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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作者:府天-第2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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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从两人在旧书肆中等了好一会儿,里头终于出来了一个人。乍一看,曹谧几乎认不出那人便是之前胡子花白的老掌柜,却只见其那一身羊皮袄换成了一身已经洗得发白的黑色军袍,下头穿着厚实的乌皮靴,腰上挎着一口绣春刀。看到这样一把等闲只赐锦衣卫的佩刀居然出现在一个外人身上,徐勋便知道自己今天的收获异常丰厚。

“卑职宁夏前卫百户莫峰,敢问大人名姓!”

见对方行了军礼之后便直截了当地如此相问,徐勋这才含笑答道:“奉旨巡阅西北诸边,平北伯徐勋。”

直到跟着徐勋一路回到了关帝庙,莫峰仍是觉得脑袋迷迷糊糊,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然而,看着众多军将在偌大的关帝庙中进进出出,秩序井然,就连一个高声咳嗽的都没有,他便渐渐相信了事实。因而,等到徐勋唤了他进一间屋子,他便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你从前在王太傅麾下是做什么的?”

“卑职专司哨探。”莫峰直言答了一句,见徐勋似有踌躇,他便开口说道,“王太傅昔日最重哨探,常言如果哨探不利,一易遇伏折兵,二易劳师无功,三易费大师而得小利,所以,王太傅最重哨探和间者。当年我一次风雪夜哨探回来,正值王太傅围炉饮酒,众妓环列在前弹奏琵琶,陈明敌情之后,王太傅不但以金卮赐酒,随即更是赏之以金卮,又赐了一名美貌姬人给我。而且当年王太傅麾下,不止我一人得有如此恩遇。所以,哨探虽是最危险的事,但从上至下无人不效死命!”

这简直是古人豪杰之士笼络人心的手段,如此做派,怪不得功高赏薄,士林轻之,并不单单因为王越先后和汪直李广等人相交——试问倘若朝中用人赏功能够公道一些,王越一个正经进士出身的文官,何至于去和两个权阉眉来眼去?

可惜了……复河套,置哈密,原本已经几乎做成的事,结果一二十年之后,边关情形却更加糜烂了!

“我不敢和王太傅相提并论,但在用人上头,我却自信还能够不拘一格。我明日便去镇远关,你且留下我帐下听用,我拨十个小校给你。你不要小看了他们,此前虞台岭大败后的那连场大捷,便是他们跟着泾阳伯和我一路拼杀出来的。曹谧,你先带他下去休息,然后去传宁夏游击将军仇钺!”

徐勋此前说要先在宁夏城中四下巡视一圈,接下来才会去镇远关等地,总兵府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大气,因而哪怕徐勋征用了关帝庙,而不是在总兵府中住,姜汉也没太在意。可这天傍晚,但仇钺匆匆来报徐勋次日就要去镇远关的时候,他就有些傻眼了。镇远关虽是宁夏北面第一关,可由于地势太过险要,又没有太多油水,素来是个苦差事,镇守其中的百户二十年都没换人了,所以如今守军人数越来越少,甚至没法勾补,黑山营中更有猫腻。徐勋若要去访查,还得立时安排弥补一下,可谁想这一位突然明日就要去!

“廷威,镇远关的情形你是知道的,若是平北伯动怒,你千万规劝两句。”此时此刻,姜汉只能往这方面考虑,亲切地拍了拍仇钺的臂膀,随即便沉声说道,“我回头和庆王商量商量,等平北伯回来再看看如何弥补。”

“是,末将先行告退了。”

出了总兵官邸,仇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杨一清对他有知遇提拔之恩,因此及彼,也是徐勋变相提拔了他,而总兵府上下不少都是当年对他有知遇之恩的,总不能坐视这些人事发之后被一概撸下去——若平常的钦差自然不会如此激进,但问题在于,徐勋做事实在是让他捉摸不透,竟不知道这几乎可以当自己儿子的少年权贵究竟在想什么。

而让仇钺去转告总兵姜汉自己要去镇远城的事情之后,徐勋便又招来了叶全。见人脸上满是之前没做成事情的惴惴然,他便吩咐道:“叶全,你如今可有什么夙愿?”

“夙愿?”

