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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之后 作者:冰纨-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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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甘为霖仍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冷冷朝谷靖书道:“你要与这小子厮守终身,那便开开心心过你的日子去,他人的事,要你操心这许多做什么?” 
南宫珏抢着道:“谷云起是靖书的叔叔,他自然要关心的!你才是奇怪,别人要做什么,又哪轮得到你来操心?” 
“小珏!” 
南宫玮厉声,南宫琛温言,谷靖书泫然,语气虽不一样,这一声叫意思却同样都是劝阻。南宫珏近来简直像是被困在笼头里的小野马,只想找个空挡大展拳脚,却此一动弹便被死死压制,简直憋闷得不成。但他一路跟来,耳濡目染,谷靖书温厚内敛的细心,南宫玮不动声色的关怀,南宫琛纯良友善的相助,到底仍叫他学到了许多,虽还是桀骜不驯的性子,却也懂得忍耐与思考了。因此被他们同声喝止,也只委屈得扁扁嘴,把一双幽怨瞳仁移回谷靖书身上,那意思自是:我这会儿忍下来的,到时候你得全都赔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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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靖书哪还不懂得他的意思,只是甘为霖那双冷眼在前,他自不能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亦只有无言地一抚少年脊背,望向甘为霖。 
那甘为霖果然对少年是理也不理,只面色讥诮地瞧着他,看他怎么说道。 
他微一踌躇,倒不是这个问题答不上来,只是甘为霖脾性古怪,从来不曾给过他好脸色看,他开口之前便不得不思虑一番,不知怎样回答才能叫他满意。但太过迟疑,甘为霖想必又会嗤笑于他,因此即时便道:“前辈此言差矣。血缘至亲,当不因婚姻嫁娶便即背弃。况且叔叔他身遭困厄,即管是寻常旧识亦会关心一二,何况我乃是他侄子?” 
甘为霖哂然冷笑,语气轻巧,却一针见血地道:“谷云起原来要你这侄子,却怎么又将天门交给旁人?” 
他言语尖刻惯了,一句话总要拐着弯带了几种意思地来讥讽他人,而且也不分那人是谁,哪怕站在他那一边也是一样。 
谷靖书神色一黯,声音不由低弱下来,只是语声中仍透出一股坚定之意,道:“前辈再怎样瞧我不过眼,也请早为叔叔诊治为妙。若是……若是不满晚辈在侧,我也……只等他一个平安的消息就好。” 
原来他想到甘为霖这般讨厌自己,影响了他心情只怕反对谷云起不利,因此极力退让,不欲再令甘为霖为此事浪费时间。 
甘为霖却非独是对他,其实对谁都看不顺眼的,见他这般低微,眉宇间不禁又是一股怒意浮起,倏地一挥衣袖,叱道:“抬起头来!这般低声下气,岂不辱没了天门谷氏的声名脸面?” 
谷靖书一愕,但觉面门一道强劲怒风拂来,逼得他不得不昂首抬头,有些惊愕又有些恍然地直视着甘为霖那始终眉头虬结,郁郁寡欢的面容,终于是有些明白他究竟是什么心情了。 
他若真是那天门门主谷雁回的儿子,对甘为霖来说,他便应当有着谷雁回当年的影子。然而谷靖书从未见过谷雁回,更不知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空有面容相似,但这行事作为,却是软弱可欺到了极点,落在甘为霖眼中,那大约便分外不是滋味,是以横竖都看他不顺眼。 
他若是能像小珏那般天不怕地不怕的,只怕反而会得他青睐吧?只是……谷靖书虽是站直了身子,但目光一与他对上,下意识地还要低垂下去,他真是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稳在原处,然而额头已现出汗来,实在艰难之极。 
南宫珏在旁一跃而起,为甘为霖大胆拂出的那股劲风,也为谷靖书竟还要听他的话。但他刚才被阻挠过,也是怕再给谷靖书带来什么麻烦,因此只怒目金刚也似奋力狠瞪着甘为霖,眼中几乎要冒出火焰或是箭矢来。 
甘为霖不为所动,看着谷靖书那样勉强的样子,皱一皱眉,掉头向玉简道:“你们没发现任何踪迹?” 
