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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作者:府天-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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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夫人想起那时候自己灵济宫回来,也对李东阳提起过这么一个人物,只是怎么也料不到,不过是一年多时间,一个微不足道的少年就已经成了御前红得发紫的新晋伯爵,愕然之余也不免多审视了几眼。尽管如今的勋贵已经不复建国之初可以傲视阁老部堂,可徐勋上来见礼的同时,她仍是含笑还了半礼,略说了几句话方才带着两个妈妈离去。而寿宁侯夫人好容易盼着她一走,旋即就焦躁地问道:“伯爷既然是在路上遇着我家婧璇,就没带她回来?”

徐勋正要答话,外间却传来了一阵动静,不消一会儿,他就看到两个壮健的仆妇扭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女进来。一眼认出如意的他见其右颊红肿,一时脸色立时阴沉了下来,当即看着寿宁侯夫人和钱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钱妈妈暗叫糟糕,慌忙拿眼睛去斜睨寿宁侯夫人,寿宁侯夫人顿时觉得有些脸上下不来,只能强笑着说道:“就是她家里头的主人和我家婧璇一块儿不见的,所以我想着兴许会有些下落,所以才让人去请了她来问问。”

“看来如今京城的人情世故我都不懂了,原来这就叫做请”

听到徐勋嘴里迸出了这么硬梆梆的一句话,钱妈妈也顾不得去看寿宁侯夫人的脸色,慌忙抢上前去呵斥了几句,等两个讪讪的健妇松开了手,她才转身陪笑着要对徐勋解释什么,谁知道徐勋却冲着她背后那个披头散发的少女叫道:“如意,可有伤着了哪儿?”

如意在外头等得好好的,不想里头先是传来了走水的消息,不多时,却是寿宁侯府的仆妇过来,张口就问谁是方姑娘的家人,她开口一认就如狼似虎地将她扭了来。刚刚在徐勋面前,她只觉得刚刚被人死死扭住的臂膀疼得火烧火燎,偏生还只能咬牙忍着,心想断然不能认下自己和徐勋认识,却不料徐勋开口替自己说了一句话后,竟是又招手唤她问伤势,一时间竟是有些懵了,可脚下却自动挪了两步上前。

寿宁侯夫人和钱妈妈怎么也不曾想到,徐勋居然会认识那来历不明方姑娘的婢女,一时间面色都很不好看。更让她们始料不及的是,徐勋招了如意上前,问了几句伤势之后,竟是就要带着人往外走。这时候,女儿还没个下落的寿宁侯夫人登时急了,赶紧一个闪身挡在了徐勋身前道:“伯爷,您还不曾说我家婧璇如今在哪儿?”

“夫人要是真想知道,收拾一辆车少带两个人,跟我走”

见徐勋冷冷撂下这句话就带着如意出了门去,寿宁侯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可终究是心疼女儿占了上风,吩咐另一个妈妈去外头备一辆车,自己就带上钱妈妈匆匆往追徐勋去了。

而徐勋带着如意一前一后往外走,没走多远,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低声:“七少爷,都是我不够机灵……”

“不关你的事,是我想岔了”

听到如意又习惯性地用了旧日称呼,徐勋回过头来,见如意右颊还肿着,眼睛红红的,他便自失地笑道,“我这个人,大多数时候做事都是一往无前,只要能有一半多的希望就赌了,偏生在悦儿的事情上瞻前顾后,非得绕一个大圈子用这种迂回法子时至今日,就是承认了她跳河不成和我重逢又如何,我当初都不怕赵钦那样的伪君子,如今皇上都已经知道这件事,我还怕人说闲话?”

如意只觉得又惊又喜,眼眸中一时神采湛然:“七少爷您是说……”

“这事情该了结了”

倘若没有沈悦险之又险地救下了张婧璇,徐勋也不会说出这话来,此时他却是动了真火——既是对寿宁侯夫人的,也是对自己的。到了山门处,见慧通已经等在了那里,他便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如今怎样了?”

“嘿,沈家姑娘下手真狠,就是不死,下半辈子也得去当太监。”慧通耸了耸肩,当然并没有任何同情那家伙的意思,随即方才问道,“接下来是把人押回西厂,还是……”

“待会儿我带那位寿宁侯夫人去见她的宝贝千金,你找辆马车把他一块捎带上。”

“这么说……”慧通一下子明白了徐勋的打算,虽觉得诧异,可这样直来直去自然更合他的胃口,他当即就笑道,“早该如此了……既然这样,我这就去带上那家伙”

尽管这么一个人理该交给顺天府衙抑或宛平县衙西城兵马司,但慧通亮出了西厂的招牌,无论是主持也好,今天开法会的罗清也罢,乃至于到场的一众官眷,谁都没有说出一个不字来。而朱夫人在听说徐勋把先头寿宁侯夫人命人去拿的那个方姑娘婢女给带走了,却不免大为奇怪,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才看着那报事的妈妈问道:“你确定,平北伯认识那婢女?”

