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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作者:府天-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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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掌柜真是算无遗策,佩服佩服”罗先生一口饮尽了杯中酒,放下酒杯之后就看着对面的铁面人道,“只不过我想不明白,刘山应该自知必死,怎就不会供出主谋来?”

“供出什么主谋?”铁面人若无其事地挟了一筷子鱼,送到嘴里细嚼慢咽吃下了,他这才耸了耸肩说,“是他自己好赌,欠下了巨额赌债;而那郑旺是自己痴心妄想,听着风就是雨到玄武门寻亲。这两个疯子碰上了,自然一拍即合。一个借着皇亲的名声收人钱财,能够和贵人平起平坐;一个赌债渐渐还清,手头阔绰自鸣得意;他们就是想供出主谋,那也是说不出来的不过,要让这么两个人凑在一块,要让他们一拍即合常常来往,还真是费了我无数功夫。”

“值得值得,这桩奇案转眼间就能传遍天下,都是大掌柜的功劳以前我只知道大掌柜是主上的钱袋子,如今才知道,我这智囊之称只怕也该拱手送你才对”见铁面人含笑谦逊了两句,罗先生突然话锋一转道,“只我自从见到大掌柜开始,你这面具就不曾取下来过。就算是面有伤痕,也用不着这般吧?”

“实在是因为见着我面目的人,多半夜里都睡不着。”铁面人含笑看着罗先生,突然便伸手去解那面具,“只希望罗先生不要做噩梦才好。”

罗先生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看到那面具被摘下,那张脸呈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仍然险些不曾惊呼出声。那一张脸惨不忍睹,仿佛是被一场火完全烧烂了,竟是一点旧日形貌都看不出来

夜深时分,书房里头的焦芳听管家李正把今日西四牌楼大刑的事,以及鹰三带着徐毅见到了齐济良的事一一说了一遍,他紧皱的眉头就舒展了开来,继而吩咐道:“等徐毅又去勾搭马文升那个儿子之后,把鹰三远远送走。马文升这个人,说得好听叫用人不讲情面,说得不好听叫意气用事树敌无数……他既然去当了那个点炮仗的人,那就离下台不远了徐勋那小子得圣意,又有太子青睐,马文升却深得内阁那三位之意,且让他们两边斗一场”

“是,老爷。”李正慌忙点了点头,可想了想此事的风险,仍是忍不住说道,“可上次皇上御赐了大少爷四部新书,不是说明老爷的圣眷已经和马尚书相差不远?况且,马尚书也是上书致仕被驳了……”

“什么上书致仕,那老不死是以退为进,哪里是想真的退,分明是倚老卖老还想继续压在老夫头上而且,光是圣眷胜过没用,皇上留任了马文升,难道老夫得熬到这老不死死了才能继任吏部尚书?”

而且,马文升固然已经八十多了,可他焦芳也已经七十好几,比他年轻十几岁的李东阳如今已经是内阁次辅,可他这许多年内内外外折腾蹉跎,他等不起了况且,这只是一个由头而已,趁他病要他命的手段还在后面

见李正连声答应后退下,焦芳顿时冷哼了一声。还有那个徐勋,拿到那封信居然没事人似的,甚至都不曾登门求见,这狂妄的小子也该吃到教训等人撑不下去了,到时候他再设法曲意结纳,替其摆平了那风波,也让人知道他焦芳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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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真正的世家豪富(上)

一场耗时两日的凌迟,让京城街头巷尾多出了一桩热议的话题,就连达官显贵家里头的下人们,也无不是津津乐道那时的盛况。好比刚换了主人的兴安伯府,虽又出了一桩姨娘服毒要寻死的闹剧,刘山行刑那两天依旧有人去西四牌楼看热闹。这会儿清点要送去厨房的菜蔬果肉的时候,也有人忍不住在那窃窃私语着。

“我是真正数过,光是大腿就割了至少一百来刀,啧啧,那阉人连喊疼的力气都没了。”

“喊什么疼啊,听说都是给药哑了的一桩冒认皇亲案,都是从这人的身上而起,皇上一怒之下连凌迟的刑罚都拿出来了,还会让他叫嚷?”

