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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战士 作者:余之言[出书版]-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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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
诺娃兴奋地一会儿扶这,一会儿扶那,有两次还“吱吱”笑了两声。罗丽娅低声喝住了她。
他们四人进了生过诺娃养过诺娃的地窨子。罗丽娅并不想在这里多呆,说:“再这样批斗下去,你们就没命了。你俩现在身体有伤,逃都没法逃,先在这里呆几天,千万不要出去。这里备了足够的食物,你们好好休养一下,等我在外面想办法。”罗长虎想说几句什么,罗丽娅没给他时间,扯着诺娃就出去了。
把门原样关好,她俩迅速离开。她们没有回家,连夜赶回熊林城。到城里旅馆时,正好是吃早饭的时候,罗丽娅装得像没事人似的,买了油条,让诺娃提着,有说有笑地进了旅馆。
整整一个上午,罗丽娅都不让诺娃躺下睡觉,硬逼着听她讲故事,随时提醒她打起精神来。诺娃不解,想睡。罗丽娅就一会儿一掐她。
快到中午时,突然有人闯进她们的房间。罗丽娅精神百倍地忙起身迎上去,问:“我在这里等了好几天了,罗长虎的事有说法了?公安同志,快给我们说说吧。”
来人看了看毫无疲惫之意的母女,叫道:“你没长眼哪?别公安公安的。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这时,有一人进来,对另一人说:“查了登记,是前几天住在这儿的。王局长说得没错。”说完,一帮人就走了。
诺娃想,妈妈是一个非常精明、非常有战斗经验的女人。要在战争年代,妈肯定能做一个出色的地下党人。
她们没有大白天睡觉是对的,否则,非引起红卫兵怀疑不可。来人一走,她们再也支持不住了,扯被便睡。
母女在城里又住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王子亭就领一大帮人进了旅馆。王子亭介绍说:“这是北京罗长虎单位派来的人,是来领罗长虎、叶真真回北京的。可这俩人,在前两天的一个夜晚挖墙逃跑了,到现在还没找到。看看你们母女能否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北京方面来的四个人都气度不凡,个个挎着手枪。一个负责人模样的人温和地对罗丽娅说:“你放心,我们是来救罗长虎和叶真真的。他们是北京特殊战线上的有功之臣,是保卫国家安全不可缺少的人才,我们必须把他们带走。在这儿,他们的人身安全没有保障,出了事谁也负不起责任。至于罗长虎是不是叛徒,回去后由我们慢慢调查。这里的任何人和组织都无权审查他们。”
罗丽娅听罢,却说:“我们真的不知道罗长虎的下落,不信你们问王局长。这几天,我们母女可一直住在城里招待所,我们不知道外面生了什么。”
“不管你们知道不知道,先跟我们回黑虎镇。你们总不能这样住下去,这费用也开销不起。”王子亭有些不耐烦了。
“王局长,你们公安局不给罗长虎一个说法,我们不能回去。”罗丽娅对付这帮人总是沉着冷静,胆大心细。
“你要什么说法?北京的同志要把罗、叶两人带走,这就是说法,这就是眼前最最关键的事。否则,他俩继续留在这里,后果没法预测。你明白吗?行了,你不要跟我废话了,快快跟我们走。”王子亭急了,上来就扯罗丽娅走。他们上了公安局的警车,一路鸣叫着开回黑虎镇。下了车,罗丽娅要带诺娃回家。王子亭拦住不让走,也不说话。
罗丽娅装傻,两手一摊,说:“你拦我干嘛?坐你们的车难道还要车费?我身上没带,我回家去拿。”
王子亭说:“别给我弄这个。快说话,这可是大事,全是为罗长虎他们好。”
罗丽娅说:“我哪儿知道他们在哪儿?你是公安局长,你有办案经验,你分析分析呀。他们是在这一带跑的吗?他们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这还用问我,在黑虎镇跑的呗。身体较差,腿脚也不便。”王子亭直直地说。
“就是嘛,你们发现他们逃走后,肯定封锁了外出道路,他们那样的身体状况,能跑多远?肯定在黑虎镇附近什么洞里呀棚里呀躲起来了。”罗丽娅一本正经地帮他们分析况。
王子亭冲人一挥手说:“这女人说的有道理。我们走。”又回头冲罗丽娅说:“我不知道这几天,他们吃什么?是谁给他们供应食物和水的?”
罗丽娅说:“你问我,我问谁?”