“是,他直接就叫出了那婢女的名字,想来肯定是认识的。”

想到之前在灵济宫和那方悦的偶遇,朱夫人的眉头不禁皱成了一个大疙瘩。倘若两人没关联,徐勋断然不会认识她的丫头;可倘若两人果有关联,那时候徐勋立足未稳,还能说是让人来说动自己这个李阁老夫人,如今徐勋却并没有需要求着她和寿宁侯夫人的地方,今天那位方姑娘怎的又出现在了那护国寺?

第三百九十一章 悔,谢

尽管寿宁侯夫人心里七上八下,可真正到了那个距离护国寺不远的小院子,见着了自己的女儿,她的脸就刷的一下白了。尤其是当徐勋三下五除二解说了事情原委之后,她扶着钱妈妈的手更是在不停地颤抖着,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会完全栽倒下去。她本能地想要质疑徐勋的说法,可是那个斗笠男子已经被西厂那个掌刑千户带过来了,徐勋打开天窗说亮话,道是她可以尽管去问,她抱着一丝侥幸去讯问过之后,自然又气又急,哪还敢说一个字。

那人收了别人两锭黄金,装成她那个未来女婿给张婧璇送信,意图相见私通,竟是不但要毁了她女儿的名节,还要张家身败名裂

此时此刻,她独自一个人坐在床头垂泪,直到床上传来了嘤咛一声呻吟,她才慌忙侧过头来:“婧璇,婧璇,你怎样了”

张婧璇艰难地睁开眼睛,转动了一下眼珠子,瞧见旁边赫然坐着自己的母亲,她不禁一下子愣住了。她一时半会也没注意到其他人,一把抓着寿宁侯夫人的手就解释道:“娘,你别怪赵哥哥,只是下定之后我就没出过门,也没见过他,他这才捎了信来要见我……”

说到这里,她猛然想起那个戴着斗笠的男子闪了进来之后,她就一下子意识模糊,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禁东张西望了两眼,可眼前如同蒙了一层纱似的看不了太远,她这才有些慌乱地问道:“娘,赵哥哥呢,您不会是真的迁怒于他了吧?”

寿宁侯夫人只觉得喉咙口发苦,扬起手来有心一巴掌把人打醒,可女儿自从呱呱坠地开始,她就没弹过她一指头,手最终竟是僵在了那儿。然而,若是就这么三言两语把话带了过去,今次险些出事,下一次万一没有这样的运气呢?

好一会儿,她方才冷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什么赵哥哥,随便一个人来传话,你就居然会当成是真的?这种时候,他还在家里欢天喜地准备和你的婚事,怎么会有功夫到这护国寺来?你知道那闪进来的人是谁,你知道他是何居心,你知道今天在护国寺都出了什么事”

张婧璇被母亲接连几句话问得脸色发白,好一阵子方才无意识地一把抓紧了身下床单,结结巴巴地问道:“娘,您是说,您是说那个人不是……不是赵哥哥……”

直勾勾地看着女儿,寿宁侯夫人老半晌才苦涩地摇了摇头,又黯然叹了一口气:“你自小就常常进宫,老是和皇上厮混在一块,我那时候想着让你和皇上多多亲近,对你爹和家里总有好处,可没想到你竟是别的没学会,偏偏学会了那种不管不顾的脾气皇上是皇上,他就是有错处那也是臣下的错处,可你不一样。今天要不是你运气好,支开两个丫头与人私会时,还能撞见贵人相助,别说名节,你就连性命也没了那个冒名潜入护国寺的人已经拿下了,给你捎信的那个小沙弥则是死于非命,你自个好好想想”

说完这话,她也不去看张婧璇,站起身就径直往外走。到了门口的地方,她终于听到床上传来了抑制不住的抽泣声,强忍之下才没有回头。等到出了门反手掩上两扇门的一刹那,她便听到那抽泣变成了放声大哭,一时自己也觉得鼻子发酸。