“那你们说说,这皇亲的事儿究竟是真是假……”

“嘘,小声点,咱们府里又不是那大街上,这也敢拿来说嘴”

几个人正收拾着,其中一个突然感到背后仿佛站着有人,立时有些惊觉地闭上了嘴。其他三个见起头最起劲的人不做声,无不诧异地看了过去,见一个背着手的少年站在那人身后,三人立时噤若寒蝉,抬头一看便齐齐转身跪了下去。

“世……世子爷……”

徐勋扫了四人一眼,见那些肉食菜蔬都被分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四个人趴跪在地上簌簌发抖,他就冷冷地说道:“要是下次再让我听见这般言语,我也不说什么把你们逐出去之类的话,直接送了庄子上做苦力”

逐出去即便一无所有,可如果人在就还能另找差事,但要是真的被押到庄子上,那就是永生永世无出头之日了。一时之间,四人慌忙叩头赌咒发誓似的连道再也不敢了。这时候,徐勋方才吩咐他们把东西送到厨房,自己则是径直转身前往书房,心里却还在想着他们的话。

那天的凌迟他自然没有去看热闹。尽管这事儿可算是他和朱厚照一块把那刘山揪出来的,可他没有那种血腥的爱好,况且那种情景只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他将心比心,还特意让瑞生给萧敬递了消息,可也没工夫去打听那位大珰究竟会不会借机躲开。想着这些,到了书房外头,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打起帘子进门。

“定长孙,久违了。”

徐光祚原本正坐着喝茶,听到咳嗽就放下了茶盏,这会儿就笑容可掬地站起身来。一旁垂手站着的陶泓接着徐勋眼色,立时就蹑手蹑脚地出去守在了门口。两边厮见过后,徐光祚一坐下就笑道:“要不是我之前还在这儿帮忙料理过前任兴安伯的丧事,几乎要以为自己这是来错了地方。令尊和世子不过才搬进来几日功夫,上下就这样整肃,不说其他,这治家两个字,就有得好教我学去。”

“定长孙这话就要说得我无地自容了,什么上下整肃,说句实在话,这一应人等的花名册至今都尚未理清楚,更不要说其他,甚至于房契地契,至今也还剩好些不见踪影,我都快焦头烂额了。”徐勋有意把实情稍稍露了一点出来,见徐光祚反而笑了,他知道这有限的坦诚有助于拉近两方面的关系,遂又说道,“不过,今天请定长孙来,自然不是为了这丁点鸡毛蒜皮的家事,而是另外有事想请定长孙帮忙。”

尽管上次才帮了徐勋一个大忙,但那样忙碌一场,对于徐光祚自己来说也有莫大的好处——寂寂无闻多年的定国公府又成为了众多达官显贵议论的话题,而且据他打探得知,似乎皇帝也赞了他一句能干,单单这两项就能弥补他的一番辛苦。于是此时,他立时稍稍前倾了一下身子,脸上露出了最诚恳的笑容。

“世子但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这事别人兴许会为难,但对于定长孙来说,还真的不是什么难事。”

徐勋打了个哈哈,当即就把当日升官之时孙彬的那番话变了个法子说出来。见徐光祚先是惊诧,随即是欣喜,最后虽则是竭力用若无其事的表情遮掩,可那嘴角终究是往上头勾了起来,他就知道,自己所托的这事,无疑是正中徐光祚的下怀。

要知道,定国公一系由于如今这位发了狂病的定国公,蹉跎了多年,除了国公的虚名,旧日依附门下的世袭军官只怕多半都闲置了。

尽管很想摆出个很为难的模样,但徐光祚见徐勋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突然醒悟到这是个怎么角色,到了嘴边的话立时改头换面,竟是满口答应了下来:“些许小事,既然世子看得起我,我自当竭力相助。不过,你要几个人?”

“百户五个,总旗五个。”见徐光祚眼神一闪,徐勋顺势苦笑道,“我如今是个光杆子指挥使,这兵卒还要另外挑去,也就只有把军官先搜罗搜罗。按理总旗还应该要五个,再加上小旗,但到时候选了人上来,也是要赏功赏劳,所以得留些空缺。”

徐光祚的年龄何止比徐勋大一倍,原本只觉得徐勋只是机缘好运气好,可眼下听到这话,他不免想起王世坤在他面前吹嘘的那些话——虽然他根本不信金陵闹得沸沸扬扬的赵钦之案,完全是当时还是小人物的徐勋在背后推手,但此人年少慧黠却是铁板钉钉的。

不过,就算只有十个人,他也很有一番人情好做,这会儿便在心底飞快地合计了起来,到最后就笑着点头道:“好,这事情包在我身上”