罗丽娅和诺娃回家做饭吃饭,听外面有吵闹声,就跑了出去。
就见路口一帮红卫兵拦住了北京来人的车。她们隐约看到,车里坐着罗长虎和叶真真。乱乱糟糟的人群中,扎着红头巾的章红玉特别显眼,正异常活跃地向人们喊着什么。
罗丽娅母女走近了人群。原来是红卫兵们坚决要把罗长虎留下,说这是北京红卫兵司令部的命令。
北京来的人也很横,左右各两人保护着车子。其中一人大叫道:“你们那是狗屁司令部。我看谁敢阻挡我们北京机要部门的人执行公务。哪个胆敢以身试法,一切后果自负。”
被章红玉鼓动起来的红卫兵们是天地不怕的,见有人横,把车子围得更紧了。诺娃看到了红卫兵中的李双玉和坏鼻头。
这时,有红卫兵上前拉开了车门,一把把罗长虎拉了出来。
北京来的四个人见状,一拥而上,一阵拳脚,几个红卫兵就趴在了地上。这一下,把在场的人都震住了。
前后两辆车一起开动,准备离去。
这时,章红玉不慌不忙地把红头巾由脖子上解下,像武士一样系在额头上,然后,快步向前,卡腰挡住了汽车的去路,指着北京来人说:“在黑虎镇这个地方还有你们横的?快快把罗长虎交给我们当地政府处理,否则,一切后果由你们负责。你们知道不知道,车里坐的是有二十六条命案的大叛徒。他出卖党,出卖同志,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们知道不知道,我们这些烈士家属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们的苦处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呀。现在什么也不说了,快放人吧。不放人,我们就自己动手了。红卫兵小将们,你们是毛主席的好战士,现在到了为他老人家尽忠的时候了。小将们,上呀。”
顿时,众人一哄而上,把罗长虎、叶真真都揪了出来,一阵拳打脚踢。
北京来的四人几乎同时掏枪在手,一齐鸣枪。在人们的愣怔当中,四人又把罗、叶俩人塞进了车里。人群让开了一条路。
这时,章红玉又冲上来,站在了车前面,硬硬地说:“有胆量你们就从我身上轧过去。”
北京来人挥舞着枪,说:“早在延安时期,这个问题就有了结论:罗长虎同志政治上没有问题。当年,苏联军方人士也证明了罗长虎同志不是叛徒。章红玉,你快快让开。不然,我们就对你上措施了。”
章红玉不甘示弱:“老毛子的话你们也听,他们怎么能证明得了罗长虎不是叛徒?”
坏鼻头不失时机地大喊道:“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反对,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拥护。老毛子不是我们的老大哥了,是我们的敌人了。我们的敌人肯替罗长虎说话,这说明罗长虎也是敌人,就是叛徒。”
北京来人举着枪喊:“别在这里无理取闹,快快让开。”章红玉哪能让开:“你们几条破枪吓唬了谁?这一辈子我章红玉最不怕的就是枪。”她的话音刚落,两粒子弹就射进了她脚前的土中。随即上来两人,把她一扭就塞进了车里,然后扬长而去。
李双玉跟车追了几步,大喊:“你们他妈的把出卖我爸的叛徒交出来。你们他妈的,把我妈留下呀。”
“这个时候了,你还跟着起什么哄呀。”王子亭上来把他拉到一边。
李双玉脖梗一硬,并不理会他,冲着远去的汽车投了几块石子。汽车在前面突然停了一下,章红玉被推了下来。诺娃看到,那女人喊叫着朝前追了几步,就一下坐在了地上。
诺娃只顾看着眼前生的一切,不知什么时候,身边的罗丽娅抽泣起来。“走了,你爸走了。让他们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这冤家,在北京好好的,回黑虎镇搅扰人一阵子干啥?真是冤家,让人怎么好受得了呀。”她望着远去的车子抽泣不止。
罗长虎突然出现,发生一系列揪心揪肺的事件,搅得罗丽娅心神难宁。她压根儿没有想起早年那本藏宝手册的事。罗长虎走后,她心慢慢静下来,想,应该把那本东西交给罗长虎,他有可能识破里面的骗局或者破开里面的藏宝秘密。
C5 我不是我自己
那天,在通往刑场的路上,李万玉大义凛然地走在二十七人队伍的最前面,给围观的群众留下了一个硬汉形象。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个人叛变了革命。这个可耻的叛徒,在刑场上,在群众面前,以宁死不屈的面目,掩饰了他脏污的心灵。