“就是想做却又一直做不成的事。”

叶全闻言一愣,犹犹豫豫老半天,他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卑职一直想让祁老三接了卑职的位子,调回西安府养老……卑职能耐低微,所以就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愿望,还请……”

“好,此次的事情倘若能够办好,我就对锦衣卫叶都帅去说,不但调你回西安府,而且立时三刻升你一级,荫你一子入北镇抚司!”见叶全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徐勋方才吩咐道,“这次你和你那几个部属全都留下来,就算挖地三尺,你也给我把宁夏锦衣卫分所的那几个人全都给找齐了,然后给我隐秘地查一查安化王。”

见叶全一下子呆在了那儿,徐勋便指了指旁边侍立的曹谧道:“我把曹谧留下来,府军前卫军情局在甘肃镇也有一些人手,全都可以派上用场。但你记住,此事要是泄露了风声,那么我唯你是问!”

从又惊又喜到又惊又惧,不过是倏忽间的功夫。虽说叶全素来是没有太大野心的人,可徐勋许诺的东西实在让人难以抵抗,而且他更是没有违逆的余地,因而他在反反复复斟酌了许久之后,最终单膝跪下低头答应道:“卑职领命!”

“你去吧!”

等叶全退下,徐勋方才唤了曹谧到跟前,按了按那如今已经异常坚实的肩膀,他才又低声吩咐道:“这件事情极其要紧,比清查宁夏的军备火药等等都更加要紧,你一定要全副精神,不可有半点马虎。但更重要的是,决不能打草惊蛇!但凡常常来往于安化王府的人,你都要全部记下来,然后让他们去打探根底。知道查安化王的人除了你和叶全,最多再加上当地那个一直没能接任百户的总旗。我没工夫再见他了,你许给他的东西不妨优厚一些,其他人也是,不要吝啬赏赐!事成之后,争取把这些人全都纳入你掌握!锦衣卫既然在这边行不通,你的军情局就动起来!”

曹谧听着听着,只觉得心情异常激荡,最后便沉声应道:“大人放心,卑职必然不负所托!”

“你办事我向来放心。另外,我走之后,你再注意一下宁夏军将当中都有些什么流言。流言虽是无根之木,但说的人多了,便会三人成虎!”  

第五百零二章  不到长城非好汉

黑山营,镇远关。

处在贺兰山末梢和黄河交汇之地的镇远关,可说是山河相交之处,兵家必争之地。正统年间,因瓦剌鞑靼先后先后在这一带放牧,南下侵扰时时发生,为了守御方便,最后便在山口造了一段绵延三十余里的北长城,镇远关便设在这段长城之上。而关南五里,则是建黑山营,仓场兼备,这两处便成为了宁夏平虏所最重要的屏障。

然而,当徐勋留下苗逵张永和一部分随从在宁夏卫城,大清早出发,二百余人风尘仆仆赶了两天的路,直到第三天傍晚方才抵达了镇远关时,却发现这里和居庸关那样的天下雄关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景象。几十年的风雨侵蚀岁月侵袭下来,北长城早已是破旧不堪,长城隘口上的那座镇远关,看上去也显得孤寂寥落,甚至连那曾经必然是龙飞凤舞的镇远关三个字,亦显得字迹黯淡。

镇远关属宁夏平虏千户所辖,得了消息的百户韦胜虽然知道徐勋要来,可人竟然来得这么快,他却很有些意外。历来总兵上任巡视宁夏各卫所,可镇远关却几乎每次都被忽视了过去。一来是辗转跋涉太远,山路亦是险峻,二来他们这里统共就两百多号人,多年下来病的病死的死,早已经没什么看头了。因而,当他迎着年少权重的徐勋时,和总兵府那些军将的惶恐不同,更多的是好奇。

横竖这天底下没有比镇远关更艰险的地方了,他也不怕被人穿小鞋!

因而,带徐勋进入关内,见其四下打量一直都没什么表情,韦胜便直截了当地说道:“地方小,就这么几间屋子,平北伯这些从人只怕没地方安置。而且,咱们这儿的军户口粮都是定额,虽则之前总兵府派人来知会过,但黑山营仓场粮草有限,总兵府就算转运也得要数日,所以平北伯若是多停留,不是卑职说丧气话,只怕存粮难以支撑……”

“我来之前就已经吩咐下头,准备七日的干粮。”

徐勋瞅了一眼背后满脸漠然的莫峰,暗想幸亏自己机缘巧合遇上了这么个人,否则没有他提醒,兴许听到黑山营仓场兼备,便自以为是地不带干粮,那就是麻烦了。此时,见韦胜长舒一口气,显见是欣喜于自己这些人不会抢夺镇远关军士的存粮,他便开口问道:“镇远关如今有多少驻军?”