谷靖书松了口气,一侧脸,便见南宫珏满眼快要溢出的担忧之色看着自己,并举起袖子来给他擦拭额头的汗渍。他微微一笑,心里这下却定了不少,抓着了少年的手,不再战战兢兢的怕给甘为霖瞧见生怒了。少年本来还有些气他对甘为霖的言听计从,被他忽然这样笃定地握住手笑看着,一愣之后自己竟也忍不住往甘为霖那边瞧了一眼,随即记起自己的立场,赶紧端肃精神,也反手紧握着他手掌,点头赞许道:“靖书,这样才对。”另一只手便搂上谷靖书腰身,手指不规矩地按进底下那柔韧饱满的肉团里了。 
谷靖书还在不动声色地在他手里挣扎着,只听那玉简为难道:“老爷看来一直用着提纵之术,虽带着谷先生,但留下的痕迹实在太少,无法判断去向。我们沿路直寻到旧天门所在地,也没见着他们。” 
甘为霖又往山中凝望了一霎,自言自语地道:“他们当然不是去怀旧悼古的。” 
南宫玮心有成算,面上神色不变,口中已道:“此处我等都未曾来过,或许有其他路途,却人手有限,毕竟不能一一探寻。不知前辈有无头绪?” 
甘为霖冷然道:“我既非天门之人,又能有什么头绪?” 
话是如此,也不理南宫家的这群人作何打算,自己从马背上跳下,径自往山路上行去,脚步如风,倒不是嘴上说的那样冷心绝情了。 
南宫玮哪敢怠慢,忙将南宫琛一拉,吩咐一干仆人仍在此等候,自己则与二弟一道施展轻功跟了上去。南宫珏本来想趁机玩弄谷靖书一番,也有向那甘为霖示威的意思,未料他们说走就走,当下话也来不及说,便只有匆匆携了谷靖书追赶上去。 
山路蜿蜒尚在,甘为霖只管沿路奔驰。南宫玮紧随其后,跟他翻山越岭,脚下不停,心里却不免有些犯嘀咕。方才玉简说了,沿路只会去到天门旧地,而那里并无南宫北翊两人踪迹。甘为霖莫非真是不知他们去了何处? 
后头南宫珏一面揽着谷靖书身躯,一面把握着落地节奏正跟他说着怎样运用内力来施展轻功,喁喁而语,甜蜜得很。 
谷靖书当然很是关心谷云起的情况,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有心思来听南宫珏那夹杂了掐掐捏捏揩油不断的指导,想要自己学会了轻功,赶去与谷云起见面。如此这般,到得甘为霖与他们进入第三重山岭时,谷靖书便能稍微离开南宫珏的掌握,被他牵着手自行勉力提纵。虽说尚不熟练,但轻功也是要练的,一路跑着他渐渐地便掌握得愈好。 
南宫珏对他的进步比他自己还开心,一双眼始终晶亮亮的,兴奋地拉着他向前奔着,真是少有的认真教学,就连趁机揩油的次数也大为减少,实为异数。 
甘为霖带他们走的,果然只是去天门门户所在之处。从申时走到亥时,他们已完全深陷莽苍山川之中。一些飞檐雕槛,残壁断垣,便在黛青的山色中时隐时现,露出端倪来。 
葳蕤的杂草间、茂盛的树丛中,那些年久失修、无人看护的建筑上满泛着褪色的陈旧,叫人不禁心生苍凉。


part179

草木芜乱的道路两旁,散落着些生锈的铁器,零落的白骨,腐朽的布帛,处处昭示着曾有的惨烈厮杀。 
一经浸染到此处的氛围,就是一路嘻嘻而笑的少年,亦不由严正了面色,恢复以往的冷峻神态。 
他或许并不知道此处曾发生过什么,但目光扫过两旁时多时少的残骸断兵,多少便能推断出那场血战的人数之多,程度之重。他因此将谷靖书的手掌攥得更紧了些,那一战距今时日虽长,但这般凶恶险境,即使隔了数十年仍旧戾气不消,连他也有些心惊。那隐隐风涛,鬼哭也似凄凄;那漫漫雾气,阴魂一般惨惨。他不知谷靖书是个什么感觉,但自来是保护他得惯了,即便这山野变色,当真涌出那鬼魅魂灵来,他也要挺身护在青年身前,为他扫荡迷雾,重开青天! 