“那就多谢定长孙了”徐勋知道自个已经打动了这位定长孙,心头一松的同时,也不免笑吟吟地说,“只我有一句话可得和定长孙说在前头,那些人从前犯过错不要紧,在别人眼中是刺头也不要紧,可有一条,却得是有真才实学的。太子殿下不知什么时候一时兴起就会过来探看,我可一定会和殿下说着是定长孙所荐之人,到那时候丢脸可是丢咱们大家的”

这最后一句话顿时打消了徐光祚的某些念头——毕竟,这些年定国公府的亏空不少,这十个空缺若是拿出去几个,也能换上一笔不小的现钱。想到徐勋如今已经是兴安伯世子,若这样想就不会送了十个缺给自己做人情,况且在太子面前露脸,对他将来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徐光祚定了定神,最终咬咬牙点了点头。

“徐世子尽管放心,要有银样镴枪头,到时候你尽管找我”

“那就成交了”

一方是老牌勋贵名正言顺的接替人,一方是顶着老牌子的新贵,两个人的手轻轻一握,随即很快地收了回去,继而就笑呵呵地品茗说起了闲话。从煎茶的茶叶泉水火候说到了冬日的时令补品,从佛寺道观说到仕女名媛,等到一番谈天说地完结,亲自把徐光祚送到了二门之后,徐勋一回房就忍不住伸了个大懒腰。

和聪明而又精明的人打交道,还真是累人得很这当口要是红袖添香温柔解语花……

徐勋想到这里,眼前就浮现出了小丫头一手叉腰瞪人的情形,他那温柔的想头顿时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就在这时候,他只听背后传来了一个恭敬的声音。

“少爷,戴姨奶奶说是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请您去一趟。”

听到是朱缨的声音,徐勋便头也不回地问道:“单请我?”

“是,姨奶奶说是有事和您商量。”

知道戴姨娘这几天的冷盐水灌下来,苦头也吃够了,徐勋微微一沉吟就转过身来冲着朱缨颔首道:“也罢,我先去对爹说一声。你如果手边没有急事,就跟着我一块走一趟那边都是女眷,免得又传出什么闲话来。对了,崔妈妈一直带着人守在那儿看护?”

“是,这几天都辛苦了崔妈妈,几乎是日夜都守着姨奶奶。”

朱缨初来乍到就委了要紧内务,自然是无所不尽心,如今听这吩咐哪里又不从的。等徐勋从徐良那正房出来,她早就等在了外头。一路跟着前往那另一头的小院,她就低声把这几天料理的几桩事情一一道来,见徐勋几乎都是只听不答,她就没有再絮絮叨叨多费口舌。

事隔几天徐勋再进这个院子,这一次徐盛留下的那些侍妾通房再没有娇娇怯怯迎出来了,一个个都老实本分地躲在屋子里。对此情景,不喜欢麻烦的他自然满意,等踏入戴姨娘的屋子,发现之前自己来时,那个哭天抢地的妈妈不见踪影,而戴姨娘斜倚在床上,脸色蜡黄蜡黄的,他就更满意了,甚至没去理会那种怨恨的目光。

“姨娘请我来,为了什么要紧事?”

戴姨娘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已经不惜用自杀来要挟,徐勋竟然非但不惊慌失措,还用这样杀人不见血的法子狠狠整治了自己几天,甚至不怕外头传出流言。一想起这几日吃的苦头,她的眼睛不禁红了,随即就沙哑着嗓子问道:“世子爷,你就不想要当年老伯爷留下的那些房契和地契?”

自打吩咐了那么服侍服毒未遂的戴姨娘,徐勋就料定这位会忍不住拿出这事来要挟自己。因而,瞥见崔妈妈和朱缨双双要退出屋子,他就摆摆手示意两人留下,随即似笑非笑地说:“你扣着那些庄田房契能怎么样?没有兴安伯的头衔,你卖不了。而你要是毁了这些契书,你别忘了,你还有女儿嫁在外面。你若是就这些话要说,那么你继续调理你的余毒,我还有忙不完的事。”

眼见徐勋站起身头也不回就要往外走,刚刚还死撑着的戴姨娘终于变了脸色,一下子撑着床板挪动了一些出来,惊惶地叫道:“世子爷留步”


第一百七十八章 真正的世家豪富(下)

戴姨娘这一唤,屋子里一片静悄悄的。

就在邻近门口的地方,徐勋停下了脚步,却没有立刻回过头来:“戴姨娘大概没有打听过我这个人的性子?我从来就不是会受要挟的人想当初在南京,我能够把我先头那爹爹留下那所有的田地一股脑儿都捐去了修贡院和兴修水利,也绝不便宜赵钦那个伪君子,现如今既然我爹承袭了爵位,你以为我还会受制于你那些小心思小手段?”

