插入香炉,这才强作镇定地走出祠堂,领着一众执事进入了祠堂第二道门过厅两侧目而视的排房里,那是丁氏宗族议论重要大事的地方。
尽管丁庭训一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可是今天这桩事的凶险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可以让偌大的丁家一夜之间从霸州除名。他已经老了,有家有业、有妻有子,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已经承受不起如此的打击。进了排房,一杯参茶强灌下去,他铁青的脸色才恢复了几分人气儿。
眼见左右执事个个神色慌张,他这个家主断然不能在手下面前也露出软弱形象,丁庭训强捺惊慌,不动声色地唤进那个报讯的汉子,先问起儿子伤势,得知丁承宗只是因为惊马翻车砸断了双腿,并无生命危险,这才转而问起粮车被劫的经过。
此次丁家大少爷丁承宗押运着两百辆粮车运往广原,丁家运粮售粮的生意早已做熟了的,沿途虽也有些山寨强梁,可是这十几年来丁家早就打通了关节,每次送些银子意思意思,那些山寨便也不来打他们的主意。
一方面这是因为丁家多年来广结善缘,另一方面是因为这时节的地主豪绅家的护院家丁,甚至普通仆役,农闲时节都要操练武艺,以充作民壮。两百辆粮车,就得上千号人护送,就算有字号的大山寨也未必能吃得下上千人的民壮队伍。再说丁家运的是军粮,万一惹得官兵来围剿,那更是得不偿失,山贼强盗也是为了求生求财,谁跟自己过不去呀,所以这十几年来,丁家往广原运粮,一直是太太平平,从未出过什么大事。
尽管如此,丁承宗仍事先匡算了路程,又提前十多天起行,提前把粮运到,本来是万无一失的。丁承宗和其父是一样谨慎的性子,尽管轻车熟路,一路上逢山遇水,打尖吃饭、住宿露营还是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并不因这是走熟了的路而疏忽大意。可是谁知道就是这般小心,还是出了岔子。
这一天他们出了深泽镇,继续赶路前行,此时离广原城只剩下一天半的路程了,深泽镇再往西,是方圆几千亩地大小的盐碱地,土层既像黑沙又像塘泥,这样的土壤除了芦苇啥也不长,所以四下异常荒凉。
丁承宗是派了快马在前边探路的,但这也是寻常的安排,这么大一片土地都是荒凉的芦苇地,根本没有人烟的,倒也不虞有什么危险。不想偏偏就在这儿他们遇到了一股劫匪。
劫匪好像早已打探好了他们行经的路径和时间,他们刚刚走到一半的时候,浓烟滚滚而至,竟是有人点燃了芦苇丛,一开始丁承宗还以为是走了野火,只是命人急急趋车前行,头车前行不久就陷进了挖好的沙坑堵塞了道路,这才知道中伏,强盗随后便蜂拥而至。早被烟火熏得目赤泪流,整个车阵又拖成了一字长龙的粮队登时首尾难顾,被匪众切得七零八落。
丁庭训正问着事情经过,陆少夫人急急闯了进来,以帕拭泪道:“爹爹,承宗怎么样了?听说他受了重伤,这天寒地冻的,可怎生是好,爹爹,承宗可千万不能出事呀。”
陆少夫人叫陆湘舞,父亲也是霸州的一个大士绅。今日丁家祭祖,这位大小奶奶打扮得十分得体,珠圆玉润的柔腴身段儿,一件狐领锦绸的棉夹袄,一条八幅湘水裙,不着首饰,秀发鸦黑,那俏脸含悲凝泪,就像一朵冉冉浮于水面的净莲,清纯秀美,惹人怜惜。
丁庭训正是满腹心事,对这个长媳贸然闯入却有些不假辞色,他把眉头一皱,不悦地喝道:“这是宗祠议事要地,你进来做什么,承宗是我儿子,难道我不着紧么?出去候着。”
陆湘舞一时情急闯了进来,现在被公公当众呵斥,神色顿时有些难堪,明净如玉的脸蛋上飘起两抹潮红。
“少夫人,你不要着急,老爷召集大家这不是正在商量办法呢么,少夫人请先等等,总会有法子的。”