见徐勋和沈悦并肩站在院子里,寿宁侯夫人擦了擦眼角,这才上前裣衽施礼道:“平北伯,今天都是妾身的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便以为是方姑娘和小女失踪有关,更是放纵下人对方姑娘的婢女动了手,实在对不住。前次我家侯爷和大郎能够平安归来,便都是平北伯之力,今次方姑娘又挽回了我家婧璇的性命名节,你又让人遮掩回护,妾身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是好……”

尽管寿宁侯夫人说得异常谦卑,可徐勋哪里不知道,倘若不是自己借着小皇帝的信赖,还有此前立下的军功,已经能够和只有张太后作为臂助的寿宁侯分庭抗礼,甚至有压过一头之势,这位寿宁侯夫人想到的必然不会先是感激,而多半是杀人灭口。毕竟,对于张家来说,这件丑闻太大,处置不好不但名声扫地,而且连先前的旧账都会被人翻出来。

因而,见寿宁侯夫人一边说,一边悄悄拿眼睛去瞅沈悦和如意,他便淡淡地笑道:“感激的话夫人就不用说了,遇着这等事情,与公于私,我原本就不该袖手旁观。至于你说的方姑娘……她本是我的未婚妻沈氏,生性刚烈,更不会坐视那等贼人辱了大小姐的名节。”

未婚妻沈氏

此时此刻,别说是寿宁侯夫人一下子瞠目结舌,就连沈悦也是乍然呆若木鸡。她怎么都没想到,徐勋原本说要如何如何给她跳水之后却又重活编造一个理由,甚至不惜精心筹划了好一个局,可如今竟是主动在寿宁侯夫人面前揭了开来。然而,那种被他在人前公然称作是未婚妻的甜蜜感,仍是须臾便冲淡了她那份惊愕。

寿宁侯夫人之前听说徐勋有元配,倒也让人去打听过,得知那沈氏因赵家逼婚,竟然在成亲之日在文德桥上投了秦淮河,她嗟叹归嗟叹,仍是有心促成女儿那桩婚事,只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点遇到了这个本该死了多时的人。见沈悦双颊微微露出几分红晕,仪容不比自己的女儿逊色半分,再想想刚刚见着那奸徒半死不活痛苦呻吟的样子,她又瞅了一眼徐勋,一时间竟生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念头来。

这位沈姑娘若真的是单单一个人便打得那奸徒只剩一口气,怪不得当初会在人逼婚时跳了文德桥……有这么一身好功夫,性子又这样刚烈,能够侥幸不死也就能够说得通了。只是千里迢迢找到京师,幸而又遇到徐勋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否则他若是别娶了他人,难道沈氏区区一个富家女,还能和官宦勋贵千金相争?

自己膝下就张婧璇这么一个嫡女,婚事又是皇帝做媒,太后点了头的,如今再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寿宁侯夫人心灰意冷之下,也知道再有其他奢望实在是白日做梦。然而,见这一对人站在那儿,她想到皇帝对徐勋信赖非常,冷不丁生出了一个念头来,见沈悦上前微微一屈膝,她连忙把人扶了起来,拉着上看下看,旋即就笑了。

“原来竟是沈姑娘平北伯为了你,也不知拒了多少人家的提亲,我那时候心里还嘀咕是怎样的人,没想到是巾帼英豪你不远千里到京城来,除了伯爷之外,应该是举目无亲吧?你是我家婧璇的恩人,倘若不嫌弃,不妨暂且住到我那儿去。先头伯爷拿着你的事回绝了那许多人家,要把此事定下来,还是太后说话最妥当,我出面去与太后说”

徐勋本想趁着今天这机会,索性把事情挑明了,也省得张太后一个劲盘算着如何赐女人到自己身边来。此时此刻寿宁侯夫人这一开口,他微微一愣,随即便知道对方是借机示好,当即就看了沈悦一眼,只是却没有像当初朱厚照随口说的那样借张家的势头。

张家是外戚,听着显赫,可只看看张家从张鹤龄张宗说到寿宁侯夫人张婧璇母女这几个的行事做派,这等人家一个不留神就能惹出天大的事情来,闲时还是离远一些的好

于是,冲着沈悦一笑之后,他就点了点头道:“她才到京城不多久,我只来得及禀告了皇上。我原本将她安置在外头,可今天大小姐都遇到了这种事,足可见外头不安全,所以我打算先把她接到府里暂住一阵子。横竖兴安伯府人口简单得很,我也不在乎那些闲话。倒是太后那里,恐怕是真的要劳动夫人去提一提了。”

“哪里哪里,不过是举手之劳,说什么谢字”寿宁侯夫人见徐勋答应虽没答应让未婚妻到寿宁侯府去住,可也没完全推拒自己的一片好意,顿时松了一口大气,随即便试探道,“说起来,之前那奸徒,不知道平北伯预备如何处置?”