李万玉出卖了二十六个兄弟,为日伪军立下了大功。日本人还想再利用他,通过他继续掌握熊林和黑虎镇抗联地下党的活动,从而将其彻底清除,牢牢控制住这一带的局势。敌人为此搞了一个假枪毙李万玉的把戏,围观群众都以为李万玉这个英雄,同其它好汉一起倒在了敌人的枪口下。
在激烈的枪声中,李万玉的身边倒下了曾一起奋斗过的同事,鲜血溅在了他的身上、脸上。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向他袭来。尽管敌人事前告诉他,枪声一响,要和其它人一起倒下,保证他万无一失,可他还是感到死神紧紧缠住了他。他几乎昏死过去,趴在烈士们的身下,久久不能动弹。迷乱中,他感到二十六位兄弟都一齐伸出血淋淋的手撕扯他,把他的心掏出来,扔给了荒山岗上的野狗。
驱赶走了围观的群众,敌人开始掩埋尸体,李万玉被人从死人堆里扒出来,架出刑场,塞进汽车。这时,他还在昏死之中。
他在日本人的军营里昏睡了三天三夜,在二十六位死魂的撕扯追打之中四处奔逃了三天三夜。
醒来的李万玉心里空荡荡的,觉得自己成了一具躯壳,没抓没挠的,不知如何面对眼前的一切。
李万玉受到了优厚待遇,敌人派了专门医生为他疗伤定期检查他的身体。他有了舒适温暖的单人房,有了诱人的美味饭食。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睡多少时间就睡多少时间。可这一切一切都驱赶不走眼前那二十六双血淋淋的手。二百六十根手指,每根指头上都滴着鲜血,一滴、一滴,似乎永远滴不完。他撕扯自己的衣服,用一块一块的碎布去擦拭每一个指头,却永远擦不干净,依然天天滴血如注。医生把他扯烂的衣服刚换上新的,很快又被他撕成一条条的破布。他双手已经撕扯出了鲜血,挥舞着布条乱擦乱摸,弄的满床满墙血迹斑斑。
医生开始给他大量注射镇定药,叮嘱他多睡觉,多休息,少想过去,多看未来。
李万玉是在白山镇被捕的。那天,他揣着一份黑虎镇日军驻防情况的情报去同上线接头,不知什么原因,上线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和地点出现。他在暗处等了一个多小时,依然不见接头人前来接头。
李万玉沿街往回返,无意间发现一家门面不小的烟袋铺。这家铺子的烟袋幌子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两个连结在一起的大烟袋模型,中间系有红色幌绸。幌子的材料是木制的,长约一米,在不同部位涂着铜黄、紫红和黑灰色彩。有趣的是两个烟袋锅的方向相背,一个指向天空,一个面朝地下,好似两个吵架生气的孩子。这与几年前顺泽城章家烟袋铺的幌子几乎一模一样。这使他想起了章家烟袋铺门前,他同章天一吵架的情景,进而想到了妻子章红玉。
他不由自主地进了这家烟袋铺。店主热情招呼,他应付几句,眼光撒向了各式各样的烟袋。突然,一杆颇具特色的紫铜坤烟袋进入了他的眼帘。他觉得眼熟,像是当年章红玉爱不释手的那杆烟袋。他从店主手里接过烟袋,长时间把玩着,章红玉手持坤烟袋抽烟时的迷人神态,跃入他的脑海。他陷入了沉思。
店主发现这位客的眼神并不在烟袋上,心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于是就说:“客主,这可是外地进来的好货。想买就说个价,不买就放下。大凡好烟袋都是有灵性的,不是什么人都能摆弄来摆弄去的。”
李万玉回过神来,说:“这烟袋是好货色,可你这店主说话有些生硬。告诉你,我是最有资格摆弄这杆烟袋的。这样的好东西,放在你店里真污渍了它。”店主更来气了:“你说话也带着刺。买卖图个和气,今天这烟袋我还不卖了。”李万玉戗上了:“你摆在这儿就是卖的,我今天非买不可。我知道,你是便宜了不卖。你说个价吧。”店主真不想卖给这人,便狠狠地伸出一个巴掌:“五十块,少一分不卖。”李万玉知道店主斗气,报了个高价,于是就还价,可店主坚持一分不降。李万玉掏遍了各个口袋,只凑够了四十六块钱。最终,店主见这客真喜欢这货,就收了四十块卖给了他。