外院执事柳十一把陆湘舞劝出去,返身又道:“老爷,着急也不是办法,这是咱们丁家生死存亡的大关头儿,您得马上拿出个章程来,大家伙儿才好齐心协力挺过这个难关啊。”
丁庭训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他沉住气,拿起儿子的信再度看了起来:“父亲,孩儿不肖,军粮被夺,为丁家闯下滔天大祸,百死莫赎。望父亲见信勿以儿为念,速速化解这番泼天祸事为要。
儿此番军粮被夺,颇有一些蹊跷。儿自霸州运粮至广原,官路山路、大路小路,交叉替换,可行路线甚多,随时而定,令人难以预测,而盗贼竟预知路线、时间,设下埋伏,恐我随行之人中必有奸细内应。儿所率民壮亦多骁勇,贼虽以有备算无备,仍伤亡颇重。贼首被儿一箭射中左目,大忿之下,纵火焚粮,儿所乘骡车受惊,驰入荒野翻覆,砸断儿的双腿,儿返程缓慢,故遣心腹快马赶回,父亲务必不惜一切再运军粮于广原。若军粮迟迟不至,大祸将临于丁家矣……”
字迹有些潦草,可是儿子惊变之余,又身受重伤,还能想得如此缜密,真没辜负自己这么多年的调教,想到这里,丁庭训心里又感到一丝宽慰。
“东家……,您倒是拿个主意出来啊。”长工头儿李守银也焦灼地说道。长工头儿、佃户头儿,也都是丁府相当于执事一类的人物。丁家佃田种地,并不需要东家自己去地头儿监督,这些长工头儿、佃户头儿手下都有一帮子人,把那些民户管理的服服贴贴的,因此这些执事们颇受东家青睐,丁家吃肉,他们喝汤,如今在当地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小地主一类人家。他们的命运与丁家休戚相关,眼见丁家危在旦夕,他们如何不急?
丁庭训长长地吸了口气,慢慢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吩咐道:“刘鸣,你连夜盘点我丁家所有存粮,留下种子,余者尽皆装袋起运,送往广原。不过光是我丁家现有存粮恐怕还是不够的,你盘点之后立即连夜进城,今天是大年夜,霸州没有宵禁,你进城后立即把各家米店的粮食尽皆买下运回,咱们自己铺子准备出售的粮食也全调回来。”
“是!”刘鸣站起,连忙应了一声。
“柳十一,你连夜把咱们丁家,还有各处下庄、别庄,能用的车马驴骡全部调来,再去城里,把各家车行、脚行的车子尽数租下,马上给我送回来。”
“是!”
“陈锋,杨夜、李守银……”丁庭训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些,向这几个长工头儿和佃户头儿拱了拱手:“几位,丁家如今是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丁某有一件大事拜托几位,还请几位马上发动人手,帮老夫把十里八乡的丁壮都给雇聘来,大过年的劳动大家长途跋涉,丁某不会亏待了他们,一天工当三天工,事成之后还有酬谢。”
“东家,您客气,小的一定竭尽所能,与丁府共赴难关。”陈锋、杨夜等人连忙起身拱手。
丁庭训点点头,脸上涌起一片病态的潮红,他握紧双拳,抿着唇角道:“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这一回……老夫亲自出马,一定要把粮食运到广原。”
“东家,你这身子骨,不行啊……”
“老爷,这差使就交给我吧,您不能去啊……”
一众执事正纷纷阻止,门口一个女人的声音道:“爹,让我去吧!”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丁大小姐正亭亭立在门口。
“你,一个女孩儿家,凑什么热闹!”丁庭训狠狠地呵斥了一句,丁玉落柳眉一挑,不服地道:“我也是丁家的人,为什么不行?我骑得了马、射得了箭,广原、太原、平原,边关三大城我都是去过的,这种时候我不去谁去?”