“在册五百二十人,实际二百五十三人。”韦胜很爽快地答了一句,随即便仿佛徐勋有疑问似的,便主动解释道,“卑职可以很实诚地说,从不吃空额。在这种地方吃空额,万一鞑子入寇那就是自己找死。缺额的这二百六十三人都是历年以来病死战死或者伤重而死的。镇远关这地方是整个宁夏镇最苦的地方,没人肯来,但凡递补勾选军户的时候,人人都会出银钱贿赂免勾,所以这缺额便越来越多了。”

不吃空额这种话,也不是没将领敢说,但多半不尽不实,因而带兵多年的陈雄哂然一笑,后头的江彬亦嗤之以鼻。然而,侍立在徐勋身后的莫峰却突然开口说道:“平北伯,韦百户今年已经五十有八了,驻守镇远关应该有二十多年,他若吃空额拿钱去巴结上司,也不会二十多年就窝在镇远关这样的苦地方。”

莫峰虽答应跟着徐勋来镇远关,但这还是他除了此前提醒带足干粮之外,第一次开口说话。此话一出,别人还好,韦胜却有些诧异地往他看了一眼,随即自嘲地笑道:“没想到我韦胜这么一丁点小名声,也会有人知道,我还当是没人记得我这个人了。”

“当年王太傅一把火在红盐池烧了鞑子大汗众多辎重,并虏其老幼,那时候韦百户以一小卒当先杀入敌阵,这才因功升的百户吧?”

徐勋突然开口问了一句,见韦胜一下子呆若木鸡,就连莫峰亦挑了挑眉,他暗想自己让曹谧在诸边经营了一年多,建立上下军官档案,虽不如兵部武选司详尽,可总算还是有些进展。此时此刻,他便回望了一眼莫峰道:“看来我这次运气好得很,竟然能遇着两位当年勇士。”

眼见徐勋带着众人大步往前走,而莫峰却留在原地没动,韦胜不禁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迟疑地说道:“敢问这位是……”

“我虽然跟着王太傅时间长些,但比起韦百户来却远远不如,从征甘州之后,我就卸甲回家了,不像韦百户居然就因为王太傅当年一句话,一直守着镇远关这地方。”

“没人肯守,我要是撂挑子,这地方恐怕就得丢下了。”韦胜苦笑一声,随即一摊手道,“好在还有这些傻瓜跟我一起守在这儿,否则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撑不了这么多年。只可惜抗不过这生老病死,那么多当年好汉,如今也只剩下了一小半,其他的都已经到地下去追随王太傅了……对了,你还没说自个是谁呢?”

“韦大哥……我是莫峰。”

见韦胜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莫峰方才苦笑道:“老兄弟们都已经四散了,这些年来我心灰意冷,如今看来,真的对不住还一门心思在镇远关吃沙子的你!”

“哈……哈哈!”

韦胜完全忘记了已经走出去老远的徐勋,重重拍了拍莫峰的肩膀道:“想不到当年最年轻的你,如今竟然也是这么一副头发胡子花白的样子!别说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要是朝廷还要复河套,你却还窝在家里,那我得当头啐你,可现在……上次黑山营运粮过来的时候,那几个狗东西说是镇远关要南移,连我都心灰意冷了!”

老哥俩在那闲话之际,徐勋终于来到了东北面的城墙上。镇远关的北侧利用的便是正统年间修建的那一段长城,黄土夯筑墙体高四米有余,可以清清楚楚看见修补的痕迹,而城墙宽三米多,一个个箭垛口子在多年的风沙侵袭下,只剩下了一片黄色。由于镇远关正处山口,此刻居高临下,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山下那一条通路,东边则是那一条奔腾的大河。而遥遥更远处,清晰可见另一条绵延起伏的长城。

那分明是秦汉时期留下的另一段长城!

“镇远关西边靠近贺兰山那儿,是石质的城墙,这边一段却是黄土所筑,一共三十余里到黄河西岸为止。”韦胜直到这时候才赶了过来,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说,“听说原本修的时候,本打算全都用石质城墙,可终究耗费太大,所以到这里就是黄土夯筑了。倘若都是石墙,鞑子要毁墙攻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还有,这整整三十余里的城墙,却只有镇远关这一处守御,就是那一段石质城墙鞑子的战马不好爬,其他的地方风吹日晒雨淋,要进来容易得很。”

听韦胜抱怨到这儿,徐勋突然指着那边河边一片绿油油的田地开口问道:“那是谁的地?”