李万玉的心思都在这杆烟袋上,一心想得到它。到手后,便喜滋滋地往外走。一路走,一路摆弄着,心想着有一天送给章红玉时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情景。
让李万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心急火燎满身掏摸钱时,不觉中把那份情报掉在了脚下。拿到烟袋后,只顾一边摆弄烟袋一边往外走,也没有现掉在地上的东西。他走出店门后,店主拣起纸张,发现这里面的内容不同寻常,便送到了不远处的日伪警察署。日本人把店主推上摩托车,一路追去,很快,在镇外路上将李万玉抓获。
日伪特工对李万玉采取了残酷的严刑拷打。李万玉开始还是刚强的,在鞭打、吊拷、老虎凳、竹筷夹手指、压杠子、扭胸肉、搓肋骨等刑法面前,没有显示出半点屈服。他在痛苦中,长时间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怒骂不止,就是不吐一字真言。特工被激怒了,轮番给他灌一种特制的辣椒水。一天下来,他的心肺和喉嗓受到严重摧残,叫骂声停止。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开始还记得清给他用刑人的模样。他心里恨恨地说:“我记住你了,我记住你了。”他记得最清楚的是一个日本曹长,这魔鬼把一条浸了水的牛皮长鞭抡得山响,狰狞地狂笑着:“李万玉,我只打你一鞭,便让你记我一辈子。”说完,他后退几步,运了运气,只听“叭”地一声,落鞭处顿时皮开肉绽。李万玉的左胸心尖处便一阵钻心地痛。那曹长果然仅抽了一鞭,就扔下鞭子,却抓起了一把盐,在李万玉的肉破处揉搓,一边揉一边审问他。
李万玉咬紧牙关,嘴角流出了血,渐渐昏死过去。
就那曹长的这一鞭,使李万玉永久性地留下了那块漂亮的梅花伤疤。
第二天,特工们对他施用了刚从日本运来的新式电刑器具。这种刑具能随便调控电压的高低,可以通过变换电流强度、频率等控制用刑力度,不让受刑人昏迷,使受刑人长时间处于难以名状、无法预料的痛苦之中,直到把他的意志和毅力慢慢耗尽,最终屈服下来。
上了电刑的李万玉全身肌肉抖动不止,脖子和四肢上青筋暴起,面部肌肉扭曲变形。几个回合下来,李万玉张嘴想说什么,可声音十分微弱,沙哑不清。一特工凑到他嘴前,才勉强听他断断续续地说:“我实在受不了了……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放心不下她……我不能就这么离开她……”一个特工拿来笔和纸张。他用受伤的手,艰难地把部分同志写了出来,走向了叛变革命的第一步。特工继续电刑拷问,他又交待出了一些同党。他几乎要昏死过去,特工给他注射了强心剂,继续上电刑。毫无规律的电流涌进了他的敏感部位。最终,他供出了罗长虎,写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就昏死过去。
特工们详细整理好李万玉的案宗,上报给了熊林城日军最高长官。
黑虎镇日伪特工组织,按照李万玉提供的线索,准确地逮捕了黑虎镇二十六名地下组织成员。
李万玉向特工交待的情况比较彻底,却有三个情况没有提及,即使在神智不清、敌人反复追问下也没有吐出半字。一是他没讲在顺泽城章红玉曾和他一起参加过地下党活动。他只说章家有一子,叫章天一,是日本人的人。在章天一的告密下顺泽城的地下组织早已被毁;二是他没讲罗长虎家的俄罗斯媳妇。因为他压根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特工问罗丽娅的情况,他说她是一个俄籍女人,从没有参加过任何地下党活动。她也不知道罗长虎是共产党人。三是他没讲罗长虎家设有电台。这个重要情况没讲,罗丽娅就没有受到牵连。
李万玉身体恢复健康,头脑思维趋于正常后,敌特工一心想继续挥他的作用,动员他出来做事。他却坚持不出门,一天到晚很少开口。他的嗓子被辣椒水毁伤,说话沙哑不清,完全改变了他原来的嗓音,因此他不想多说话。特工催急了,他就说:“我这张脸在拷打中被你们弄坏了,可黑虎镇的老百姓,都还认得我,让我怎么出去做事?人们都看到你们把我拖上了刑场,现在我又出现在他们面前,镇上的人怎么想?我怎么开展工作?”特工早有思想准备,说:“这些问题我们早想到了,在搞假枪毙时就有计划了。只要你答应以后还真心为大日本帝国做事,我们会有办法让你变得熟人认不出来的。”李万玉疑惑地看着特工,不知何意。特工解释说:“只要你肯完全配合我们,明天就把你送到哈尔滨去整容。大日本国的医术是高明的,会把你整成一个完全不像你的英俊男人。”李万玉思索良久说:“也只有这样了。不然,我没法在这个世界上混了。死鬼复活,谁都会猜到我是叛徒,整了容,我就可以重新生活了。”