“这样,让西厂的钟千户再审讯两日,然后先秘密押着,也免得事情泄露出去。钟千户为人口风紧,必然不至于有失。至于护国寺中发生的事,就说是奸徒混入要纵火,结果杀了那小沙弥,人被西厂押回去后重伤不治,这就行了。事情就止于我们几个,便是侯爷那里,也还是瞒下为好。”说到这里,徐勋停顿片刻,又说道,“只是夫人先头寻找大小姐闹得实在太大,又牵涉到李阁老夫人,对外就说大小姐在寺中呆的无趣,于是出去逛庙会了,这才遇上了我这未婚妻。虽说不合规矩,可终究算不得大错。”

寿宁侯夫人虽说深悔自己不该去找上朱夫人,可事情已经出了,就连自己的丈夫和张太后也一定要瞒着,否则日后女儿就不要做人了。而两害相权取其轻,徐勋一口咬定张婧璇是偷溜出去看庙会,虽也是离经叛道不守规矩,可这等解释用在女儿身上总算还合理。横竖料想以赵家的家世,也不至于因此看轻怠慢了女儿。于是,她只踌躇片刻,就轻轻点了点头。

“就依平北伯所言。”

“不过,这件事出得蹊跷,尽管之前因那妖言案已经杀了几个人,可追查却还没停过,如今这件事,我也会请那位钟千户继续追查,夫人心里有个数就行了。”

寿宁侯夫人恨不得扒了那暗中算计女儿家伙的皮,徐勋这么说,她不免更加承情,一时又是千恩万谢,随即又看了一眼沈悦,她便若有所思地说道:“择日不如撞日,请沈姑娘陪我送婧璇回家,回头我就立刻进宫去求见太后,平北伯觉得如何?”

“那就拜托夫人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瞌睡碰着枕头?

午后的仁寿宫东暖阁并不如人们想象中那么安静,日子一日日奔十月去了,天气也一天天冷了下来,尽管张太后仍算得上是年轻,可仁寿宫的位置却比坤宁宫偏得多,下头的女官已经早早体贴地随时预备汤婆子,在张太后睡觉亦或是闲坐时随时暖一暖下头的褥子。

此时此刻,张太后破天荒没有午睡,而是斜倚在早就用汤婆子捂得暖暖的贵妃榻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贾世春看了许久,这才冷冷地问道:“你敢用你的人头担保,皇上回宫之后,真的吩咐过这么一条?”

“奴婢敢用项上人头担保”贾世春不假思索地双膝跪了下来,又磕了个头说,“太后可以另外让人去承乾宫打探。自打九月十三太后和皇上回宫之后,皇上就屏退了身前所有的宫女,一应事情全都让承乾宫的小火者去做,那些宫女们都近不了皇上身前。为着这个,那些个宫女无所适从,只是暂时不敢抱怨罢了。等事情闹大了,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这个拗脾气的小子”

张太后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拍了一记扶手,好一会儿方才对贾世春吩咐道:“你去,把先头皇帝送来的那八个宫人都叫过来。”

这会儿容尚仪奉张太后之命会同尚服局的女官去查看新制的冬至日大朝礼服,并不在仁寿宫,而其他几个和容尚仪热络的女官和宫人,也都被贾世春借机一一调开了去。因而,听到张太后这句吩咐,他暗中大喜,面上却唯唯诺诺连声答应着,退出东暖阁便摆出了自己管事牌子的气势来。不一会儿,八个宫人便在他身前整整齐齐站了一排。

之前朱厚照带着徐勋乔装打扮成小太监,跟李荣去应选女子所住的宫院去溜达了一大圈的事,回来之后就拨拉了八个人到张太后身边,这件事由于李荣有意命人加以隐瞒,再加上和高凤颇有交情的容尚仪也完全没有露过口风,因而贾世春竟是丝毫不知,只知道李荣的主意是让太后从这些宫人中挑出几个塞给徐勋。尽管如此,敏锐的他从张太后这几日的心绪不佳就能察觉到,这么一件事要是做成了,定然能让张太后高兴,至于小皇帝如何,时下的他还真的顾不上。

他已经招了皇帝厌弃,要是连太后这救命稻草都抓不住就完了

所以,审视着面前的这些宫人,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装腔作势地说道:“待会太后召见,全都打起精神来。和你们一块选入宫的人那么多,可也就是你们有这个福分。只要应对得好,接下来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可要是说错了话……嘿,后果你们自己清楚”