他说着就转过身来,见床上的戴姨娘脸色极其不好看,这才笑道:“老实说,我这人不喜欢没事冲着无关人等下手,姨娘大不用担心令千金会怎样,算起来,她毕竟也算是我的堂姐。契书毁了就毁了,勋田宫里都是有存档的,大不了我去求司礼监萧公公设法,至于其他的私田,去衙门好好查查旧档,总能找回来一多半。损失一些不打紧,为了上下打点送出去一些也不打紧,横竖我们父子本就是一穷二白,大不了不摆从前兴安伯府的这些排场。”

“你……你……”

徐勋的事情,戴姨娘也曾经从徐毅那里听说过一二。可听说归听说,此时真正见识到这种决绝,她却只有一种抵抗不能的惊悸绝望。要她是兴安伯夫人,正经的顶尖诰命,仗着是长辈也许还能压得住,可眼下她死扛到底的结果却极有可能是鸡飞蛋打。于是,她把下头的床单攥成了一团,老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

“你究竟想怎样”

“姨娘这话问错了吧?你此前在背后给我们父子使绊子捅刀子,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可你没事偏在我们搬来的第一天折腾什么服毒,现在还想问我们想怎样?”徐勋一下子提高了声音,语气一下子变得更加冷冽,“若是按照规矩,你不是兴安伯夫人,无论是谁袭封了爵位,都没有供养你的道理这勋贵之家有养着前代主人那些侍妾通房的,也有把人打发到庙里青灯古佛一辈子的,更有直接把人发卖了图个一了百了的”

眼见戴姨娘脸色煞白,他这才放缓了语气说道:“看在你给我那位已故大伯父生过一个女儿,你把田契房契拿出来,我给你一块养老的地。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否则我宁可去各家衙门折腾,也不会再踏入这里半步,由你自生自灭好了”

戴姨娘之所以愿意跟着徐毅谋划爵位,也就是图对方拿出来的好处,此刻听到徐勋竟然提出了这个法子,她顿时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慌忙说道:“好,我答应,我都答应你可你若是拿着东西就反悔……”

“要是我再心狠一些,把你这假服毒变成真服毒,你以为你还有命在?”

和这样斤斤计较刻薄自私的女人打交道,徐勋已经很不耐烦了,当即重重撂下了这么一句话。果然,床上的戴姨娘吓得脸色更白了,好半晌才终于伸手往怀里摸索,好一会儿却讪讪地说道:“东西我都缝在身上,世子爷您能不能……”

听到这话,徐勋立时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去,等下了门前的台阶,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就知道,这种贪婪短视的女人断然不敢把东西交给别人,哪怕是亲生女儿女婿也是一样,又不能随随便便离府出去,多半就是把东西贴身藏着,也不想想他要是真的心狠手辣,人死了岂不是做什么都方便?

徐勋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院子里始终空空荡荡,厢房俱是一丝动静也无,仿佛一个人都没有似的,更不用提敢上来献殷勤的了。直到他站着站着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后头才传来了门帘打起的声音,继而朱缨就双手捧着好一叠皱巴巴的东西走上了前。

“少爷,这是从姨奶奶的衣服里找出来的,奴婢和崔妈妈一块清点过,计有武清庄田八百亩、通州庄田六百亩、密云庄田八百亩……”

听朱缨一样一样报着数目,徐勋心底暗自一算,发现田亩数量总共竟超过八千亩的光景,和伯府账面上所余银两那种凄惨的情形大相径庭,他不禁为之咂舌。

怪不得哪怕大明朝的勋贵到后来都一个个只领虚职坐吃山空,家中仍然能如此豪富,原来竟有这么些东西在。除却近畿,里头还有不少田地是宣府大同附近的,显见是当年徐亨为总兵官时所遗留的。听朱缨念完之后,他接过这些纸片来随便一扫,见内中除了这座兴安伯府,还有西四牌楼和灯市口胡同总共十二间铺子的房契,他就随手卷在了一块。

“另外,姨奶奶手中还扣着一张地契,怎么都不肯拿出来,奴婢和崔妈妈在一旁瞅了一眼,大约是一张五百亩地的地契,不是京畿附近,而是句容的。姨奶奶说,要是少爷先头说话算话,就把这地转给了她。”