不久,李万玉被送到了哈尔滨日本人的医院,成功地做了整容手术。
数月后,黑虎镇敌特工队伍里出现了一个双眼皮、高鼻梁、薄嘴唇的英俊男人。而在这之前,李万玉是单眼皮、扁平鼻梁、肥厚嘴唇。这几个重要部位生重大变动,李万玉面目全非了,过去的熟人没人再认得他是谁,也不会有人听出他的嗓音。他从此改名叫张全荣。
叫张全荣的李万玉在镇上过了一段看似平静的生活。他要求独自开展工作,或同少数人联合行动。尽管敌特部门给知道他叛变之事的人规定了保密纪律,周围没几个人知道真相,但他还是不想公开和特工们一起在镇上的集团部落里大摇大摆地走门串户,去承担日常的搜捕活动。他承诺一心一意为特工部门工作,只要黑虎镇一带出现他以前曾经接触过的抗联地下党人,一定会指认抓获,再立新功。他不想和特工们一起活动,有一个不宜明言的原因。他心里一直记恨着那几个对他动刑的特工和日本人。即使他与他们不在同一部门工作,也会不可避免地碰在一起。有保密规定,互相之间自然不会重提旧事,但彼此都不会忘记那残酷的一幕。知道内情的几个特工,从心底深处也瞧不起这个软骨头,尽管他们其中有些人从没受过电刑,是甘心愿当日本人走狗的。李万玉见了他们几个心底就发冷,就鼓荡,就想做点什么。他们摧毁了他的精神世界,歪曲了他的人生道路。他们使他在家人和朋友面前,永远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没有灵魂的人,一个永远不能承认自己是谁的人。
事实上,李万玉没有什么事是不怎么出门走动的。每每见了熟悉的街道和过去打过交道的人,心里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是一种难以言表、极为痛苦的心理感受。
一次,他在街上碰上了罗丽娅和她的女儿。他吃惊而失态地看着瘦骨如柴的母女朝他走来。这是给孩子喂奶时那个美丽丰腴的罗丽娅吗?这是依偎在妈妈怀里的那张胖嘟嘟的苹果脸吗?
突然,那二十六双血淋淋的手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有些眩晕,两腿颤抖,不敢再多看母女一眼,就靠墙站在了一边。就在母女俩同他擦肩而过时,罗丽娅侧脸看了一眼这个有些怪异的男人,而他忙低垂下了头。这时,他想起了什么,忙朝前走去。他超过母女俩人,进了一家烟店。进烟店前,他先点了一支烟。掏烟时,不经意间掉在了地上一卷纸。走过来的罗丽娅,看到地上有卷东两,拣起来一看却是一卷钱,就顺手瑞进了怀里。这个时候,她那个难以糊口的家,太需要钱了。
李万玉见到罗丽娅母女后,又接连半月噩梦不断,刚刚平静下来的内心世界,又恶风浊浪般地翻腾起来。他一连数日躲在营中不敢出门,精神恍惚不定。整容后,他虽然承诺帮特工部抓获抗联人员,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表现。有的人开始对他有些不满,他就说:“这一带已经挖出了二十六人,又长时间日夜搜查,哪还有共产党人活动。你们谁抓来一个给我看看?你们一个个都是饭桶,还老盯着我。”他终究是功臣一个,说话硬实,别人再无话可说。大家见他闲来无事,却很少出门散心,整天在营院中东游西逛,明显和正常人两样,知道这是他受刑时大脑受过刺激的缘故。
那段时间,以前很少抽烟的他,嘴里却时常含着一个紫铜坤烟袋锅。这烟袋锅被他把玩得油光锃亮,里面只装一种叫亚布力的烟。他那种谁见了都注目的形象印在了大家的脑海中——耳朵上戴着两只黑耳罩,嘴里叼着那个紫铜坤烟袋锅,怀里抱着一杆长枪,在某个角落里一蹲就是半天。有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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