“你是个女人,不成!”丁庭训断然拒绝。
次日一早,丁庭训躺在炕上,头上覆着一方湿巾,反复叮嘱道:“……,总之,这次逃回来的民壮,内中必有奸细,所以一个也不能用。以咱们丁家的财务,本来就是再丢两百车粮食也垮不了的,可这是军粮啊,一旦误了大事,丁家上下就是个满门抄斩、女眷为奴的悲惨结局。玉落,爹如今只有把丁家托附给你了,你无论如何都要把军粮平平安安地送到广原,也许时间上来不及了,不过迟缓几天,以咱丁家和广原军合作这么多年的交情,或许还不要紧,可要是耽搁久了……”
丁庭训说到这儿一阵咳嗽,丁玉落连忙抚着他的背安慰道:“爹,你放心吧,女儿就算豁出命来,也要把军粮运到。”
原本还执意不肯让女儿代表丁家押运军粮的丁庭训,在连番打击之下,终于病倒在床起不了身,无耐之下,他也只能把这件大事交给如今唯一能代表丁家的大女儿了。他一阵咳喘,才道:“去,去吧,丁家上下,你想用什么人就用什么人,随身再带上十万两银票,两千两碎银,银子做为路上打赏之用,银票……待粮食送到,用来疏通关节吧,咳咳咳……”
今年这桩买卖是赔定了,他知道这第二批军粮很可能要延误几天才能送到,为了保住自己独售军粮的特权,不惜拿出十万两白银让女儿去疏通关系。只要保住自己的经营特权,损失很快就能回来,可是……就算用银子疏通关节,这耽搁的时间也不能太久,否则谁敢收他的银子、谁敢替他遮掩?
“苍天保佑啊,早听说广原将军程世雄骁勇善战,深谙兵法,但愿他不要吃个败仗,不然……不然这兵败的罪名怕是要我丁家来承担了……”女儿已经出去了,放心不下的丁庭训躺在炕上,一颗心却像泼了沸油似的,疼得他喘不上气来。
大年初一,村落里劈劈啪啪的鞭炮声响起,那是各家各户一大早的开始下锅煮饺子了。往年一放鞭炮至少得放半个时辰的丁家,现在却没有一点过年的动静。大批临时招募来的民壮聚集在丁家大院里,各种款式、各种骡马拉着的车,一辆辆驶进院子,像蚂蚁般往来的家仆民壮匆匆把一袋袋粮食装上车,用油毡布捆好,然后再把它们驶出去。
日上三竿,最后一辆车子也装满粮食,慢慢地驶出了丁家大院儿,刚刚搬运完粮食的丁浩无所事事地站在一边,好奇地打量着那些拿着梭枪、猎弓的民壮。
如果要正式征调民壮,那得要知府大人下令,推官大人颁发火签才行,不过这些民壮本来就是农民,农闲季节打点短工补贴家用也是常理,至于他们打短工为什么还带着兵器,以丁家和霸州知府的关系,只要他们不闹出乱子来,还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丁浩正站在大院里看着,一个劲装汉子忽然脚步腾腾地从他身边掠了过去,这人头戴一顶遮耳羊绒帽儿,穿着一套灰棉布的骑装,上身套一件羊毛坎肩,肩后背一口剑,杏黄剑穗儿迎风直抖。看他背影,腰板儿扎得板整,棉裤腿儿打着倒卷千层浪的绑腿,手腕上也缠着硝制的极柔软的羊皮套袖,脚下一双扣虎爪头的抓地靴,身材不是很高,却透着一股子飒爽劲儿,正是标准的北方冬季远途打扮。
“大家伙儿都准备好了么?好,咱们出发!”