朱缨说着都不禁悄悄撇了撇嘴,暗想这戴姨娘真是愚蠢,交出大头想保住小头,可如今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哪里是这么轻易的。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徐勋哂然一笑,竟是轻描淡写地说:“她要留着就让她留着。你且对她说,她要是想快些把这些地过户到自个的名下,就趁早把余毒清理干净。等到她能下地了,我自然会差人去把这一茬交割干净,恭送了她出去安养”

徐勋说完这话就径直往外走,自然没看见站在那儿的朱缨满脸错愕——当然,就算看见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区区一个戴姨娘,若是安分了拿着东西走人,他也不介意既往不咎,至少可以在外头宣扬宣扬他父子仁至义尽,可要是再玩什么幺蛾子,就算过户了这几百亩地,他也有的是法子让人鸡飞蛋打。

出了院子之后,他就径直转往了如今改名唤作翠竹园的正房。一进屋子,见明间没一个人,他少不得径直进了东次间,结果打帘子一进去就看到徐良正坐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写字,两个丫头正垂手侍立在旁边。他见状就笑了起来,挥挥手把人屏退了,这才蹑手蹑脚走上前。

绕到徐良身旁看了好一阵子,见老爹丝毫没发觉,他这才干咳了一声:“爹好兴致啊”

徐良手一抖,一滴墨水立时滴在了纸上,一下子晕染了开来。他没好气地扭头瞅了徐勋一眼,老脸却是微微一红,搁下笔就埋怨道:“什么兴致,这不是以防万一,若真的要到衙门去,总少不得有要写字的时候。我都许多年没碰过笔了,真要是赶鸭子上架,总不能让人笑话了去,少不得先练练那几个常见的。”

所谓常见的,便是徐良自个的尊姓大名。徐勋瞅着那小笺纸上那好些端端正正的徐良二字,一时又笑开了。徐良随手把这一张小笺纸揉成一团往旁边纸篓里头一扔,这才有些恼羞成怒地瞪着徐勋道:“好了,别笑了,你又不是才知道你老爹这些年推水车胜过拿笔杆子倒是你,只看书不练字也不行,回头买上一两刀纸好好练练静静心。”

“好好好,我听爹的”

徐勋这才止了笑,随即就把手中的东西摊平了放在书桌上:“爹,这是我从戴姨娘那儿拿回来的。以前我只觉得别人家豪富,现在一看自己家,一不留神竟也成了暴发户。”

徐良见桌上一大摞地契,这才知道徐勋竟然从戴姨娘那儿把东西要回来了,呆了一呆就笑呵呵地说:“好好,果然是你强,轻轻巧巧就让她拿出了这些东西。”他一张张看过之后,就掐着手指头算了起来,临到最后就皱起了眉头。

“这数目不对,差的太多了。”

本以为这八千亩的数目就已经够吓人了,因而徐勋虽也想到时候少不得再查查可有隐瞒下的,但徐良这一句差太多了,仍然让他大为诧异了起来。徐良随手清点着面前的地契,没过多久就将其分成了几堆,又一一过目了一遍,这才摇摇头道:“这些应该都是历代的赐田,哪怕她不交出来,也能通过查阅旧档找回来的。缺的应该是兴安伯府的那些私田。朝廷早些年鼓励勋贵垦荒,我那祖父又是在外出镇多次,据我所知,兴安伯府招人垦荒所出的田地,绝不下六百顷,也就是六万亩你虽聪明,但这些世家的名堂你不明白,戴姨娘一个内宅妇人就更不用说了。”

六万亩这就是大明朝勋贵虽不管事却依旧能乐逍遥的本钱?

徐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居然会这么多?那爹你的意思是……”

“不多,要知道,朝廷为了补贴那些出镇的总兵,每一任都会给一百五十顷地让其收租,而且那是公田,毕竟现如今那些总兵少有让勋贵去当了。可早年间你那曾祖父备边的时候,让军户和佃户垦荒开地,这几乎是见怪不怪。他当年屡屡出征出镇备边,我爹因为没其他才能,但在管账上头有一手,这数目是有数的。不过,这些田地旧日由家中管事收租,具体在哪儿他们比主人更清楚。戴姨娘既是拿不出来,足可见当日我大哥死的突然,这些都没来得及交待。总之这些你不用管了,我这个当爹的其他的没办法,这事情上头却比你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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