南宫玮与南宫琛便要镇定得多,他们既比南宫珏年长,受的教导也正常得多,对于昔年武林掌故极为熟稔,知晓是什么导致了眼前这一幕惨淡景象,更约略明白为何谷云起重病至那种程度,父亲还要先与他赶来此处。心中既是感慨,又多少有些激动,热血澎湃。他们终究不是谷靖书,对于带甘为霖来救治谷云起,只是一件父亲交代的任务。至于谷云起到底会如何,对他们当然不如那传言中锦绣烂漫的天门秘宝诱惑来得大。 
南宫玮甚至心下思忖,终觉父亲的这次行动考虑不够周详,目标又大,又不曾试图保密,甚至还将甘为霖这样的外人带来这里。其实待知晓那宝藏入口之后,便任那谷云起死了岂不更妙? 
他眼角余光一斜,瞧见南宫珏一脸的严峻紧握着谷靖书的手。南宫珏固然扎手,谷靖书却只是个以色奉人的柔弱书生。何况有父亲在,小珏再怎样反骨,也反不上天去。 
原来南宫珏与谷靖书与他们同行了一路,全没告诉他们那南宫珏身世的事。南宫珏那小子是根本没将那事放在心上,而且在他心里,大约南宫北翊是南宫北翊,并不关系到其他人。况且他和两位兄长素来脾性不和,现在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理所当然地吃着用着南宫家的,态度坦然到令两位兄长完全生不出疑心。那谷靖书倒是心里明白,可实在担心事情若披露出来,南宫玮等人便要翻脸成仇,更不允许他们跟随下去,所以不但没说,侍奉两位兄长也是尽心尽力,是以以他们的浅薄经验,竟一直没有露馅,倒得了那二哥南宫琛的许多同情和关切,真有一些家人之感。 
此刻南宫玮心里思虑的事情远较他们复杂,但总以他们还是一家人为前提,便也没有将这个疑虑当做难题,只在心里暗暗忖度着甘为霖的实力能否凭自己这一家人对付下来。 
甘为霖容色冷冽,连续赶了这许久的山路,又是用的极快的速度,他却没有显露一丝疲态,可见他惯常虽是以毒制敌,那本身武功也丝毫不弱。他也不知是否觉察到背后南宫玮的视线有些刺骨,忽然身形一顿,转首翘望。道路两旁密林遮蔽,但他望的方向泥土稀薄,隐见坚硬的岩石山体自泥土中突兀而起,两边树木沿着它两边生长,倒像簇拥着一条直通天际的大道。 
南宫玮正为父亲之计短而暗自筹划,陡见他停下,不免有些准备不足之仓促感,脱口一声:“到了?”说话时眼眸四顾,才意识到自己是走了神,忙住口收声,为防给那甘为霖听出自己心中诡计来。 
甘为霖恍如未闻,转过身,竟没有施展轻功,一步步走向那斜向上方的“通天大道”,终在那“道路”尽头,亦即山石凌空处止住步法,举目远眺着苍山间掩映的楼台屋宇。他脚步是停了,那身形却不知为何,似乎却在颤抖。 
南宫家三兄弟哪明白他的心思,见此情景,面面相觑。谷靖书喘了几口气,匀过呼吸,也往甘为霖那儿一望,却只觉他背影孤单萧索,说不出的怅然落寞之态。他微一犹豫,竟脱开少年的手,足尖点地飞跃上前,道:“前辈。” 
南宫珏真真是一时疏忽,给他一下溜开身旁,实是前所未有之事,不由大惊失色,何管两位兄长眼神里的意思──虽他就是不给这一惊岔走也往往弄不懂他们眼神──总之赶忙一跃而起,紧贴着谷靖书落下来。 