“那个?是下头一些军卒开垦的地。”韦胜很自然地答道,“黄河泛滥的时候虽说兴许可能全都淹了,鞑子来的时候兴许全都没了,但更大的可能却是大丰收。横竖就是费些种子和力气,否则光靠黑山营转运的粮草,怎么都是不够用的。”

徐勋从延绥镇到宁夏镇,已经是连着听好些人说在河套内种地了,但这会儿真正看见,那种悸动却非同小可。良久,他才开口说道:“鞑子春暖花开和秋高马肥的时候常常进犯,你们就不曾趁着他们牧民前来放牧的时候出击?”

“怎么没有?”韦胜挑了挑眉,几乎不假思索地说道,“否则朝廷从前怎会有律令,若是从虏中夺回牛羊马匹,四成归自己,六成交上去可以换军功?只不过,那些牧民也不是吃素的,敢下来放牧,多半是一整个部落下来,彼此呼应,要捞一票大的不容易。要干这样的勾当,得那些将主们调集大军,如此既能够换首功,那些牛羊也能换一大批钱。”

这才是正理!没道理只有鞑子入寇进犯掠夺诸边人口钱粮玉帛,而边将却不知道反其道而行之。记得从前还有边将诱骗某部首领互市,进而杀人冒功,相形之下,屡次被人弹劾冒功的王越,就算真有冒功之事,可怎么说也是有真金白银战功的。

天色暗得极快,徐勋在关口伫立了不过一刻钟功夫,夜幕就已经完全降临了。白天日头底下的燥热很快被一股难言的阴冷所取代,裹紧了大氅的他见四下里已经燃起了几支零零星星的火把,不等韦胜开口解释,他就知道这位不是吝啬,而是镇远关着实物资有限。因而,他便主动说道:“天黑了,先回房吧!”

尽管韦胜腾出了自己的屋子,也稍稍收拾了一下,但依旧简陋得很。见徐勋扫了一眼便脸色自如地坐下了,想起这一位带了莫峰来,而且能到镇远关来看看,至少便胜过那些走马换灯的总兵,韦胜原本心中的不以为然就淡了不少。因而,见徐勋面沉如水,他忍不住试探道:“平北伯打算在镇远关呆几日,卑职也好有个预备?”

“三日。”

徐勋伸出三根手指头,见韦胜有些诧异,他便开口说道:“第一,顺着这镇远关往西,直到贺兰山的这一段长城,我得去看一看;第二,你带我去底下将士们耕种的土地去瞧一瞧;第三,再去一趟黑山营。之前因为要趁着天黑到镇远关,黑山营我没来得及去,仇将军已经先行过去了。”

可这也用不了三天……

不等韦胜开口回答,徐勋便淡淡地说道:“另外,我还要在这里等一拨人。”

不到长城非好汉,尽管徐勋也算是打过仗的人了,但此前固然路过居庸关等雄关,也探查过诸多沿长城而建的石堡,但这一世真正爬长城,此次却是第一回。相比居庸关那些大石头修建的石质城墙,从镇远关往西这一带的黄土夯筑城墙因为岁月风沙侵袭,不少地方极其不好走,简直让他想起了当年一时好奇和人去爬野长城的经历。

然而,依山而建的这三十多里长城爬起来更加辛苦,若不是韦胜早早预备了几头擅长走这种路的骡子,他纵使体力再好也只来得及走上半程路。韦胜却仿佛闲庭信步似的走着,只当徐勋在紧挨着贺兰山的石质城墙尽头处下了骡子,拿着那把一直用布紧紧着的佩剑自顾自地走到尽头山体前时,他忍不住讶异地看了过去。

发现徐勋突然拔剑出鞘,那一泓明亮的剑光深深扎进了山体之中,带下来好些泥土,随即徐勋竟是拿着绢帕撮了些泥土随手起来,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平北伯这是何意?只听说游子在外,带着家乡故土以示怀乡之心,这贺兰山的土你莫非要带回去做个纪念?”