“是,贾公公。”

见八人齐齐屈膝行礼答应,贾世春下巴也不抬一下就转身往里走。等到了东暖阁前头,他停了一停通报一声,这才当先进入。后头的八个人连同周七娘在内,都是才到坤宁宫的时候见过张太后一面,可那也就是排成两排磕头拜见,连头都不敢抬,更不用说看清太后御颜了。其后张太后忙着迁宫仁寿宫,上上下下忙忙碌碌,她们也就是跟着打下手,再没有机会在太后面前露脸,因而此时此刻跪下行礼时,揣着热炭团似心思的人何止一个。

“参见太后”

参差不齐的声音之后,张太后不同于前次只见了一面就让人退下,而是吩咐了一声抬起头来。审视着这一张张年轻的脸,想起自己当初被册封为太子妃的时候,比她们年纪还小些,如今一晃二十年,曾经许过白首不相离的丈夫却又先自己撒手而去,她忍不住一阵惘然,随即眼神才恢复了过来,定定神一个个人地看了过去。

这时候,侍立在一旁的贾世春便趁机低声说道:“太后,听说容尚仪对她们几个颇为经心,礼仪也好规矩也好,都是仔仔细细言传身教。”觑着张太后表情,他又按照李荣的吩咐,不动声色地解说道,“那第二排右边最角落的一个,温婉有礼,很得容尚仪看重,据说还认识字,容尚仪让她帮忙誊抄过单子。”

听贾世春这么说,张太后不禁把目光投到了他所说的那个宫女身上。只见其和其他人一样,身穿紫色金圈团领窄袖遍刺折枝小葵花的衫子,珠络缝金带红裙,绣着小金花的弓样鞋,头上戴着结珠鬓梳,两耳是垂珠耳饰,唯一和自己宫里那些正式宫女不同的是,她并未戴着那团珠乌纱帽,额头全都露了出来,样貌端庄妩媚,颇为耐看。再加上容尚仪乃是身边最得用的女官,她对其的眼光颇为信赖,这一打量再加上贾世春的解说,她心里就已经准了八分。

于是,在八人之中来回扫了几眼,又挑出了一个人来,她便示意贾世春把其他六人都带出去。这时候,她才问起了两人的出身来历。听周七娘自陈父亲乃是国子监的监生,她顿时生出了几分兴趣,竟又多问了几句,从家里有什么人,平日女红如何再到出生年月,周七娘虽是小心翼翼应答,可久而久之,心里不免生出了几许异样来。

太后这是何意?

张太后一一问完,虽说觉得另一个宫人有些太机灵了,可想想又不是留在自己身边,也就暂且没理论,当即正色说道:“你们都是良家女子,又在我身边学习了礼仪规矩,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今次召了你们来,是我打算将你二人赐给……”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一个女官的声音:“太后,寿宁侯夫人求见。”

听说是寿宁侯夫人来了,张太后到了嘴边的下半截话一下子打了住。两个弟弟中,她素来偏疼小dd建昌侯张延龄,可两个弟妹里,她却更器重寿宁侯夫人。毕竟,寿宁侯夫人从不会因为家中姬妾闹腾诉到她这个长姊眼前来,更何况当初张婧璇常往宫中跑,也缓和了不少她和朱厚照的关系,再加上此前朱厚照关着她这弟弟和侄儿许久,她不免有少许过意不去,沉吟片刻,她也没注意贾世春的失望,吩咐他带着两女出去,又让人去请寿宁侯夫人进来。

然而,贾世春有意听听寿宁侯夫人说什么,出去了一趟又重新进来,拿着一副下人的模样搬好了锦杌,果然,下一刻,寿宁侯夫人就满面春风地进了屋子来,含笑行过礼后,就按照平日的习惯在锦杌上径直坐了。

“太后,今天我带着婧璇去护国寺,婧璇那丫头嫌气闷,偷偷去崇国寺街看庙会了,结果真是天大的巧合,她竟然撞见了平北伯的未婚妻。”

张太后被寿宁侯夫人这连珠炮似的话说得眉头大皱,正要训斥其不该放纵了女儿,她猛然间醒悟到最后一句话的指代含义,一下子吃惊地站起身来:“未婚妻?什么未婚妻?”

“哎呀,太后不记得了,这平北伯当年未曾认祖归宗的时候,他那养父是曾经给他定过一门亲事的,只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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