那人一说话丁浩便是一愣,听“他”口音,竟是个女娃儿?这时那人伸手扳鞍,腾身一跃,便俐落地上了马背,看“他”模样,长睫毛、大眼睛,翘挺的鼻子,秀气的小嘴儿,世上哪有这样俊俏的小伙子,分明就是个易钗而弁的大姑娘。
“大小姐?”丁浩的目光攸地一闪,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不走出去,我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走出去,就看我的造化啦!眼下丁家大难,正是一个机会,我为什么不去闯一闯?”
“猪儿,咱们也去。”
“啊?咱们,咱们行吗?这辈子咱们俩都没到过离开家门十里的地方啊。”
“你可以说到现在为止咱没出过远门儿,可不用说定了是一辈子,今天,咱们就去千里之外的地方!”眼见丁玉落纵马欲走,丁浩突然闪身跃了出去。
丁玉落心急如焚,一磕马腹就要驰出中庭,一旁忽地闪出一个人来,拦在马前高声叫道:“大小姐!”
丁玉落急急一勒缰绳,健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丁玉落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一双俊眼向前一睃,只见丁浩站在马前,高声说道:“大小姐,阿呆和猪儿愿随大小姐同往。”
“你们?”丁玉落扯着马缰绕着他打了个转儿,问道:“说说,你们能做什么?”
丁浩瞄了臊猪儿一眼,大声答道:“我们驱马驾车的功夫还过得去,做个掌鞭,随大小姐送粮。”
丁玉落把眉尖一挑,干脆地道:“成,随我来吧!”说完一抖马缰疾驰而去。
丁浩精神一振,连忙一扯薛良,追着丁玉落的身影走了出去。





霸州丁家 第013章 清水镇
 更新时间:2009118 10:16:01 本章字数:6161

南船北马,北方运输自然以车马为主。其实牛车的载重量更大,但是速度太慢,因此长途运输少有用牛车的。大宋产马地区不多,马匹军用尚且严重不足,民间也没有那么多的马匹,因此长途贩运多以骡子和驴为主要运输畜力。
丁家仓促之间要凑齐两百车米粮、两百辆车子和拉脚的骡马,以及上千号押运的民壮,居然硬是被他们一夜之间便办到了,仅此一举,足可以看出丁家在霸州的人脉和势力有多么庞大。
不过仓促间凑出来的车子固然是什么型号、原本做什么用处的车都有,骡马也是什么样的都有,臊猪儿薛良运气不好,赶着一辆驴拉着的挂角车,偏那车还是装过大粪的,虽说冲刷的很干净,难免还是有点异味,弄得他坐在车辕上,用遮口巾裹着面,还把脸揪的跟包子似的。
尤其是见到丁浩赶着一挂由两匹毛发油光锃亮的大骡子拉着的大车,风风光光的走在前面,有时候丁大小姐还从马上下来,到他车上去坐一会儿,臊猪儿就不免暗自感慨:“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是以貌取人,丁大小姐也不能免俗啊。其实……俺的车把式比阿呆老到哇,大小姐咋就不上俺的的车捏?”