“不是我要做个纪念,是带回去给皇上的。”

今日出来,徐勋把陈雄留在了镇远关以防万一,这会儿见其他十几个随从军士站在老远处,近的地方就只有韦胜莫峰,两人此刻都是呆若木鸡,他便开口说道:“皇上一直想巡边,却被我等苦口婆心劝住了,心中未免遗憾,所以便赐了这把宝剑,说是万一打仗,希望能杀几个鞑子,也算是皇上亲临战场。只可惜这一路过来虽是碰到过一小股虏寇,可这把剑还没见过血,万一就这么回去了,带些贺兰山的土,也好安一安皇上的心。”

说到这里,他便小心翼翼回剑归鞘,又扶着箭垛的口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此次出来之前,我和杨总督就向皇上禀奏过。河套不复,陕西不宁。依黄河天险而守,远远比如今这样任虏寇来去如风强得多!”

“平北伯……此话当真?”

韦胜终于为之动容,脱口问了一句之后,他便醒悟到这样的军国大事,轮不到自己出言,可硬憋着他实在是难受,因而他便把心一横开口说道:“可河套之中有虏寇巢穴,当年王太傅何等英雄,屡破虏寇,最后也不过是令虏寇失孥重,不得不渡河北去,暂时消停了十几年,如今平北伯却言要收河套,莫非觉得比昔日王太傅更善战?”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徐勋见韦胜满脸的不服,当即开口说道,“当年王太傅为三边总制,虽屡立战功,但朝议之后,复河套东胜终究意见不一,他纵使有天大的本事,总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孤注一掷。如今皇上有复套之心,群臣之中也有不少支持此议,杨总督更上守御之策,可说是时机已经成熟。杨总督之前上书沿三边六事,其中一件最要紧的,便是重修黑山、镇远关墩台。”

“真的要复河套……真的要复河套!”

一想到黄河边那些沃土只能利用一小块,这粮食还得依靠下头千辛万苦运上来,尽管心里不甘,但韦胜也知道,镇远关就算自己有生之年不南迁,自己闭眼之后也必定会南迁。此时此刻,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单膝跪下行礼道:“若是朝廷真有此议,卑职虽是一把年纪,但必定竭尽全力!”

作为当年旧将,莫峰一直对王越所受不公耿耿于怀,此时也忍不住开口说道:“平北伯如今说得固然让人心怀激荡,可倘若朝廷朝令夕改呢?”

“皇上之心素来极坚,必不至于如此!”徐勋说到这里,稍稍一顿,随即便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我行前便已经和皇上商议过,打算复王太傅威宁伯爵位!”

对于昔日被王越一手提拔起来的两个军官来说,复河套也好,重修镇远关也好,尽管慷慨激昂让人心动,但却不如徐勋这最后一句话来得重若千钧。尤其是王越死时正在身边的莫峰,更是喉头哽咽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老半晌,还是韦胜声音颤抖地说道:“平北伯,你这真的不是嘴上说说?当年王太傅被夺爵除名的时候,天下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人说一句公道话,时隔多年,朝中真会同意此事?”

“那时候没有人说公道话,不意味着如今就没有人说公道话!况且,我还用不着对你们打诳语!”徐勋哂然一笑,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须知皇上不是当年的宪庙!”

这话就有些大逆不道了。然而,成化皇帝为人反复,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而当今正德皇帝却传言刚愎独断,平日里这些都是被人诟病的事,但此时此刻想想那位小皇帝的性子,韦胜和莫峰不禁都生出了深深的希望。

天子连刘健谢迁这样的元老重臣也敢逐,复他们的恩主爵位,兴许真的是能行!

有了这个承诺,回程的路上,两人知道这么一件事徐勋能对他们说出来,已经是推心置腹,少不得你一言我一语,对徐勋说了不少宁夏镇的人事,以及昔日王越其他部下的下落和近况。王越去世虽只九年,可弘治九年复出之后,只有当年一小部分部属被召还,更多的人则是尚未等到出头的机会就等到了王越的死讯。当年数次破敌的勇将小将,如今不少已经都是五六十的垂垂老翁,更多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王越在成化年间被贬,直到弘治七年方才召还,弘治十年总制甘凉边务不多久就因事牵李广而被弹劾,最后忧愤而死,说起运气来,和程敏政不相上下。盛世之中,这样的不公看似不多,但只是出名的不多了,至少远不如奸臣权阉当道的时候或死或黜的那些人出名。

尽管带了骡子,但有些地方上下却很不便,因而徐勋这一来一回六十多里地走下来,回到镇远关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清晨看着旭日从黄河那一头升起,正午看着阳光照在和这条长城并行的秦汉长城上,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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