甘为霖这回却没对谷靖书说什么难听的话,只“嗯”了一声。就是这一声“嗯”,也叫少年再次惊得脑袋一歪,差点没扭了脖子。他又惊奇又不解地眨着眼睛,来回看他们两个,只等谷靖书来给自己解释那甘为霖今天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 
谷靖书其实又怎会知道甘为霖的心思,但明白甘为霖最不喜见自己唯唯诺诺的卑微姿态,是以鼓起勇气挺直了身板来与他搭话,又道:“前辈为何不走了?叔叔他……他当真虚弱得很,若是耽搁了时间,我只怕他……怕他有什么意外……” 
谷云起那样的情况,其实发生什么也不能再算作“意外”了。甘为霖没有反驳他,只望着已成废墟的天门屋宇,语气淡然地道:“我带你离开的时候,曾说过永远也不再回到这里。” 
谷靖书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没咬了舌头地惊声道:“什么?” 
甘为霖语声转冷,道:“也说过,决不再诊治任何一个江湖人士,更不理会天门谷氏任何事情!若不是你刚才呱呱坠地,又有你娘亲的嘱托,便连你也一并丢在山上,任他谷雁回想要死战也罢,殉死也罢,都与我没关系!” 
谷靖书简直被他这番话吓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来时路上多方奉承,不听甘为霖有一字提到与他有关系的话,怎知竟在这时听到他说出自己的身世关系?他张口结舌,只能讷讷喊道:“前……前辈……” 
那少年因为听得太迷糊,又得不到谷靖书的解说,一头雾水的如同撞进网中的小虫,东张西望的格外孤立无援。 
那落在山道上的南宫玮两兄弟反倒听懂了,他们本就知道谷靖书与谷云起的关系,只是甘为霖在这其中有什么瓜葛不甚清楚,如今看来,当时这天门遭遇那场祸患时,甘为霖带走谷靖书,才让他能顺利长大成人的。 
只是甘为霖对谷家那股浓重的怨气,却又叫人颇费思量。 
谷靖书也惶恐不安,不知这位前辈究竟是怎么个意思,而他对当年的事殊不了解,又怎么才能化的开他心中郁结,让他能释然地前去为谷云起疗伤。 
一念至此,他只能愤恨自己的软弱无能,不能在那天夜里便从南宫北翊手中救下谷云起来,累得这本来就气息奄奄的叔父还要经受这许多磨难,实是心痛之极。 
但即是他也不能理解,谷云起与南宫北翊的爱与恨,并不是蛮力的抢夺分割,便能够彻底斩断的。


part180

甘为霖负着手,背影只留一片孤傲卓绝的剪影,仿佛强横地宣告着他的不肯妥协。谷靖书便又不得不被他这样的气势压得再次战战兢兢起来,几乎便要哭了出来,竭力忍着方能开口道:“前辈……那些前尘……前尘往事,不是都已经烟消云散了?谷……我、我……叔叔的大哥也已经不在……” 
他心里将谷云起认定为亲叔叔,但要突然改口叫一个从未谋面甚至早已去世的人为父亲,总是既唐突又冒昧,因此说不出来。那甘为霖果是不喜欢他过于软弱的态度,一听那泫然欲泣的声音便霍地转身过来,眉宇间怅然化作薄怒,几乎就要朝谷靖书喝斥下来。 