丁浩是丁家的人,这是不争的事实,丁家许多下人都知道,尽管他们在丁老爷面前讳莫如深。丁玉落自然也觉得这个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比起其他人来要亲近得多,尤其是这种家族生死存亡的时候,谁只是纯粹利益的结合,远近亲疏一目了然。
就像柳十一的远房侄子,因为柳十一的关系也在丁家当差,平常堂叔家里有点大事小情,他都不遗余力的去帮忙,逢年过节时去送礼探望的次数比他的亲儿子还殷勤。柳十一两相比较,总觉得自己那懒儿子没出息,对老子也不够亲热,于是不免大发牢骚。
他的婆娘便用擀面杖指着他鼻子便是一通臭骂:“你这个瞎了眼的老东西,你那远房侄儿孝敬你,是觉得你对他有用,你以为人家真是把你当爹孝顺了?可你儿子不同,别看自打成了亲,还不及你那侄儿上门勤快,可你现在当着外院管事,他是你儿子;你不当外院管事,他还是你儿子;只要你是他爹,他就不能不管你,你那八杆子打不着的侄儿成么?”于是柳十一就屁也不放一个了。
丁玉落也是如此,累了、倦了、心力憔悴的时候,她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可是又不能不歇歇,唯一能让她不做掩饰的放松下来的地方,就是丁浩驾的那挂大车了。
丁玉落骑在马上时,就像一个英气勃勃的男人,她乘着骏马,绕着整个车队不停地打转,鼓舞士气、处理一些因仓促上路准备不周的问题、安排探马不断探查前方道路,随时与柳十一、陈锋、杨夜三个管事商量修订行进路线,好像精力充沛的永远都使不完似的。
可她下了马坐在丁浩那辆马车上时,却疲惫的连手指头都不想抬一下。也只有坐在她身边的丁浩,才能看到她眼底深处的惶急和焦灼,还有疲惫不堪的模样。丁浩在停车休息的时候把粮垛子挪动了一下,堆出一个半人深的能让人倚靠的地方,既挡风又容易休息,还不致让人看到倚在那儿的人脸上的疲惫。这些举动虽然细微,丁玉落却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心理上对他也就更亲近了。
此刻,她正坐在丁浩身边时,身子倚在粮米垛子上,两条大腿岔开,懒洋洋地把身子瘫在车板上,就像一个粗俗的汉子,完全看不出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如今也只有在丁浩面前,她才能如此放松。
“大小姐,你不要太着急,我听冯大掌鞭说,如果咱们按这个速度赶路,赶到广原时顶多迟三天,幸亏大少爷提前那么久出发,总算给咱们缓出了时间。”
冯大掌鞭是叶家车行听说丁家有难,借给他们的一个车把式。叶家车行是西北地区最大的车行,运人贩货传递书信,什么活计都接。新春佳节,叶家车行大部分的人都放了大假,得过了元宵节才回来,冯大掌鞭没有家人,就住在车行里,走南闯北经验丰富,去广原更是识途老马,所以就被请了来。
丁玉落振作了一下精神,缓缓蜷起自觉姿势有些不雅的双腿,轻轻叹息一声道:“这我知道,我担心的是,那伙贼人会不会卷土重来,继续打咱们的主意。这一路路途遥远,要是出点什么事把行程耽搁久了,那粮食运到了也来不及了。再说,我现在以重赏激励大家轮番休息彻夜赶路,行程虽然快了,可是很难持久的,冯大掌鞭走惯了长途,赶着车都能瞌睡休息,别看他年纪大了,这样的辛苦却是承受得起的,可这些民夫车夫,大多都是临时拼凑来的,再走两天就不成了。”
丁浩知道丁玉落说的是实话,这样赶路不止人受不了,牲口更受不了,用不了多久,速度是一定要慢下来的,那样的话,赶到广原的日期就很难确定了,也许晚五天,也许晚八天,甚至十天半个月,一旦边军因为粮食的问题同鞑子作战失利,那丁家的命运可想而知,他们势必要为广原枉死的无数军民抵罪。
丁浩对丁家一点感情都没有,无论是道貌岸然的丁庭训,从未谋面的丁承宗、纨绔浪荡的丁承业,也许只有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彼此关系还算温和。可是他现在的命运还是跟丁家密切相关的,他在心里已经渐渐接受的母亲杨氏就在丁家,那是一段割舍不下的亲情,一旦丁家没落,做为签了卖身契的杨氏又该何去何从?在这个世上毫无根基、甚至除了臊猪儿薛良完全谈不上一点社会关系的他,又该何去何从?
白手起家,绝不是红口白牙地说说就办得到的。现代社会重视人际关系,古代世界更加重视人际关系。没有社会关系,不熟悉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那将一事无成。
过年的时候,丁家备了大量的礼单,官吏孔目,就连镇上的税丁、差役都有份。丁浩看了触动了心事,想想自己身材相貌也还过得去,虽说这繁体字不怎么会写,可是大部分还算认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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