但谷靖书抬着头并未躲避,他目光一怔,笼在这气质形象太过不合记忆中那人的青年身上,忽然明白了什么,自嘲地笑叹了一声,道:“不错,他已经不在了。” 
“所以……” 
“我既然说过不再理会他谷家的事,却何必一定要你……做出他的样子来!”甘为霖笑得颇为惨然,连他原本阴郁怨憎的神色也因这黯淡而削弱了不少,谷靖书这才觉得,他的样子原来并不可怕。那刀刻斧削般锋利的线条轮廓一旦柔化,倒有些纤细文弱之气,正如一介书生。 
谷靖书心知他情绪变化总是过于激烈,那对身心修养都极其有损,他身为大夫,不至于不知道个中厉害,却还是那样苛责地对待自己,可见内里驱动着他情绪的力量如何强大。而这情绪变动,现在瞧来竟和那谷雁回有着莫大关系,谷靖书虽没有将谷雁回叫做父亲,却已然“父债子还”,代谷雁回为他感到愧疚了,为着减轻他的自责歉疚之意,忙道:“前辈教训的极是,靖书七尺男儿,本不该自甘人下,胆怯懦弱。” 
甘为霖又摇了摇头,低沉地道:“将你养大的并不是我,我没有资格来管教你。” 
谷靖书道:“前辈却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有的是资格。” 
甘为霖呆怔了好一阵,才偏过头去,笑得凄凉,道:“我或许救了你的命,却是杀了你的母亲。你还要感激我这个‘杀母仇人’么?” 
谷靖书心头再次大震。他站在甘为霖面前,本来已用了足够的决心与勇气自立自强了,此刻被甘为霖这句话如铁锤砸下,直是眼冒金星,腿脚发软,一时连怎么呼吸也忘了地说不出话来。 
南宫珏反应极快地搀住他腰身,同时一皱眉,向甘为霖怒喝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甘为霖对他向来漠然,看也没看他一眼,只道:“天门祸乱,她胎气大动,又耗空气力无法生产。那本不算什么难题,我便剖开她的肚子,将你取了出来。” 
南宫珏一怔,不由看向怀中谷靖书的脸色。就以他的知识经验来判断,确实是不知道这到底该感谢甘为霖救了谷靖书,还是该为谷靖书同仇敌忾,谴责他竟以如此残忍的手法杀害了谷靖书的母亲。 
谷靖书倒抽着气,宁愿自己此刻晕过去了,也并不想听说如此血淋淋的事实。 
他原来并非是棺材生子,却是……以母亲之命换来的自己一命。 
比起自己一人的悲惨,竟还要叠加上另一个血缘至亲的性命,他那颗本来就没有经受过多少残酷历练的心,一时之间又如何接受得了! 
他几乎就要倒下,但被南宫珏死死托着腰背,终于是没有倒。 
只是说话口气已变成了梦游般的茫然:“这……不能怪……前辈……是我……是我的……”我的错?十月怀胎,他呆在母亲腹中,可哪有什么意识。要说错,那该当是袭击天门那些人的错。然而那些人的作为,但以一“错”字已不足形容。 
前尘湮没良久,他甚至不知从何处才能找到一丝过去的影子。留在他眼前的只有颓败的建筑,繁芜的山野。 
那么多人化身白骨,他要恨这些白骨,可也拿它们无可奈何呀! 
而这样深重的仇恨,谷云起却一直背负着,他活得有多痛苦? 
甘为霖又开口了,语声冷得如同刚穿过一座冰窟。 
“只是将你取出来,以我的技艺,又怎会致她死地?” 
谷靖书泪眼朦胧中,只觉这位神医侧过去的半边面颊铁一般地冷硬起来,漠然地拒绝着他人的分担或推托,吐词清晰地道:“但她生下孩子,却想不出该怎样才能让这个孩子长大成人。那些人知道她怀着身孕,若给看出端倪,即使藏得再好,又或是真能平安送走,只怕仍无法摆脱有心人的追杀。” 
不止谷靖书,连在后面听得直有些冷汗涔涔的南宫玮两人,到此刻又不由悬起了一颗心。 
那她──他是怎样将谷靖书带出山,甚至令他平安长大的? 
甘为霖没有看他们任何一人,仿佛只是自叙往事,只是声音不免激越,情绪更是大起波澜,道:“我在她肚腹重塞入东西,以羊肠线缝合,好让她看起来仍是未及生产的模样,绝了一些人追杀谷氏后代之隐患,才能够真正令那孩子摆脱一切危机,不再受到牵连。” 
南宫珏眼睛已经瞪到滚圆,以他的脑袋瓜,想要弄清楚这当中的复杂问题,想必是很难了。但他摸着谷靖书手心里湿作一汪儿冷汗,忽然似觉有必要为谷靖书伸张一些“正义”。 
他大声道:“靖书的娘亲并不是生他而死的,是不是?” 
他虽则有些傻,却很敏锐地清楚谷靖书是在为什么忐忑不安,脸色苍白。 
只是他这样问,回答的却是谷靖书自己,一摇首,一行泪,一声痛哭。 
“非生我而死,却仍是为我而去……我、我……” 
我要以什么面目,才得见那二十多年前便葬身此处的,虽未谋面,犹恩深似海的父母啊!


part181

他的声音这样悲恸,即使是固执如一头小牛的少年,也不禁茫然了。 
他仍紧攥着青年的手,抚着他柔韧紧绷的腰背。他思虑不到那么复杂的问题,那么纠葛的情感。他简直想要同从前一样,不讲理地强行将那些伤悲从青年脸上抹去,再用那屡试不爽的法子──通过至乐无上的肉欲交欢,把那些无谓的痛苦都从他心中挤走! 
然而他焦躁地以脚跟狠狠碾压者脚下那覆着青苔的岩石,竟自忍耐住这种自私的念头,只道:“靖书,那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哭。”他的声音也能如此低柔,仿佛为青年担负着整个青天,同时还要神色恒定地望着他的眼,安抚他的心。 
谷靖书正在崩塌成碎片的世界便由他擎住了,且一动不动,只等他自己重新收拾完整。 
这孩子什么时候彻底长大了,没有从前蛮不讲理的命令,没有以往不管不顾的痴缠。他明明仍是不太能懂得这些事情,但挺直的肩背,温柔的安慰,却仿佛是一个能支撑天地的男人绞尽脑汁所能想出的最好办法。 
他虽说“你不要哭”,其实却做好了迎接一场漫天豪雨的准备。 
无论那悲切的洪流来得有多么猛烈湍急,他都将屹立不倒,永远作为他的依靠和支柱而存在,而昂立。 
谷靖书这倒不哭了,他的父母那般执着地要他活下来,哪怕连他们的存在也一无所知,哪怕对这刻骨的仇恨无力承担,他们也并不在乎地要他活下来。他更不该以自怨自艾来充塞这本该另有意义的活着的生命。 
所以他与少年握着手,便联成铁一般坚定的意志! 
甘为霖大约还沉浸在二十多年前那惨烈血腥的现场中,背负着的双手指爪弯屈,青筋暴露,几乎要扭断了那节节指骨。他阴惨惨地一笑,道:“那当然怪不得你,是死是活,你只能接受,难道还能自己做主?” 
“前辈……” 
谷靖书好容易颈项硬挣了一些,想要劝说,却一时不知从何劝起。他想,甘为霖那样做并非为的什么好处利益,天门危殆,这人还要留在天门,那是生死也置之度外了的,无可非议。 
甘为霖道:“能自己做主的,偏生却要……却要以身殉死!简直糊涂到底,可笑之极!哈……我为什么又要救走你的儿子?你连为着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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